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多久,一吻结束。他却还是不肯离开,唇抵着她的,呼吸沉沉。
他目光沉沉,望进她的眉眼里,刻进骨血。然后,沙哑的声线,一字一句:
“路南桪,我爱你。”
爱到这一生,从黑发垂髫到白发苍苍,我都心甘情愿求之不得,伴你左右。
“从十岁开始,我就在你身边,等你长大,一直到现在;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娶你,一辈子陪着你。所以,宝宝,不要怕,你有我,我永远陪着你。”
你总是在失去,所有亲人所有亲情。那我把我这一生,从年少到暮年,所有的感情都给你,够不够?
宝宝,从我决定余生要与你共度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比希望,余生能够尽早开始。
现在,它来了。
☆、第二十二章
南桪倚在门板上,听见顾沉光的话,唯一的感觉,灵魂飞升。
嘴里有点干,下意识想要舔舔嘴巴,舌尖伸出去,却骤然碰到他的唇......温温软软,气息极好闻。
轰!
呼吸还未平复,脸又猛地烧起来,神志都涣散。
小舌头立马收回去,顾沉光眯了眼睛,轻叹一声,原本想要撤开的念想取消,下巴略抬,又强势吻了上去。
......
这个吻结束,南桪已经完全站不稳了,只能双手搭着顾沉光的脖子勉强支撑。顾沉光闷笑,微微退开一步,把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他自己转身坐在一边,然后侧身,用力,把人抱起来搁自己腿上,整个的圈怀里。
南桪坐在他大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发懵。
顾沉光晃晃怀里神情呆愣的小人儿,声音低低:“宝宝,我们谈谈。”
南桪:“恩......”
他失笑,继续问:“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
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做的事,南桪脸又不可自抑烧成一片,下意识咬嘴唇,却咬到一片顾沉光的气息......呼拉拉,脸成功红成灯笼。小小声,也不看他:“恩......”
“什么感想?”
“......”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略一思忖,换了种问法:“那愿意么?和我在一起?”
脸颊温度持续上升,南桪却没有再沉默。几乎没有思考,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声音极小却坚定不移:“......愿意的。”
说完立马收回目光。
顾沉光抱着她,继续晃,左一下右一下,像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礼物不肯撒手。
他听到她的回答,意料之中,但还是很高兴。可是现在她还不够成熟,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他开口,语气郑重:“宝宝,你要是答应了,就永远不能反悔。你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我总怕你会后悔。”他顿了顿:“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自己认真考虑,未来可能会遇到的人,或者事,考虑你现在选择的,是不是你真心想要的。明天早上,给我你的答案。”
她沉默了会儿,微微抬头,看进他的眼睛:“你会让我后悔么?”
他一愣,笑起来:“不会。”
她看着他,眼睛明亮又勇敢,像是蕴藏了全世界的星光。理所当然:“那我怕什么?”
他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眼睛,心头最后一丝顾虑被打消:“......好,那不怕。”
这人......
南桪窝在他怀里,沉重一天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心底有甜蜜的气泡喜不自禁的冒出来,一个一个,粉色的。
俩人就这么安安静静抱在一起,半响,南桪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顾沉光。”
“恩?”
“你刚刚说,让我考虑。那要是我考虑完,不答应了怎么办?你真就放弃了啊?”
怎么可能。
他笑,眼睛里一丝狡猾光芒闪过,稍纵即逝。低头,开口:“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想办法,让你同意。”
“......”
沉默半响,好奇:“什么办法?”
顾沉光看着她,只是笑,却不说。
什么办法?对你好,算不算?
对你好的天翻地覆无法无天,我敢发誓,你一定不会后悔。
把她抱起来,扔主卧床上,伸手拉过被子,盖好:“睡觉。”
......可是哪里睡得着?
夜深人静,南桪还没睡着,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突然,呻.吟一声,把脸整个埋被子里。
真的好喜欢顾沉光。
就是那种,只要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脸红的要爆炸的喜欢啊......
可是,父亲......南桪想到,原本还春心萌动的心脏一下子冷却下来,坠坠的发疼,喘不过气。
坐起来,不知道时间,可是莫名的不想睡。
推门出去,意外发现客厅落地灯还亮着,顾沉光坐在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见她出来,扭头看过来,微微皱眉:“怎么还不睡?”
南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睡不着。”
他无奈,轻轻揉她的头发:“乖,去睡一会儿,接下来几天,应该都没有时间睡觉。”
南桪知道,路盛铭的丧礼,她身份再抬不上台面,也要去参加。
“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
顾沉光知道,她问的是丧礼。低声解释:“你爸爸的死......”他看他一眼,继续:“有些蹊跷,警方需要取证,不能动尸体。”
南桪垂了垂眼:“......哦。”
他瞧她一眼,在心里叹气,伸手揽过她:“很难过,对不对?”
南桪沉默,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很难过。她没有爸爸了,真的、真的,很难过。
而且,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
“我也在想。”顾沉光默了默,出声。
她一愣:“恩?”
顾沉光微微仰头,把后脑勺靠在沙发腿上,说:“宝宝,我在想,要不要你妈妈她......来参加葬礼。”
彼此爱了一生,连句再见都不能说,太过残忍。
叶九为了这个男人,顶着那个小镇里所有人的白眼与辱骂,未婚生子,给了他南桪。更是为了这个男人,一生未嫁。
现在,要送他走......她来不来?
南桪静默,半响:“我怕她受不了。”
虽然这个男人已另娶他人,虽然这么多年,未曾见过一面,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南桪一直知道,叶九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就全部为他而活。
连当初送她走,叶九也说:“南南,他想要你回去,我不能让他过得不好。”
于是狠了心,把自己唯一的亲人,也送走,哪怕自此孤身一人。只要他过得好。
这几乎是叶九这么多年来,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现在,要告诉她,你爱了一辈子的那个人,不在了。南桪几乎不敢想象,那对叶九来说,是多么毁天灭地的灾难。
顾沉光沉沉呼出一口气:“早晚要告诉她的,况且,那封遗书,也该给你母亲。”
南桪未等说话,顾沉光电话响起,一看,是路盛铭的助理。
接通,那边说什么南桪听不清,只看得见顾沉光愈发复杂的脸色。
最后,挂电话:“......好,我知道了。”
南桪凑上去问:“什么事?”
顾沉光眉心微拧,看向她,斟酌了语气,开口:“你爸爸的助理,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爸的意思,不要告诉你母亲,他的事。”
“......为什么?”
“你父亲说,他想让你母亲,活下去。”
南桪狠狠一愣,下一秒,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擦,半响,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嗓音:“......好,我帮他,瞒着妈妈。”
他手指一顿,用力把人揽进怀里:“......好,那我帮你。”
......
多年后,叶九百年,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
只能依靠呼吸机存活的老人,苍老的手指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开口。
南桪侧过头:“您说。”
叶九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几乎缥缈。她说:“等我死了,把我和他葬在一起罢。”
南桪怔住:“......您知道?”
叶九微微点头,有泪从眼角流出来,轻轻缓缓:“知道......他走之前,给我托梦了。我要去陪他,他不让,他说,小九,你要是不活到九十岁,我就生生世世,再不见你。”
南桪咬唇,死死忍住眼泪。
叶九却笑了,很淡很浅,继续说:“我就活啊,一直努力活下去......现在,他该见我了,对不对?”
“真好......我终于,能见到他了。南南,我好想他哦......”
南桪终于忍不住,趴在她身上,痛哭出声,破了嗓子:“妈......”
她却再也听不见,缓缓合了眼,嘴角喃喃:“阿铭,谁家少年足风流......我家的啊......”
南山,立碑。
路盛铭妻叶九之墓。
立碑人:女儿,路南桪;外婿,顾沉光。
————
路盛铭的葬礼,是顾沉光一手操办的。论场面论情感,无一不致。
南桪没睡觉,和宁婉一起,在礼堂跪了整整三天。
顾沉光看的心疼,却不好说什么。
丧礼后,礼数已过,人送走。
宁婉走过来,站在南桪身边,眼睛淡淡望向前方。
“南桪,对不起。”
南桪一愣,扭头看她:“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我已经决定,出家为尼,和青灯古佛为伴,了此一生。”
南桪狠狠蹩眉,不可置信看向她:“......你说什么?”
她却没有再重复,继续说自己的话:“铮儿我已经交给宁家照顾,你若有时间,帮你父亲,看看他吧。”
“你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我与你父亲,自幼相识,从我有记忆起,就在喜欢他,这一生到现在,算是为他而活。”她顿了顿,垂眼,敛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让我自私一次,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南桪不自觉握拳,指甲插的掌心发疼:“......就是这样的活法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路铮还那么小!你就忍心看他变成孤儿吗?!”
宁婉沉默,眼睛垂得极低,看不清神色。半响,有泪流出来:“......对不起。”
☆、第二十三章
七月下半旬时,录取结果出来了。查成绩那天,南桪窝顾沉光怀里睡得呼呼作响,顾沉光一边抱着她,不时低头亲两口,一边隔十分钟打一次查询电话。
他其实不担心,甚至没有紧张的情绪。南桪的高考志愿是和他一起报的,总共十个志愿,九个北京一个天津,左右离不开他,这样就好。
而且以小家伙的成绩,第一志愿大抵是没问题的。这样最好,能有件事情让她开心开心——最近这段日子,她的心情太压抑了。
这么想着,随意瞟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手机,继续打。
出来了。
纵使不介意,但听到报分的前一刻,心还是不自觉一紧,狠狠崩起来。
屏起呼吸,一手慢慢磨着小姑娘的脸蛋,一手举着手机,静静听电话里公式刻板的女音报着分数。
一科完了再一科,最后是总分。
......
呼......顾沉光长呼出口气。
意料之内的分数,甚至还要高些,第一志愿肯定没有问题了。顾沉光默默笑起来,手指磨着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小姑娘临场抗压能力还不错。
南桪悠悠转醒——脸蛋被他磨久了,有些火火的疼。她伸手把他的手拽进掌心握住,防止他再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人笑得开怀,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心情显然很好:“成绩出来了。”
“嗯?”南桪一惊,立马从他腿上爬起来,跪在上面,刚刚还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怎么样怎么样?能考上吗?”
他挑了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这么问,南桪歪着头沉思两秒,有些迟疑:“能......吧。”
“恩,”顾沉光点头:“那就能。”
“真的?!”有的人瞬间两眼放光。
顾沉光失笑,也不继续逗她了,慢悠悠报出了她的分数,从单科到总分,分毫不差。
南桪一听他报出的总分就高兴了,一时没办法反应,只记得坐在他大腿上乐呵呵的傻笑。顾沉光被她笑的心里发痒,心念一动,头缓缓凑过去,想要亲她。
还未触到,就见她皱了小眉头。
他一顿:“怎么了?还不确定?”
南桪点点头,忧愁,开始瞎操心:“你说,我会不会被调志愿啊?”
“......”顾沉光沉默片刻,安慰她:“不会。”
“......真的?”还是在怀疑。
他坚定点头:“真的,你的志愿专业,是整所学校里分数线最低的专业,怕什么?”
......好吧,也对。
南桪报的是历史专业,更确切的说,是清史。偏门到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专业,南桪却一脸坚定的要报。
顾沉光刚开始看见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迟疑,微皱了眉,盯着那后面十个人的招生指标。
想不通,直接问她:“怎么想到要报这个?”
南桪一脸理所当然:“我觉得历史很好啊。”
“好在哪里?”人少所以竞争压力小么?
她坐在旁边,拿笔在那个志愿上描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抬头看他,眼睛明亮又认真:“因为历史很温柔,不会轻易改变,和抛弃。很温和,也很深邃,你好像是在学一个定律,但你又可以从这些定律中,找到你自己的观点。”
南桪不喜欢古板单一的科目,也不希望自己以后从事这样的工作。
哪怕看过极多的书,但是身为一个理科出身的大男人,顾沉光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小女孩的情怀。看着她,难为满心茫然还装得一脸严肃正经。
可南桪是多了解他的人啊,一眼便知道,该不懂的还是不懂。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
“比如牧野之战,史书记载,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周联军以4.5万人,击退商朝17万大军。听上去很厉害。对不对?”
“可是有人说,商朝十七万大军中,有很多是奴隶和被俘虏者,具有很大的流动性和叛变的可能,或许周联军的以少胜多值得质疑。”顾沉光点头,到这里,他都知道。
南桪继续:“可是你试想,如果你是军中主帅或一国之君的话,你会动用奴隶来打这么重要的一场仗吗?换句话说,你会把你整个国家的存亡,交给你从未善待的奴隶和别国俘虏者吗?事实很清楚,奴隶和被俘虏者在战场上,叛变的可能性远远高于英勇作战的可能性。商纣王再昏庸,也不可能不了解。”
南桪想继续说,这就是我说的,史书定律下的个人观念,所谓历史的乐趣。
没等开口,顾沉光先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会。”
“......啊?”南桪没听明白。
顾沉光看她一眼,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是说,如果换做我,我不会。我不会去相信不值得相信的人。”
这是身为一个律师的首要准则。
“......”
明明是应该吐槽一个条理清晰理智过分的学法者不懂她所说的目的,但南桪看他冷静从容的吐出这句话,怎么就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呢......
但顾沉光好像认同了她所谓的历史优点,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非要是清史?”
“......”她并不想说,是因为小时候《还珠格格》看得太多,因此对清朝有着莫名的喜爱。
她答不上来,他也不愿逼迫。沉吟片刻,终于颔首:“好。”
其实就算没有她后面的解释,他又哪能不同意呢?
生活波动太大,惊恐太甚,因此未来所学的专业,都下意识要选择最亘古不移的那一个。
他怎么会不懂。
哪怕会记不得牧野之战为何物,不明白商纣王的用兵之道,不知道历史是怎样的温和与深邃。可他不会不懂她。
八年相伴,一颦一笑,尽在骨血。
————
南桪的大学,距离顾沉光的公寓,不到半小时的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