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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真真气愤道:“我只有一万块,多了我也拿不出。”

  何超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感觉也不像撒谎,暂时妥协:“行,那你先给我一万块,剩下两万块打欠条,等你干上几个月的保姆,工资不就有了吗?”

  孟真真犹豫了片刻,道:“我给了你钱之后,你再闹怎么办?”

  “你放心,你给了钱,我就去其他地方找个班上,我哪儿有时间天天跟你耗着呢?不过你要是不给我钱,我现在也没工作,这阵子可以好好陪你玩。玩阴谋诡计,嘿嘿,我也不差的。”

  孟真真权衡片刻,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拿沙发底下的一个旅行编织袋,刚弯下身去拿时,她便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她明明把编织袋塞到了沙发底下最深处的位置,此时此刻编织袋却在很靠外的位置。

  一时间,她没来得及多想,拿出编织袋,拉开拉链,又拉开了里面的一个隐藏口袋,手伸进口袋中摸索,她背对着何超龙,以免被他发现藏着的所有钱财,捏到一沓刚好一万块,正要掏出来之际,何超龙见她在掏钱,便伸手去夺编织袋,想要全部据为己有。

  孟真真赶紧拉上拉链,牢牢拽住编织袋,不让他夺走。

  何超龙一只手拽着编织袋,另一只手探进孟真真刚才拿钱的方向摸索,摸到了一个布袋钱包,一把掏了出来。

  这个布袋钱包很薄,只是装了几张卡而已,何超龙原本没有在意,却见孟真真看到布袋钱包后,连装钱的编织袋都直接扔到了地上,跳过来拼命抢夺。何超龙背对着她,任她又抓又掐,拉开布袋钱包,拿出里面装着的身份证、户口本等物品。

  何超龙拿起身份证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名字“孟真真”,照片是她本人,他随后抬起头,充满怀疑地看着她。

  孟真真见他已经看清楚了她真实的身份证,停下手,冷然道:“还给我!”

  “我想一想,我想一想,明白了,我这下彻底明白了。”何超龙拿起身份证,对着光翻转了一下,防伪的印花清晰地变幻着颜色,他恍然大悟,“你不是洪梅,你叫孟真真!”

  孟真真冷冷地看着他,目光瞥了眼桌子,那里有一把水果刀。

  “你在咱们物业公司上班,公司给你交社保,用的是洪梅这个名字,说明洪梅的身份证是真的。可你的真实身份是孟真真,你为什么要用洪梅的身份?难怪你看到那个插头没报警,还吓唬我你要报警?我猜,你是通缉犯吧?这个叫洪梅的女人该不会已经死了?被你弄死的?哈哈,你应该没这么凶悍吧?”何超龙嘴上瞎说着,他倒也不怕孟真真真的是杀人犯,毕竟她是个女人,何超龙身形高大,不怕她搞突然袭击。

  孟真真思索着,临时编个理由:“我欠了很多债,从老家逃出来,买了全套的假证。”

  “你撒谎!”何超龙不信,“我听说过躲债的,没听说过躲债还办假证的,除非你是集资诈骗,骗了很多人的钱,被警察通缉了,才需要用上假身份。”

  孟真真一时语塞,只能说:“你想怎么样?”

  “那就是被我说中啦,你犯事了,对不对?”

  孟真真冷声道:“和你没关系。”

  何超龙笑了笑,他掌握了这个把柄,那他可就不再怕孟真真以报警相威胁了,便是从孟真真身上拿再多好处,对方也不敢反抗。

  他捡起地上的编织袋,翻找了好一阵子,总算被他摸到了隐藏的口袋,拉开拉链,将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有六七万块之多。这些钱虽是孟真真这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可此时此刻,她也不敢抢夺,眼睁睁看着钱全被他拿了出来。

  “现金都有这么多,你存款岂不是更多,可以呀,孟真真!”看到这么多钱,何超龙眼睛都直了。他干了几年楼宇管家,工资虽说尚可,可他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主儿,攒不下钱,常年工资拆借着网贷,六七万块对他来说已是巨款了。

  这还没完,何超龙走上前,捏起孟真真的下巴,笑道:“这些钱我先替你保管了,可我为了替你保守秘密,需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啊,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放松放松?你放心,我也会让你很满意的。”

  何超龙抓住她的脸,对着嘴巴狠狠亲了上去,孟真真本能地一把将他推开,喝道:“滚开,我不可能任由你摆布,今天你拿走钱,这事算一笔勾销,如果你再以此来要挟,我也不怕你威胁!”

  何超龙被她推开后,稍稍冷静了下来,说:“我问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真是杀人犯,说实话,这钱我也不敢拿。”

  “不关你的事。”

  “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否则,我既不敢拿你的钱,也不敢碰你的人,我太吃亏了,那样我也只能报警了,说不定报警还有悬赏奖金呢。”

  孟真真盯着何超龙,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对方犹豫着,何超龙也不急,慢慢在她家踱步参观起来:“你舍得租这么大的房子,现金都有这么多,你肯定还有不少存款吧?说说,你到底干了啥事。你今天不跟我坦白交代,这一关肯定是过不了的。”

  这套公寓一室两厅,还带了个小小的储物间,亦可算是衣帽间。何超龙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储物间四处张望,随便看了几眼,正要转身出来,突然,他感觉旁边有道目光盯着他,他本能地转过头去,藏在黑漆漆一角的一双眼睛跟他四目相对,他瞬间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大手,握着一把大扳手,高高举起,当头一棒砸在了他的脑壳上,紧跟着又连敲两下。

  储物间外,孟真真看到何超龙突然扶住墙角,后退几步,先是缓缓地动作,然后突然一下子重重跌倒在地,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看到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

  男人喘着粗气,看着倒地的何超龙,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了孟真真:“真真,好久不见。”

  26

  公安局的询问室里,警方请来了王慧。

  正常情况下,王慧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警察调查孟真真的情况,最多是打电话,或者上门找王慧问一问,不需要将王慧请过来。

  警方查到将赵泽宇逃离现场的视频发给多个新媒体账号的联系人是何超龙,接着又发现,何超龙的手机从三个月前开始,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关机状态,偶尔开机。警方试过各种办法,都联系不上何超龙。随后又查到何超龙原先是尊邸小区的楼宇管家,三个多月前因和董家的小保姆王慧睡觉,两人双双被开除,孟真真才得以成为董家的保姆。

  如此一来,这个案子中,何超龙就成了重要人物,跟何超龙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王慧。

  王慧被董家扫地出门后,起先去了老公打工的城市,待了没多久便以找不到工作,还是江北熟悉为由,回了江北,先是去了一户中年夫妻家里做工,前阵子因和男主人有染,被女主人和子女发现起了纷争,闹到派出所,目前暂时休息在家。

  警察联系到她时,她一开始拒绝接受问话,后来怕警察去问她老公,在得到保证会替她保密后,才同意来公安局。

  询问室里,警员小孙再三向她保证案子跟她无关,肯定会替她保密,不要紧张后,便正常地问起来:“你认识孟真真吧?”

  “谁是孟真真?”

  小孙改口道:“就是洪梅,你走之后,董明山家里请的保姆。”

  “洪梅?”王慧气愤道,“我当然认识,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她怎么你了?”

  王慧想起依然是一肚子的火:“她为了把我赶走,自己进董家当保姆,故意借着补下水道的机会,从水槽底下掏出一个当天用过的避孕套,栽赃陷害我和何超龙,可当天我来姨妈,我们根本没做过,我也从来不会把避孕套扔进水槽。结果她用这一招,让董家夫妇信以为真,去查监控,发现何超龙来过家里,害得我和何超龙都被开除!……没错,我承认我和何超龙确实有时候会发生关系,可我们被开除是洪梅设计陷害的。何超龙说她处心积虑进董家,不只是为了当个保姆这么简单,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小孙问:“她还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有天晚上何超龙给我发微信,说他通过洪梅家门上的猫眼洞看到了她家里放着望远镜,我问他这说明什么,他说他发现了洪梅的秘密。我问他什么秘密,他一直没回我消息。第二天我又发微信问他到底是什么秘密,他就说他搞错了,没有秘密,弄得神秘兮兮的。”

  “你还保留着当时的聊天记录吗?”

  王慧摇摇头:“我和他的聊天,每次发完,我都会删记录。”

  “你和何超龙平时联系吗?”

  王慧犹豫了一下,说:“我被辞退后,去了外地一段时间,回江北又找过他,结果他回我消息很敷衍,打他电话都给我挂掉,肯定是又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还欠了我好几千块钱不还,后来打过几次电话,基本都是关机,不关机也是挂掉,我发消息骂他他也不回,我被他气死了。”

  看着王慧的口供,陈哲又掏出何超龙的手机记录,发现他这几个月来,手机大部分时候处于关机状态,中间偶尔开机,也基本上在几分钟内又关机,而且,他从来没接打过一次电话。

  段飞从陈哲手中接过资料,看了一番后,询问:“何超龙有几个手机号?”

  “就这一个。”

  段飞马上反应过来,道:“所以,你怀疑何超龙可能已经死了?”

  陈哲点头道:“我们调查发现一个问题,这几个月以来,没人见过何超龙,也没人跟他说过话,包括他家里人。他与外界的联系只通过微信的文字。而且在这几个月里,他这唯一的手机号大部分时候都是关机。按照我们的经验,何超龙很可能已经死了,有人用他的手机回复消息,装成他还活着的样子,以免他的亲戚朋友因为他的失联而报警。我们从营业厅得到证实,这期间他只有一次跟孟真真的通话记录。”

  陈哲接着说:“何超龙跟王慧说,他去孟真真家发现了孟真真的秘密,后来就失联了,这次案子后,有人用何超龙的手机发布了赵泽宇逃离现场的视频。所以,何超龙的失联,肯定跟孟真真有关,说不定就是孟真真杀了何超龙。”

  段飞摇摇头:“你说得不对。”

  陈哲不屑地道:“怎么不对了,你懂刑侦吗?”

  段飞道:“孟真真以死设局陷害赵泽宇,她的同伙为什么要用何超龙的手机发布视频,为什么不直接用孟真真自己的手机号?孟真真以死设局,一定是希望我们调查赵泽宇,为什么要牵出来一个何超龙?这说明何超龙这条线索,肯定跟赵泽宇有关系。”

  27

  当孟真真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这个四十多岁、身形精瘦的男人时,她当场吓得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陈子华,她的初恋,董浩然的生父,也是她的噩梦。

  三下重重的敲击将何超龙砸晕后,何超龙躺在了地上,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陈子华走上前,蹲下身,本想要救治一下,手刚搭上,何超龙就抽搐着一弹,把陈子华吓了一跳,不敢再碰他。

  孟真真此刻也无暇思考陈子华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赶紧抓起桌上的纸巾,扑到地上,去堵何超龙头上汩汩冒血的口子,可手一按上去才知道,何超龙颅骨右侧的一块被砸得凹陷进去了。孟真真手足无措,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顾虑,下意识地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用纸巾对他进行抢救。

  地上的何超龙早已说不出话了,脑袋上冒血不止,只有嘴巴发出呻吟声,口水横流,目光试图聚焦,还是无力回天,渐渐地,眼神开始涣散。几分钟之后,何超龙抽搐的手脚慢慢停了下来,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后,他四肢猛地一抽,瞳孔迅速变了颜色。

  人生就此画上句号。

  见到这一幕,孟真真无力地一屁股向后瘫坐在地。

  陈子华也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摇晃何超龙,对方毫无反应,他抬头看向孟真真,略带畏惧地颤声道:“他……他好像死了。”

  孟真真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子华大口喘着气,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颤巍巍地点上,嘴里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要弄死他,你知道,杀人这种事……我也是不敢的啊。我听这王八蛋刚才威胁你,他不但要把咱们辛苦攒的钱都弄走,还威胁要你当他的女人,我心里特气!刚好他凑过来,发现我了,我也是害怕,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一扳手砸过去了。我也没想到……没想到这小子直接死了,他自己是短命鬼,不能怪我啊!”

  孟真真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

  陈子华沉默了一会儿,眼见事态无法逆转,接下来也只能想着如何善后了。他将何超龙身上的手机、钥匙、香烟、打火机等一应物件全部取出来,用何超龙的指纹解开手机锁,迅速查看起来。

  “还好,这浑蛋今天除了和你联系,没有和其他人打过电话。……微信上,就和一个叫王慧的女人提了一句他看到你家有望远镜。听他刚才说话的意思,他是单身。所以,他今天来找你这件事,应该再没其他人知道了吧?也对,他想敲诈勒索你,照理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没人知道就好办了,咱们把他的尸体处理掉,一了百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他抬头看向孟真真,他内心也很慌张,毕竟他杀人属于一时失手,他本就对何超龙威胁孟真真大为恼火,躲在储物间被发现之际,本能地挥下了扳手,哪知就这样把人砸死了,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敢朝何超龙的脑袋上砸,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把事情掩盖过去。

  他再次向孟真真确认:“他今天来找你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孟真真冷然看着他:“有。”

  “还有谁知道?”陈子华握紧了扳手,目光中透出了紧张和凶光。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打算顺便杀了我灭口?”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真真?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想和你重归于好,好好地走下去。”

  孟真真极尽厌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藏在我家?”

  “这个啊……”陈子华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衣服,知道隐藏不过去,只好说了实情,“我遇到了小八,听他说你可能跑福利院找孩子去了。我就去福利院周边打听,得知你已经离开。后来呢,我听说你找过五哥,问他办假证的渠道,刚好五哥介绍的那个搞假证的是我一老哥们,我就找他问出了你的手机号码。所以——”

  孟真真当即醒悟过来:“所以匿名短信是你发的?一万块封口费是你要的?”

  陈子华憨憨一笑:“我不是为了要这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找到你啊。”

  “那天你一直躲在远处监视我,看到我把钱放进储物柜后,故意说改天,让我拿了钱回去,你就在后面一直跟踪我回家?”孟真真回想起当天她始终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陈子华叹口气,透着委屈:“是呀,我知道你在江北,可我只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里。我如果直接打电话问你,你只会更躲着我。所以啊,为了找到你,为了挽回你的心,我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

  孟真真冷冷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这不……嗯……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一个人,我得先摸个底。刚好我老板教了我一点开锁的法子,我就先来你家里瞧瞧,看得出你还是一个人住,我就放心了。”

  孟真真这才反应过来,猫眼是陈子华转下来的,因为开锁的撬棍需要通过猫眼的洞,沙发下编织袋的位置变动,自然是陈子华做的,只是他没搜到袋子隐藏夹层里的钱罢了。

  “你放心了?”孟真真看着他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又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一时间,想起了历历往事,想到自己刚寻到孩子,刚过上正常生活,就又遇到了陈子华。孟真真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双手用力捶着沙发:“我又被你毁了,我的生活又被你毁了!”

  陈子华立马抱住她安慰,她用力将他推开,陈子华缩在一旁,悻悻道:“怎么说那话呢?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啊,咱们俩永远是一家人。再说了,这王八蛋死了也好,他如果不死,你就会一直被他威胁,你好不容易找回了咱们的孩子,好日子刚开始就被他拿捏,被他威胁,这哪儿成呢?”

  孟真真顿时警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小孩?”

  陈子华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跟踪你好多天了,你看董家孩子的眼神,跟别人家的保姆完全不一样。还有那小孩的五官,长得跟咱俩多像啊,我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催促道:“咱们的事,以后再说吧,今天先把这事给处理掉,这事一旦被人知道,咱们俩就都完蛋了。”

  陈子华继续检查何超龙的手机信息,却看到孟真真一脸漠然地拿起手机,他立即抓住她的手,看到手机的屏幕上已经按出了数字“110”,就差按下拨号键了,他怒道:“你要干什么?”

  “报警,抓你,陈子华,你杀人了!”

  “你敢!”陈子华脸上凶光尽显。

  孟真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以继续杀了我灭口,这样就没人报警了。”

  陈子华和她对视几秒,语气软了下来,委屈道:“如果刚才我没有杀了这个浑蛋,他接下来会怎样?你以为给他几万块钱,他就不纠缠你了?你和他的事就能了结?这种人,一旦有了你的把柄,他一辈子都吃定你了。”

  孟真真无动于衷。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真真!”他紧紧握着孟真真的手,恳求道,“真真,你冷静一点,你报警抓我,你怎么办?”

  孟真真不屑道:“我逃了这么多年,早就厌倦了躲躲藏藏的日子,我现在知道了孩子还活着,活得很好,够了,不怕了。我进去服刑几年,换你这辈子都出不来,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我值得!”

  “真真,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对我吗?”陈子华饱含深情,过了几秒,换了一种语气,“真真,你好好想一想,我进去了,我替你杀人,我死有余辜,这没错!可是,你怎么办?董家夫妇,还有孩子,他们到时候都会知道我们才是董浩然的亲生父母啊,孩子该怎么办?董家夫妇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杀人犯,亲生母亲是罪犯,母亲还混进他们家当了保姆,他们会怎么看孩子?他们还敢继续养着孩子,一直把他养大吗?将心比心,换作你,如果你知道一个小孩的父亲是杀人犯,你敢领养吗?以后孩子稍微调皮捣蛋,稍微犯了些错,他们就会觉得,这孩子长大肯定和他爸妈一样,什么样的种生什么样的崽。再说了,孩子知道了我和你才是他爸妈,他会觉得光荣吗?你自己可以无所谓,你要不要考虑咱们孩子的感受?”

  孟真真浑身一颤,道:“所以,你这番话的意思是,只要我报警,你就会把董浩然的身世说出来?”

  陈子华叹口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如果我进监狱,就出不来了,我总得认个亲吧?”

  “你这是威胁吗?”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真真,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也要为了别人而活。你做事情不能只考虑到你一个人,也要考虑到其他人啊。”

  “无耻!”

  孟真真牙齿咬合了几下,要报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陈子华的这个威胁击碎了她报警的勇气。董家夫妇如果知道董浩然是杀人犯的孩子,以后他们还会将他视若己出,真心实意对他好吗?董浩然知道了真相,知道亲生父母是这样的人,他这个年纪该如何承受呢?

  陈子华看了看孟真真,没有人比他更懂孟真真的性格,一眼便知孟真真不会再报警了,遂放下心来,再次问:“这个浑蛋今晚来找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陈子华透着威胁之色,盯着她。

  孟真真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

  陈子华遂放弃追问,继续检查何超龙的手机,打开各个手机应用软件,查了十几分钟,已经把何超龙的情况摸了个透:“这人的老家在北方,跟咱们这儿隔着十万八千里,看他微信的聊天记录,嗯……他在江北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个叫王慧的,哟,聊得可真骚,好家伙,还是偷情啊,王慧还怕被她老公发现。好在最近这对狗男女分开了,几个礼拜没见面了。……嗯,今天他来找你这事,除了王慧,他没跟其他人提过。”他抬头寻思片刻,道:“他是个孤寡年轻人,这就好办了。”

  陈子华转头看看孟真真,孟真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凑过去憨笑,宽慰道:“放心吧,我仔细检查过了,他今天来找你这事没告诉任何人,咱们把他的尸体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谁都不会知道。微信里面有他和房东租房的聊天记录,你看,他刚租了半年,地址写得清清楚楚,他也没跟其他人提到过他这个新住址,明天我再去他的出租屋确认一下。我呢,修改一下他的手机密码,设置成没有密码,接下来一两个月我就带着他的手机,有消息就回,有电话不接。这几个月里,不会有人知道他失踪了。等到将来瞒不下去了,他老家的亲人联系不上他再报警时,隔的时间也长了,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只要他的尸体不被人挖出来,这个秘密就永远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只要我不出事,你也不会出事,董家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

  孟真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嘴脸。

  他分析完,又复盘了一番,觉得此举稳妥,又问孟真真:“怎么样,咱家的真真小宝贝,咱家的大学生,你智商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孟真真冷声道:“最大的漏洞是你怎么还没死!”

  陈子华丝毫不生气,继续憨笑:“之前是咱不对,可那时穷,没办法,小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医生都说了,三岁前要动三到四次手术,还不一定能治好,没有五六十万块钱根本下不来,咱们一是没钱,二是这钱花了,也不一定有好结果,这不我才想着给有钱人家养,才能救他一命。”

  “你不是给,你是卖!你是畜生,你是禽兽!”

  陈子华依然嬉笑着哄她:“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性,我当时也是迫于无奈,你看,最终结果是好的,咱们孩子现在大小也算个富二代,病好了,身体倍儿棒,生活幸福,要什么有什么。再说了,后来你设计报警把我抓了,我坐了足足六年牢才出来,我可一句都没有怨你,谁让我永远最爱你呢?”

  孟真真呸了声:“恶心!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男人!”

  陈子华瞬间怒道:“孟真真,老子为你坐了六年牢,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你就杀了我吧……”孟真真抬起头,眼中透着无限的疲惫。

  两人对峙了两三秒,陈子华的眼神又柔和下来,恢复了笑脸。“别这样,真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最爱你,你怎么对我我都会包容你。现在,先解决手里这桩难题。理智一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只能想办法解决。要不然,”他摇头叹息一声,“我进去了,枪毙了,不要紧,可大家都不好过啊……”

  “你!”孟真真盯着他,他却还在憨憨笑着。

  28

  在陈子华一番威胁下,孟真真只好坦白地把何超龙与她结怨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陈子华反复检查何超龙手机上的信息,确认了何超龙被物业公司辞退后,又被王慧提了分手,他在江北没什么朋友,从物业公司宿舍搬出来后,临时租了间很便宜的隔断房,今天来找孟真真之事,事先也没告诉任何人。对于这样一个大城市里的边缘小人物,只要把何超龙的尸体处理妥当,何超龙之死暂时也无人知晓。

  孟真真很清楚,处理何超龙的尸体,陈子华一人即可,可是陈子华偏偏以他一个人抬不动为由,要孟真真协助,目的就是让她成为“共犯”。当下他可以以董浩然为由,威胁孟真真不能报警,可几年后呢,董浩然长大后呢,或者孟真真有了其他想法也未可知,只有把两个人绑到同一条船上,陈子华才能彻底放心。

  陈子华从储物间里寻到了一把园艺锄头,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租客留下的,又寻出了一个化肥编织袋,将何超龙的尸体装了进去。

  孟真真看着他低头忙活,目光不由得瞥向了旁边的那把凶器——扳手,身体慢慢靠了过去。她心中思索起来,陈子华将来若是被抓,董浩然亲生父母的身份就会暴露;如果陈子华没有被抓,恐怕他会一直以此来威胁孟真真。只有陈子华死了,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别发呆啊,愣着干吗?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好好善后才要紧。”正恍惚间,陈子华抬头催了一句,还兀自以为孟真真是因为第一次面对尸体而害怕。

  “哦。”孟真真淡淡应了声,协同将尸体装进袋子。

  随后,陈子华细心地将房间里收拾妥当,把两人身上沾染血渍的衣服脱下来打包带走,又将地上的血迹反复擦拭,完全消除了痕迹后,又用洗衣粉擦洗好多遍,才稍稍放心。

  此时夜已深,尽管屋外走廊寂静一片,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子华不敢托大,万一途中被人撞见,那就公安局走起了。他让孟真真开门查探,确认外面无人后,他拖着编织袋快速走进了楼梯通道。孟真真在前面探路,以防在楼梯通道里撞到不速之客,虽然大半夜漆黑的楼梯通道里遇到人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排除寻求刺激的男女半夜在此媾合,一旦撞个对面,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地从楼梯通道走到了地下停车库。

  陈子华让孟真真留在楼梯口等候,在孟真真吃惊的目光中,他坐上了一辆颇有档次的奥迪轿车,将车倒到了楼梯口,停好车,打开后备厢,将编织袋装上车,招呼孟真真上车。

  陈子华让孟真真坐到汽车后排,尽管从何超龙的手机信息判断,他来找孟真真这事没告诉过其他人,但以防万一,如果警方事后得知何超龙失踪当晚找了孟真真,又在道路监控中拍到了孟真真坐在副驾驶位大半夜外出,两个人都给不出合理解释。

  陈子华开着车,驶出巧克力公寓,他看到后视镜中的孟真真一言不发,便找话聊,试图打破压抑恐惧的气氛:“这不是我的车,是我老板的,我现在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司机兼保镖,月工资八千块,怎么样,不错吧?”

  孟真真白了他一眼。

  “我可不是给普通人开车,我老板赵泽宇是江北的大人物,家里头全是大官,他自己搞投资、搞房地产,身边人都老有钱了。你知道花姐吗?你大概不知道,江北的田花花,花姐,以前是夜总会的老鸨,我老板早些年看她为人机灵,就提携了她,结果呢,她现在是好几家夜总会、大酒店的老板了。还有之前跟着赵老板的司机、员工,好些人现在都是外面的大老板呢。现在我跟着赵老板,说不定哪天他也会提携我一把。”

  陈子华颇有几分得意,在他看来,能给赵泽宇开车,那是极其有面子的事。

  孟真真不屑道:“这么厉害的老板,怎么就被你攀上了?”

  “这不是我找了你那谁给我介绍的工作……”

  “你找了谁?”孟真真狐疑地看着他。

  陈子华咳嗽一声,改口道:“那谁,我找熟人介绍的。”他马上绕开这个话题,说:“我刚给赵老板开车几个月,得好好表现,不能偷懒。赵老板经常应酬得晚,我负责晚班接送,平时白天要睡觉,所以我隔了许久才有时间来找你。”

  “我只盼望你永远不要来找我。”

  “那怎么成,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想着你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想着我,还是惦记我的钱?”

  陈子华眉头一皱:“什么钱啊?”

  “你要找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跟踪我,又撬门进我家?”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先摸一下底,看看你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了。”

  孟真真冷笑,戳穿他:“你是最近赌博又输光了钱,想到我攒的钱不敢存银行,肯定放在家里,才撬门进来的吧?看看我这些年攒下多少钱,你好全部偷走?”

  “怎么可能呢?你的钱,我的钱,不都是咱们的钱吗?再说了,上回那一万块我也没拿啊,我现在可是有正经工作,你放心,我改过自新了,以后啊,我会好好对你的。”

  孟真真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陈子华嘿嘿一笑:“这不是你想不想,我们的关系,是一辈子都扯不断的。”

  孟真真把指甲掐进了肉里,别过头,痴痴地望着窗外。

  夜色漆黑如墨,寻不到光亮。

  29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穿过一大片没有路灯的盘山公路,又经过了一座桥,开往一处路标叫“桉口乡”的方向。

  又行驶了几分钟,车子来到了一处路边的缺口前。缺口上方是依山开凿的泥土路,路的宽度只允许一辆车通行,一侧靠山体,另一侧是斜坡,泥路中间是两道深刻的轮胎印,这种路在山区农村很常见,一般是乡政府为山上居民修建的简易通行道路,方便拖拉机运送物资和山上的毛竹、土特产。

  陈子华踩下油门,车子一鼓作气朝着泥路冲上去。车子在泥路上颠簸,孟真真望着窗外,车子边缘一侧似乎随时会轮胎悬空,不由得心悸,不过转念一想,死,也是一种解脱,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坦然了。

  陈子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几年政府都在搞‘山民进城’,拆掉山上的房子去县城买房落户,每个户口补贴几万块,桉口乡的这片山头好几年前人就全搬出去了,山上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待会儿找个树洞把何超龙给埋了,哪怕将来被发现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说不定啊,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孟真真警惕地问:“你来过这里?你还杀过人?”

  陈子华夸张地咧嘴:“怎么可能啊,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样子吃得了杀人放火这碗饭吗?以前有一次,庄家组织赌客到这山上赌博,在这种地方搞散场,不怕被查到,我才知道这片山头没人。”

  这个社会上爱赌博的人极多,所以便有一些庄家不定期地招徕没多少钱又好赌成性的赌客,男女皆有,组织野外不定点的临时赌场开赌,通常是由几辆破面包车接送,挑选的地方也往往是没有人迹的穷乡僻壤,尤其像这种山上村民都已迁入城区的山头,只要不是内部人举报,警察哪儿能知晓赌场都开到山上去了。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那些好赌成性的烂人为了过把瘾,全然不顾山上的蚊虫叮咬,精神力极其顽强。

  孟真真嘲讽道:“你刚不是说已经改过自新了,怎么,还在赌博呢?”

  陈子华马上改口:“没有的事,我之前帮过几次忙,看看场子,我是不赌的。”他通过后视镜看到孟真真轻蔑、不信任的表情,补充说:“最多……最多玩过几把小的而已,男人嘛,小赌怡情,这不是很正常吗?”

  孟真真不去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