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和歌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两个字形容:夸张。
尤其是涉及柳惊蛰的事。
柳惊蛰交代江和歌“别让陈嘉喝酒”,简单一件小事,到了江和歌这里,往下交代时就变成了“她的监护人说了,她喝酒抽烟就打死她,最恨女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把负责带她的严经理都愣了一下,心想这监护人可真狠,下手一点也不含糊。
晚上六点,威斯汀酒店,来自香港的“鸿飞集团”拉开路演序幕。
这些年,资本界都换了玩法,路演喜欢在晚上举行。灯光一暗,聚焦出场老总,万千气势于一身,让这些巨富也找到了点做明星的感觉。
鸿飞的老板姓林,祖籍广东,有很深的家乡情结,从公司名称就可见一斑,对佛山黄飞鸿有着惊人的执着。以前因缘际会来到香港发展的这些人通常分两种,一种是内地世家子弟,为保家底来到对岸;另一种是穷光棍,又穷又没老婆,无物一身轻,哪里都是家,历史的车轮让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跳上了偷渡船,登上了对岸土地。
林老板就是这第二种人,还是第二种人中的佼佼者。
当年十几岁的林老板刚登上香港这片土地时,他还不是林老板,只是一个能被任何人呼来喝去的普通人,具有时代眼光的他自登上这片土地后就明白了一件事:这就是一个改革的时代、一个新世纪的开始啊!
林老板胸中激荡着一团火,干什么事都热辣辣的,就算是在店里端盘子洗碗也洗出了一个进行曲的节奏。就这样,他在众人口中的称谓从“小林”变成了“林先生”,又变成了“林总”“林董”“林老板”,整个人生也奏成了进行曲般的励志故事。
陈嘉郡坐在台下第一眼看到昂首上台演讲的林老板时,眼神就猛地一黯。
“严总,”她踌躇得很,“林总的‘鸿飞集团’不太好。”
严总眼神一挑:“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陈嘉郡唇线一据,很反感:“员工工伤,‘鸿飞’无视,反而强制做出裁员决定,逼得人走投无路,自尽身亡。”
严总将她所有的话都挡了回去:“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你作为资方,做好分内事就可以,明白吗?”
陈嘉郡被训了一顿,心里不好受,整场路演一字不语。
“鸿飞”和“江流”的关系有点特别。
客气地说,双方都挺看得起对方的;往深了说,那就是彼此都想在对方身上捞一点好处。
“鸿飞”大张旗鼓搞路演,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资金搞融资,江和歌对股资不抗拒,所以很赏脸地派了人过来。“鸿飞"也留了一手,路演结束后林老板亲自来邀,请严经理赏脸晚餐一聚,他听闻“江流”的对冲收益冠绝资本界,他正好有点闲钱,很有兴趣买一点江流的产品。
严经理是个老江湖,说话直接不拐弯:“闲钱,多大规模?”
林老板笑笑:“不多,二十亿。”
够得上一个中型产品规模了。
那这顿晚饭必须得吃。
严经理同林老板一握手,爽快答应:“那么,幸会,晚上我们等您。”
林老板人贵事忙,应酬完了一圈资方,打发走了人,终于在晚上九点扫清了战场,清清静静地只身赴“江流”的约了。
“严经理,哈哈,久等久等。”
林老板您人忙,承蒙拨冗。”
双方都是场面上的老油子,打几句哈哈迎来客往,侍应生小姐们趁势鱼贯而入,一盘盘精致菜肴端上来,上好的酒,上好的烟。
几个男人一聚,香烟一点,整个包厢就烟雾缭绕了。严经理原本顾忌着陈嘉郡在场,旁敲侧击地劝了一句能否不吸烟,换来了林老板一句“看来严经理的爱好不是香烟,是香艳啊”,立刻让严经理明白这烟还是不劝的好,烟下去了更污糟糟的东西会上来。
双方边谈边抽边喝酒,整个包厢酒气熏天,烟雾腾腾。陈嘉郡坐在最后面,尽量降低自身存在感,但满屋子的烟酒味还是让她受不了咳了几声。
陈嘉郡咳得很小心,声音很轻,但再轻的声音也逃不过林老板的耳朵。林老板安身立命做大强靠的就是一副敏锐的触觉,听得比别人细,看得比别人多,这会儿他耳朵一竖,眼睛一眯,忽然发现这屋子里还有那么一个嫩得滴水的小姑娘。
“哎,那个小同志,”林老板一指,酒精作用放大了粗声粗气,“叫什么名字啊?过来喝几杯,躲在后面多不赏脸啊,哈哈。”
陈嘉郡一愣,直直地去看严经理。
严经理到底没喝多,立刻挡身在前:“林总,这是小陈,不是我们的正式员工,只是大学里过来勤工俭学的实习生。小姑娘也不太能喝酒,我替她干这一杯,再敬您三杯,怎么样?”
林老板当即大笑摆手:“不行不行,这多扫兴,严经理不要袒护。现在的大学生,我知道,能喝的。”
严经理一听这话,就听出言外之意来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酒桌上的男人最爱的就是两件事:女人,酒。如今这酒足了,女人这个空当,陈嘉郡正好替补了。
严经理心里一沉,知道这不行,放任下去会出事的。男人间的事他明白,酒一喝,色心跟贼胆就都跟着上来了,陈嘉郡毕竟是江和歌亲自领进门的人,谁也不清楚这个小姑娘身后是什么来头。
“林总,给我个面子,”严经理拦在身前,寸步不让,“小陈是江总亲自交代过的人,我在江流做事,总有个情面在。”
林老板脸一沉,不快活了。
“严经理,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想你倒不是。我给你面子,那谁给我面子啊?别说是一个江和歌,整个江家来了,也不在我眼里,”林老板酒足饭饱,就想干点和小姑娘过不去的事,遥遥指着陈嘉郡,大着嗓门吩咐,“小同志,喝一杯我看看。”
陈嘉郡神色如常,安安静静地坐着。
严经理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这么个表情,坐在那儿一身正气,他就暗叫不好,这事要槽了。
陈嘉郡的性格他接触了一阵已经摸出了一些门道,这小姑娘平时顺得很,规矩懂事,埋头做事,但一且触到她的底线,踩了她心里那点少年人才会有的黑白分明,那这小姑娘的真实心性就会暴露得一览无余,阅人无数的严经理看得出来,陈嘉郡的心性是很有些傲气的,俗话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暴烈与贞洁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喝酒,”陈嘉郡淡淡地看着他,“尤其不跟不干净的人喝。”
室内一阵沉默。
几个男人手上的烟灰掉了下去烧到了手都不自知。
她太小了,还不懂得自保,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自保。
严经理急中生智给江和歌发了短信,还没回过神,就只听得林老板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即“晔啦”一声,整瓶红酒都被他甩手提起,从头到脚泼向了陈嘉郡。
林老板喘着粗气,酒劲彻底上来了,红着一双喝高的眼指示两个手下:“她不喝,我偏要她喝。去,掰开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