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男人做的是力气活,得吃盐,不然就没力气。
张松点头,夹了一片,细细嚼了,道:“还挺能嚼,你也试试。”
说着,夹了一片给她。
“还行!”他媳妇吃了,带上笑意,“你快吃,我还要去洗毛,你回来记得带碗。”
张松用力点头,看着媳妇离开,嘿嘿笑了两声,三两口啃完一个炊饼,又嚼起了那海草。
“张松。”旁边突然有人唤他。
张松抬头一看是陈老,便站了起来。
“张松,听说你识字?”陈老上下打量着他,沉声问。
“对,认得几个。”张松立刻道。
“嗯,主户要新建一个大窑,准备挑一个当大窑管,让我选几个人去,我看你干活卖力,还能识字,也许能成……”
“哎,那可真谢谢您了!”张松狂喜,“我一定把这事做好,您就放心吧……”
大窑啊,那可不只是一个炼焦窑,而是包括了洗煤池、冷油池、蒸油池、化肥泥的一整个窑群,是可以直接给山水姑娘当手下的职位!
当上这么个大窑主,将来一定会被重用的!
“我还没说完,这新窑啊,不在这里,在一百多里外一个叫日照镇的地方……”
“啥?”张松一时懵了。
“在一百多里外,新建一个大窑,你去不去?”陈老眯起了眼睛。
“去!当然去!”张松吼了出来。
一百多里外又如何,这样的花钱的大窑,怎么可能只有窑,那肯定是一个新的庄子,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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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窑?”种彦崇困惑。
“因为这里离海边近。”赵士程正在埋头画图,“现在咱们又是玻璃,又是洗羊毛,对碱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得培养一些人手,为将来做准备。”
密州城的位置虽然不错,但离海边毕竟还是有一些距离,古代没有河运时的运输条件,那真是太坑了,所以,他决定在旁边不远处,新建一个工坊,本来有市舶司所在的青岛地理位置更加优秀,可惜那里太引人注目了,不但有朝廷的严密管制,还有各国侨居商人的眼线。
相反,日照镇的位置就不错,海面冬季不结冰,离市舶司也很近,南边数百里就是沂水和泗水,都是可以连接内陆京杭水系的北方水系。
以前赵士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不用咸鱼来代替食盐,现在才知道,这一点漏洞早在战国时期就被挡住——朝廷规定,腌鱼的盐必须在朝廷指定的地方卖,坚决禁止自己烧海煮盐腌鱼。
而密州的小盐户们,都必须把盐卖给朝廷,由朝廷专卖,而密州的盗匪,大多都是私盐贩子,他们装备精良,平时是良民,一但朝廷要严打私盐了,就能摇身一变化为盗匪——看来山东民风彪悍,不是没有历史原因的。
关键是,在那边建窑,直接把海水过滤一下,就可以用来生产碱。
索尔维制碱法并不难,海水蒸发过滤得饱和食盐水,注入炼焦时生成的氨气成为氨盐水。
石灰石煅烧会释出的二氧化碳,将二氧化碳通入氨盐水中就能得到碳酸氢钠——基本上到了这步,就算成功了,过滤后煅烧便能得到纯碱。
过滤后的母液里含有氯化氨,这东西既是农业中的速效氮素化学肥料,又能用作染布的助染剂,如果加入石灰乳并蒸馏,还可以回收氨循环使用制碱。
化学就是这样的学科,开始时有点困难,但只要一个个的天赋树点出来,上游下游,那产品就都是神器。
这种办法依靠的就是便宜量大的盐水,而如今朝廷里对盐是严格管制的,私下卖盐就是大罪,哪怕他是宗室,也免不了要吃排头。他也不可能专门卖盐来做碱,且不说成本问题——把盐煮出来再重新化成盐水,何必多这个步骤,以如今盐业那水平,和没有过滤真没区别。
直接用海水制碱,成本低产量大,但必须是在海边,这个是没办法解决的,在内陆只能用侯德榜的制碱法,但那种办法对技术和配套的要求就更高了,他暂时不准备用那个办法。
“这里,我们并没有熟悉的人手,”种彦崇看着地图上日照的位置,摸了摸下巴,“但问题不大,这只是一个建立没几年的小镇,虽说这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里估计没有蛇,都是些小鱼小虾,我回头就给你调人。”
在炼丹之术上,种彦崇对虎头的能力是无条件信任的,他说能做出来,那必定是没问题的。
“这当然是要麻烦舅舅的,但还有一点,”赵士程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想拉宗泽入伙。”
种彦崇立刻就不高兴了,垮起了脸。
“这些事,需要一个强龙来帮咱们掩护啊,”赵士程给他做说服工作,“碱也好,羊毛也好,都是利润极大之物,必须让宗泽把利润用来发展密州的民生,扩大咱们的市场,否则以京东路转运司的如今的嘴脸,信不信他们立即就会加税,然后把钱拿去买北珠?”
如果只是他一家做这些,他完全不用担心朝廷觊觎他的收入,因为他是宗室,但如果是许多人一起做,朝廷却是绝对不会对一群人客气的。
工业想要有所发展,第一桶金是最关键的,不知多少企业就死在了这一步,赵士程知道其中困难,当然要推一把。
种彦崇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明白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只能一边为如今的国家奸宦横行而痛惜,一边纠结着说服自己宗泽是个好官,与他合作并不丢人。
说服了自己后,他便帮着虎头,去约宗泽见面了。
那老头平时都在州衙,听说会工作到很晚,要找他特别容易。
……
天朗气清,凉风吹拂,见面时间定在下午,见面地点定在密州著名景观超然台附近。
虽然时间很紧,但宗泽收到种彦崇的书信,便立刻依约而来。
而看到那位小公子也坐在树下时,一身便服的宗泽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微笑,平日里严肃的面容,也瞬间带上了慈祥。
那小孩扎着两个总角,唇红齿白,软软的小手虽然拿着碳笔,但手劲不大,写起来有些歪歪扭扭,那认真的模样带着稚气,可爱极了。
他那一岁多的小孙儿,长大一些,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赵士程抬起头,就看到对面那老人和自家长辈那如出一辙的慈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狐狸,他的外表再可爱,这老头不也知道那只是表面文章吗?
你们家里没孙子么,别把满腔爱心往我身上丢啊。
宗泽当然知道这个小孩不简单,但有时年纪上来了,就有些本能,于是便笑眯眯地坐到小孩身边:“多日不见,赵小友又长高了啊,今日约见老夫,不知有何要事?”
赵士程心说这半个月我能长多高,面上却一片平静,将一张信纸交给了他。
宗泽微笑稍敛,看了一眼信上内容,将信递回,奇怪道:“这是先前那些大户让吾给你的书信,他们皆是当着老夫面前书写。”
这东西他早就看过了,也是他允许的。
“我却不想同意。”赵士程接过信纸,随手放在一边。
“这是为何?”宗泽疑惑道。
“如果答应了,那不过是多几家经商大户,我又不缺这钱,”赵士程淡淡道,“宗知州的本意,是想让这几户做大,得到利润后,再吸引其它人家参与,从而扩大规模,可对?”
宗泽点头,推广一样新的东西时,官府只能引导,绝对不能强迫,否则贻害无穷,青苗法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可是,我却有一计,能让宗知州推广羊毛织纺时,更加容易,且能收上更多税收,更易管理。”赵士程悄悄露出獠牙。
“请公子指教!”说到关系民生之事,宗泽瞬间认真起来。
“知州,如果你寻找一处空地,临近海港,方便运输,让众人将织户迁到此地,到时,河北、河东之羊毛皆易送到,海草灰也易收集,南北商户购买羊毛也更容易,到时,各地贫苦之人,都可以从海船来此地求找活路,丁口、财税、还有乡民,皆为受宜,岂不比这慢慢经营,更加被人称赞?”赵士程问道。
这才是他想干的事情,小打小闹太无趣了,他要搞一个工业区出来。
宗泽眉头一皱,叹息道:“这岂不是要重建新城,其中耗费巨大,需要禀报汴京,朝廷允许才可拨下钱财、差役。”
赵士程挥手道:“哪里需要重建新城,只需要划拨一片空地即可,城墙碍事,不如不建。”
宗泽忍不住笑道:“赵小公子,你年纪甚小,不知京东路民风彪悍,盗匪极多,攻占县城劫掠之事屡见不鲜,若是没有城墙,城中又有织纺之利,只会是肥肉一块,任人享用!”
“治下盗匪……这当然就是知州你需要操心之事了。”赵士程心说别人解决不了,你还解决不了么,你可是一个人就在金人横行政府垮台之时,把整个北方盗匪都收编了的狠人啊。
宗泽摇头道:“老夫刚刚上任,密州事务繁多,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做到。”
他已经不是刚刚入仕的年轻人了,知道事缓则圆,有些事情,若是太急,结果必然不会太好,当年变法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赵士程看着老头一脸遗憾的模样,微微一笑,问道:“是么,我本想着,您若是做到了,我也不是不能再送一个配方。”
宗泽瞬间怔住,一下秒,他的神色变得温柔,语气极为也诚恳:“小公子啊,这种事情,下次可以放在第一条说。”
第38章 真的好用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加钱。
在赵士程抛出新的条件后,以宗泽的涵养,也忍不住老心大动——说他不馋七里坡那里的方子, 绝对是假的,只是人家都已经交出洗羊毛方子了, 他一时半会, 也不好多提意见而已。
如今,他们二人根本的分歧已经消失, 剩下的, 就是普通条件的讨论而已了。
宗泽先是正了颜色, 表示密州的盗匪的事情非常严重,会对将来的民生造成重要影响, 所以,是一定需要解决的,他虽然可以令各地厢军前去围剿,但这种见效慢,花费大, 他的意见是,既然小友你有心想建立一个新城, 那么完全可以组织一支团练, 平时没事, 就去周边围剿匪类。
他可以让这个新城组织一支乡军, 让民户服兵役,如今有免役法, 让他们交钱免役, 另外雇佣人来护卫乡里。
他可以再批准一些役费, 但想要团练有战斗力, 肯定得好吃好喝,这个,就得从城里商户的收益里摊派了,而且,为了不耽误农时,每年只能训练十月到一月这四个月,如果专人雇佣全年训练,又是另外的价格。
赵士程则表示完全没有问题,这是应该的,想来那些商户,也很愿意为了安全交些保护费。
至于这个新城建在哪里,当然是由赵小公子选择地址,当然,这不算是新城,而是一个新集市地点——新的镇子是需要报备朝中,而且还会另外派人来管理。
地点当然就日照镇城外,靠近海岸的地方,那里需要修筑新的道路,还需要修筑新的房屋,招收人手,都需要钱。
这部分钱,宗泽可以让州里出。
赵士程的意思是,可以先让几家通个气,愿意加入的,就参加,不愿意的,他可以自己一个人来弄。
两人聊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谈好了条件。
赵士程选定地点、范围。
宗泽前去联络愿意加入这个“新镇”的大户,同时派人去说服日照附近的大户,一起加入这个计划,他还需要调动厢军,前来给新镇修路、建院宅、各种窑窟、海边码头。
然后赵士程要拿出至少一种配方,做为厢军出动的利润,在新镇建立好后,需要尽快投入使用,不能空置。
新镇的人口,按赵士程的计划,是吸收周围的渔民,暂时只需要数百人便够用……
种彦崇负责训练团练。
商定计划后,宗泽便起身告辞,他需要去说服那些大户,如今已是七月,时间很紧张。
而赵士程也需要解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一个母亲,让她不到五岁的小儿子独自出门去玩上十天半月。
……
赵士程思考许久,决定去找好久没有见过的老爸帮忙,说起来,这时间已经到了老爸去市舶司买珊瑚的日子了,而且就他所知,老爸这一年,靠着油墨和丝印,赚了很大一笔钱财,准备去板桥镇来一次大采购。
这不就正好了么……
赵士程立刻让舅舅把他带回了七里坡。
先是在材料库一番翻找,找到了中药名为寒水石的方解石数十斤。
主材料找到了——珊瑚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钙,并且以微晶方解石集合体形式存在。
剩下的就是染料,嗯,用硫硒化镉是染出来颜色最鲜艳的红,但现在条件不够,那就简单点,直接用氧化铁染色好了。
窑里有焦炭,高温是足够的,但高压这个条件还不好达到——那就不烧什么珊瑚枝了,直接看成果,烧些胚胎,然后打磨抛光后做珊瑚珠吧?
效果肯定没有后世那种真假难辨的优秀,但是如今的珊瑚品质也差后世远了,骗骗老爸应该是足够的。
想通这点后,赵士程去找了两位琉璃窑的师傅
负责烧制玻璃的两位学徒如今已经荣升大师傅,正信心十足地研发各种玻璃器皿吹制方法,见种公子到来,立刻前去见礼,同时给他们看了各种精致的玻璃勺、碗、筷子、杯子、茶碗。
种彦崇熟练地表扬他们一番后,就去拿出一些寒水石粉,加上氧化铁,让他们入窑烧融,希望他们烧出颜色最均匀的胚胎。
两位师傅已经种公子山水姑娘数次拿出来的配方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任何怀疑地按要求办了。
剩下事情,就是等了。
赵士程也没闲着,在七里坡的小实验室里,用给舅舅做了小炸弹,用以慰劳舅舅这些日子的辛苦。
种彦崇非常满意,宝贝得不得了,感觉自己一弹在手,天下无敌。
赵小公子看他那么快乐,也就不急着把火炮火药什么的概念告诉他了——目前炸药就足够把他吊着他走,剩下的,等过十年把炼钢的天赋点满再说也不迟。
一番等待后,赵士程得到了一不同比例混合铁粉的人造珊瑚胚胎。
人工珊瑚肯定不像天然珊瑚那样有纹路、白点、髓心,但问题不大,如今的人们视这些为瑕疵,越少反而越珍惜,加上这东西天下独一份,也没有人可以拆穿是假的,红色宝石是非常珍贵的,宋代的钧窑能烧出个红色瓷器,就已经是朝廷贡品,稀有程度可是一点都不低的。
他从中选择了最出了最漂亮的红色胚胎,交代他们磨成珠子。
两位师傅被这瑰丽的红色惊呆了,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烧出这样的奇物,纷纷表示绝无问题。
赵士程于是带着舅舅回家,并且在第三天,让人去取了珊瑚。
……
同一时间,密州观察使赵仲湜正在清点自己的财富。
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靠着油墨和蜡纸,赚了一万多贯钱财,加上今年没有用掉的公使钱,就是两万多贯,这意味着他今年可购买的珊瑚,无论数量和质量,都能高上一个台阶。
他又看向自己的珊瑚笔架,这是他收藏中品相最好的一件,粉中带红,价值千金。
可惜也就这一件,其它的,多是次品,不但颜色不足,且有许多蛀洞,但上品珊瑚难求,珍品大多入了宫廷……
“爹爹!”赵士程拿着一粒红色珠子,中气十足地推开门。
赵仲湜正要斥责儿子毛毛燥燥,下一秒,就被儿子手中的物件吸引了全部眼神。
这、这是珊瑚珠?
赵仲湜嘶了一声,将儿子一把抱进怀里,珍惜地拿起珠子细细打量,目光由怀疑变成惊叹,然后又飞快转为痴迷。
天啊,祖宗在上,这不但是珊瑚珠,还是极品的血珊瑚!
千年珊瑚万年红。
这般血红色的珊瑚,一定是几万年才能长成的珍品,如此珍品,都能做为番邦进贡皇家的国礼,当成祥瑞之宝了!
自家的那些珊瑚,和它比起来,一粒珠子都比不上,看这剔透光滑的模样,细密地连纹路都看不到,他如此凡胎,有生之年,能见到这般品相的珊瑚,这辈子值了!
“爹爹,这珊瑚漂亮么?”赵士程带着得意的语气,仰头问。
赵仲湜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这珊瑚,你是从何处得来?”
“舅舅说,他前些天遇到一个渔民,那人在海边捡到一支珊瑚,到密州城来卖,就顺手买下来,磨成了珠子。”赵士程天真地道,“他那里有一串呢,我只是拿了一粒来玩。”
赵仲湜顿时来了精神:“那渔民在哪,在哪个海边捡来?算了,你舅舅在哪,我去找他!”
“我带你去!”赵士程笑嘻嘻地道,“我知道爹爹喜欢这个,所以就从舅舅那拿了一颗给爹爹,我用脂膏换的呢!”
赵仲湜抱着孩子就亲了一口:“做得对,真是爹爹的好孩子!”
赵士程伸爪子挡住他的脸,义正词严地道:“爹爹不可以,我已经是有官职的大孩子了!”
赵仲湜随意应了,便带着孩子,一路飞奔,去找到正在房里串珠子的内弟。
“彦崇,我听说你得了一件宝贝,让姐夫看看。”赵仲湜本来还维持着王族风度,但在看到珠子后,就全然抛到脑后,把儿子放到一边,大步上前,看着那绝美的红色,眼中尽是痴迷贪婪。
种彦崇看着一进来就几乎把脸埋在珠子里的姐夫,面露无奈,看了一眼旁边小孩。
小孩眼神明亮,伸出双手,毅然做了一个宰割的手势。
种彦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对不住,便和颜悦色道:“姐夫,这珠子品相如何?”
赵仲湜连连点头,夸赞之语如流水一般脱口而出,一连说了半盏茶,都不带重样的,从品相、质地、颜色,再猜测产地,说这肯定是夷州的深海珊瑚,才能如此完美无暇,世间难寻,密州这里是绝对不会有的,肯定是哪里商船遇到海难,所以珊瑚飘到岸上,让人捡了去,还说这珊瑚肯定不只一□□附近必然还有其它残枝……
“那太好了,”种彦崇面露喜色,“再过两月,便是我祖父生辰,正好送他做为寿礼……”
“不可!”赵仲湜瞬间提高了语调,面露恳求,“彦崇你知我平生胸无大志,唯这点小小嗜好,若是能割爱于我,我必感念恩情,钱货之物,必有厚报……”
种彦崇面露难色:“这……”
赵仲湜又继续道:“另外,你不是说虎头天赋尚可么,我可以做主,让他拜你为师,你可严加教导,我必大力支持。”
虾米?就为一串珠子,我不是你最爱的宝宝了吗?
赵士程神色瞬间冷漠起来。
种彦崇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姐夫真是不会给自己找后路啊。
“爹爹,我听舅舅说,这是天降横财,这珠子,比北珠还稀少,这么一串,至少值三万贯呢,”赵士程在一边用担心的语气道,“他还说您肯定买不起呢。”
赵仲湜一时默然,手指却是紧紧捏着那串珠子,过了数息,才艰难道:“吾手中只有两万余贯,剩下的、剩下的,你去我库中挑些珊瑚抵债可好?”
“这……”种彦崇轻嘶一声,看了一眼虎头。
赵士程平静地点点头。
“那,就按您说的办。”种彦崇诚恳地点头,看着那珊瑚的目光很是复杂,对赵仲湜来说,这是肯定的,如此宝贝的珊瑚,换作是他,肯定是多少钱都不卖的……
赵仲湜捏着珊瑚,正想细细品鉴一番,就听种彦崇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道:“听说那人说是在一个海边捡到的珊瑚,让我过几天我再去碰碰运气……”
赵仲湜心中一动,抱起身边的小孩,殷勤道:“我家虎头也喜欢看海,你素宠爱虎头,我便与你同去,顺带给虎头见见世面,如何?”
第39章 下一目标
炎炎夏日, 一支数十人的车队颠簸地行进在密州的官道上。
赵家这次出行,用的是牛车。
按赵仲湜的说法,市舶司与密州的官道因为货物来往频繁, 所以路宽辙深,马车跑起来也不会太颠簸,但这次,种彦崇说的地方,是一个海边小镇。
这路况肯定是不能和市舶司的大官道比的, 必然路况堪忧, 这时候,跑得慢但非常稳的牛车就更合适了。
但不管是牛车还是马车,在这七月的天气里出远门并不是一件会让人感觉幸福的事情。
“虎头, 听说你已经在学论语了, 来, 随便给爹爹背一段。”闲来无事,赵仲湜又开始考较儿子的功课。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不错,再背一段诗经的秦风。”
“岂曰无衣……”
“很好,不愧是爹爹的好孩子。”一连考了半个时辰, 赵仲湜得到的结果十分满意, 这也是他在密州放心让孩子跟着舅舅乱跑的原因, 虎头在学习上,从来都不让他和老妻操心, 这种想玩可以随时招来玩,从来不捣乱, 撒起娇来又甜又会说话的乖孩子, 又有哪个父母不喜欢呢?
赵士程心说要不是看在你能带我出门的份上, 我才不陪你在这演父慈子孝呢。
父子俩又对母亲的虫蜡事业进行了一番展望,赵仲湜突然道:“对了,虎头,你姨娘已经怀胎十月,你要有弟弟妹妹了,可开心啊?”
赵士程愣了一下,然后天真地道:“当然开心啊,有了弟弟妹妹,家里会更热闹的。”
赵仲湜对这回答很是满意,摸了摸短须,温和道:“自你六哥去了宗学,除了你,家里的儿郎都不在我身边,如今总算又多了些人气。”
赵士程点点头:“嗯,咱们家就是这么兴旺。”
赵仲湜略微得意:“这是自然,当年仁宗为何会过继你叔爷,不就是因为咱们商王一脉人丁兴旺么?”
赵士程乖巧地点头,他们这一支宗室,本来已经是远宗了,奈何四十多年前,仁宗皇帝没有儿子,于是过继了他们家的一位孩子,让他们又重新成为了近宗,也就享受了更多的财富。
“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你素来机灵聪慧,你舅舅教你的武艺,你学学便罢,可不要太过认真,来什么百发百中之类,”赵仲湜微微叹息,“这诗书嘛,会背就好,也不必学得太精,我的意思,你懂的吧?”
“爹爹,”赵士程大眼睛溜溜一转,凑得近了些,“您是不是被怀素案吓到了?”
赵仲湜一下就把脸拉下去,将儿子抱到怀里,两手对着那白白软软的脸颊一捏,然后一扯:“你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赵士程努力逃脱魔爪:“都过了半年了,而且我说得很小声啊,您担心什么嘛。”
怀素案就是一个神棍想混点名声,在金陵开了讲座,说了这里有什么龙气,结交了一些权贵,结果被人告发谋反,宋画宗大怒,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与怀素有一点联系的官员全部发配贬官,而其中有个倒霉的宗室就因为去听了几次讲座,直接被赐死了。
赵仲湜低声道:“你懂什么,那怀素案,根本就是旧党反扑新党,那位宗室,分明是无辜池鱼。”
赵士程竖起了耳朵,小声道:“老爹,说细一点呗。”
赵仲湜叹息道:“我朝自开国之日,便是强干弱枝,那张怀素说几句,就能让金陵守备和宗室一起造反?他凭什么,凭金陵城那几千厢军吗?”
赵士程用疑惑的神情看着父亲,认真地听。
“这次案子的主犯吴侔,是王安石的外孙,当年王安石还写专门给他写了一首诗,叫《赠外孙》,至于张怀素,更是与蔡京、蔡卞兄弟都有交情,”说到这,赵仲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今上崇信道教,广收天下修道名士,他们追捧张怀素,不过是给他养养威望,希望将他推荐给官家,从中渔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