结果没过几天,这小衣就出现在了梁家公子的手上。
那梁家公子是个年过二十六的傻子,却不知谁教他的,嘴里一直念着颜婧儿的名字。
自那天起,两人私相授受的八卦就传遍了整个县城,更有传得难听的,还说颜婧儿的身子已经给了梁公子,两人已私下结为夫妻。
于是,颜金凤开始准备嫁妆,逼着颜婧儿嫁去梁家,颜婧儿不肯,大过年的被颜金凤撵出来。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颜金凤收了梁老爷二百两银子,要买了她去当儿媳妇。但颜金凤怕别人戳脊梁骨,说她虐待孤女,便设计了这么一出逼嫁的事。
颜婧儿被撵出来后,便自己寻了个破旧的地方,靠缝补衣裳讨生活。所幸后来奶娘找过来,才将她带走。
这是颜婧儿最不堪提,也最不敢提起的事。
可这一刻,颜婧儿再也不想瞒着他。
顾景尘这么好,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她对不住他的好。说出来也罢,不管往后是何情况,至少,她不想再骗顾景尘。
颜婧儿继续道:“前段日子,姑母来京城了,还寻到国子监要挟我给银子,不然就将事情抖落出来。”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给她,我……”
“我已经知道了。”这时,顾景尘开口道。
颜婧儿抹了把眼泪,诧异抬头。
“此事…”顾景尘面色依旧毫无情绪,只语气比起之前变得温和了些,他说:“从你回府借书那日,我便已派人去查。”
他道:“你姑母来京要挟你的事,我已清楚。以何事要挟我也清楚,梁家人的情况我也清楚。”
“大人?”颜婧儿揪着自己的袖子,心里羞愧。
“之所以没提,便是等你自己说。”
少顷,顾景尘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岂可怪你。”
原本也只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
“大人,”颜婧儿咽了下喉咙:“大人不生气吗?”
“气什么?”
“我骗了大人。”
“骗我什么?”
颜婧儿一怔,见他眸子无波无澜,也说上来此时是何种心情。此前担心顾景尘在意这件事,现在见他似乎极不在意。
莫名的,心里又有点失落。
“你姑母的事无需忧虑。”顾景尘道:“我已处理妥当,往后大可安心读书就是。”
“大人怎么处理的?”
顾景尘掀帘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宜知晓。”
“……”
直到这会儿,颜婧儿像卸下什么重大包袱似的,变得浑身轻松起来。
城北一处小宅院里,荒凉破旧,恭房旁边有个杂物房,逼仄窄小且黑漆漆的看不见光。
颜金凤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此刻她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已经被饿了十多天,每天都是给一碗稀粥,还得跟丈夫罗盛争抢。起初罗盛还让着她些,到后来饿得不行,每次都是抢了去没给她留一丁点儿。
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她算是看清了这个狗东西原来这般自私自利。
气头上来,她狠狠踢了下对面像死人一样的罗盛。
罗盛疼得嘶哑喘气,他一只腿被人打断,已经毫无知觉。
颜金凤望着头顶照进来的一抹光,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但她已经哭过多次,这会儿连眼泪都流不出。
她是真的后悔死了,竟不想颜婧儿那个死丫头有这般大造化,认的哥哥居然是顾丞相。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来京城。
眼下被关了这么久,后头是怎么个情况都不好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惯常来送饭,但这次送了两碗粥进来。颜金凤看见了大喜,趁丈夫熟睡,她赶紧两碗粥都喝光,然后抹了下嘴巴,也打算找了个干净的地儿躺会。
但外头传来开锁的声音,下一刻,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
一人站在门口说道:“快出来。”
颜金凤摸不着情况,讨好地笑道:“小哥,有什么事?”
“你们还想待这过年不成?”他大喝:“出来!”
颜金凤赶紧爬出去,爬了两步又回来拖罗盛。
“快点!”那人上来踹了两脚:“今天送你们离京。”
颜金凤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不住高兴,去哪都好,终于可以不用待在这破地方了。她问:“小哥要送我们去哪里?”
“去边疆。”
颜金凤懵了会,结结巴巴问道:“去去去边疆做什么?”
“当然是去修城墙,难道还让你去边疆享福的?”
修城墙?
那不是被抄家的罪奴们干的事吗?她可是良民呢,身上也还有身契在,而且老家还有宅子。她可不想去……
但事情似乎由不得她。
那人冷笑了声:“你们也算是有本事,全大塑没几个敢得罪丞相大人,偏你们还自个儿撞上来。”
“得了,赶紧收拾走吧,别耽误爷的时间。”
酒楼。
颜婧儿坐在圆凳上吃饭,吃一口就忍不住悄悄去看顾景尘。
顾景尘正在吃鱼,不紧不慢地挑刺。
过了会,他道:“想说什么就说。”
颜婧儿抿唇,放下筷子,开口问道:“大人,监丞那边你会帮我去说说吗?”
“说什么?”顾景尘抬眼。
“就是…”颜婧儿犹豫道:“他们似乎认定我跟段世子…还说要商讨后定夺呢。”
“不想被罚?”
“嗯。”颜婧儿点头,她问:“行不行?”
事情说开后,颜婧儿内心轻松,一轻松就有些故态复萌,面上装得可怜巴巴的。
顾景尘吃了口鱼,细嚼慢咽,然后道:“依你便是。”
颜婧儿抿唇笑了。
吃完饭,顾景尘问她:“想回府还是回国子监。”
颜婧儿背上书箱:“想回国子监,明日还得早起背书。”
她这半个月来落下了许多课业,得加紧赶才行。
顾景尘点点头:“我送你过去。”
颜婧儿跟着他下楼,到了门口等马车时,颜婧儿迟疑开口道:“大人,我还有一事。”
“说。”
“我接到敏阳郡主的帖子,邀我十五休沐去吃茶赏花。”
顾景尘淡淡睨她。
“她让我转达,若是大人得空……”
“我不得空。”
“…哦。”
第24章
颜婧儿回到号舍已经是掌灯时分,小院里静悄悄的。其他人退学的退学,搬走的搬走,还有一个孟晓月生病请假没回,六间屋子如今只剩一间亮着灯。
适才颜婧儿经过其他号舍时,听到里头热闹和谐的声音还有点羡慕。
“颜婧儿你回来啦?”褚琬出门倒水,正好瞧见她,问:“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颜婧儿走过去,从书箱里掏出包酥饼递给她:“我在外头吃的,路过李记酥饼,给你带了份。”
“哎呀,让你破费啦,李记酥饼还挺贵的呢。”褚琬不好意思,但挽着颜婧儿手臂笑得很开心。
颜婧儿也没好意思说,这钱不是她花的,是顾景尘见她盯着李记铺子看,派人去买来的。
褚琬拉着颜婧儿进屋子,边腾开桌上的书卷,把酥饼摆上去,边说道:“之前段世子还来找你了呢。”
颜婧儿停下动作,不解地问:“找我做什么?”
“哦,不是他自己来的,是他让其他人来寻你的,说是有话与你说。”
“我知道了。”
颜婧儿垂下眼睫,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要见段潇暮了。
另一边,湖边画舫里,歌舞升平。
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全聚在这了,个个锦罗玉衣,皆是出自钟鼎之家的公子哥。
众人坐在桌前划拳吃酒,中间坐着位精致俊朗的少年。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折扇抵着脑袋,略显沉闷无趣。
仿佛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却又因他的存在使得画面意外和谐。
这人正是段潇暮。
吊儿郎当惯了的贵公子,难得心中有事,旁人敬酒也只是敷衍地喝一半。
有人看不过眼,搭着他的肩调侃道:“莫不是段世子思春了?今晚大半天都不说话,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段潇暮闲闲地睇了眼过去,眼稍微挑:“我的作风是什么样的?”
那人嘿嘿直笑,指着对面纱帘后头弹琴唱曲的姑娘们,说道:“这些可都是丽春院新来的雏儿,吹弹说唱什么都会,服侍人的功夫也极其厉害,段世子要不要试试?”
段潇暮冷嗤了声,不屑一顾。
“哎,段世子该不会真如外边传言的,还是个童子□□?”
这人话音刚落,立即就被踹了一脚。只听哐当几声,连酒壶带椅子都一并滚落在地上。
画舫内瞬间安静下来。
其余人纷纷瞧过来:“怎么了这是?”
倒在地上的是广阳侯府的二公子,仗着姐姐是齐王府世子妃,平日也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被踹之后酒也醒了大半,自然觉得很没面子,他眸子阴霾了片刻,最后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赔罪。
“段世子息怒,我适才醉酒说胡话,你莫计较。”
他赶紧爬起来,从旁取过酒壶,自己倒满一杯,笑道:“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说着,立即仰头,三杯喝尽。
段潇暮也知晓见好就收,拿起桌上一杯酒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扔在桌面上,扭头出了画舫。
这时,室内气氛才缓和了些,歌舞得以继续。
段潇暮出了画舫,站在栏杆边上,湖面上倒映着火光,火光又映在他脸上,精致的轮廓染上了一层寒霜。
“世子爷,”随从从里头跟出来,小心翼翼问道:“国公爷打发人来问,问世子爷何时回?”
“他有事?”
“呃…”随从回道:“是夫人那边……”
“嘁!”段潇暮嘴角嘲弄地勾了下:“她倒是处心积虑。”
“世子爷回不回?”
“我想何时回就何时回,轮到他来管我么!”
“是是是,”随从赶紧应道,想了下,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世子爷让找的人有消息了。”
“找到了?”
“前些时日罗盛夫妻像人间蒸发般,原来是被人关起来了。今日才在城门口出现。不过,听说被撵去边疆修城墙,且是跟着罪奴们一起发配往边疆的。”
“哦。”段潇暮眸色半敛,问道:“她那边有没有消息?”
“颜姑娘?”随从会过意来,立即道:“听说已经回了号舍,不过眼下还没回信儿呢。”
段潇暮烦躁地点点头。
次日,顾荀忙完后来百辉堂见顾景尘。
顾景尘还在议事,他站着等了会儿,见到李大人从书房里出来,寒暄了两句,然后进屋。
“大人,”顾荀行了一礼,径直问道:“颜姑娘那边的情况……”
“我已问过。”顾景尘揉了揉眉心,忙了一上午,着实有些疲惫。
“哦,我本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搅大人,”顾荀说:“不过一直惦记这事,想来问问才安心。”
顾景尘点头:“据她所说事情纯属虚构,不存在跟段世子有私情。”
说完,他怪异地瞧了眼顾荀。
顾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赶紧笑道:“颜姑娘聪明乖巧,惹人怜爱,她家中已无长辈,我自是该多关心些的。”
其实吧,原委倒不全然是这样。顾荀急匆匆地过来问颜婧儿跟段世子的事,除了出于长辈关心,主要还是紧张他家大人的终身大事。
如今得知颜姑娘对段世子没那个意思,他立即又精神抖擞起来。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如此,他家大人婚事有望。
想起一事,顾荀问道:“对了,大人可问过李大人了?我适才进门还闯见他。”
顾景尘动作迟缓地停了下。
“莫不是大人还没问?”
“我之前…”顾景尘道:“不得闲。”
见他那模样,顾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是羞于出口问这些。
罢了,顾荀想,那他自己去问问,正欲开口时,那厢顾景尘就放下笔,对着门外的小厮吩咐道:“去喊李大人进来。”
过了会儿,李大人脚步匆匆进来,他才从顾景尘书房出去,这会儿又被招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搞得他行礼也诚惶诚恐的。
“大人召见下官所为何事?”李大人暗暗抹了把汗。
顾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这事务必让顾景尘自己开口。
顾景尘顿了下,瞧了眼‘一脸忠仆唯命是从但实际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顾荀,清了下嗓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景尘道:“听闻李大人膝下有两个未及笄的闺女,有点事想请教一二。”
?
李大人傻眼,懵了那么片刻,才明白大人这是向他请教育儿经。
顿时,他看自家丞相大人,都觉得有了点人间烟火味。
十五是国子监惯常的休沐日,十四这日午后下学,颜婧儿就回了丞相府。
但回府一看,居然有个陌生面孔。
婢女拂夏介绍道:“姑娘,这是管家给姑娘请来的嬷嬷,姓甄。”
甄嬷嬷约莫三十多岁,眼睛细小略向下拉,眼尾有几根皱纹,脸上不苟言笑但看起来并不严厉,反而有些平易近人。
她站在门边给颜婧儿行了一礼:“姑娘,老奴日后就是姑娘的贴身嬷嬷,负责教导姑娘一切事情。”
颜婧儿点头,见这嬷嬷气势十足,想来之前在大户人家待过。她周到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嬷嬷了。”
甄嬷嬷见她这样,暗暗点头,觉得礼仪甚好。
进了屋子后,拂夏小声在颜婧儿耳边说道:“姑娘,听说甄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呢,以前服侍过娘娘。”
颜婧儿暗想,那难怪了,甄嬷嬷气度大方,不卑不亢,果真阅历不一般。
她放下书箱,问道:“大人在府上吗?”
“姑娘要去找大人?”
“嗯,不过吃过饭后再去,我不急。”
她上次从他那借了本《水经注》,总归得还回去。最主要的,她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谢他帮她处理了那些麻烦。
颜婧儿吃过饭后,洗漱了遍,又从衣柜中挑了件衣裳,将国子监青衿换下。
梳头发时,她想了想,问素秋:“能不能换个发髻?”
素秋诧异:“姑娘想换什么样的?”
颜婧儿沉默,她也不知道换什么样的,她还未及笄,一直都是梳双丫髻。但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看不顺眼这种发髻,觉得看起来太小了,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歪头思忖了下,说道:“就看起来不像小姑娘的就行。”
素秋笑:“姑娘为何突然在意这个了?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她道:“姑娘本来就还是小姑娘啊,过了年也才十四。”
颜婧儿不满:“十四不小了,听说在村子里十四的姑娘也可以嫁人了呢。”
“诶?”素秋诧异了下。
颜婧儿顿时止住话头,脸颊也渐渐烫起来。好端端的,她干嘛突然说嫁人这种事?怪难为情的。
“总之,”她扭捏了下,说道:“素秋姐姐帮我梳个好看点的。”
“好好好,奴婢这就梳。”素秋笑道。
梳完头发,颜婧儿脸上的热气才缓缓散去,她跑去桌边从书箱里拿出那本《水经注》,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包住,然后自己一个人出了西苑。
到了百辉堂,小厮说顾景尘刚吃过饭,在后头抱厦喂鱼。
颜婧儿点头,提起裙摆穿过天井,上台阶时,又转回去水缸边照了下自己。水中倒影里有一个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姑娘,明艳且大方。
颜婧儿满意,这才又继续走。
顾景尘果真在喂鱼,她人还未到近前,顾景尘就转身过来。
“回来了?”他问。
颜婧儿停下脚步,满意地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惊讶,又像是惊艳的东西。
她笑着点头:“我今天背书得早,酉时三刻就回了府上。”
“来找我有何事?”顾景尘问。
“来还大人书的。”颜婧儿从身后拿出《水经注》扬了扬,被帕子包得极好。
顾景尘勾唇笑了下:“等会儿。”
于是,颜婧儿就站在几步外看着他喂鱼。
顾景尘身姿高大挺拔,傍晚余晖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辉,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他身上带着文人的儒雅之气,侧颜清隽俊逸,有股从内在灵魂自然升腾的风骨。
颜婧儿静静地看了会儿,在他转身时立即收回视线。
“跟着。”他说。
颜婧儿跟着他走,穿过百辉堂大堂进入他的书房。
小厮刚刚点了一盏灯,书房还不甚明亮,顾景尘挥手让他下去,自己接过火折子,陆续点燃剩下的灯。
然后他伸手过来。
颜婧儿说道:“我知道是哪里,我去放。”
顾景尘也不坚持,点了下头,说道:“第六排第七列书架最上头的左边。”
“嗯。”
颜婧儿抱着书往里走。许是心情不一样了,这次再来到他书房,她脚步缓慢,四处打量。
顾景尘的书房跟她爹爹的书房不一样。
她爹爹的,甚至哥哥的书房,都是墙壁两面放书架,留出一面放些文墨古玩。而顾景尘的书房,里头全是书架,整整放了十数排,就像一个小小的崇文阁。
她大概算了下,约莫有好几百本书。
颜婧儿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嗯。”
那厢,顾景尘正在研墨写字。
颜婧儿惊讶,几百本书都看完了?
她看一本书都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呢,而且还是在只专注看这本书的情况下。
随即,她又想起,有一种人看书过目不忘,看完之后不需要再回看一遍的。
之前顾景尘还能记得《水经注》放的位置,想来应该就属于这种人了。
她找到第六排第七列,垫着脚去够最高处。但她个子矮,吭哧吭哧够了许久也放不上去。
有点挫败呢。
顾景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远远地传来一句:“旁边有椅子。”
“……”
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婧儿从他平静的语气中愣是听出了点嘲笑的意味。
他嫌弃她矮!
又或者在她说要自己来放书时,就已经预测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没阻止,就等着这种时候说这句话呢。
他太坏了!
第25章
颜婧儿隔着几排书架瞪了眼那个朦胧的背影,然后才跑去旁边拉椅子过来。
等终于放好了书,颜婧儿把椅子挪回去,不经意瞥见椅子后边的桌上放着一把古琴。
古琴样式极其简约,但上头的包浆铮亮,显然是经常有人触摸的。
颜婧儿转回头,心想,难道顾景尘经常弹琴吗?
可她从未听他弹过呢。
她忍不住问:“大人,这把古琴是你的?”
“嗯。”
“大人会弹琴?”
“略懂一二。”
颜婧儿心痒,她最近也在国子监学古琴呢,那是不是能请他指教一番?
她轻轻摸了下古琴,不知用的是何材质,光滑清凉,倒是跟那人的气质极配。
包浆的润玉质感透过指腹传来,想起那人也经常这样触摸,她突然觉得有些脸热。在顾景尘出声问她好了没,摸了摸脸颊赶紧出去。
颜婧儿走出来,见他已经压好宣纸,正提笔写字。她站在旁边等了会儿,等他一气呵成写完“海纳百川”后,问道:“大人晚上也还要写许久的字吗?”
“嗯。”
“写多久?”
“半个时辰。”
颜婧儿诧异,她每日练字也差不多是这么久,顾景尘都写得这么好了,难道每天也练?
兴许是明白她正在想什么,顾景尘淡淡道:“不为练字,只为静心。”
“哦。”颜婧儿盯着他在烛光下柔和的侧颜,问道:“大人每日也有许多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