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的东西里,除了画像,还有银子。”上官雅提醒李蓉,“苏家本就和各大世家交好,苏容华的面子,夏文思应当是会给的。就算不给,苏容华如今在督查司,他突然邀约夏文思,还送了银子,殿下觉得夏文思会怎么想?”
朝堂上许多话是不明说的,但如果一个贪赃过的人突然收到督查司副司主的邀约,还夹杂了银子,那自然会猜想,这是苏容华私下与他说他贪污相关的事。
“我明白了。”李蓉点点头。
事关自己官途前程,夏文思一定会赴约。
“我这边安排好了,不知殿下那边,打算如何安排?”上官雅见李蓉已经确认她的计划无误,便直接开始询问起李蓉来。
李蓉笑起来:“什么都不必安排。”
“嗯?”上官雅有些不解,李蓉面上带笑,“陛下的人盯得比咱们紧,你放心吧。”
上官雅被李蓉一点,顿时明白过来,抬手道:“那明日见了,殿下。”
李蓉点了点头,上官雅告辞起身,转身离开。
李蓉和裴文宣等了一日,李明的人也开始在暗中严查吏部此次调任前后过程和经手相关人员。
只是上官雅查不出来,李明的人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们查不出东西没法交差,便也只能盯着关键人员不放。一干暗探盯着夏文思,等到了申时,便看见夏文思从后门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暗探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夏文思穿着黑色斗篷上了马车,等坐下来后,侍从有些不解,小心翼翼道:“大人,为什么苏大公子要把地点定在望灯楼这样的地方?”
夏文思听侍从的问话,也有几分不解,但想到苏容华的性格,干什么都正常,他想了想,只能低声训斥:“这正是苏大公子高明之处,在望灯楼会面,也是一种掩人耳目。”
侍从愣了愣,两个大男人去情侣吃饭的地方开包房吃饭,怎么看都更引人注目。
夏文思往望灯楼赶过去时,苏容华也在家中换好了衣服。
这衣服他已经选了将近一个时辰。
他平日穿得吊儿郎当,今日想着和姑娘吃饭,便把衣服全拿了出来,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身湛蓝色华服,带上镶着宝石的银冠,手上握了一把折扇,带上香囊玉佩,便春风得意出了门。
临到门口,苏容卿正从外面回来,看见苏容华哼着小曲往外走,他不由得笑起来:“大哥这是去哪里,穿得这样郑重?”
“郑重吗?”苏容华张开双手,自己朝着身上一打量,随后摆手道,“也就还好。”
苏容卿低笑,只道:“是和姑娘吃饭吧?”
“你和姑娘交往没什么经验,一双眼睛倒是毒辣得很。”
“那就不打扰大哥了,”苏容卿笑着让了路,“免得让姑娘久等。”
“行,等我回来再和你仔细说说。”苏容华想了想,低笑出声来,“说不定,能给捞个嫂子回来呢?”
“那我预祝大哥旗开得胜。”
苏容卿说着,抬手行礼。
苏容华高兴起来,他突然想起来:“唉,话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都看着你呢,现在都没有个中意的姑娘吗?”
苏容卿听着这话,但笑不语。
苏容华“嘶”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说就算了,这副样子我看着牙酸,走了。”
说着,苏容华便高高兴兴往外走了出去。
苏容卿站在原地,看着苏容华高兴的背影,眼神里带了几分温和。
旁边小厮看着苏容华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道:“大公子比二公子年长,但像个孩子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老爷别操心。”
“这样也好。”
苏容卿回过头来,温和道:“哥哥和父亲,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那就足够了。”
“可苏家……”
“苏家不有我吗?”苏容卿往前走去,笑里带了几分破石开山的决绝,“大哥爱如何如何,我一个人就够了。”
苏容卿说着,想起刑部的公务,便同侍从询问起刑部的公务来。
如今刑部尚书调任在即,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苏容卿同旁边人商谈着进了书房,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喝了一口茶后,看见天上有阴沉之色,他想了想,转头同旁边人吩咐道:“记得让人去接大公子。”
“二公子放心吧,”小厮笑道,“这点小事,下人醒得。”
苏容卿点点头,他想了想,得了闲事,才关心起来:“今日大公子是同谁去吃饭?”
“听大公子说,是上官大小姐。”
小厮说着,磨着墨笑起来:“听说大公子上心得很,挑衣服就挑了一个时辰。”
苏容卿笑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急道:“快!去将大公子叫回来!”
小厮愣了愣,随后赶紧应声道:“是,奴才这就过去。”
小厮急急往外赶去,苏容卿又叫住他:“不必了。”
苏容卿捏着拳头,他思索着:“如今再过去来不及了。”
小厮不敢说话,苏容卿想了许久,终于道:“备马车,我要出城。”
“是。”小厮应下来,赶紧离开。
苏容卿离开华京时,苏容华刚刚到望灯楼门口。
他一出现,暗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夏文思已经提前到了,他由侍从领着进了屋内,便看见舞姬早已在里面恭候,这样的场面夏文思也习惯,甚至还放松了几分,思索着苏容华今日应当不是来找他麻烦,或许还是来帮他的。
夏文思忐忑等着苏容华,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他赶紧到了窗口,就看见苏容华从马车上走下来。
苏容华一下马车,小二便认出他来,他在华京吃喝玩乐,是所有相关店铺的熟脸,小二上前来,笑着道:“苏大公子,这边请。”
“人到了?”
“到了,等着您呢。”
听到这话,苏容华笑起来,颇有几分高兴,他没想到上官雅会提前过来,毕竟姑娘都要矜持些,喜欢拿乔,可上官雅不仅不故意迟到,还提前等他,可见诚心。
虽说是有求于他,但也是个态度,想到这里,苏容华不由得更高兴几分,他抬手赏了小二一块碎银,便往望灯楼里走去。
他这样大方的态度,让不远处茶楼上的上官雅啧啧称奇,转头同一起来看戏的李蓉道:“你瞧瞧他那样子,怕是没少同姑娘出来吃饭。”
李蓉笑着嗑着瓜子:“他有没有来同人吃饭,关你什么事?”
“就说说嘛。”
上官雅说着,又转过头去,观察着望灯楼的动向。
苏容华一上楼去,立刻就有几个人跟着进了望灯楼。
那些人身形挺拔,步履轻盈,明显是练家子,与旁人不同。
苏容华拾阶而上,跟着小二到了门口,才在门口,他便听见里面隐约有丝竹管乐之声,他挑了挑眉,颇有几分不解,可小二已经恭敬行礼,懂事退下了。
他想了想,也不多猜,干脆推门进去。
一推开门,便见夏文思坐在屋中,他腿上还坐着个姑娘,旁边一堆姑娘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苏容华顿觉尴尬,赶紧拱手道:“抱歉,走错了。”
说着,苏容华便要退开,夏文思急忙起身,叫住苏容华:“大公子,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听得这话,苏容华顿住了步子,他回过头去,皱起眉头:“我叫你来的?”
这话一出,两人面色巨变,苏容华急道:“你当没见过我。”
说着,他掉头就往外走去,只是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将刀横在他面前,冷声道:“卑职奉旨查案,还请苏大公子、夏侍郎随我等走一趟。”
夏文思面色极其难看,苏容华面对着面前的侍卫,面色几变,最终终于道:“你凭什么抓我?”
“二位大人违背夏律,公然招妓,”侍卫神色平静,“苏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苏容华面色几变,夏文思跪得极快,马上道:“这位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苏大人让我来的,我有他亲笔书信为证。”
说着,夏文思便将上官雅送过去的两张纸摊开来。
苏容华一见得那纸页,他目光死死钉在上面,侍卫上前去拿那纸页,苏容华快他一步,抬手一把抓了那纸页,随后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提步直接跨上桌子,翻过窗户,便从二楼拽着屋檐往下跳了下去!
侍卫急急追过去,只看见苏容华留下一个背影,他们回头看向自己的长官,皱眉道:“长官,他跑了。”
“无妨。”领头的人冷静道,“先带夏侍郎回去,我们去苏家等他。”
说着,两个侍卫便拖起了夏文思,将人带了出去。
而苏容华在路上一路狂奔,没了片刻,就看见自家小厮等在胡同里,看见他,颇有几分奇怪道:“大公子,你这么快就出来啦?”
苏容华一言不发,直接将马从马车上拆了下来,二话不说,驾马就走。
小厮有些茫然,急道:“大公子,你去哪儿?大公子?!”
苏容华没有说话,他骑着马,朝着上官府邸疾驰而去。
上官雅正和李蓉告别完,往上官家回去,她坐在马车里,自己哼唱着小调,没了多久,就听外面车夫“吁——”的一声,随后马车猛地停下,她头直接撞在车壁上,她捂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开骂,就见车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双漂亮的凤眼带着怒意死死盯着她,上官雅愣了愣,随后就看苏容华半蹲在车外,冷笑出声来:“上官雅,”他语调里头一次带了冷意,“你好大的胆子!”
第106章 理由
“呀, ”上官雅看见苏容华, 从短暂的惊诧中回神, “苏大公子怎么在这儿啊?”
说着,上官雅优雅将裙子理了理, 见左腿压在右腿上,翘起二郎腿来, 撑住下巴,笑眯眯道:“苏大公子逃出来的?”
“你算计我。”
苏容华直接开口, 上官雅轻笑了一声:“苏大公子何必这么说呢?这叫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容华听得这话, 气得笑出声来:“你倒是不怕得罪我。”
“说得好像我不做这事儿, 就是不得罪你一样。你来督查司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上官雅面上虽然是笑着的, 眼里却带了几分冷意,“你我立场本就不同,又何必装什么好人?我约你你就出来,我算计你,你难道不是算计我?”
“我算计你什么了?”苏容华捏紧了拳头, 上官雅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悠然道,“这可得问你自己了,这么殷勤接近我, 为的是什么?”
这话把苏容华问愣了,他不由自主反问了一句:“我殷勤?”
“赌场里跟着我,督查司缠着我,写书信打闹同我调笑,”上官雅一件一件说着苏容华干的事儿,随后似笑非笑转眼看他,“我若是寻常姑娘,怕还真就得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可惜啊,我脑子清醒得很,你乃肃王老师,被陛下安插进督查司担任副司主,无论是公主被刺杀,还是平日调查案子里的阻力,后面都有你的影子,你要是喜欢我,”上官雅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好笑了。”
苏容华没说话,他盯着上官雅。
他自己才头一次知道,原来无形之间,他在这人身上花费的精力,有这么多。
他看着上官雅不带半点感情的眼神,他觉得有种难言的酸涩在心中蔓延开来,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声:“你不信感情的吗?”
上官雅愣了愣,随后诧异开口:“话都说到这里,你还当我很好骗吗?”
苏容华盯着上官雅,他看着她,许久之后,他突然出声,缓慢道:“真可怜。”
“什么?”
上官雅听不明白,苏容华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和这华京其他人一样,都是一只可怜虫。”
“你们有脑子,但是没有心。”
“你难道不是?”上官雅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他骂了,冷笑出声来,“大家四斤八两,你装什么装?”
“谁和你四斤八两?!”
苏容华提了声:“我和你一样我早在赌场遇见你的时候就把你告了!一个姑娘家在这种地方出入,你名声还要不要?”
“那你说啊,”上官雅笑起来,“你说了,你就接触不了这个上官家的大小姐,我不过就是没了名声,我没了名声待在家里不是更好?你以为我想嫁人?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就可就错失了一个接触我利用我的好机会。”
苏容华点着头,他一个劲儿的笑:“厉害,厉害得很,是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和华京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吃粮食长大的人,能有什么不一样?”
上官雅面带嘲讽:“您别给自己贴金,也别给我贴金,要咱们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公子小姐,裴文宣不会当吏部侍郎,你也不会在督查司。不过一报还一报,你身边的人打了我身边的人,我回你一巴掌,你喊什么冤?”
“你说得是。”
苏容华点头应下:“不冤。我倒要看看,就你这伎俩,还能真把我怎么了?”
说完,苏容华从马车上跳下去,上官雅没抬头,扬声道:“慢走不送。”
听到这声慢走不送,苏容华在马车前顿了顿,突然开口:“我只是不想折了你的羽翼。”
上官雅倒茶的动作停下来,苏容华在马车外的声音很小:“我觉得你在外赌钱骂人泼茶的时候,是活的。”
苏容华说完,便自己翻身上马,驾马离开。
上官雅茶壶在空中悬了一会儿,许久后,终于才倒了下去。
“回吧。”
她平静开口。
上官雅往上官府赶过去时,李蓉的人已经一层一层安排下去。
这件事她不能插手太过,最好全是李明的人经手。他们要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苏容华怎么样,官员在大夏公然招妓算不上什么大罪,关两天罚点俸禄就过了,以苏容华的家底,李明再发火,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他们要的,只是李明知道苏容华和夏文思有接触。
这件事做得算不上精致,苏容华和夏文思完全可以反咬自己受人陷害,但他们拿不出证据,舞姬是苏容华喜欢去点的红颜知己,茶楼也是苏容华的名义定下,苏容华邀请的纸条还在,加上李明猜忌在先,不需要多说,李明自己会有自己的决断。
李蓉算着李明的想法,一路打听着苏容华的消息。
没有多久,苏容华回苏府被捕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李蓉和裴文宣正在下棋,她慢悠悠道:“苏容华怎么说的?”
苏容华肯定要争辩,但是他要如何争辩,就是关键。
静兰犹豫了片刻,慢慢道:“苏大公子什么都没说。”
“什么意思?”李蓉皱起眉头,她抬起头来,“什么叫什么都没说?”
“苏大公子驾马回府之后,直接跪下请罪,说自己在外招了几个舞姬,被苏相当场责了十鞭,直送进牢里了。”
李蓉得了这话,犹豫许久,终于道:“下去吧。”
静兰恭敬行礼,便退了下去。等静兰走后,裴文宣抬眼看了李蓉一眼:“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蓉缓慢道,“苏容华为什么直接认下来?”
“因为他知道如今否认也是无用。”裴文宣落下棋子,“他解释不了纸条。他若承认这个纸条是写给上官雅的,陛下要想的,便不是他勾结吏部陷害殿下,而是他和上官家之间的关系了。”
“倒不如认得明明白白,”裴文宣平静道,“柔妃与苏家的关系,是陛下一手搭建。柔妃许可他去接触吏部找我们的麻烦,并没有根本破坏陛下想要的平衡。陛下顶多只是恼怒几分,但,也不会真的怎样。”
“毕竟,在陛下心里,苏家是柔妃的支撑,对抗的是太子身后的上官家,柔妃哥哥在西北的军权,对抗的是太子手里世家的兵权。等三年后,肃王……”
裴文宣说着,话语停了下来,李蓉见他不再说下去,抬头看他,颇有些奇怪:“怎么了?”
“就是觉得这些你都知道,”裴文宣笑起来,他犹豫了片刻后,慢慢道,“我再重复,怕你伤心。”
李蓉捻着棋子,她想了片刻,轻声道:“我不伤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年可能会埋怨,会厌恶柔妃、肃王、华乐,觉得他们恶心,”李蓉说着,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缓慢道,“可后来就觉得,他们也可怜。”
“父皇为他们铺路,从来不是因为爱他们。父皇打压我和川儿,也从来不因为恨我们。他谁都不爱,也谁都不恨。只是帝王之心,不愿意世家一家独大而已。”
裴文宣听着,李蓉将话题绕回去:“那你这个说法,其实苏容华也是在以退为进,他招越快,父皇对他的怀疑就越小?”
“是。”
“不过,其实还有一点,”李蓉想了想,“苏容华怎么来得这么莽撞呢?我记得,他也是个聪明人。”
裴文宣摩挲着棋子,似乎是在犹豫。
李蓉见他不言,不由得道:“你在想什么?”
“殿下,”裴文宣迟疑着道,“今日苏大公子来时,特意打扮过。”
“所以呢?”李蓉不解,裴文宣笑起来,提醒道,“苏大公子,大约没想过上官小姐会设计他。”
“这不是开玩笑吗?”李蓉被裴文宣的话逗笑,“苏家哪个不是人精,他就算对阿雅有几分好感,还能真的傻了以为阿雅不会算计他?”
裴文宣将棋子扣在棋盘上,神色温和:“殿下,你觉得我是个聪明人吗?”
“那自然是的。”
李蓉肯定开口,捻了棋子落在裴文宣棋子的旁边,裴文宣笑着抬眼:“可当年,在最后一刻之前,我都信殿下不会对我出手。”
李蓉沉默下来,裴文宣和她交错落子,声音平缓:“您和阿雅小姐,都把人心看得太坏,但许多时候,其实人并不是像殿下和上官小姐所想的那样,完完全全理智。一个人内心深处,总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对他人的依赖和信任。苏大公子虽然与我们立场不同,但却是个真性情之人,他将感情看得极重,为了喜欢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欣赏上官小姐,没有提防她,不很正常吗?”
“你这么说,你好像很了解他。”
李蓉挑眉,他记忆里,裴文宣和苏容华的关系并不好。裴文宣将袖子按在一旁,将棋子放到棋盘最远处:“我与他虽然不曾亲近交往,但当年苏家的案子,我有参与。”
李蓉听到这话,动作僵了僵,裴文宣察觉她的异样,假作不知,端了茶道:“殿下可知,当年太子殿下,为何一定要杀苏容华?”
李蓉没想到裴文宣会突然说起这些往事,她迟疑了一下,她有些不敢询问,却又知道,这或许是她终有一天要去迈过的坎。
她垂下眼眸:“为何?”
“也因为太子殿下怀疑,秦真真死于苏容华之手。”
李蓉听到这话,豁然抬头,震惊看着裴文宣:“这怎么可能?苏容华为什么杀她?!”
当年有无数人想杀秦真真,诸多理由,但是怎么都和苏家搭不上边。
苏家没有女子进入后宫,苏容华毒杀秦真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
“我以前也想不明白,所以我一度以为,是太子殿下弄错了。”
裴文宣抿了口茶,抬眼看向李蓉:“直到今日,我才终于确认,苏容华,或许真的有理由。”
李蓉不敢开口,裴文宣将答案径直公布:“这一世,苏容华与上官雅就在同一个赌场,此事发生与殿下介入他们关系之前。那上一世,他们就没见过吗?”
“秦真真死于毒杀,本该母子毙命,但那孩子侥幸活了下来,殿下想,此事最大受益者是谁?”
无需裴文宣再说,李蓉已经明白。
“阿雅……不是这种人。”李蓉艰难出声。
“上官雅不是,苏容华呢?”裴文宣平稳道,“依照那时候秦真真受宠的程度,以及陛下对世家的态度,上官小姐的孩子,立为储君的几率太小了。”
“苏容华上一世至死未曾娶妻,我查他时,所有接触过他的舞姬,都说他只赏歌舞,不谈情爱。如果不是心中有人,又为何独守其身至死?”
李蓉久不说话,她握着棋子,看着经纬交错的棋盘,仿佛是呆了一般。
裴文宣抬眼看她:“殿下为何不说话了?”
“裴文宣,”李蓉苦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上一世我活得像个笑话。”
“我帮着世家,这一世你告诉我,世家作恶多端;我觉得川儿上一世暴戾无德,你说他是被逼无奈;我觉得苏氏无辜,如今你告诉我,秦真真死于苏容华之手。重活一辈子,”李蓉觉得有几分嘲讽,“我是回头来认错的吗?”
“那我呢?”裴文宣抬眼看她,眼里也带了几分似觉人生荒诞之感的无奈,“我以为你骄纵无礼,心思狭隘,但哪怕秦真真,你也愿意给她一片天地;我以为你心中只有权势,你却也为民请命,彻查军饷案;我以为世家无药可救,烂到根里,你却可以带着上官雅告诉我,世家也有好人;我以为你一生不会低头,你却肯告诉我,让我等一等。要说认错,”裴文宣笑起来,“我才是真的回来认错的。”
“你看,回来才多久,”裴文宣叹了口气,“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
“殿下,一个人若是一阵子过得不好,可以说是别人的错,是上天的错。如果一生过得不好,多多少少,总与自己相关。”
“所以说,”李蓉端起茶杯,似乎是认命一般道,“我们都是来认错的。”
“殿下,这不是认错。”裴文宣伸过手去,拉住李蓉的手,“这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重头来过。”
李蓉动作顿住,她端着茶杯,裴文宣的话在她耳边,她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头来:“那,阿雅的事,我们是不是该管管?”
“管什么?”
裴文宣有些奇怪,李蓉说得有些艰难,她语句颠三倒四,不顺道:“就,苏容华和她,如果……如果上一世错过了,这辈子没在一起,”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不是很可惜吗?”
裴文宣愣了愣,他似乎是没想到李蓉会这么想,李蓉征求着他的意见:“如果苏容华喜欢阿雅,阿雅利用他,他不是会伤心吗?”
“殿下觉得上官小姐不该伤苏大公子的心吗?”
裴文宣认认真真看着李蓉,李蓉皱起眉头,理所应当道:“若他不诚心,那是相互利用。可若他有真心,便该有其应有的尊重。”
裴文宣没说话,李蓉见裴文宣目光灼灼看着她,她被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裴文宣笑起来,似乎有几分狼狈低头,“我就是才知道,我错过你多少年。”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李蓉听他夸自己,有几分高兴,她站起身来,“好了,我让给上官雅带信,趁着苏容华还在牢里,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蓉说着,便让人去给上官雅带了口信,让她去看看苏容华。
上官雅正打算睡觉,就收到了李蓉带来的口信,她在床上坐了很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换了身衣服,去了刑部大佬。
苏容华已经自己在刑部牢狱里睡下了,他睡到一半,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假装没听到一般,背对着上官雅没有回头。
上官雅在牢房门口站了片刻,许久后,她终于道:“苏容华,我奉殿下之命前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苏容华闭着眼睛,背对着上官雅,“我是生了三只眼还是五只手,还需要你这么大半夜过来看?”
上官雅抿了抿唇,不说话。
犹豫许久,她才道:“其实你说的话,我今晚回去仔细想过了。”
“我觉得你可能说得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