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飞瞪眼:“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上辈子他是没怎么关心过林笑,但好歹也是林笑的亲哥,不会和他抢碗里最后一块肉的亲哥!
林笑非要问清楚:“你去找朋友玩?喝酒还是打牌?一共几个人啊?”
吕秀英没空的时候,也让林跃飞带过几次林笑。为数不多的几次经历,在林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哥哥和朋友们在一起,每个人都喝得脸色通红,摇骰子、拍桌子、说话声音震得林笑耳朵嗡嗡响。
林笑根本分不清哥哥和朋友们是在聊天还是在吵架,总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大家又抽烟又喝酒,空气中的臭味熏得林笑喘不过气来。
上次还有人捏林笑的脸蛋,疼得她泪花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哥哥竟然还哈哈大笑,喷着酒气对她说,捏脸蛋是喜欢她!
谁要这样的喜欢!
林笑向妈妈狠狠告了哥哥一状!
林跃飞对林笑说道:“今天不去找朋友,不打牌也不喝酒,哥哥出去办事,带上你。”
林笑奇怪:“为什么要带上我?”
林跃飞:“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林笑一副见鬼的表情。


第6章
林笑坐在哥哥的二八大杠前面的横梁上,紧张地看着左右摇晃的车把:“哥,你别把我摔下去啊!”
林跃飞上辈子好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了,二八大杠又大又沉,他刚开始的确不太习惯,不过很快就骑得稳稳当当了。
“放心吧,摔不死你。”
林跃飞骑车穿过纺织厂家属区。夏日的阳光穿过路旁梧桐树的枝叶间隙,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地上。
树荫最浓密的地方,白背心的大爷们坐着马扎下象棋,收音机里放着单田芳评书。
再往前,老太太们坐在木头方桌前打麻将,四个人打、两个人看,手里的蒲扇包着布边,慢慢摇晃。
阳光直射的地方晒着一缸缸西瓜酱,白棉布蒙着黑酱缸,大的小的排成一排。
“小飞,你这是带着笑笑去哪儿啊?”
“可别带着笑笑去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啊!”
“要不你把笑笑留在这儿,我给你看着。”
“笑笑,别跟你哥出门了,去找你玲玲姐姐一起看西游记,王奶奶给你们切西瓜。”
道路两旁的老头老太太全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行车横梁上的林笑。
老邻居们看林笑,就像在看自己家的孩子,看林跃飞,就像在看一个要拐卖妹妹的犯罪分子。
要不是重生了,林跃飞都忘了自己年轻时在大院里的名声有多臭。
“放心吧,我会把笑笑照顾好的。”
“今天就我和笑笑,没别人。”
“谢谢王奶奶。”
老邻居的面孔都陌生了,但是这种感觉依旧熟悉。林跃飞骑在自行车上,笑着一一回应邻居们的话。
这让大院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十分惊讶:“小飞今天怎么了?”
“太阳打哪边出来了,对我们竟然有个笑模样……”
林跃飞没听到这些被甩在自行车后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骑出纺织厂大院。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走出纺织厂大院。
马路上的汽车很少,偶尔有一辆红夏利出租车开过。公共汽车有不少电车,车顶竖着高高的“天线”,与马路上方的电线相接。
步行的骑车的人们,衣服款式不像以后那样多姿多彩。
有人穿着流行的蝙蝠衫和喇叭裤,但是追逐流行的只有一部分小年轻,街上更多的还是的确良短袖,塑料凉鞋里穿着袜子。
“哥,我们去哪里啊?”周围的街道越来越陌生,林笑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再一次问哥哥。
林跃飞原本想先去找赚钱的路子,然而骑车出了大院,不自觉地就拐到沈芸家的方向。
这条路林跃飞上辈子骑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骑。
然而他越往骑,心里越慌。
道路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少,建筑越来越稀疏,俨然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土地。
林跃飞猛地刹车,停在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前。
他像是被人迎面锤了一拳,眼冒金星,脑子嗡嗡乱响。
记忆中沈芸家的地址,现在还是正在施工的工地!
是了,他上辈子二十岁认识沈芸,那时沈芸一家刚搬进新房。
在此之前沈芸住在哪里,林跃飞根本不知道!
林笑被哥哥的突然刹车吓了一跳。更奇怪的是,哥哥急刹车后并没有下车,支着自行车一动不动。
“吓死我了!哥你怎么了?”林笑回头,看到哥哥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满是汗水。
“坐好,抓紧。”林跃飞顾不上对妹妹解释,也没办法对妹妹解释。
长腿猛蹬,自行车一路飞驰,朝着沈芸上班的地方。
林跃飞上辈子认识沈芸,是在一家私营饭店里,沈芸是饭店里上班的服务员,林跃飞去饭店吃饭,看见她第一眼心就砰砰跳。
林笑的心正在砰砰跳!
行道树飞快地向后掠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林笑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屁股下面的横梁,小小的指节都变白,坐在哥哥的自行车前面快要吓哭了。
“哥哥,你能不能骑慢点?”
“哥哥,你骑太快啦。”
“哥,你慢点啊!”
林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带着哭腔,然而哥哥根本没听见。
“哥哥,你走火入魔了吗?”
哥哥就像走火入魔的梅超风!
哥哥快点停下来……哥哥快点停下来……在林笑内心不停的祈祷声中,哥哥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条两侧很多商店的繁华的街道上。
林跃飞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了,沈芸上辈子工作的私营饭店,现在也还没开业。
旁边的国营饭店生意红火,一家独大,不见私营饭店的影子。
林跃飞知道自己重生的节点,社会刚刚进飞速发展的快车道,每一年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但是他没想到,变化大到让他找不到自己的老婆!
现在没有手机,沈芸家还是一片工地,沈芸工作的饭店还没开业……林跃飞举目四望,家乡鹿城尚未开发,骑着自行车就能到边界。但是在小小的城市里,他却找不到沈芸在哪里。
他重生到十八岁,却找不到十八岁的老婆,难道还要等上两年才能相见?
林跃飞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都在一个城市,他想办法打听一下,总能打听到沈芸家在哪。
就算真的要等两年,那他就这两年好好赚钱!
两年后有钱了,找到老婆,正好带着老婆过好日子!
“哥,我们又去哪儿啊?”自行车又骑快了,林笑满脑袋问号,今天哥哥出门什么都没干,骑着自行车到处乱逛。
“去考驾照!”林跃飞干劲十足地说道。
在家养病的几天,他一直思考自己该干什么赚钱。八八年是个做小生意的好时机,但是他实在没本钱。
吕秀英养着两个孩子,每个月吃光用光,甚至工资不够要找同事调个头。月初发工资,月末花光了,找同事借一借,月初发了工资再还上。
自己家没钱,周围亲戚朋友也都没钱,林跃飞想了一圈可以找谁借钱,答案是没有。如今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哪怕有一点存款,林跃飞名声这么臭,也没人敢把钱借给他。
第一桶金还是要靠自己!
林跃飞思来想去,他身上最适合在八十年代赚钱的技能,就是会开车。
八十年代会开车是稀有技能!
不论是开出租车还是跑运输,现在收入都很高,算个金饭碗。
林跃飞载着妹妹一路骑到车辆监理所。
“干嘛来的?”看门大爷把林跃飞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听说林跃飞的来意后,大爷摇头:“考驾照现在不归我们管了!”
林跃飞一脸惊讶,他知道八十年代没有驾校,来之前特地打听好在哪里考驾照。
“是不归我们管了啊!你要是前两个月来还归我们管呢,刚改的新政策,现在归公安部门了!”
林跃飞这才知道,他打听出来的消息已经过时了,考驾照的地点前一阵刚刚从车辆监理所改成公安部门。
林跃飞只好又去公安部门。
林笑坐在自行车横梁上抗议:“哥哥,我屁股痛了!”
“那你下来走一会儿。”林跃飞停下车。
林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往前走,然而还没走两步,哥哥就又让她上车。她屁股还没好呢!
林跃飞安慰妹妹:“忍一忍,忍一忍就到了啊。”
林笑忍着屁股痛,终于到了公安部门。这次哥哥找对地方了。
公安部门有办理驾驶培训班,报名参加培训通过考试就能拿到驾照。
突然,林笑听到哥哥倒吸一口冷气。
她扭头,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墙上贴着的字她都认识!
林笑一个一个读出来:“考骂照1600元一人。”
“哥哥,骂照是什么?骂人的照片吗?”
从公安交警部门出来后,林跃飞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八十年代的出租车司机每个月收入能达到五千块,这可是八十年代的五千块!给个公务员都不换!
任何吃香的工作自然都是有门槛的,现在出租车司机的门槛特别高,连开货车跑运输的门槛也不低。
考驾照要一千六,林跃飞现在连一百六都没有,而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开出租要加入出租车公司,跑运输要加入运输企业,这些工作岗位非常抢手。
林跃飞根本抢不到这样的金饭碗。
当司机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他还能做什么赚钱呢……
林跃飞陷入思索。
林笑坐在哥哥的自行车上,两旁的行道树向后掠去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最后哥哥骑车的速度,和人行道上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林笑皱起小眉头,哥哥怎么回事!
刚才骑得那——么——快,现在又骑得那——么——慢!
“哥,我屁股痛死啦!”林笑抱怨道。
林跃飞回过神,问妹妹:“你要不要坐后面?”
“才不要!”林笑脱口而出。
她上学期坐哥哥的自行车后座,右脚被卡进后轮里。
哥哥骑着骑着自行车,发现蹬不动了,用力猛蹬一下!
林笑的惨叫声整个厂区都能听见!
林笑的右脚肿成小猪蹄,半个月没能去上学,一个多月才彻底好。
林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坐你的自行车后座!”


第7章
“你们可算回来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吕秀英拿着锅铲跑了出来。看到林笑和林跃飞一起回来,松了一大口气。
吕秀英下班回家的一路上,乘凉的邻居们纷纷告诉她,家里的大儿子带着小女儿出去了。
吕秀英一颗心高高提起。
邻居们都担心笑笑跟着哥哥出门会出事,吕秀英当然更担心。林笑跟着哥哥出门,就没哪次是高高兴兴的,轻则被烟气酒气大嗓门吓哭,重则脚卡进自行车后轮里,肿了一个多月。
万幸的是,林跃飞嫌妹妹太小太烦人,轻易不爱带她出门。
怎么今天带着妹妹出门了?
“小飞,你带妹妹去哪儿了?”吕秀英问道。
“没去哪儿,就骑车在外面逛了逛。”今天一件事也没办成,就算是办成了也得瞒着吕秀英。
两个孩子完完整整地回来,吕秀英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拿着锅铲回厨房。
林跃飞疲惫地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林笑瞪大眼睛,指着他,扭头朝厨房喊:“妈——”
林跃飞眼疾手快地捂住妹妹的嘴。
“唔唔唔唔……”林笑在哥哥的大手下扭动挣扎,想要告状,妈!哥哥穿着外面的裤子坐沙发!
吕秀英有洁癖,全家人回家立刻要换睡衣,出门穿的裤子绝不允许坐家里的椅子、沙发。如果敢穿着外面的裤子坐床……咔嚓!头都给你拧掉!
“你懂点事,妈妈知道了又要把所有沙发套拆下来洗一遍,太累了。”
林笑震惊地看着哥哥,明明是哥哥没换裤子坐了沙发,竟然还甩锅给她!
林笑朝着哥哥挥胳膊踢腿,然而哥哥只用一只手就轻松摁住她,林笑连哥哥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唔唔唔唔!”林笑眼神悲愤,为什么哥哥的胳膊那么长,自己的胳膊这么短!
哥哥长臂一捞,把妹妹捞进自己怀里,又向下一摁,摁在了沙发上。
“啊——”林笑的嘴巴被松开了,她想大叫,又连忙用自己的小手捂住嘴,她自己也穿着外面的衣服坐沙发了!
她现在是哥哥的从犯了!
她不是自愿犯罪的,都是被哥哥胁迫的,能不能罪轻一等?
林笑想起妈妈发怒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告状了。
她狠狠瞪向哥哥,哥哥竟然用这样的方法威胁她,真的太坏了!
哥哥为什么不用冰棍收买她?她可以考虑被收买的!
林跃飞伸手,把林笑像小鸟一样到处乱动的小脑袋摁住,让她安生一会儿。
“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林笑有些迟钝地感受到哥哥的情绪。
哥哥好像很低落、很疲惫,就像她精心编了很久的橡皮筋新跳法没有任何一个小伙伴欣赏时那样。
不,哥哥还要严重得多。
安静许久之后,林跃飞开口:“没有啊。”
他刚才是有点低落,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小小一只的妹妹坐在他身边,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热量。
林跃飞更理解沈芸为什么那么想要孩子了,小孩子的确能让人感到希望。
林笑更加确定,哥哥就是不高兴了。
咔哒一声,妈妈把厨房的煤气灶关了,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传来,妈妈正在盛饭,随时可能从厨房里出来!
她和哥哥还坐在沙发上!
林笑心脏砰砰跳,立刻从沙发上弹射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拉哥哥的胳膊。
“咦?”她没用多大力气,哥哥就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了。
林笑大松一口气,一双小手啪啪啪地拍打沙发套,把上面的褶子拍平!
赶在妈妈从厨房出来前,林笑毁灭罪证。
她抬头看一眼哥哥,满眼都是犹豫,再看一眼哥哥……最终下定决心!
林笑蹬蹬蹬跑回自己房间,打开小小的铁皮盒子,从里面拿出两角钱!
“哥哥,我请你红小豆冰棍。”林笑挺着小胸脯说道。
林跃飞手心里突然被妹妹塞进一张两角纸币,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绿色的纸币上印着两个少数民族姑娘的侧脸,翻过去是武汉长江大桥。
林笑盯着哥哥的脸,等着他变得高兴。
林跃飞笑了,他的心情瞬间变得轻快,他摸了摸妹妹的头:“你不是天才也没关系,是笨蛋也没关系,哥哥会养你的。”
林笑看着哥哥脚步轻快的背影,一脸茫然。
哥哥为什么突然说她是笨蛋?
因为她把小铁盒里存了很久舍不得自己吃冰棍的两毛钱,请哥哥吃冰棍了吗?
哥哥才是笨蛋!天下第一大笨蛋!
林笑看到哥哥走进厨房,帮妈妈端菜端饭,她连忙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也要帮忙。
吕秀英把勺子筷子塞进林笑手里:“拿到饭桌上去。”
“今天有炖肉!”林笑追着哥哥手里的炖肉碗跑,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
丰盛的饭菜全都摆在饭桌上,林笑决定把今天的经历写一篇日记。暑假作业有五篇日记,她才写了两篇。今天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写,哥哥骑自行车带她走了很远的路,回家后妈妈做了丰盛的晚饭……
林笑正美滋滋地吃炖肉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飞哥!”
“飞哥你病好了啊!”
“你病好了怎么不来找我们?”
林笑和吕秀英手里的筷子同时停住了。
一楼窗户外面,林跃飞的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地站着,正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他们看到林跃飞屋里的床上空了,林跃飞没有躺在床上养病,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林跃飞走回自己房间,隔着一层纱窗,看到垫着脚尖的狐朋狗友们。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如此生动鲜活地注视着他。
林跃飞脑海中闪过他们人生后半程的际遇。
重生后再看到年轻时的狐朋狗友,林跃飞目光落在他们稚嫩的脸上。如今在他看来,他们还都是一群孩子啊!
“妈,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吕秀英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无力地说了一句:“那我给你留份饭。”
林笑在哥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住哥哥的衣角。
她脱口而出:“哥,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去喝酒打牌了吗?”
林跃飞回头,向林笑保证:“哥哥今天不喝酒打牌,出去说会儿话就回来。”
林笑的小手慢慢松开,哥哥的衣角从她手中溜走。
她闷头扒拉了两口饭,突然觉得吃不下。
她气都气饱了!
哥哥说以后再也不喝酒打牌了,一开始林笑是不信的。但是最近几天哥哥真的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就相信了。
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狐朋狗友只要站在窗外喊一声,哥哥立刻就跑出去。
哥哥把她当小孩糊弄,她才没那么傻。哥哥每次和那些人出去,除了喝酒打牌根本没别的事。
林笑最气的不是哥哥,最气的是自己!
气自己竟然会再一次相信哥哥!
以后会改这样的话,哥哥说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哪次做到。
哥哥没说错,她真的是笨蛋,这次竟然又相信了!
林笑匆匆吃完饭,打开自己宝贝的小铁盒。里面唯一的一张两毛纸币不见了,剩下的都是一毛的钢镚,显得空荡荡的。
林笑眼睛湿了,她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哥哥还她两毛钱!


第8章
桌上的饭菜剩下不少,吕秀英收到厨房里。她看到笑笑吃的不多,但是也没说什么,吕秀英自己也没了胃口。
林笑跑进卧室,扒着窗台垫脚往外看。哥哥站在朋友中间,说说笑笑十分开心,我勾着你的肩,你搭着我的背,一起走远了。
家门口的林跃飞根本不知道妹妹正盯着自己的背影生大气。
他站在同样重回青春的昔日朋友中间,心情复杂。
他们这五个拜把子的好兄弟,都是棉纺厂大院长大的,年龄差不多,一起当混混。
林跃飞是老大。
老二张崇,年轻时做混混,混着混着就走了邪道,最后因为电信诈骗进了监狱,比林跃飞进监狱还早。
老三刘洪斌,爸妈看透自己是教不好他了,把儿子塞进部队里,复员后给领导开车,日子过得安安稳稳,是五个兄弟里人生最顺遂的一个。林跃飞打架进监狱前,刘洪斌还劝过他,让他好好过日子,不过两人的人生道路不一样,关系自然而然就疏远了。
老四陆小勇则是上辈子下场最惨的一个。二十多岁被带着吸了毒,整个纺织厂大院的人对他避而远之,连自己亲爸亲妈都为了躲他搬到另一个城市。在他吸毒后,林跃飞也和他断了联系,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老五何智年龄最小,今年才十六,是几个兄弟里唯一还在读书的,暑假后升初三,不过逃课的日子比在校的日子还多。
上辈子,老五读完初中也就辍学了。他胆子小,犯法的事情不敢做,但是没学历没技术,一直在做辛苦的底层工作。林跃飞上辈子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后,何智来找他借过一次钱,喝到醉才张开嘴,孩子能进好初中,但是要交择校费。
林跃飞掰着手指头数。兄弟五人,一个吸毒,两个进监狱。老五艰难讨生活,只有老二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
林跃飞十八岁时打死也想不到,天天把“干大事”“出人头地”挂在嘴边的五个兄弟,人生后半程竟是如此。
吕秀英看他,亲妈滤镜三尺厚,总觉得他是被“狐朋狗友”带坏的。妹妹年纪小,妈妈怎么说就怎么信。
但实际上林跃飞是一群朋友中的“飞哥”,他才是带头的那一个。
兄弟们本性都不坏,最起码十七八岁时,真的还不是坏人,不过是打架逃学喝酒打牌。
“老五,你初三好好学,考高中吧。”林跃飞搭住老五的肩膀,说道。
老五吓了一跳:“飞……飞飞飞哥,为啥?”
老二、老三和老四也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林跃飞。
“为……为为为啥?”林跃飞一拳捶在老五的肩膀上。
“你说为啥?咱们兄弟五个以后要一起干大事,老五你说你能干啥?”
“喝酒不行,打架不行,嘴皮子也不利索……”
林跃飞每说一句,老五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他们“兄弟”五个各有各的问题,老五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卑。
“不过没关系,大哥不嫌弃你!”林跃飞一把搂住老五的肩膀。
“我琢磨了又琢磨,唯一适合你的位置,那就是军师、智囊!”
“我们一起干大事,必须得有一个当军师的,这个位置就归老五你了!想当好军师,必须得多读书……”
老五一脸感动,抬头看着林跃飞,眼圈都红了:“飞哥!”
老二老三和老四也都一脸动容。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比老五的脑袋瓜子比自己还笨,并不是最适合当军师的人选,但是飞哥这显然是在照顾老五。
自己比老五能喝酒、能打架、能说会道,更能派上大用场,就不和老五抢军师的位置了。
“老五,我看好你。”对付十几岁的小孩,林跃飞手到擒来。
“飞哥,你对兄弟们真的是,没话说!”
“老五,飞哥一片苦心,你可别让飞哥失望。”
老二老三老四拍着老五的肩膀。
老五何智猛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林跃飞给何智灌了一肚子的鸡汤,自己饿着肚子回家了。
朋友们原本计划叫上林跃飞一起去打台球,被他一顿忽悠,何智当场就要回家看书。
林跃飞还跟何智商量好了,自己帮他搞一套小学课本。没办法,基础实在太差,想要好好读书,得从小学知识补起。
一通折腾下来,打台球的事自然就算了。
看着何智热血沸腾的背影,林跃飞叹气。
何智现在答应得爽快,不知道他看不懂书做不出题的时候,还会不会听自己这个大哥的话。
他很可能即将失去一个小弟。
何智读书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第一步,另外三个小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何智没有离开校园,让他读书总归容易一些,已经离开校园的三个小弟,重新让他们读书就更难了。
林跃飞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
他又一次想到了沈芸。
他不能真的等到两年后再认识沈芸,他必须要找到她,让她趁着年轻好好读书!
女人没有学历比男人没有学历更加艰难。
天色黑了,一团团小飞虫在路灯下来回飞舞。
厂区家属院里很热闹,不少人架着牌桌在路灯下打牌,还有人把竹凉席铺在地上,躺在上面乘凉。
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会在外面睡觉,贪图外面的一点凉风。
卡着澡堂关门时间洗完澡的人们,拎着塑料篮走回家,长发的纺织女工头上飘来阵阵洗发水的香气。
林跃飞踏着月色走回家。他习惯了密码锁,出门又急,忘了带钥匙,当当敲门。
吕秀英门里挂着安全链,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谁啊?”
“小飞!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吕秀英声音惊讶,连忙打开门。
“你没喝酒?”吕秀英没有在林跃飞身上闻到酒气,她更惊讶了,“那你吃饭了吗?”
“没,还有剩饭吗?”
“有有有!我现在就去给你热!”吕秀英小跑进厨房。
林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哥哥回家的时候,她正在戴着冬天的毛线手套削铅笔。
林笑没有旋转铅笔刀,削铅笔一直用小刀。妈妈有时候会帮她削,但是妈妈太忙了,经常会忘记,林笑不想总是麻烦妈妈,于是自己动手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