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闻言脚步一顿,五姐儿拉了拉她的袖子。
六姐儿惯常不使心的,都知道家里如今的艰难,更别提五姐儿了。
五姐儿眼眶也是红着的,却坚定的对着玉格微微摇头。
玉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那妇人问道:“你那两个儿子如今几岁?”
妇人虽不知一个小孩问她这话是何意,但还是回道:“老大今年十六,老二十四,都是老实肯干的孩子,如今在城外采冰卖钱。”
“听口音,你们不像是北方人。”
妇人回道:“我们是山东逃难过来的,南边发了大水,地里的庄稼都让水给冲没了,活不下去了,只好逃到京城来。”
玉格点点头,道:“这样吧,一会儿我跟你去城外瞧瞧,我要是看得中,也不用你们一家签卖身契,就给我做三个月的工就够,包吃住,也给他治病,只是没有工钱。”
“好,好!”妇人大喜过望,“谢谢小少爷,谢谢两位小姐。”
妇人带着女儿冲着三人乱乱的磕头。
“玉格?”
玉格冲两人摇头,“不要卖身契不是我心善,而是咱们家交不起税钱。”
带了一个契字就必要交契税,她虽没有了解过,但这买卖奴才的契税也必定不便宜,更遑论人丁都要交丁税,她们买了他们,减少了朝廷的丁税,这税必定会以一种类似财产税的东西转移到她们头上。
玉格买完药,妇人张氏桂花气力极大的架起高烧昏迷的张高壮,小女孩乖觉的拉住母亲的衣摆,跟在玉格三人身后。
玉格家的条件是真不好,能给张家住的只有一间灶房,好在灶房足够大,把原本放杂物的地方清出来,搭一张木板,便能睡下张家五口,只是被褥什么的,就实在没有多的了。
留五姐儿和六姐儿在家向其他人解释,玉格带着金姐儿同张氏一起到城外寻她的两个儿子张丰年和张满仓。
这一寻,就直接走到了张氏一家在城外住的庐棚处,这才是真是的简陋,这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住处。
只见一地势稍平的空地处,立着密密麻麻的用木棍、竹竿、碎木板和碎布头,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搭成矮棚,这棚难遮雨雪,也难挡风霜。
面黄肌瘦的人们三五个或坐或蜷曲的挤在一起取暖,目光浑浊,神情呆滞麻木。
金姐儿看得心里生出浓浓的惧意,躲到玉格身后,紧紧的跟着她。
张氏忙道:“别怕,我们村逃出来不少人,不怕,他们不敢做什么,唉,其实都不是坏人,大家原本都是良民来着。”
张氏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玉格点点头,不再左右张望,垂头跟在张氏身后往里走。
走到一处庐棚挨得更紧密处,有人出声招呼张氏,“桂花婶,你不是带张叔进城买药去了吗?”
“嗯,”张氏含混着应道:“小香陪着她爹在城里呢,大牛,你瞧见我家丰年和满仓了吗?”
大牛瞧了玉格和金姐儿一眼,没多问,回道:“他们去河边抓鱼去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叫回来。”
说完,就往外跑。
玉格几个站在原地等着,张氏也没法叫她们坐,这一处也实在没地方能坐。
附近的人许都是张氏的同村人,他们瞧见玉格和金姐儿,虽好奇但都没有多问,只用眼神询问的看向张氏。
张氏踟躇了片刻,对玉格道:“小少爷,您等会儿,我和乡亲们说几句话。”
金姐儿眸光骤然紧缩,一下子提起心来。
玉格只平常的点了点头,道:“不用叫我少爷,叫我玉格就好。”
张氏快步走到一庐棚处,同同乡人小声交谈起来。
“是好心人,不是我自私,是他们家情况也不好。”
“没有买咱们,是帮他做工,对,用工钱抵药钱,所以我们几个进城也没钱,只是能有地方住,有口饭吃。”
“对,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我心里也感激得很,你们放心,若有机会,我不会忘了乡亲们。”
张氏和乡亲们说好的时候,大牛也带着张丰年和张满仓回来了。
张丰年和张满仓来时大约听了大牛说了什么,两个骨架高大的少年看向玉格和金姐儿时极恭敬。
张氏看向玉格,玉格微微点头。
张氏不再耽误,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叫张丰年和张满仓赶紧跟着走。
一是记挂城里的丈夫和女儿,二是怕天晚了,万一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进到城里,张氏的紧攥着的手才略略放松下来。
路过德济堂,玉格叫住几人,进药铺买了些防治虱子跳蚤的药粉,她们家如今做着买卖,一个洁字最是紧要。
张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回家后,不用玉格多交待,便叫张丰年和张满仓去打扫灶房,自己去烧水,准备泡药擦身。
只是擦了身……穿什么?
张氏正为难着,大姐儿送来了多尔济和陈氏的旧衣服。
都没有多的,只够一人穿一件夏天的单衣,勉强遮体罢了。
然即便如此,张氏已感激涕零,“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没事,”大姐儿听五姐儿和六姐儿说了药铺里的事,对张氏一家也极是同情,“你们先烧水洗洗,然后这是冻疮膏,家里这阵忙得很,你们这边好了,就去寻玉格,听他的吩咐就是。”
第40章 、累不累
玉格派的活儿一个接着一个,直把张家几人忙得脚不沾地,连生疏客套都来不及,就融入了玉格家的生活。
桂花婶白天照顾张高壮和陈氏两个病人,洗衣做饭打扫,和金姐儿一起帮着大姐儿、二姐儿两处的生意打下手。
由于人手足够,二姐儿不再单单于官学门口卖炸薯条,而是和张丰年一起走街串巷的卖薯条,所以张丰年还承担着搬土豆运煤炭之类的体力活儿。
张满仓的活儿比较机动,主要是跟在玉格身边听吩咐跑腿。
玉格如今的心神都在东厢的新买卖上头,所以张满仓最长跑的地方是各大布庄和骡马市大街的郭木匠处,日日跑得满头大汗,就是衣衫单薄也不觉得冷了。
年幼的张小香也不得闲,她负责给东厢里,三姐儿、四姐儿以及她们找来的几个小绣娘添水传话。
人忙着,就没工夫胡思乱想,再者,如今虽忙虽累,可同城外庐棚比起来,已经好到了天上去,张高壮的身子也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好,是以桂花婶进进出出都带着笑,让人瞧着也心生欢喜。
“玉格少爷,您要请的裁缝来了。”桂花婶站在东厢外头传话。
年底了,裁缝不大好请。
“嗯,”玉格应了一声,道:“请她到堂屋稍等一会儿。”
说完,对屋里的小香道:“去告诉满仓,让他赶紧把五姐儿和六姐儿叫回来。”
“欸。”小香脆生生的应了,忙迈腿跑了出去。
玉格收拾好图纸正要出门,三姐儿犹豫道:“其实,做你和六姐儿的更好,你俩长得像,模样也是咱们家最俊的。”
五姐儿不能说丑,只是模样普通,太普通,没有一处出彩的,要做那什么招牌,自然是六姐儿和玉格这一对龙凤胎更好。
玉格摇头,“三姐四姐你们继续忙,我先出去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一溜小跑着回来时,玉格已经同裁缝说好了她想要的衣服样式。
张满仓抱着两个滑板跟在五姐儿和六姐儿身后,三人皆是气喘吁吁。
“我们回来了。”六姐儿以手做扇,猛地灌下一大碗水。
玉格点点头,对裁缝道:“劳烦您给她们量一量尺寸。”
玉格坐在堂屋看着裁缝给两人量尺寸,道:“价钱不是问题,我知道您年底忙,但是这衣裳我们最晚腊月二十六,必须要收到。”
裁缝满脸无奈,“你们这也要得太急了,这离腊月二十六一共只剩下十二天,不到半个月,又要镶边,又要绣这许多花样,你们这也太急了,怎么不早些来?”
玉格耐着性子听裁缝埋怨,知道这一部分是实情,一部分是她抬价的手段。
“这么的吧,二两银子,你允了这衣服样子给咱们用,我再让铺子里的绣娘们赶赶工。”
“噗咳!咳咳咳咳!”五姐儿一下子呛了水,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六姐儿目瞪口呆的伸着胳膊,多少钱?
二两银子?她阿玛一个月的俸禄!这衣服是镶金边了吗?
她们大姐的嫁衣都没这么贵!
候在堂屋外的张满仓惊得一口气屏住,二两银子,好家伙,够他们家过一年了!
玉格略顿了顿,便点头答应下来,“好。”
给完定金,裁缝量好尺寸便急急走了,五姐儿和六姐儿凑上前着急道:“玉格,咱们买贵了,这衣服哪里就要这么多钱。”
大姐儿也进屋道:“五姐儿和六姐儿身量小,就是做工复杂些,也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不贵,”玉格摇头,“年底的工钱本来就贵,咱们又要得急,不算贵。”
“那……”
玉格摇头,对几人解释道:“我是故意掐着时间订的,要是再早些,怕不等五姐儿和六姐儿上身,这衣服就得先挂进她们家的成衣铺子里去。”
这时候可没什么版权费。
知道了玉格是有意如此,五姐儿几个还是心疼得不行。
然而不管几人或是心痛或是怎么,钱已经给了出去,事情也定了下来。
六姐儿咬咬牙,一挥拳道:“五姐走,咱们再去练练去,这么贵的衣裳,咱们非得连本带利把它挣回来。”
五姐儿点头,两人斗志昂扬的从张满仓手里接过滑板,又出门练滑板去了。
夜里,桂花婶听张满仓说了衣服的事,满心惊诧中,对东厢的事有了些猜测,心里也生出个主意。
第二日,桂花婶寻到玉格。
“玉格少爷,我不知道您在东厢忙什么,满仓和小香也听您的话,没和我透露东厢的事,只是,我瞧着东厢用了不少针线布匹,昨儿家里又请了裁缝来,就想着您或许用得着绣娘?”
玉格点头,的确如此。
桂花婶见玉格没有恼怒之色,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接着道:“其实咱们一路逃难过来的,也有那针线活儿不错的,玉格少爷若是用得着,我给您寻过来,也不用工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玉格微微笑了起来,“桂花婶真是心善,您这话是为我好,我知道,多谢您,只是这事要等等,现在还不行。”
现如今东厢的绣娘,虽然要给工钱,却是要到月底才给,这意味着在这之前,她们除了材料费,不用支出什么旁的本钱。
而城外的绣娘,从进城开始,就处处都要花钱了,虽然这比起工钱来还是要便宜得多,但她们现在没有本钱去占这个便宜。
“再等等,大约除夕后,我再请您帮忙寻人。”
“什么帮不帮的,”桂花婶被玉格说得微微脸红,“是您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我帮您找绣娘,也是想着帮帮乡里乡亲的。”
玉格笑着点头,“我知道,只是再寻人来,于我只是多费几份饭钱,可于你们一家却是要分出屋子的,桂花婶是个心善的人。”
桂花婶红着脸,满身的不自在,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玉、玉格少爷,您忙吧,我、我也去忙了。”
玉格笑着点点头。
见玉格走了,桂花婶转过身用冰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啊呀,真烫,玉格少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夸人,比他们乡下人还要直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样想着,桂花婶的嘴角却越翘越高。
忙碌中,时间飞速的到了腊月二十六。
二十六炖大肉,伤寒痊愈的陈氏见家里多了这么些人,没舍得炖大肉,但也没影响一大家子人的心情,至少没影响五姐儿和六姐儿的心情。
她们的新衣服送来了。
六姐儿爱不释手的赞叹着,“这也太漂亮了,还有毛毛呢,五姐五姐你摸,这毛好软,好软!”
五姐儿咧了咧嘴,“一两银子呢,还搭了玉格儿的画纸,要不软不好,咱们非得找她去。”
三姐儿笑着催促道:“快,赶紧去试试。”
六姐儿点头,刚伸出手,又停下,转过头看着几人问道:“要不,我先去洗个澡?”
三姐儿笑着推了她一把,“行了,快去吧,你身上干净着呢,昨晚上不就特意洗过了吗?”
六姐儿抱着衣服嘟囔道:“这怎么一样,从昨晚到这会儿,这都八九个时辰了。”
三姐儿伸手作势要打她,六姐儿已经抱着衣服跳了起来,拉着五姐儿边往西梢间跑边道:“走走走,五姐,我们去穿新衣服咯。”
“真是。”三姐儿看着两人的背影笑嗔道。
玉格给三姐儿和四姐儿各道了一杯水,“辛苦两位姐姐了,这两天好好歇一歇,要是顺利,后天开始就又要忙了。”
三姐儿看着玉格摇头道:“你也是,你和我们客气什么,你才是最累的。”
四姐儿附和点头。
玉格笑道:“我也就前头忙了些,后头,我可是最松快的。”
四姐儿摇头道:“不是,你累心。”
从始至终,出主意做决定的玉格,才是精神压力最大的一个,她们都有玉格可以依靠,可玉格没有。
玉格被两人说得眼底微涩,垂眸任热水的蒸汽熏了熏,笑着对两人道:“三姐和四姐这样说,我就不累。”
过了一会儿,五姐儿和六姐儿换好了衣服,不过同她二人一起来到东厢的,还有陈氏和大姐儿。
陈氏一脸忧心忡忡,连带着穿着喜庆红旗袍的五姐儿和六姐儿,脸上的笑容都淡了许多。
“玉格,这能行吗?这样的花样,从没见人用过,还有这包,哪有这样的包,这要是卖不出去,这么些料子钱,还有工钱,还有你小舅舅那里可怎么办?”
玉格闭了闭眼,转头对三姐儿和四姐儿笑道:“我有些累了。”
三姐儿眨了眨眼,玉格这是在和她们撒娇吗。
三姐儿和四姐儿笑着跳下炕,一左一右的扶着陈氏,边往外走便劝道:“肯定能行,您就放心吧,明儿就要去街市上卖了,也就一天的功夫,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这会儿您就先别问了,到时候才有惊喜不是?”
三姐儿和四姐儿说笑着拉走了陈氏,玉格抬头对大姐儿道:“麻烦大姐帮我把张叔、丰年和满仓叫进来。”
第41章 、太暴利
明儿的买卖,玉格打算带着他们三个和五姐儿、六姐儿去,所以今晚得让他们知道具体卖哪些东西,以及各自的价钱。
其实他们三个已经知道其中一样了,那就是和郭木匠合伙的滑板,一共一百个滑板,是他们三个早上刚去从骡马市大街搬回来的。
滑板这一块儿,玉格一共投了二两银子的本钱,加上是她出的主意和由她负责销售,所以占一半的股,而郭木匠则是出二两银子的木料,手艺不算钱,也占一半股。
如此,“不算人工,一个滑板的成本是四十文钱。”
五姐儿远远的支着账本,怕笔墨污了袖口的白毛。
六姐儿忙道:“但是不能这么算吧,这是玉格的主意,想主意要费脑筋的,还有我和六姐儿为了它练了多久啊,还有咱们这衣服,还有郭叔,郭叔的工钱也不能不算,还有满仓他……”
玉格笑着伸手打断六姐儿的话,“好,那就卖两百文一个。”
“那,”六姐儿声音卡住,顿了顿,转开眸子小声嘀咕道:“那是不是有点贵了呀。”
张高壮父子三人对视一眼,反正他们是绝不会花那么多钱买这样的东西的。
五姐儿握着账本子,也有些迟疑。
“不贵,”玉格解释道:“外头卖的冰鞋,最便宜的也要两百文,咱们这个不比冰鞋新鲜多了?”
说完,玉格有些犹豫,“两百文一个是不是太便宜了?”
六姐儿顿时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这样刚好,这就够了,这样最好。”
这怎么能这么比,人家的冰鞋用了铁的呀,她们这就是木头。
五姐儿也不住点头。
“行吧,那我们接着说下一样。”
玉格伸手提起一串鞭炮挂件。
这串鞭炮挂件是由红布和棉花做成的,一串有二十个,玉格要把手举高才不至于让它垂到地上,每个鞭炮上都用黄线在两头绣了一圈圆环,中间用同样黄色的线绣了一个大大的福字,最底下坠着一条红色的穗子,像是鞭炮的引线一般,好看又喜庆。
五姐儿对着账本,核算一串鞭炮挂件的成本。
为了提高绣娘们的速度,也为了不提前走漏她们制作的东西的样式,鞭炮挂件是采用的、嗯,流水线工作,即有人裁布、有人绣字、有人塞棉花、有人缝合,有人最后串成一串。
三姐儿和五姐儿没接触过记账,虽识字不多,记得简省,但流水账还是要一处一处慢慢往下算。
五姐儿这边还没理出来个数,玉格已经道:“一条绣花手帕卖三十文,咱们这个就算二十条绣花手帕吧,卖六百文,底下的穗子就算咱们送的。”
六姐儿瞪眼,感情你还觉得你挣少了?
怎么能这么比?这怎么能比?绣花那多复杂,一股线要劈成十几股的,要描样要配色要藏线,可这个,这个不挑什么颜色的深浅,就一种线,粗细也不挑,甚至越粗越好,就随便绣两圈,再绣个福字而已,如此而已,仅此而已,随便挑个会缝衣服的就能做,她都能做,她拿这个和绣花手帕比?
六姐儿垂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心情很复杂,她突然觉得自己偷偷在心里骂了好几天的裁缝,也不是那么黑心了。
五姐儿举着账本,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委婉的劝道:“这个、算上还没给的工钱,一串的成本是……一百文钱左右。”
“嗯,”玉格点头,“那就卖六百文一串吧。”
五姐儿哽住了。
张高壮伸手抹了把脸,张丰年和张满仓慢半拍的合上嘴。
玉格放下鞭炮挂件正要说下一样,六姐儿连忙先把两篮子头绳和发夹送到她面前。
先说这个吧,先让她缓缓,这个肯定便宜了吧。
玉格伸手拾起一根头绳,就是外头货郎卖的很普通的红头绳,一文钱能买两条。
不过眼前的头绳当然也做了些改造,只见红头绳的两端个坠了一个红色的小毛球,瞧起来活泼泼喜洋洋的。
五姐儿快速的道:“两文钱。”
“嗯,”玉格点头,“五文钱。”
呼,五姐儿和六姐儿舒了口气,刚舒完又奇怪起来,明明这定价也很不合理,她们怎么还觉得不贵呢?
唔,她们也变成黑心鬼了吗。
玉格放下红头绳,拿起另一个篮子里的发夹。
这个发夹是用细铜丝做成的后世U型夹的模样,又在顶端缀了一个手指盖大小的红色小毛球。
五姐儿道:“三文钱。”
玉格点头,“五文钱。”
六姐儿意外的眨眨眼,真便宜。
五姐儿伸手拉了她一把,六姐儿连忙收拾起表情,不便宜不便宜,玉格已经很不冷静了,她们做姐姐的一定要稳住,不能再给她错误的信号。
玉格走向最后一样东西,突然停下来对张家父子三人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记住了吗?”
五姐儿和六姐儿就是忘了,能翻账本,也能问她,可张家父子三人不识字,对着玉格又总有一份对雇主的尊重和距离在,玉格怕他们记不住又不敢问。
张高壮忙点头,“记住了。”
张丰年和张满仓也齐声道:“记住了。”
这样高的价,再知道这其中这么大的利,实在很难让人记不住,三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玉格少爷这样、嗯,有点颠覆了他们的印象。
玉格微微笑着解释道:“不是我贪心,也不是我胡乱定价,内城富贵的人家不少,咱们觉得贵的,只要能合了他们的眼缘,能应了景,那就不算贵。”
说到这个,六姐儿深有感触,“可不是,从前咱们卖给贵人吃的炸牛乳的时候,一日能挣好几两银子,可如今这薯条,好几日也挣不了一两银子。”
玉格点点头,又接着对张家父子道:“再者,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家里穷极了,和你们认为的穷不一样,虽然瞧着不愁吃喝,可我家欠了四千多两银子,每个月都要还钱,所以……好不容易赶上这么大的节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张家父子三人对视一眼,主家穷吗?他们原先觉得不穷,可一听欠了四千多两,那真是……比他们家还不如。
原来这穷和穷也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他们家,真是死也没法子想象怎么能欠下四千多两银子。
张高壮神色郑重的点头道:“玉格少爷您放心,我们知道了。”
玉格笑着点点头,继续说最后一样东西。
最后一样东西是肉眼可见的精致,一个个盖碗大小的小圆挎包,上面装饰着各种神态不一的猴子,猴子是毛毡做的立体猴子,整个造型弧线都很圆润,再用同色的线固定在挎包上,瞧着毛绒绒的,摸着也是毛绒绒的。
除此之外,猴子的表情喜庆,装点得也很喜庆,有抱着红苹果的,有戴着红色瓜皮帽的,还有穿着红肚兜的、别着红花的、拿着红鞭炮的,皆十分可爱,它们咧嘴笑着,这份喜悦似乎也能传递给看的人,总之处处都满溢着迎新年的气氛。
六姐儿的手不自觉的就要触上去,这些小猴子她真是看一次就爱一次,拿到手里就放不下了,难为三姐和四姐怎么做出来的。
五姐儿看看猴子又看看六姐儿,发现了特别,“咱们衣裳上这些花纹,好像,好像是……”
玉格笑着点头,“对,就是猴子的轮廓。”
她们两个的衣服上,用了稍深稍暗的红线绣了猴子的花纹,和现下的绣样不同,没有力求逼真,不讲究什么光影明暗,只是粗略的线条勾勒,连五官表情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生动可爱?
就,好奇怪。
玉格随手拿起一个挎包挂到六姐儿身上,“这样是不是更可爱了?”
六姐儿臭美的左扭右扭,五姐儿点头,简直像是一套做出来的,太搭了。
哦,不对,这都是玉格画的样子,这原本就是一套设计的。
五姐儿见六姐儿爱不释手的揪着猴子耳边红花,心里有了预感,这挎包会比之前的那些贵得多得多。
“这个卖多少钱一个?”
她连账本子都不看了,反正玉格定价也是不管成本的。
玉格手里也拿着一个挎包,左右转着瞧着,“二两银子一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五姐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两银子?又是二两银子?抵她和六姐儿的两身衣裳了!
抵玉格给大姐做的陪嫁的大柜子了!
“疯了吧?”六姐儿脱口而出。
“谁买呀?”安抚好陈氏的三姐儿和四姐儿进屋就听到这个,也急了。
“玉格,你冷静一点啊!”
五姐儿刷刷的翻着账本,“玉格儿,这个成本就一百文,也就一百文!”
张氏父子三个站在一旁呆愣不语,这个世间的物价他们已经瞧不明白了。
玉格见众人皆受惊不小,笑着解释道:“这成本不能这么算,头一个,在这之前可没人想过毛毡还能这样用吧?”
那倒是,都是用来做毡毯、毡靴、毡帽之类的保暖的东西。
“这就占了一个新字。”
玉格又看向六姐儿,道:“方才六姐儿不还说了,我出这主意费脑子,画这些图样既费脑子又费笔墨,还费时候,这里头总得算我一份工钱吧?”
三姐儿几人对视一眼,有些动摇了。
玉格接着道:“再一个,就算把挎包和打理毛的一些事交给别人,就这么一个一指高两指宽的小猴子,也要三姐和四姐从早到晚做上一整日,她们的工钱也得算上吧?这些都是账本上没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