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喻白换上浅藕色的及地长裙,造型师瞥见梳妆台上的玻璃瓶中插着的天竺葵,将准备好的珍珠头饰推到一旁,低头询问:“我有个新想法,不知道喻小姐愿不愿意尝试?”
喻白笑了笑:“你来做主好了。”
“我接过的客人中就属您的性格最好,难怪气质和长相都这样安静恬美。明天典礼时的造型要尽显唯美奢华,今晚的装扮自然得是另一番风格。您手上的订婚戒指太夺目,对比之下之前选的这套珍珠饰品就黯淡了许多。倒不如除了戒指什么首饰都不戴,把头发全部放下来,只用新鲜漂亮的花儿来点缀,这样更能衬托出您的恬淡优雅。”
“好呀,我也更喜欢花。”
造型师指挥助手将屋中的鲜花聚到一处,挑了一支粉紫色的天竺葵递到喻白面前:“天竺葵代表‘偶然的相遇,幸福就在身边’,我听说您和唐先生的相识特别浪漫,意思正好相衬。”
媒体的大肆报道和周围人满是艳慕的祝福,让喻白渐渐觉得成为唐睿泽的妻子简直是一份至高无上的殊荣。
只是听到越多的惊叹、见到越多的奢靡她就越是隐隐感到不安,唯有不断安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唐睿泽都没有欺哄的理由和必要,所以根本用不着多虑。
……
一切都已妥当后,喻白只在镜子前待了两秒,唐睿泽就派了人过来催,宾客正陆续登船,作为女主人,她自然没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码头上的车辆越聚越多,天色不过微微发暗,夕阳的余晖还挂在天边,船上的灯火就早已全部点燃,乐队奏起了迎宾曲,走过来的每一位都向他们道“恭喜”,喻白一时恍然,仰起头问唐睿泽:“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当然,不许起临阵脱逃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交织着乐声花香、海风温润的夏日傍晚,此生恐怕也不会再遇见第二次,她只觉得沉醉。
他趁人不备,悄悄吻了吻喻白的额角,低声笑道:“那就好。”
远远望见停车下来的一对男女,唐睿泽眼中刚刚升起的温情尽数散尽,正要问一旁的助理是谁请的雍佐,同时看到他们的喻白就先蹙起了眉。
“你怎么会把他们叫来!”
唐睿泽挑了挑眉:“为什么不能叫,你介意?”
“婚礼一生就一次,何必故意让我添堵。”
“你不在意他就谈不上添堵。”
两人各自堵着气,只专心应付往来的宾客,再不说话。
“没想到你们竟然赶到我们前头结婚了!”盛装而来的蓝凝笑盈盈地挽着雍佐,“恭喜恭喜。”
“多谢。还以为雍总这样的忙人抽不出空过来,真是荣幸。”面对雍佐,唐睿泽第一次露出看似真诚的笑容。
无论怎么逼迫自己,雍佐都没能说出那句“恭喜”,喧闹的人群中,他一眼便望见了喻白,她从来都不是最漂亮最耀眼的那一个,却丝毫不会湮没在各色美女之中,纯白无暇、温柔安静,只遥遥一瞥就能让人平复心中的烦乱,渐渐沉静下来。
“明明是你要过来,却一直板着脸,怎么说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真不给面子。”稍稍走远了一些,蓝凝便撅嘴抱怨,“我们也办游轮婚礼吧,我喜欢这里。”
雍佐无心哄她:“和别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
舞会开始后,唐睿泽与喻白才结束了赌气。
“要到很晚才能结束,要不要吃点东西?”
“吃过还要补妆,太麻烦,而且我也不饿的,咦,这个女歌手没见过,好漂亮。”
刚刚上台的这位穿着紫色深V领短裙的高挑美人看起来冷艳十足,或许因为唐睿泽和喻白是今晚绝对的主角,她无视台下众多惊艳的目光,只望向他们这里。
她的声线清冷,将一首节奏并不算慢的粤语歌唱得极尽慵懒妩媚。
喻白不懂粤语,只听得出几句歌词。
“若快乐如露水短暂……把天国当做人间……我忘记了我像萤火虫,爱上了大红灯笼……分享不到温暖,仍努力去发亮……”喻白低声重复,笑着赞美,“不止脸蛋漂亮身材好,歌唱得也很好听。”
听到这句感叹,在十米之外注视着男女主角的唐晋立刻走了过来: “弟妹不知道,她叫林艾杉,并不是歌手,而是正当红的电影明星林枚的女儿,这位圈子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很少有人能请得动,要不是和睿泽特别熟,她未必会给唐家这个面子。”
“是么。”喻白冲唐晋客套的一笑,完全没留意到身侧的唐睿泽迅速黑下来的脸色。
“宾客名单是你定的?”唐睿泽冷声问唐晋。
唐晋笑眯眯地答:“这一阵子堂弟又是公司又是婚礼的两头忙,此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自然要代劳。”
唐睿泽也跟着笑:“拟定邀请名单怎么会是小事,婚礼够不够‘热闹’全看这个,真是有劳堂哥费心了!”
“兄弟之间,总讲这些就见外了。”
唐晋一走开,唐睿泽便对喻白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和秘书说个事儿,很快就回来。”
喻白点了点头,不料唐睿泽前脚刚走,她就被收拾餐具的侍者泼了一身残羹冷炙。
见到侍者表情惊恐地连连道歉,喻白赶紧安慰:“我也常不小心,没关系的,还有别的礼服。”
她向等在旁边的造型师化妆师招了招手,一同从大厅的右角门去了备好的空房间。
……
吩咐过秘书看住林艾杉不要让她靠近喻白后,回到原地的唐睿泽见不到人,便去问暮晨和陆一鹿。
“她的裙子弄脏了,去换了。”
“回她的房间了吗?”
“不是呀,那也太远了,好像就在这一层的哪个空房间里。她换衣服你又不能进去看,在这儿等就好了。”暮晨正忙着与陆一鹿讨论场中的俊男,并没有太多工夫搭理唐睿泽。
唐睿泽本想趁着这个空当去同没来得及招呼的客人寒暄,一位女服务生却走了过来。
她给了唐睿泽一个房号,说准新娘正在找他。
唐睿泽并没多想,转身从左角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章
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酒气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唐睿泽太熟悉,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等在门后的林艾杉死死抱住。
“你喝了多少酒,发什么疯!”林艾杉一站上台,他就看出她已半醉。
“我就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的。”她抬起脸,浅笑着问,“你承不承认,我比她漂亮多了?”
“这样有意思吗,唐晋不过是在利用你。”这个一贯高傲的女人眼下的失态,让唐睿泽感到一丝不忍,他想推开她,她却越抓越紧。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在乎。”说完了这句,林艾杉又忍不住低声啜泣,“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总是麻烦你。过去我最恨我妈,恨她竟然甘心给那个并不珍惜她的男人做见不得光的情妇,恨她害我被人瞧不起,可是现在我却理解她了。我们不要分手,我不会打扰你和那位喻小姐的婚姻,反正你娶她也是为了讨好你爸爸,反正那样平凡的女人也不会得到你的真心,只要你爱的是我,有没有名分我都不在乎。”
外表有多冰冷骄傲,内心就有多脆弱敏感。看似风光的林枚至今仍是富商的地下情人,从未出生起她便被母亲当成绑住父亲的砝码,作为私生女从小到大皆被父亲的其他子女侮辱取笑,不管何时何地遇到痛恨她的正房太太都一定要躲避忍让——因为这些,林艾杉最最看重的就是“名分”二字。
深知这一点的唐睿泽实在难以相信这番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他的耐心渐渐被耗光,又明白和这个醉糊涂了的女人没道理可讲,干脆一言不发地用力一推,转身就走。
他本想把她推到床上,可并不清醒的林艾杉踉跄了几步竟撞到了床尾的木栏上。
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唐睿泽皱着眉转身,见林艾杉伏在地上半晌都没动,他只得走回去半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
林艾杉并无大碍,看到唐睿泽终于回了头,干脆抱住他的脖子、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唐睿泽头痛不已地正要再次将她推到一边,却意外听到了门外的响动,他以为是唐晋的人在捣鬼偷拍,立刻十分不悦地高声呵斥:“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过了两秒,已经走出了几步的喻白犹豫着走了回来,她推开半掩着的门,尴尬不已地冲抱在一起的唐睿泽和林艾杉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有人跟我说你点了餐在这里等我。”
唐睿泽没有答话,她尴尬到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干脆转身跑了出去。
向来反应迅速的唐睿泽隔了数秒才回过神来,追出去时,喻白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回头看向林艾杉:“不管我过去讲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都请你忘掉,说起来也算我对你不住,作为补偿,你给我造成的麻烦我不会追究。我不需要讨好谁,更不是为了利用喻白才结婚。”
喻白并没有回宴会厅,唐睿泽环顾了一周却迎面碰上了满脸幸灾乐祸的唐晋。
“堂弟急着找弟妹?有人看到她去了顶层甲板。”
唐睿泽冷笑:“没想到除了演技精湛,你还有做导演的天赋。”
唐晋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可惜没达到预期效果,半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娶的那位市井泼妇一样。”
“既然弟妹如此识大体,那就预祝堂弟明天的婚礼一切顺利,”唐晋笑着举了举杯,“新婚快乐。”
“堂兄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
爬上空无一人的顶层甲板时,烟火表演刚好开始。
无数道白色线条腾空而起,随着一声声巨响,千万株姹紫嫣红的花朵同时绽放在辽阔漆黑的海面上。
此情此景太过绚丽,让她暂时忘记了正身处何地,直到唐睿泽也走了上来。他对着她说了句什么,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倾听,便转瞬湮没在了炮竹声中。
喻白微笑着冲唐睿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请他不要辜负这难得的良辰美景。
看清她脸上的淡然和沉静,唐睿泽的眸子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胸中的急切也渐渐平息。
烟火表演持续了四十分钟,在他抽掉第三根烟时,周围终于恢复了寂静。
“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用解释,既然没有感情存在,我就没资格质问你。人难免总要冲动幼稚一次,何况答应和你结婚我也有我的目的。”不等唐睿泽开口,喻白就率先说。
雍佐教会了她,任何时候都不要歇斯底里地询问理由、抱怨吵闹,因为除了让自己颜面尽失之外这根本毫无用处。
听到这句,唐睿泽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该道歉解释的那个,他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地问:“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有什么目的?”
“不过是为了赌气,和雍佐,也和我自己。他说这个圈子不适合我,我就偏要挤进来。我想让他知道,没有他,我能嫁得更好。”
沉默了半晌,唐睿泽才弯了弯嘴角:“非常好。”
“为什么……”她踟蹰了一下才问,“为什么她会说你娶我是为了讨好你爸爸?我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我爸妈都觉得婚姻可以让人变得成熟稳重,所以希望我早些结婚。可他们都很不喜欢林艾杉,她父亲是我爸爸最看不上的那种二世祖,而她母亲又不过是二世祖的情妇。林艾杉日日催着我娶她,家人又强烈反对,正头痛的时候巧遇了你,我爸爸很喜欢你,我和你相处得也还算愉快,与其被林艾杉继续烦倒不如和你结婚。既能让她知难而退,又能哄我爸妈高兴,一举两得,多完美。”
唐睿泽接连说了一大串不知所谓的话,喻白本能地感到哪里不对,却因自尊心作祟,不愿多想多问。
他蓦然想起向喻白求婚的那天,自己曾耻笑雍佐给出的理由太蹩脚,而如今才明白,看着她的脸编出这些有多难。唐睿泽想,只要喻白肯皱一皱眉头,他就立刻推翻这些可笑的谎言。
可惜,喻白的脸上并无半分波澜,顿了顿,她用一种更加置身事外地语气问:“林小姐说并不介意你和我结婚,只要不分手她情愿做你的情妇,而你也同意了是不是?”
她站在门外听得并不真切,只知道林艾杉说完这番话后唐睿泽并没有出言反对,片刻之后他们又抱在了一起。
“你希望我同意吗?”
“和我没有关系。夹在父母和女朋友间左右为难只想逃开,冷静了一段后才发现其实离不开对方,这样事情也很常见。”
唐睿泽恨得咬牙切齿:“没错,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我很爱林艾杉。”
“哦。”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我介意,如果你一早就告诉我是为了什么而结婚,或许我也一样会同意。可与能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不同,我不愿意夹在你和林小姐之间做第三者。唐叔叔万阿姨很好说话也很疼你,你们坚持一下未必不能修成正果,别在冲动之下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为了日后不麻烦,明天的婚礼还是……”
赶在喻白将“取消”二字说出口前,唐睿泽突然俯身吻住了她,他刚刚抽过烟,身上的气息有些呛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喻白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奋力挣扎却根本无用。直到她几乎晕眩得站不稳,唐睿泽才放了手。
“你!”
“刚刚楼梯那边的黑影是雍佐。”他面无表情地松了松领带,“不是想气他么,我帮你。那么你也要帮我,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这场婚姻可以继续。”
“为什么?”
“明天中午就要举行婚礼,你现在悔婚,我们家丢不起这个脸,我不想惹父母生气。当然,如果你执意不肯,我也无法勉强,到典礼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爱情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怕麻烦,即使没有你,也不准备和林艾杉再联系。我去招待客人,先走一步。”
唐睿泽走后,喻白在原处呆站了好一会儿。她对自己说,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骗过她,他从来都不曾说过他爱她,因此她没有沮丧和责怪的理由。况且雍佐也好,唐睿泽也罢,皆是她本就不应该拥有的名牌,所以即便如此,也不需要哭泣。
******
从顶层的甲板上下来,唐睿泽特意去找雍佐。
雍佐正立在宴会厅外抽烟,见到唐睿泽走过来,颇有些意外。
“听说雍总刚刚在找我妻子,有事么?”
“你听谁说的?”雍佐摁灭手中的烟,扔到一边。
“就那谁谁。”唐睿泽挑起眉毛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跟我装,你和喻白哪点年幼无知时的破事儿她早就跟我说了。专程过去祝福前女友新婚快乐美满幸福什么的也太老土,你的好意我替她领了,见面就不必了。怎么说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还是避讳点好。哦,或许你找我们喻白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虽然值不了多少钱,拿去讨蓝小姐高兴也是好的。我来之前告诉过蓝小姐你在这里,她应该随后就到,呦,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还有事儿,不打扰你们了。”
离开前,唐睿泽随手将一粒钻石扔给了雍佐,看见旧物,雍佐一时失神,竟忘了反驳。
“去个洗手间怎么这么久!”蓝凝冲唐睿泽笑了笑,转头向雍佐抱怨,“你又吸烟了?说了多少次都不肯戒掉!你手里的是什么?”
“没什么。”他将它牢牢握住,径直回了房。
……
喻白回到大厅时,里面的气氛正好,花团锦簇、歌舞升平。在暗处呆了太久,她被无数盏明亮的巨型水晶灯刺得头痛,却不得不强装起笑颜站到唐睿泽身侧。
愈是心情坏的时候就愈不能听欢快的曲子,听着听着难免就会产生一种不平衡的情绪——凭什么人家都快快乐乐,只有我要死要活。
被甜腻的情歌扰到不耐烦的唐睿泽正想招手叫人把台上那个边扭边歌颂伟大爱情的女歌手赶下来,她却又变了种风格,开始唱王菲的《坠落》。
这世界看来很快乐
看不出难过
始终笑着沈默
你不慌不忙
你自然而坦荡
脱下了伪装
摘去了信仰
你不愿多说话
你想放纵一下
没什么可怕
没什么放心不下
痛苦地享乐
犹豫着堕落
左右不了诱惑
你才拒绝寂寞
你没有错
因为没有谁作对过
心安理得
于是你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