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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正义堂的课业跟我们崇志堂的不一样,我做不来的。”

  众所周知,正义堂的学子都是留级监生,学业差成屎。颜婧儿说这句话只是单纯觉得课业不一样,但听在段潇暮耳中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默了片刻,心情有一丢丢复杂,没想到有一天被新来的小师妹鄙视了。

  “可以啊,”他似笑非笑的:“小师妹艺高人胆大。”

  “不过小爷我今天就把话搁这,”他说:“这课业你抄定了,午时下学来正义堂找我拿书。”

  丢下这句话,段潇暮就吊儿郎当走了。

  因为有这么短暂‘相处’的一幕,众人看颜婧儿的眼神都变得钦佩起来。段潇暮那个小阎王也敢拒绝,颜婧儿,真英雄也!

  颜婧儿想哭。

  褚琬也得知了段潇暮让她抄课业的事,说道:“算了,我帮你一起抄,午时我跟你去拿书就是。”

  颜婧儿点头,只能这样了。

  午时,两人到正义堂,段潇暮不在,是他的小跟班将课业交给颜婧儿的。

  颜婧儿跟褚琬吃过饭后,就抱着书回了号舍。

  不过今日事情比较多,她从柜子里收拾了两件衣裳出来洗。

  褚琬说:“何须着急,睡过午觉再洗也成的。”

  “趁今日天气好,我早点洗了晾干。”颜婧儿抱着铜盆出门。

  她来到水井旁,打了半桶水上来,先将衣裳泡一会儿,然后自己坐在矮凳上发愣。

  今日才初六,离十五休沐还有好多天呢。顾景尘今天问成绩,他应该也挺想知道吧?毕竟他送自己来国子监读书,肯定也希望自己成绩优异。况且国子监祭酒又是他的好友,自己学业出色,他也有颜面呢。

  唉,真想快些到休沐。

  过了会儿,开始洗衣裳。井水冰冰凉凉的,却并不冻手,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反而令人心情愉悦。

  “哎,这是谁啊?在这洗衣裳。”

  这时,院门口进来三人,其中说话这人正是今早才见过的孟晓月。

  她朝颜婧儿走近几步,神色颇是嫌弃:“我们号舍什么时候来了个乡下丫头?”

  颜婧儿从外地来,且寄居在京城亲戚家,这事许多人都知晓。孟晓月昨日回国子监时也听好姐妹姜钰讲了。

  说这颜婧儿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乡下丫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进的国子监。

  来国子监的人都是什么人?

  一种是为求学来的,一种是为日后入仕做官来的。

  还有一种,就像孟晓月这般,本身有点真才实学,就被家中送进来镀金的。这里头还打着另一层算盘——若是运气好在国子监能结识几个贵人,那将来就大有造化。

  孟晓月自己本身只是个五品通政司参议之女,她费尽心思巴结宣宁侯府的姜钰,还有许慧姝。尤其是得知许慧姝还是段潇暮的表妹,有这层关系在里头,那她若是跟段潇暮也结识,岂不是造化更大了?

  段潇暮可是信国公府的世子,姑母还是宫里的贤贵妃,这等人物,连她父亲都巴结不到,但她眼看就快要成功。因此,在许多事上,只要许慧姝和姜钰需要,她便尽量去做。

  昨日听姜钰说这个颜婧儿,言辞中颇是不喜,那她就索性欺负欺负,讨她们个欢心。

  “说话啊,莫不是个哑巴?”

  颜婧儿兀自搓洗衣裳,当没听见。

  “乡下来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话是说给许慧姝听的,谁都知道许慧姝喜欢段潇暮,而这个颜婧儿才进国子监没多久,就跟段潇暮搭上了,实在是令人不服气得很。

  颜婧儿拧干衣裳,将铜盆里的水倒掉。水躺在地上,速度有些快,差点就要沾到孟晓月的衣摆。

  “哎呀!”孟晓月赶紧跳开,气急败坏道:“你实在粗鄙!”

  颜婧儿也不搭理,抱着盆径直回屋内。门关上,还能听见外头孟晓月的声音。

  “慧姝你也看见了,那人是个傻子吧?”

  “一声不吭的,实在无趣。”

  国子监门口的成贤街是一条极其热闹的街道。这里不仅有酒肆、客栈、茶楼,还密集地分布了许多书肆和文墨铺子。

  褚琬最喜欢的毛笔被硕鼠啃了,她心疼得很,当天下学,就拉着颜婧儿出来帮她选两只笔。

  颜婧儿还从未逛过外头的街道,欣然同意,两人各自揣了几两碎银,打算在食铺里吃完晚饭再回去。

  她们先是去逛了文墨铺子,买了笔和墨条,然后就近选一家食铺吃饭。

  这家食铺是专做面食的,手擀面、鸡蛋面、饸烙面、拉面、冷面等等,再撒一把呛油的辣椒,别提多香了。

  颜婧儿没吃过这样的,但看旁的座位有许多国子监学子挽着袖子吃得不亦乐乎,她也很心动。

  等面的间隙,颜婧儿百无聊赖地看路边行人。

  忽地,她看见个熟悉身影走进对面酒楼,下意识地起身。

  “怎么了?”褚琬问。

  “我好像看见熟人了。”颜婧儿说。

  也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激动,但自己也搞不清楚激动什么。

  “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她跑出铺子,但想到什么,又很快跑回来背上书箱。

  顾景尘今日着了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受好友苏云平所邀来此吃饭。

  苏云平是国子监祭酒,平日应酬都习惯在这家酒楼,因此在这里有一间专属的雅间。

  顾景尘到的时候,小厮说苏云平适才遇到同僚,去谈几句,让他稍等片刻。

  雅间里的小炉上已经煮好茶,茶香四溢。顾景尘坐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心里倒是还想着未完的政事。

  茶才品了两口,门口就传来一道软糯清亮的声音。

  “我是顾大人的妹妹,他在里头?”

  小厮是苏云平的小厮,并不认得来人,且从未听说顾大人有妹妹。便以为是哪里来攀关系的,说道:“姑娘请速速离开,莫要在此捣乱。”

  “我真的是……”

  “姑娘若再胡搅……”

  顾景尘放下茶盏:“让她进来。”

  下一刻,门打开,颜婧儿出现在门口。

  她一身交领国子监青衿,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点喜色,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

  平日只在府上见到的人,骤然在这样的烟火地方相见,颇有些平易近人。

  颜婧儿是这么觉得的,还以为像顾景尘这样日理万机的人,不会来酒楼这种地方吃饭呢。

  “一个人?”顾景尘问。

  颜婧儿摇头,抬脚跨进门槛,福了福身:“跟同窗一起来的。”

  “出来做什么?”

  “我们出来买笔,然后决定在外头吃饭再回去。”颜婧儿说:“适才看见大人身影,所以就过来见礼。”

  “嗯。”顾景尘交待:“吃完饭就早些回。”

  颜婧儿点头,而后轻咳了声,自以为很自然地提起话题:“大人,我考试成绩知晓了。”

  在外面的顾景尘跟在相府的不一样,似乎格外放松。他此刻略显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微微散漫。

  他睇颜婧儿一眼,从容问道:“几等?”

  “甲等呢。”

  颜婧儿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快,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骄傲在里头。

  顾景尘听了,勾了下唇:“拿来我看看。”

  “看什么?”

  “你的策论。”

  “大人怎知我们考策论?”颜婧儿惊讶,转而想到国子监祭酒是他好友,兴许他早就得知自己成绩了。

  而今天她特地跑过来禀报成绩,这举动怎么看都怎么显得有点幼稚。

  颜婧儿脸颊微红,但还是从书箱里取出策论递过去。

  顾景尘接过。

  许是他在看什么东西时都很专注,因此,脸上的神色自然而然转变成了严肃,带着点夫子检查课业的意味。

  颜婧儿渐渐的就有点紧张起来。

  很快,他看完了,开口评价道:“还算中规中矩。”

  他示意颜婧儿坐下。

  颜婧儿寻了就近的椅子坐,也不敢坐他对面,手规规矩矩摆放在膝盖上。

  “文章写了许多对策,但分析略为不足。”

  “策论在于说理,而说理势必要有据。”

  “据从何来?”他问。

  也不知怎么的,颜婧儿心情没有来时那么美妙了。

  “据从分析中来。”他也不需要颜婧儿回答,自顾道:“分析愈透彻,方显对策之精准。”

  “…哦。”颜婧儿垂头。

  “另外,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顾景尘显然没看见颜婧儿的神色,又或许看见了他没想太多。

  他继续道:“理据分析不能浮于表面,需多留意日常。平生积累够多,写策论便可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地步。”

  颜婧儿继续点头,心里那点欢喜犹如落入湖面的水滴,荡起几道涟漪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懂了?”顾景尘问。

  “懂了。”

  “那你说一遍。”

  “……”

  颜婧儿都有点后悔来找他了。她继续低垂着头,有点委屈还有点生气。

  于是,生硬地将适才顾景尘的话复述了一遍。

  顾景尘颔首,但随之也察觉了颜婧儿的不对劲。

  “你…”他不大确定地问:“考甲等不满意?”

第12章

  十五这日,国子监休沐。一大早,褚琬就兴奋不已地在家门口等着了。

  此前颜婧儿邀请她去戏楼听戏,她还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戏楼那样的地方是达官贵人们去的,也不知颜婧儿亲戚是什么来头,居然还在那给她定了个雅间。

  起初她以为颜婧儿说笑,但观她神色并非作伪,便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去戏楼听戏,以前也不是没听过,但大多是跟随母亲去寺庙上香时,顺便听了那么会儿。寺庙里头挤挤攘攘,唱的戏也都是听了许多遍的,没有戏楼里的新鲜。

  她今日还选了件最漂亮的衣裙,吃过饭就早早等着了。眼巴巴地等了会儿,才见到路口来了辆精致的马车。

  褚琬狐疑。

  等马车走近,里头的人掀开帘子,才发现居然真的是颜婧儿。

  褚琬挎着个小布袋上马车,笑嘻嘻地道:“我适才还以为是别人的马车呢,没想到竟是你。”

  她视线在颜婧儿身旁坐着的三个丫鬟身上打量几眼,不大确定地问:“这是……”

  “褚姑娘安好,奴婢叫香蓉。”

  “奴婢叫拂夏。”

  “奴婢叫素秋。”

  褚琬有点懵,这三个婢女是从哪冒出来的?没听颜婧儿说身旁有婢女啊,她自己在家都是跟妹妹共用一个起居婢女呢。

  颜婧儿道:“难得出门听戏,她们也想来,我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三个丫鬟都带出来了。”

  褚琬倒不是关心这个,不是说颜婧儿寄人篱下颇是可怜吗,连衣裳都得自己洗呢。她有时候听见许慧姝她们这么说颜婧儿,说得多了,自己也有点信。

  她悄悄凑近颜婧儿耳边,问:“这些是你的婢女吗?还是你亲戚家主母派来监视咱们的?”

  毕竟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主母迫害寄居家中的小表妹什么的,这种戏码多了去了。

  她虽小声,但车上三个丫鬟都能听得见,香蓉噗呲笑了。

  “褚姑娘真有趣,奴婢们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可不是主母派来的。再说了,奴婢们府上没主母。”

  没主母么?

  这些话弄得褚琬云里雾里的,但她也不是什么八卦之人。既然不是派来监视她们的,就也不会多问。

  她暗暗打量了眼马车内的装饰还有颜婧儿身上的穿戴,心想,估计是自己之前想岔了。

  “你带了些什么?”颜婧儿盯着她挎着的布袋问。

  “哦,我们不是要去听戏嘛,光听戏肯定无聊,还得嗑磕瓜子吃吃茶水,这样才有趣。”

  颜婧儿点头,颇是赞同,她也喜欢边听戏边磕瓜子。

  “嘿嘿,”褚琬朝她眨眨眼:“我不仅带了瓜子,还有一些肉干、杏仁,想得周到吧?”

  说着,她抓了一把瓜子出来,递给颜婧儿:“你尝尝,这是婆子早上刚炒出来的,可香了。”

  两人一边胡乱聊着一边磕瓜子,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春熙街。

  春熙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坐落的酒楼茶馆装潢富丽堂皇,接待的宾客非富即贵。单从路上行人衣着还有各样奢华的马车便可窥见一斑。

  有人说春熙街上一走,踩脚王孙贵胄三个,擦肩的世家勋贵七个。反正,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基本就在这条街。

  颜婧儿她们来得早,这会儿路上行人还不多,只三三两两的马车经过。等到了戏楼门口,两人下马,里头的小厮穿戴齐整地过来引路。

  “两位小姐请,”他半躬着身,热情问道:“请问小姐是去雅间还是坐大堂。”

  “我家姑娘订了雅间,”素秋上前说道:“带我们去如意厅便是。”

  小厮一听是天字号如意厅,脸上神情变得更热情了,立即道:“是是是,贵人们请。”

  也不怪他心里纳罕。

  来他们戏楼听戏的贵人多的是,甚至连鄂国公府的老太君也喜欢来这听戏,但还从未接待过丞相府的女眷。

  前几日听说丞相府在这订了雅间,说是府上女眷要来听戏,彼时众人还颇是诧异。

  丞相府女眷?

  丞相府哪里来的女眷!

  今日一见,居然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顾荀在这里订了最大的雅间,也不是他故意要这么订的。而是彼时说要雅间的时候,戏楼里的人听说是丞相府的女眷要来,就赶紧报了这么间房。

  顾荀也没多问,只嘱咐届时伺候仔细些,便定下了。

  因此,当颜婧儿和褚琬进了雅间后,两人都各自惊了下。

  颜婧儿是觉得听戏罢了,两人用这么大个地方实在是浪费。

  而褚琬则是暗暗咂舌——颜婧儿的亲戚可真有钱。也不是,这地方可不是有钱就能来的,估计还是当大官的呢。

  坐下后,她又悄悄问颜婧儿:“那三个丫鬟真是你的?”

  “嗯。”颜婧儿点头。

  “看来你哥哥对你极好啊,那你为何还自己洗衣裳?”

  颜婧儿好笑,发现褚琬总爱纠结洗衣裳这件事。她解释道:“几件衣裳罢了,习惯了的。”

  习惯?

  褚琬瞧了眼娇娇弱弱的颜婧儿,发现越来越有些弄不懂了。

  就在颜婧儿她们进门后,春熙街又来了辆马车,是永诚伯府的。

  许慧姝前些日子在锦翠阁定了套头面,这头面还是她磨破嘴皮子才磨得母亲同意给她打的。因下个月就是端午,届时她要出门看龙舟赛,难免会遇到京中贵女们互相攀比,若是没有时兴的首饰,她怎么比?

  她毕竟是段潇暮的表妹,可不能被人说寒酸。

  于是,便拉着姜钰一起出门,正好也给她看看自己新打的头面。

  两人坐在马车里头,许慧姝说:“我听说今年端午跟往年不一样,各府会在岸边搭凉棚喝彩呢。”

  “你听谁说的?”

  许慧姝隐隐得意:“就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说的。”

  “真羡慕你,”姜钰说:“我都还没见过贵妃娘娘的面呢。”

  许慧姝心里更是满意了些,说道:“这有什么,届时贵妃娘娘也要出宫看龙舟赛,我表哥是贵妃娘娘的侄子,说不定到时候你跟着我也能见着。”

  姜钰含笑点头。

  过了会儿,婢女在外头低声禀报:“小姐,奴婢看见段世子了。”

  “在哪?”许慧姝瞧出去。

  “进戏楼了,许是去听戏的。”

  “哦,”没瞧见段潇暮的身影,许慧姝有些失望,淡淡地收回视线。

  姜钰目光微动,问道:“慧姝想去听戏吗?”

  “戏有什么好听的,我都听腻了,再说了今日是出门取头面的。”

  “取了头面后再去呀,段世子在戏楼听戏呢。”

  “诶?”许慧姝突然高兴起来:“对啊,我也可以去听戏,兴许就能见着表哥了。”

  “不过…”许慧姝想到什么又为难起来:“今日出门带的银钱有限,去戏楼听戏恐怕得花不少。”

  姜钰说道:“估计段世子在戏楼已经订了雅间,他是你表哥,若是你要去听戏,共用一间想来他也是准许的吧?”

  “这……”许慧姝迟疑。

  段潇暮是她表哥没错,但不是亲的。她姨母嫁进信国公府是做继室,也就是段潇暮的继母。

  这些年她在外头以段潇暮的表妹自居,可正真跟段潇暮说话的机会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若是要去跟段潇暮共用一间听戏,她都不敢开口。

  可她真的想见段潇暮。

  要不然…就说碰巧遇见,去跟表哥打个招呼?

  思忖片刻后,许慧姝点头同意。

  两人先是去锦翠阁取头面,当即许慧姝便将头上的发饰换成新打的头面,还问姜钰好不好看。

  姜钰含笑:“好看极了,兴许段世子见了很喜欢。”

  许慧姝高兴,吩咐车夫转道去戏楼。一刻钟后,两人在戏楼门口下马车,然后进门。

  打听得知,段世子果真在三楼订了雅间。许慧姝脚步兴奋且忐忑,小厮引领两人到段世子雅间门口时,她又迟疑起来。

  姜钰在她身后,悄悄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和衣裙,面上的笑更温柔了些。

  “表哥?”许慧姝敲门。

  开门的是段世子的侍卫,段世子不在。

  “我表哥去何处了?”

  “段世子有事出去,等下就回。”侍卫说。

  得知如此,许慧姝居然松了口气。说自己路遇表哥,过来见礼的,既然表哥未回,那她就在这里等等。

  许慧姝如此开口,侍卫也不敢拦着。于是,两人就这么的在段潇暮订的雅间里坐下来。

  这厢,颜婧儿跟褚琬边听戏边磕瓜子,还时不时点评戏文。不过瓜子吃多了就是不好,容易喝茶多,喝茶多就容易上恭房。

  颜婧儿忍了会儿,等戏班子将最精彩的部分唱完,才赶紧道:“我先去趟恭房。”

  她起身出门,身后跟着丫鬟拂夏。然而才转过回廊,就听得旁边雅间有人大喊了声“滚。”

  这声“滚”气势如虹,酝酿了雷霆怒气,也带着几分嫌弃鄙夷。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居然很熟悉。

  颜婧儿转头看去,透过半开的房门,巧合对上许慧姝的眼睛。

  许慧姝尴尬、羞耻、难堪,颤颤巍巍的就快掉眼泪了。尤其是见到颜婧儿在这,那股难堪达到了顶点。

  忍不住,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她旁边站着姜钰,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里头段潇暮也看见了颜婧儿,只不过他今日心情极差,没什么功夫搭理这些人。挥手让侍卫将人都撵出去,然后,房门砰一声关上。

  颜婧儿适才接触到段潇暮暴怒的目光,她吓得赶紧低头,也不敢去看他们那边了,带着婢女拂夏蹬蹬蹬下楼。

  *

  今日朝会,事情有点多,因此下朝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

  顾景尘从太和殿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大臣。几人针对适才朝堂上的事探讨了会儿,然后才各自告辞离去。

  中书省左丞是最后一个跟顾景尘告辞的,走之前还顺便拉了下家常。

  “下官得赶紧回府去,”他语气隐隐自得:“今日是犬子生辰,我答应送他一把劲炫。”

  就跟所有家长喜欢炫耀孩子成绩般,左丞大人也不能免俗。

  他抚了把胡须笑得乐呵呵:“犬子此前作了篇文章,颇得夫子美赞,劲炫便算是给他的奖励。啊,他是今年年初上的国子监,在广业堂读书。”

  在京城的金贵公子哥很多,但能上国子监的可不多。不是有钱有权就能上,还得有才学。因此,但凡家中有子弟去国子监读书,就颇是件令人长脸的事。

  顾景尘淡淡地听着,似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奖励?”

  “正是。”左丞大人说:“孩子做得好,就得奖励一番。大人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顾景尘随口道:“我家中也有小孩在国子监读书,上月考了甲等。”

  “……”

  也不知怎么的,左丞大人居然从顾景尘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愣是看出那么点显摆来。

  而且顿时觉得自家儿子作的那点儿文章不香了,毕竟上月他儿子只考了乙等。

  “大人慢走,”他顿住脚步:“下官先行告辞。”

第13章

  辞别中书省左丞后,顾景尘出宫门。经过走马街时,还让马车停下,自己亲自进了家文墨铺子。

  店家见丞相大人穿着绯红官袍进来,唬了大跳,慌张得一时不知先跪下行礼还是该先做点什么。

  “大大大人…”店家哆哆嗦嗦问:“…光临小店有何贵干?”

  “寻一套文房四宝。”顾景尘道。

  片刻,他带着东西出门,这才又坐马车回到常府街。

  回府听说颜婧儿还在春熙街听戏,顾景尘淡淡颔首,先去了百辉堂处理政务。

  颜婧儿听了一上午的戏,午时又跟褚琬在酒楼吃了顿午饭。

  褚琬这会儿是真的相信颜婧儿自己洗衣裳纯粹是“爱好”了,毕竟依她的衣着打扮,身上的衣裳还有头上的发髻,虽看似简单,但用的可都是极好的料子,这些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想来她那个哥哥极其宠爱她。

  还有她这出行的阵仗,出门听戏就带三个丫鬟,听那个香蓉婢女说在府里还有其他丫鬟和婆子伺候呢。这等规格,比起公侯家的贵女们来都豪不逊色。

  吃过饭后,褚琬问还要不要再逛一会儿。

  颜婧儿摇头,她有点困,想回去歇午觉。于是两人简单拾掇了番,便下楼。

  出了酒楼,日头已经烈了起来,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天气开始燥热。颜婧儿站在屋檐下边等马车边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