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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她一样心绪复杂的还有姜钰,姜钰垂着脑袋,睫毛半掩。

  原本以为这事天塌下来也有人伯夫人做主,可眼下看来,伯夫人是做不了主了。

  她能入国子监,是从同父异母的妹妹手上夺来的机会。原本每一步就走得小心翼翼,若是家里得知今日之事,她那妹妹恐怕会以此大做文章,说不准还会惹得父亲大发雷霆。

  而褚琬震惊过后,心里就只剩骄傲了,她知道颜婧儿哥哥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这会儿,褚琬脊背都挺得格外直。

  顾景尘无视众人心思各异,他目光沉沉地看了颜婧儿一会儿。

  开口道:“过来。”

  颜婧儿缓缓挪过去,站在他面前,像个犯错的学生。

  也不知怎么的,之前还能冷静说话来着,这会儿顾景尘来了,她慌张难堪的同时,还有些忍不住想哭。

  就没怎么忍得住,抬头时,眼眶红红的。

  看着,越发可怜了。

  “为何打架?”顾景尘问。

  颜婧儿抿唇,努力忍着眼眶的酸疼,低声道:“她踩坏我的东西。”

  “踩坏什么了?”

  “…吃的东西…”颜婧儿羞耻道:“糖葫芦。”

  “……”

  许慧姝小声反驳:“我又不是故意的。”

  颜婧儿厉色看过去,直直地盯着她:“你是否故意心知肚明,你说了什么心知肚明,你做了什么更是心知肚明。”

  “许慧姝,你若还有点羞耻之心,就不该撒谎。”

  “你……”许慧姝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涨红。见周围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觉得难堪。

  伯夫人见女儿这模样,心里也有点没底。她女儿是个什么骄纵性子她自然知道,彼时敢在祭酒面前闹,那是因为祭酒的官职跟她丈夫的比起来都一样,怎么说都得卖她个面子。

  可这下,来的是顾景尘。而前两天丈夫睡前还跟她提起,今年政绩考核,说不定能争一争户部的实权肥缺。

  如今倒好了,偏偏这个打人的颜婧儿是丞相大人的妹妹,先不说给女儿讨公道了,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还会得罪丞相大人。

  此前还有孟晓月和姜钰帮许慧姝辩驳,可这会儿这两人都不吭声,倒是越发显得许慧姝做人心虚。

  伯夫人干笑两下,问道:“姝儿你说什么了?若是因一时心直口快得罪了同窗,那确实是你之过。”

  许慧姝不敢答,柔弱地扑在母亲怀中:“娘,我…我没说什么。”

  伯夫人嚣张的气焰没了后,事情倒是变得好办起来。

  监丞见许慧姝心虚的模样,顿时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况且丞相大人亲自来一趟,他作为国子监监丞,总该好生将此事查问个水落石出才行。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姜钰:“你来说,许慧姝到底说了什么话?”

  姜钰低着头犹豫不决,倒是一旁的孟晓月主动站出来,说道:“监丞大人,最开始是许慧姝拦住颜婧儿的路,然后又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话?”

  “问她去戏楼做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去见她表哥。”她声音小了下去,毕竟这事关女子清誉,她不敢乱说。

  许慧姝吓得手抖,她最怕的就是这事被捅出来,她拉着伯夫人的袖子:“娘,我……”

  孟晓月继续道:“颜婧儿就说自己只是去戏楼听戏的,可许慧姝不信,说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去戏楼听戏。”

  伯夫人脸色一变,看自己的女儿都带着点恨其不争的怒意。

  “后来…后来…”孟晓月说:“我真的只是轻轻推了颜婧儿一下,她书箱就掉地上了,里头的糖葫芦也掉出来。”

  监丞问:“许慧姝是否故意踩坏糖葫芦?”

  “这…”孟晓月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许慧姝,心一横,说道:“她是故意的,因为糖葫芦离她脚边还有些距离,她走上前去踩的。”

  孟晓月道:“踩了之后,好像还说了什么话。”

  “说了什么?”监丞问。

  孟晓月摇头:“我没听清,但是许慧姝说了这话后,颜婧儿才动手…打她的。”

  监丞又去问颜婧儿:“你可听清了?”

  颜婧儿点头。

  监丞问:“是什么话?”

  颜婧儿咬着唇,不语。

  事情到此,基本算是明朗了。颜婧儿动手打人,是许慧姝挑事在先。至于挑的是什么事,之前孟晓月说的那句‘去戏楼是不是见表哥’这话,监丞看了看顾景尘脸色,故意忽略了去。

  他等了会儿,才问道:“顾大人您看这事……”

  顾景尘敛着眉目,半晌,却是开口道:“颜婧儿去戏楼确实只是听戏。”

  监丞一愣,赶紧点头:“是是是,下官已问明事情原委,具体如何处置,还请…还请丞相大人和祭酒大人定夺。”

  说完这句,监丞暗暗松了口气。

  伯夫人咬牙气了会儿,讪笑道:“依我看,也就是小姑娘们口角纷争罢了,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颜婧儿虽打了我家慧姝,还不小心挠出血。”伯夫人苦闷得很,却不得不打圆场:“但我家慧姝也有错。”

  “姝儿,”她推了推女儿:“还不快点给丞相大人赔个不是。”

  许慧姝窘迫,不情不愿地福身:“我…我并非有意的,还请顾大人莫计较。”

  顾景尘没理,睨了眼低着头倔强的颜婧儿,不紧不慢道:“伯夫人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伯夫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之前说的话当然还记得。她说必须让颜婧儿当着国子监所有学子的面赔礼道歉,必须按国子监最严厉的惩罚执行,且国子监必须开除此人,并永不录用。

  “适才事情没弄清楚,”伯夫人道:“我一时护女心切便说了些糊涂话。”

  “伯夫人说得对。”顾景尘却道。

  这话令伯夫人一愣,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连苏云平也抬了抬眼。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国子监建书院百年,学风严谨端正。”顾景尘道:“学子们犯了错,便要罚。打人者需罚,挑事者更需罚。”

  “按书院规定第七十二条,搬弄是非者该如何处置?”

  监丞心头猛地一跳,倒没想到顾景尘对国子监条规如此清楚。

  更让他心下骇然的是,其实搬弄是非的处罚有两条。一条是较轻的,即搬弄是非事态不严重,处杖刑以十,自书其罪悔过。另一条,就是这第七十二条,即搬弄是非蓄意挑事至事态严重的,则处杖刑二十,并书院予除名,永不录用。

  这事严重不严重就在丞相大人的一句话中,他说严重那就是严重。

  眼下看来,丞相大人这是不打算轻拿轻放了。

  可对方乃是永诚伯府的姑娘,监丞也得罪不得,为难得很,他转头看向国子监祭酒,希望祭酒大人能说点什么。

  苏云平其实也有点惊讶,他知道顾景尘这人护短,但没想到护短到如此地步。顾景尘在朝为官多年,自是该知息事宁人利大于弊,却不想今日竟这般强势,连永诚伯府的面子都不肯给。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他看够热闹,觉得事情该收尾了。便对监丞道:“看我做什么,顾大人问你第七十二条处罚规定是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是是是,”监丞额头冒汗,赶紧道:“依书院第七十二条规定,搬弄是非蓄意挑事至事态严重的,处以杖刑二十,且书院除名,永不录用。”

  伯夫人一听,差点没昏过去。

  “监丞大人没说错?”伯夫人见顾景尘一点颜面都不给,气得很,说道:“我家慧姝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可打人的就是她颜婧儿,我家慧姝脖颈还流血了你没看见?”

  “伯夫人,”监丞面色不悦:“你在质疑国子监百年条规?”

  “我…”伯夫人气得怒火中烧,但又不好对着顾景尘发作,只得将火发泄在监丞头上:“可我女儿被打的事要怎么算?”

  “打人者自然以条规处罚。”监丞说道:“适才丞相大人也说了,打人者要罚,挑事者也要罚。伯夫人若是觉得不公,自可入宫让贵妃娘娘主持公道。”

  他这话噎得伯夫人脸色难看得不行。

  此前伯夫人拿这话来抖威风。她亲妹妹嫁进信国公府做继室,说来也是贵妃娘娘的嫂子,有这么层关系在,她在夫人们的应酬宴会上颇是有脸面。

  可这话说出来唬唬人能行,真要让她进宫找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也不一定会听,更不可能因为她去得罪顾景尘了。

  “顾大人,”伯夫人不得不咽下心里的气,好脸相求道:“小姑娘们打打闹闹罢了,何须这般……”

  顾景尘懒得费神掰扯,他突然站起身:“一天之内,给我个结果。”

  这话是对着苏云平说的,苏云平赶紧起身:“是,下官定会严惩不贷,不过…”

  他看向颜婧儿:“这罚嘛……”

  “她今日身子不适。”顾景尘说。

  “…哦。”苏云平了然地点头:“既如此,改日罚也成。”

  苏云平转而又去问伯夫人:“许姑娘这二十杖刑,可也要改日?”

  伯夫人气得两眼一番,真昏了过去。

第17章

  当即,顾景尘领着颜婧儿出了国子监。到了常府街后,颜婧儿下马车,见顾景尘背影冷硬挺拔地进门。

  她沉默地跟在后头。

  顾荀也得知了消息,这会儿赶紧出来瞧两人,见两人一前一后气氛凝重地进门,他开口想说的话也留在喉中。

  穿过照厅,进了百辉堂,再随他走进书房。

  书房里,顾景尘坐着,颜婧儿照旧低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

  各自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久到颜婧儿屏气凝神得胸口有些发酸,她忍不住重重地呼了口气时。

  顾景尘开口了:“为何打架?”

  “适才在外头你不便说,现在总该可以说了。”

  颜婧儿之前确实不便说,倒不是因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是……她不想将伤口扒出来给旁人看。

  旁人不会同情你,只会嘲弄和欺凌你,那又何必说出来。

  可顾景尘不同,顾景尘不会嘲弄她。但不知为何,在顾景尘面前,她却更不愿说了。

  她清楚顾景尘正在看她,因为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仿佛有千斤重,重得她都抬不起头来。

  可他偏不如她的愿,他说:“抬起头来。”

  颜婧儿只好缓缓抬头,强忍住鼻尖里的那阵酸意。

  “为何打架?”他又问了遍。

  颜婧儿身子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怕他,而是觉得难过。

  她想,她应该很令他失望吧?

  “你今日实在冒失!”顾景尘斥责。

  “若是我不来,你会如何?”

  “会认罚。”颜婧儿低声道。

  “你以为只是这么简单?”

  颜婧儿不说话。

  “永诚伯夫人难缠,你之冒失势必令她拿住把柄,兴许正如她所期望,被国子监除名。”

  顾景尘又问:“你可知除名意味着什么?”

  “你不能再读书,你名誉受损,你人生将永远除不掉这个污迹。”

  “而这一切,就因为你一时冲动所致。”

  最后这句,他语气略重,重得令颜婧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是顾景尘也觉得语气过了些,微缓了速度与她说理道:“一根糖葫芦罢了,小题大做,值得吗?”

  颜婧儿鼻尖的酸意越来越浓,她忍得辛苦。可这会儿她不想再忍了,她抬眼直视顾景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值得,我觉得值得。”

  顾景尘先是一愣。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值得!”颜婧儿喊道。

  “我讨厌你呜呜呜呜……”

  颜婧儿崩溃哭出声,之前一路忍着的眼泪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倾泻出来。

  她委屈又难过。

  他当真以为自己只是为了一根糖葫芦么?他把她当什么了?当三岁小姑娘训斥?

  她这辈子最难堪最狼狈的模样通通都被眼前这人瞧了去,颜婧儿索性破罐子破摔,嚎啕大哭起来。

  小姑娘哭得伤心不已,听得门外的顾荀心都要碎了,他探头小心翼翼地去瞧里头情况。

  顾景尘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显然他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颜婧儿倔强地站得笔直,边抬袖子擦眼泪。

  “唉!”顾荀叹气,他叩了叩门,劝道:“大人何须动怒,想来颜姑娘定是另有隐情。大人好生……哎?”

  话还没说完,只见颜婧儿一溜烟地跑出书房,哭着跑远了。

  顾荀顾不得其他,抬脚追过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脾气拧得很,他不放心颜婧儿,得跟过去看看才好。

  颜婧儿一口气跑回洗秋院,泪眼婆娑的,三个丫鬟见她这模样跑回来,都唬了大跳。

  “姑娘怎么了?”

  颜婧儿进屋将房门关上,哭着道:“你们不准进来,让我静一静。”

  三个丫鬟在外头面面相觑。

  “姑娘这是怎么了?素秋姐,要不要去请大人来?”

  素秋摇头:“先让姑娘静一静,这会子本该是在国子监读书的,想必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香蓉担忧得很:“我还从未见姑娘哭成这模样。”

  “你先去准备饭菜,姑娘兴许还没吃。”素秋说道:“我在这守着。”

  很快,顾荀来了,问:“你们姑娘呢?”

  素秋指了指屋子里,低声道:“在里头呢,不让奴婢们进去。”

  颜婧儿扑在床榻上,将脸埋进软枕里头,呜呜咽咽地哭。

  顾荀敲门:“颜姑娘,有什么委屈你莫要自己受,给顾叔说说。”

  “你说给顾叔听,若是大人做错了,顾叔替你…”算了,大人做错了他也没法子,想了想,他道:“若是大人的错,顾叔就站你这一边。”

  他等了会儿,见屋子里没动静,又敲门道:“颜姑娘,你开门见见顾叔,莫要哭了。发生了何事你跟顾叔说,顾叔给你做主,如何?”

  颜婧儿抽噎了会儿,止住眼泪,简单拾掇了遍,然后起身开门。

  “颜姑娘,”顾荀目光慈爱,问她:“是不是在书院受委屈了?”

  “顾叔进来坐。”颜婧儿道,又吩咐婢女上茶来。

  拂夏端茶进来,小声问:“姑娘可要洗漱一番?”

  颜婧儿坐在椅子上,摇头。洗不洗的没所谓了,她今日没心情顾及这些。

  她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我在书院没受委屈。”

  “那为何哭?”顾荀问:“我听说姑娘在书院与人起了争执,是为何?”

  “许慧姝骂人。”颜婧儿说:“她虽然只是动口型,但我看出来了。”

  “许慧姝?是谁?”

  “是永诚伯府家的姑娘。”

  “哦,”顾荀放心了,只要不是什么皇孙贵胄都好说。他问:“她骂什么了?”

  “她骂…骂…”颜婧儿刚收回去的眼泪又盈盈溢满眼眶。

  许慧姝的口型是骂“没娘教的贱东西”,这话颜婧儿说不出口,真正令她忍不住的也正是这句话。

  “罢了,”顾荀说:“我大概知道骂什么难听的话,姑娘不忍说就不说。”

  “因为这个,姑娘才动手的?”

  颜婧儿点头。

  “姑娘没错。”顾荀道:“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本该就…哎…怎么又哭了?”

  颜婧儿也不知怎么的,被顾叔这么安慰,反而鼻子又酸起来。

  顾荀等了会儿,等她缓了些后才又问:“那糖葫芦是怎么回事?”

  适才他在门外听顾景尘训斥颜婧儿因为一串糖葫芦出手,彼时也觉得有些荒唐。

  “糖葫芦是我…是我二哥哥…”颜婧儿哽咽道:“我想起二哥哥给我买的糖葫芦……”

  颜婧儿上有两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幺女,从小就很得父母哥哥们宠爱。二哥哥与她年纪近些,所以她从小就跟二哥哥较为亲近。

  二哥哥性子皮,时常吊儿郎当惹父母生气。但对颜婧儿却是最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喜欢分享与她,许多时候颜婧儿惹祸了,二哥哥还常常站她面前顶罪。

  记得四岁的时候,颜婧儿跟二哥哥偷偷出门去看杂耍,后来她看见有人卖糖葫芦,便说想吃。二哥哥说他去买,让她乖乖等着,可买回来时却发现她不见了。

  彼时,颜婧儿贪玩,跟着几个唱歌玩耍的小孩儿走了几条街。但她不知自己的二哥哥因此急得满头找人,最后还惊动了家里。家里人找了大半天,才终于在巷子角落找到迷路的她。

  后来二哥哥因为这事被罚跪在院子里,爹爹用柳条抽得他背上流血,可他愣是一声不吭。那时,二哥哥也才不过十一岁。她哭着去求父母,二哥哥还对她吊儿郎当地笑,说没事,爹爹打一顿消气就好了。

  然而当天傍晚,就听说二哥哥身子发热请了大夫,于是她拿着糖葫芦悄悄溜进他屋子。

  二哥哥坐在床头对着她笑:“韵韵来做什么?”

  “听说二哥哥病了?”

  “二哥哥没病。”

  “那你还疼么?我给你拿糖葫芦来了,你吃一颗就不会痛了。”

  他咬了一颗,说道:“果真有效,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可爹爹都打你出血了。”

  “这算什么,我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他边嚼着糖葫芦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不怕的。”

  可她的二哥哥,最后却没能当上将军。

  顾荀听完,暗叹了口气。

  “莫哭,”他说:“顾叔在。”

  原本是想安慰来着,哪曾想,颜婧儿听后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说:“顾叔,我想回大槐村了,想回去找奶娘。”

  “那你不读书了?”

  颜婧儿摇头,出这么桩事,估计读不成了。

  “那大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颜婧儿抹了把眼泪。

  “姑娘跟大人还有婚约在身呢。”

  “解了就是。”颜婧儿这会儿正伤心得很,径直说道:“谁要嫁他了?”

  “我才不要!”

  “我才不要嫁那个霸道不讲理的人!”

  她话音刚落,香蓉就在外头努力给她使眼色。

  颜婧儿浑然未觉,抽抽噎噎地继续控诉。

  “他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相处。”

  “他还跟个夫子似的,又严厉又不通情理,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今天在国子监,他还……”

  “嗯咳——”香蓉闭了闭眼睛,大声提醒道:“姑娘,大人过来了。”

第18章

  香蓉一提醒,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顾荀扭头往外头看,见顾景尘就背着身站在台阶上,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又听了哪些话进去。

  适才颜婧儿赌气说要解了婚事,他都愁死了。

  他家大人孤身多年,府上突然来了个有婚约的小姑娘,顿时令顾荀又燃起了希望,想着兴许再过两年府上就能有女主人了。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哄了这么些日子的小姑娘,一气之下说要回大槐村。

  之前颜婧儿控诉的那些,也不全然是气话。他家大人确实是过于面冷了些,有时候也的确严厉得像个夫子。

  不过此前顾荀想,这兴许是大人从未与姑娘家相处过,难免不太懂,等日子久了,两人熟悉了,自然迎刃而解。

  但这都才多久?

  依他看,这回要是哄不好,他家大人恐怕真就要一辈子打光棍。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荀起身,道:“颜姑娘莫要再说气话,大人之前兴许是还不清楚这里头的情况,你等会细细与他说,大人会…通情理的。”

  走出门,经过顾景尘身边时,顾荀还小声提醒了下:“小姑娘这会儿在气头上,要顺着捋。”

  顾景尘半敛着眉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过了会儿,顾景尘吩咐婢女们退下,他抬脚进门。

  颜婧儿之前听说他来,就转身背对着他坐,心里委屈难过的同时,也竖着耳朵听动静。

  顾荀那句“顺着捋”她当然也听见了,心想他们当她是兔子么,捋什么捋?

  她才不想听那人说话。

  因此,当顾景尘才跨进门,颜婧儿就倏地扭身进内室。

  娇小的身影,坚决、果断、甚至还带着那么点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冷漠无情。

  顾景尘微微错愕。

  他顿了下,在适才顾荀坐的地方坐下,隔着巨大的金丝楠雕花苏绣屏风,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怎的么,颜婧儿此刻觉得委屈更甚,之前收住的眼泪又渐渐盈满眼眶。她趴在榻上,拿软衾盖住自己,低声哭。

  她哭得呜呜呜的,声音沉闷又可怜。

  顾景尘就这么坐在外头,听了许久。

  颜婧儿哭过后,心情缓了许多,到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这声音突兀,令她有点羞耻。

  不过外头许久都没动静,她想,兴许顾景尘已经走了。毕竟她这么给他甩脸色,他肯定觉得没面子,因此走了也说不定。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外头朦朦胧胧点了灯。而内室没点,她怕黑,想着还是先出去。

  但才动一下,外头就传来了顾景尘的声音。

  “哭够了?”

  他声线略薄,没了往日的低沉,不知是不是刻意放轻还是怎么着。裹着清凉的夜色传进来,居然柔和了许多。

  颜婧儿一顿,也不敢动作了,但随着他这句话,刚止住的眼泪,又从眼角落了一滴下来。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脾气,犟嘴道:“没够。”

  “……”

  话落,她感到外头的人沉默了下。

  她半抬着身子等了一会儿,等得腰都酸了那人还没说话。于是索性又悄悄地趴下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室外,顾景尘僵直坐在椅子上,目光凝着烛台上的火光,光晕忽大忽小,照得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也不知他在等什么,或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