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你一个电话,别说班主任,校长都得来登门道歉。难怪啊,赵星辰在学校里这么霸道,别人愿意跟他玩才怪。”
李青怒道:“王嘉嘉,你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的教育理念不是很适合他。”
李青道:“暑假时我们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本来小星在这旁边的机关小学上得好好的,多少人花钱托关系想进机关小学都进不去,你呢,觉得小星跟我们一起住不好,非要把他调到这么普通的小学——”
“蓝青是重点小学。”王嘉嘉纠正她。
“重点?就那样的重点,跟我们这里的小学能比?你问问全江北的家长,哪个不想让孩子进这里?就你那个所谓的重点小学,班级同学孤立小星,班主任都不管,能教好孩子吗?依我看,下个学期把他转回来,你要是舍不得儿子,那你就住我们家吧。”
王嘉嘉正要继续和她争执,楼上有人咳嗽一声:“好了好了,两个人都退一步,不要吵了。”
赵忠悯戴着一副老花镜,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虽然已经退休了几年,但多年养就的官威让他脸上总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王嘉嘉会顶撞李青,但是本能地不敢顶撞赵忠悯,这是几十年当大官、当大家长形成的气场。
即使赵泽宇和李青,在家也是顺着赵忠悯的。
赵忠悯说一不二。当然,孙子赵星辰是唯一可以肆无忌惮和他玩闹的人。
赵忠悯坐到了沙发上,伸手示意王嘉嘉也坐下,劝道:“都是一家人,有事情要先分析,再沟通,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道理是讲出来的,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是对的。”
王嘉嘉和李青都不再言语,王嘉嘉坐回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深吸一口气,道:“爸,我有件事要说。”
赵泽宇见状,忙坐在她旁边,笑着挽过她,在她肩膀上稍稍用力捏了下,王嘉嘉没有理他,继续说。
“我爸出狱半个月了,还没见过外孙,我下午带小星去看看他。”王嘉嘉说话不卑不亢。
“不行。”没等赵忠悯说话,李青就打断她,“小星转学的条件是周末来我们家,这一点是你同意的。今天是周末。”
王嘉嘉道:“除了周末,他平时都要上学,哪儿有时间?只是一个下午,晚上我就送他回来。”
李青还是说:“不行。”
“怎么能这样?我爸也是小星的外公啊!”王嘉嘉眼眶忍不住泛红,想要博得赵忠悯的同情。
赵忠悯道:“你们俩谁也不要争了,问小星自己的意见吧。”
李青马上对孙子说:“小星,你晚饭想在哪里吃?林林今天买了大闸蟹,我还找人托运来了海里的螺,都是你最爱吃的,下午就能送到。”
赵星辰脱口而出:“我想在奶奶家吃饭。”
王嘉嘉寒声警告:“赵星辰!”
李青马上护在孙子面前:“你不要吓唬孩子,孩子想在我们这儿,你也听到了。”
王嘉嘉又喊了一句:“赵星辰!”
赵星辰有些畏惧地看着妈妈,却不敢说话声援妈妈。
王嘉嘉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失望地站起身,夺门而出,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赵泽宇见状,立马跟着跑出屋,追上去,拦住王嘉嘉,低声道:“王嘉嘉,你又闹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不要跟我妈顶嘴,你在我爸妈家稍微忍着一点脾气!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事情从长计议,我这几天会跟我爸妈谈妥,最迟下周让小星去见你爸妈,你又发什么疯?”
王嘉嘉冷笑起来:“看一下外公外婆还需要从长计议?这都第三个周末了,为什么还不能去?”
赵泽宇低吼:“不是不能去,是我要先跟我爸妈谈好!你怎么这么几天都等不住,再等几天怎么了?今天我出门时是不是又跟你交代了一遍,你别为这事跟我妈吵架,我会跟她沟通的!”
王嘉嘉冷淡地看着他:“赵泽宇啊,我在你家是多么卑微啊?你妈以前有句话说得对,我配不上你们赵家,是我们王家高攀了。”
赵泽宇咬了咬牙,把怒气压回去,声音柔了下来:“哎,你别在乎我妈的话嘛,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偏见是很难改变的,我爸为人做事还是很公道的吧?”
“你爸为人公道吗?你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王嘉嘉一把打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了别墅。
赵泽宇叹口气,回到别墅,又摆出一副笑脸,跟父母解释道:“嘉嘉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回去再哄哄她。妈,你别老和她计较,她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嘛。”
李青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赵泽宇憨憨笑道:“这不是一物降一物,她是我老婆,我宠着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36
王嘉嘉迎风走在路上,她用了很大力气,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这些年她在赵家受的委屈已经足够。
她爸爸王甬民曾经是江北市南岸区城市规划局的副局长,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逢年过节,谈不上门庭若市,也是人情往来不断。王嘉嘉从小家庭生活条件优渥,长相出众,成绩优异,从来不乏追求者,内心一向是骄傲的。
直到突然有一天,王甬民因为涉嫌严重违纪被纪委带走,后来因受贿和滥用职权被判刑,一夜之间,处境颠倒。单位里的人都和王家划清界限,昔日笑脸相迎的亲戚朋友也都转以冷眼相待,甚至还有人在出事前几个月过年时来王家拜年,送了一百来块的酒,也上门要了回去。追求王嘉嘉的人一开始还在安慰她,说一定是误会,后来得知检察院都提起公诉,王家还得卖房交罚款后,这些人也都悻悻远离了。
当时的王嘉嘉刚入职电视台不久,本来正受单位重用的她,也因此受牵连,被调去了边缘岗位。
人情冷暖,一望而知。
恰在此时,正在追求她的赵泽宇向她提出,如果王嘉嘉愿意嫁给自己,赵忠悯会出手帮忙,让相关单位关照王甬民,想办法让他早些放出来。
为了救父亲,也是被赵泽宇这样身份的人在这种时候能不顾影响、雪中送炭的行为所感动,王嘉嘉答应了赵泽宇的追求,两人很快确认了关系。
赵泽宇选了一个周末带她回家见父母,结果就在见面的前一天,赵泽宇告诉她,他父母知道王嘉嘉父亲是王甬民后,慑于政治上要撇清干系,竭力反对这门婚事,但是他赵泽宇已经认定王嘉嘉是一生所爱,他下周一就拿出户口本,去和王嘉嘉领证,等生米煮成熟饭后,赵忠悯和李青自然得认她这个儿媳妇,到时亲家这个忙,他们不帮也得帮。
王嘉嘉觉得违逆父母的婚姻会有诸多麻烦,但赵泽宇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了解父母的脾气,只要他们俩真的领了结婚证,父母也只能支持。于是,在赵泽宇的软磨硬泡、百般恳求下,年轻的王嘉嘉也背着她妈妈,偷出家里的户口本,与赵泽宇仓促地领了结婚证。
拿到结婚证后,双方才告知各自的父母。
王嘉嘉母亲这边,赵泽宇登门道歉,表示他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但他实在太爱王嘉嘉了,死都不肯放弃,只能先用这招把证领了,他再去说服父母;他一定会对王嘉嘉百般呵护,让她放心把女儿交到他手里。王嘉嘉母亲见他们已经领证,即便反对也来不及了,只能默认既成事实。
赵泽宇父母这边,他迟迟以时机不成熟为由,百般推托,不愿向赵忠悯夫妇摊牌,和领证之前的赵泽宇判若两人,简直就像是骗婚,但赵泽宇这样的家境,何必要骗婚王嘉嘉呢?
直到几个月后,王嘉嘉怀孕了,赵泽宇才第一次把她带回婆家。
王嘉嘉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赵家时,赵忠悯没现身,李青则一直在和牌友打麻将,欢声笑语不断传出,却完全不理会赵泽宇和王嘉嘉两人。赵泽宇陪着王嘉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直低声恳求王嘉嘉忍耐。见丈夫这副态度,王嘉嘉也体会他身为人子,在这个家庭中间的不易,忍着满腹委屈,尴尬地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牌友散去,李青才视若无睹地走过来,在沙发主位上坐下,神情冷漠地跟赵泽宇闲聊几句,仿佛压根看不见王嘉嘉的存在。
在赵泽宇的眼神示意下,王嘉嘉给李青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轻声喊了句:“妈。”
李青面对捧到面前的茶,依然视若无睹,问赵泽宇:“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赵泽宇小声赔笑道:“爸说今天还有个会,要晚点回家。”
李青轻叹一声:“你爸坐这个位子,肩上的责任重,盯着他的人很多。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做事有自己的主张,可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掂量一下,你做的事会不会有人说闲话,会不会让他丢脸,会不会让他在政府里难做人?”
王嘉嘉微微弯着腰,一直捧着茶杯的手早已发酸,不禁颤抖了一下,茶水溅出了一些到地上。
李青露出嫌弃的表情,依然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赵泽宇见状接过茶杯,递给李青,李青还是不理会,赵泽宇只好将茶杯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李青又聊了几分钟后,茶水的热气已经散尽,赵泽宇拿起茶杯,倒掉冷的茶水,递给王嘉嘉,示意她再奉一杯。
王嘉嘉悄悄咬着牙关,忍住满腹委屈,重新倒了一杯茶,再次起身,弯腰递到李青面前。
李青还是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跟儿子说着话:“卢秘书长,你爸的老下属,他儿子比你还小几岁,你记得吧?去年从美国名校回来,跟林省长的千金刚刚订婚,今年就要办婚礼了。”
赵泽宇勉强应着:“我和他儿子不熟。”他看李青依然没有喝茶的意思,只好再次接过茶杯,放到桌上,示意王嘉嘉坐下。
王嘉嘉眼珠向天花板转了转,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又聊了几分钟,茶杯里的热气再次消散。
赵泽宇轻轻拍了拍王嘉嘉的腰,安抚她,示意她,她又倒了一杯茶,捧到李青面前。
这一次,赵泽宇说:“妈,我不跟你说了吗?嘉嘉昨天去医院检查过了,她怀孕了。”
李青这才正眼瞧了瞧王嘉嘉,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到了桌上,此后偶尔颐指气使地跟王嘉嘉闲聊几句,态度依旧是不咸不淡,直到吃完这顿赵忠悯不在的晚餐,赵泽宇带着王嘉嘉告别离去,走出家门之际,李青掏出一条别人送的爱马仕围巾,披到王嘉嘉的脖子上,嘱咐两句:“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怀上孩子了,那就怀上了,我们家也是厚道人家。有什么需要跟泽宇说,单位上班就不要去了。”
这一天的经历,王嘉嘉终生难忘。
此后多年,除了刚生下赵星辰时,李青对她的态度和善些许,其余时候一直都是不咸不淡,赵忠悯夫妻也从来不跟亲家来往。
这一切王嘉嘉都忍了,她一方面不想让母亲和在狱中的父亲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另一方面也靠着委曲求全来讨好赵忠悯夫妇,希望他们能够出手帮忙,照顾王甬民。
可是呢,这么多年了,赵忠悯夫妇从没有帮过任何忙,始终认为是王嘉嘉耍了心机和手段勾引他们的儿子,上位嫁进赵家,再主动怀孕绑定赵家。后来王嘉嘉还得知,赵忠悯甚至专门召集公检法开会,要求重判王甬民,以免他在别人嘴里落下口实。
对此,她和赵泽宇吵了无数次,赵泽宇从一开始的安抚,到后来的不耐烦,王嘉嘉为了孩子、为了脸面、为了自己的父母,一次次忍下来了。
事到如今,父亲刑期一天不少地坐完牢出狱了,赵家竟然半个多月不让赵星辰见外公。而这一切,她只能默默忍受,跟父母解释赵星辰最近上补习班,没有时间,不愿让他们知道她在赵家所受的委屈。
茫茫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王嘉嘉手机响起,是父亲王甬民的电话。
看到屏幕里的“爸爸”两个字,她吸了吸鼻涕,重重咳嗽一声,走到人行道角落,接起电话时,所有负面情绪都已经被压了下去:“爸爸!”
王甬民充满期待地问:“嘉嘉,你们下午几点过来呀?”
“嗯……待会儿,半下午的时候就过来。”
“好嘞,你妈早上菜买少了,被我说了一顿,泽宇和小星今天想吃什么,你妈待会儿再去多买点来。”
“呃……都可以,没关系。”王嘉嘉知道赵泽宇和赵星辰都不会去了,可是此时此刻,听到父亲期待的声音,她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挂掉电话,王嘉嘉不知所措,要回到赵家,跟李青道歉,跟赵泽宇说软话,求他带着儿子过去吗?她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想到李青的那副脸孔,父亲已经出狱了,她也不想再和赵家委曲求全了。可是父亲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刚刚出来,一连半个多月都没见过外孙,此时此刻再告诉他,今天还是见不了,她也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她突然想到了孟真真。
37
孟真真从菜市场回来,刚进小区,早已等候她多时的丁虎成就迎上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阿胶,递给她。
“这干什么?”
“阿胶啊,给你补补,你不是最近经常失眠睡不好,浑身没力气吗?我问了别人,这是气血不足,你回去,整点黄酒,泡化了,每天喝一点。”丁虎成讨好地看着她。
孟真真心头一热,收下了,笑了笑:“你这人还挺细心的,不过以后别买了,这东西是智商税,又那么贵。”
丁虎成憨笑着摸摸头发本就不太富裕的脑袋,伸手帮她拎菜。
孟真真嘴上说着别让人看见了,打了他一下,把菜交到他手中。
丁虎成嘿嘿一笑,走在前头,一边说着:“其实老丁我啊,细心得很,你不说啊,我也知道,你这人啊,心里总爱藏着事,喜欢胡思乱想,这样才会气血不足。咱们俩也已经相处一段日子了,我这人怎么样,你也看得到,以后你心里有啥事,告诉我,别一个人放肚子里,闷声不响的,咱们俩要走得长远,得彼此信赖,你说是不是?”
他一愣,转头发现她已经停下了脚步。
“你咋了?”
孟真真表情复杂:“老丁,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
“这……这是怎么了?”丁虎成脸上挂着尴尬又委屈的笑。
“我们能处多久还不知道,现在说这话太早了。”
“呃……我知道我条件不好,我这不,在其他方面多努努力,弥补一下吗?”
“不是的,”孟真真吸了口气,犹豫几秒,道,“我自己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好。”
“那就慢慢处理,不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丁虎成也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孟真真咬了咬嘴唇:“至少,暂时不要对我这么好了。”说完,她快步先走了过去。
两人进了五号楼的大厅,丁虎成走在一旁,悉心嘱咐着:“我看你呀,肯定是工作累着了,你做住家保姆不久,身体吃不消也正常,小孩子上学每天要起这么早,你睡眠本来就浅,睡不深沉,这一下睡眠时间不够的话,身体会更虚。”
两人刚走过一楼大厅的公共沙发,突然,沙发那边传来一声咳嗽,孟真真侧头看了眼,顿时吓得一个激灵,陈子华正坐在沙发上,斜着眼朝他俩打量着。
孟真真立即接过丁虎成手里的袋子,低声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丁虎成道:“我送你到电梯,看着你上楼啊。”
“不用了,你走吧,别人看到该误会了。”
“怕什么,物业本来就规定,保安要帮业主家拿东西,我这不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你走吧,我可不想被业主开除!”孟真真严肃地板起脸。
见她生气了,丁虎成立马不敢再纠缠,觍着脸笑道:“我走,我马上走,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看到丁虎成走出了五号楼,孟真真这才折返回公共沙发,看着陈子华:“你来干什么?”
陈子华眼睛微微一眯:“你是准备跟我在这儿说呢,还是找个没人的角落?”
孟真真环顾四周,领着陈子华到了后边没人的楼梯转弯口。
一到角落,陈子华就直接将她翻过身按在墙上,一只手捏她胸,另一只手摸她大腿。孟真真转身用力一把把他推开。
“放开!有事说事。”
陈子华冷哼一声,欠身退开两步,道:“现在碰都不让我碰啊,怎么,跟那保安勾搭上了?”
孟真真别过头,不搭理他。
“说吧,你跟那死肥猪什么关系?”
“正常,没有关系!”
“什么他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你当我聋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的生活不需要你来操心。”
“和我没关系?”陈子华狠狠瞪着她,冷声道,“真真,我可是为你坐过牢,还为你杀了人!你说这种话,你对得起良心吗?”
孟真真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不耐烦道:“陈子华,你为什么会在小区里?”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不发信息?”
“发了呀,我给你发信息说了我在楼下大厅,谁知道你跟那死肥猪聊得热火朝天,都没看手机。嘿嘿,今天这趟我要是没来,我头上被人戴了绿帽都还不知情。”
孟真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确实发过信息,那时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没有注意。
“你来小区找我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如果害我被辞退,你也死定了。”
陈子华嘿嘿笑起来:“行,小区不让来,那我以后都去你家好了。”
孟真真咬咬牙,道:“行,那房子给你住吧,我不去了,你爱住多久住多久,住到租期结束为止。”
陈子华一把捏住孟真真的脸,逼问道:“你真绝情啊,我问你,你有没有和那个胖子睡过?”
孟真真倔强地和他对视,过了几秒,否认了:“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陈子华盯着她的眼睛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把手松开,悻悻道:“我想想也没有,这胖子一个臭保安,都快当你爹的岁数了,又肥又老又穷,一点都配不上你这个女大学生。”
“我这个女大学生?”孟真真轻笑一声,仿佛这是个多么讽刺的名词,遥远的称呼,无限的唏嘘和感慨。
陈子华哼了声,道:“真真,以后你离其他男人远一点,像那种臭保安要是再纠缠你,我去教他看清楚自己。”
“你不要影响我在这里的工作。”
“那就看你怎么做了。”
孟真真长长吸了口气,问:“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跟你说说何超龙。”他故意在这个名字上停顿,对他们俩来说,何超龙是个敏感的名字,“何超龙那个手机,我一直用着,以便回别人信息,免得别人起疑。最近呢,我接了几个电话和视频。”
陈子华看着孟真真疑惑惶恐的神色,又笑了起来:“别紧张,我说的是接到几个视频电话,可我没接。”
陈子华掏出了何超龙的手机,给孟真真看微信记录,介绍起来。
“这个是他老家的朋友,说自己马上要结婚了,大概是想收红包,我就发文字恭喜了一下,对方明显不高兴了,还打电话来问,我没接。王慧问什么时候见面,我说最近去外地跑个业务,不在江北,她叫我回来联系她,真是个骚货。还有何超龙他爸打来视频,我说在外面信号差,他爸发语音说他表哥家装修,问能不能借两万块钱,我说最近不宽裕。”
孟真真翻着何超龙手机里的微信和电话记录,不无担忧道:“你还是把手机扔了,万一有人觉察出你不是他……”
“放心,我有分寸,该回的信息要回,这样才能不让人怀疑。要是手机一关扔掉,过不了多久,他家里人就会意识到不正常,要报警的。等过几个月实在瞒不住了,我就把手机一扔,谁来查都没用,到那时,所有当天的监控录像都被覆盖了,这世上除了你和我,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个秘密,永远只有我们俩知道,很安全,放心吧。”
听到“只有我们俩”时,孟真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你找我就是说这事?”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和你当面说了,嗯……顺道和你提一句,最近我一朋友要开个店,我呢,准备也往里投个十几万块钱,你知道,我出来后工作时间不长,手里没太多钱,所以呢,想找你借一点。”
“投资,你也搞投资,是赌博吧?”
“哎呀,真真,你怎么老把我往坏处想呢?我做的这一切,哪怕以前赌博,我根本目的是什么?你以为是我自己喜欢赌?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钱,都是为了我们俩的将来。”
“我没工夫听你的鬼话,你赶紧给我走,以后别来找我。”孟真真不想理睬他,绕开他,走了两步,回头又道,“还有,你不要再去骚扰王嘉嘉。”
“哟,王嘉嘉,你见过我们老板娘了?”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居然打电话给王嘉嘉,让她介绍工作。”
“话不能这么说,关系放着也是放着,能用就用呗。”
“她跟你很熟吗?你凭什么找她给你介绍工作?”
陈子华憨笑道:“在当今社会生存,就要磨得开脸面,这不也是巧合,我听说她嫁给了赵泽宇,刚好以前你手机里有她电话,我就试试看呗。介绍工作对她来说不就一句话的事吗?你看,现在这样子不挺好,我在她老公手下做事,离你也近。”
孟真真狠声道:“我警告你,以后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跟你没有关系!”
陈子华眯起眼,幽幽道:“真真,你要是这么对我,就太没人情味了。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是吗?毕竟,咱们俩一起经历过的事,那是注定要一辈子捆在一起的。”
38
陈子华走后,孟真真收拾一番情绪,回到楼上,躲进厨房,默默地洗菜、做饭。她了解陈子华的为人,何超龙被杀那天晚上,陈子华之所以会先撬门躲在房子里,就是因为他知道孟真真的钱不能存银行,只可能以现金的形式藏在家里,只是孟真真藏得很隐蔽,他翻了行李袋也没发现隐藏的一层。
当时陈子华看到编织袋里掉出来的六七万块现金时,眼睛都直了,只不过那天他要稳住孟真真,所以没有提钱。这六七万块钱是孟真真这些年打工攒下的绝大部分积蓄,她用着洪梅的银行卡,不敢在卡里存太多,万一卡主人知道卡里的钱多,去银行办挂失,那么她的积蓄就一把清空了,所以每次工资刚打到卡上,她就去自动取款机把现金取出来。
上次被陈子华看到这笔钱后,孟真真就知道他不会罢休,可如果给了他第一次,就一定会有下一次,就像血吸虫一样,永无止境地吸附。
孟真真做完钱一茹和董浩然的午饭,钱一茹接到了王嘉嘉的电话,挂下电话,她转告孟真真,赵太太让她去家里帮忙打扫卫生,她嘴里嘀咕着王嘉嘉真是莫名其妙,上次说借她家的保姆用用,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年头,还真有借保姆的。可毕竟是王嘉嘉提出的要求,钱一茹不敢回绝,只好让孟真真过去一趟,明天是她的假日,让她下午弄完就早些回家,不用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孟真真也收到了王嘉嘉的微信,十分钟后开车到楼下来接她。
两人碰面,王嘉嘉早已将从赵家出来的情绪收拾干净,开心道:“真真,今天我帮你请了假,走,咱们一起去我爸妈家吃饭,我爸妈见到你一定很惊喜。”
“啊,今天,这么急吗?我意思是,虽然我也很想念叔叔阿姨,可是……”孟真真不知道王嘉嘉因为没法把孩子带回去,怕父母失望,所以临时叫上她来转移父母的注意力。大学时期,她们俩是最好的朋友,王嘉嘉经常带她去家中吃饭,王家夫妻都对孟真真很照顾,所以对于这么仓促的见面,孟真真颇为不好意思。“我都没收拾打扮一下,而且,我什么都没准备,两手空空。”
“是我的疏忽,临时通知。东西我车上有,随便拎两盒,你不用难为情,去我家不需要客套,他们老两口什么都不缺,你能来陪他们一下午,就是最好的礼物。至于打不打扮,你现在也很漂亮,自信一点。”王嘉嘉笑道。
孟真真笑道:“和你这个大美女走在一起,你让我怎么自信得起来?”
开着车,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再是前天第一次碰面时的生疏拘谨。孟真真侧着头,看着正在开车的王嘉嘉,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王嘉嘉还是像大学时那样光鲜亮丽,时光似乎只在她身上添了一些成熟的风韵。年轻的时候,孟真真和王嘉嘉走在一起时,她就很羡慕王嘉嘉,羡慕她的美丽,羡慕她的家庭,羡慕有那么多人议论她、追求她,那时的孟真真就是王嘉嘉的陪衬绿叶,现如今,王嘉嘉更是一朵高高在上的鲜花,自己呢?连绿叶都不是了,只是路边一株枯黄衰败的野草吧。
她羡慕,并不嫉妒,因为她只有王嘉嘉这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