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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说这事,好像不能让云珩听见,云珩肯定是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待着,这回怕是依旧说不出来。
虞秋一心想事情,没仔细看路,以至于一头撞在了云珩身上。她抬起头,看见云珩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对视了会儿,虞秋慢吞吞去抓他的手,嘟囔道:“我又不是有意撞你的,怎么还生气了?”
云珩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虞秋看着两人牵在一起摇晃的手,灵光一闪,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没主动牵你,才生气的?”
云珩停步转回身,俯视着虞秋道:“你府上的那个葛齐先放在我这里。”
虞秋立刻被他带偏,连连摆手,“不行,他、他是犯过罪的,只能做些小事,不堪重用,而且在你身边出现,会引人诟病的!”
差使葛齐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以,重要的事绝对不行。想到这里,虞秋发现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昨日葛齐也在,他知道余延宗是被云珩弄死的。
完了,本来只想将他赶出京城,赶得远远的,现在他知道了云珩的事,没法放他走了。
……只有杀了他这一条路了……
虞秋脸上血色褪了几分,下唇被咬得发白。她抓着云珩的手摇了摇,声音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丝哀求,“不要用他了,他、他兴许并不是那么……”
“可靠”二字尚未说出,云珩道:“他早年有个溺水的弟弟,没死。”
言毕,虞秋呆愣住。云珩捏捏她的手,牵着她接着往里走。虞秋就像是一只呆头鹅,云珩把她往哪里带,她就往哪里走,哪怕前面的万丈悬崖她也回不来神。
这么静静走了几步,树林中不知何处传来清脆鸟鸣声,更显林中清幽寂静。云珩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只有一处他不满意。
他再次看向虞秋裙角与偶然露出的鞋面,看着虞秋沉思的面容,停住步子,道:“我没听清楚,你刚才撒娇说的是要我背,还是要我抱?”
虞秋:“嗯?”
她忽听葛齐还有亲人在世,心神一震,意识到这是关键点,心思全放在那上面了。云珩的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没能传进她脑子里。
“你说什么?”她茫然问着的同时,心中想的还是葛齐的事。他是被人胁迫的,不是主动背叛,只是在亲人与她父女之中选择了血脉亲人。
这应该是比单纯的背叛要让人容易接受许多的,可虞秋心里胀胀的,开心不起来。
“背?”云珩肃然皱眉,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抓着虞秋的手臂,虞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双脚离了地,吓得慌张往云珩背上趴去。
腿弯被人箍着,柔软的身躯贴在陌生的后背上,虞秋感觉滚滚热流从云珩身上流蹿到了她身上,她羞赧地含着胸,脚趾缩着,脚背向后展开。
什么弟弟与葛齐全部被人从脑中赶出去了,走得远远的,短时间内再也回不来。她只能感受到身子底下的灼热,与随着云珩的走动,她一晃一晃的小腿。
虞秋把脸从云珩肩上抬起,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然后从他肩上向下看,看见云珩的脚稳稳地踏上一层又一层的青石板。她被背得那样高,都不会摇晃一下。
有一株到人膝盖那么高的杂草从石板一侧斜了过来,云珩从上面走过,衣角甩上几滴水痕。
虞秋翘起脚去看自己的裙子,果然也看见了先前留下的洇湿的痕迹。
她一高兴就忍不住,趴在云珩背上傻笑起来。云珩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想理她,未做出任何反应。
虞秋想要他与自己说话,悄悄捏了下他的头发,然后将脸贴着云珩肩上,以防止他回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羞怯道:“你是不是……昨日就想这么背我了啊?”
云珩道:“你下来。”
虞秋咯咯笑起,手臂将他搂得更紧,学着他方才那样道:“那就把葛齐给你了,他很看重亲人的,你让人盯紧了,别让他被人要挟着做了坏事。”
云珩第三次驻足,被她催了才重新抬步。
他明白了,虞秋越来越聪明,不是萧青凝教的,而是在悄摸学他。
第67章 胆小
虞夫人墓前石碑被擦得干干净净, 上面是虞行束亲手刻的铭文。虞秋将碑面上的露水擦去,摆好祭品拜祭过后,张开湿漉漉的手掌对着云珩道:“殿下, 那边有条小溪, 你能不能去帮我打点水来洗手?。”
云珩道:“你再说一遍。”
虞秋抬着手腕在脸颊擦了一下,心中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真烂,哪能支使太子去做杂役的活呢。但她已经说出口了,于是虞秋腆着脸道:“去嘛, 这样我娘才能安心。”
“得寸进尺。”云珩道,转身朝着她说的方向去了。
快到墓地,云珩要将她从背上放下来时, 她也是这么说的。说要与虞夫人说赐婚的事情,让云珩把她背到坟墓前,给虞夫人看见了云珩对她这样体贴,虞夫人才能放心。
这点儿重量对云珩不算什么, 看她开心,就顺着她的意了。没成想她见这话好用, 就用个没完了。
那条小溪就在不远处,云珩隔着稀疏枝叶, 看见虞秋整个人都快黏在墓碑上了,看来是真的有许多小心思要与虞夫人说。
现在不能让他听,成亲后总该可以了吧。成亲可以提上日程了, 孩子……要再等等,要在他登上皇位之后才能有。
溪水潺潺,侍卫在他身后落下, 道:“殿下, 行宫那边可还要继续?”
“继续。”云珩道。萧太尉已经来拜祭过了, 但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到的。
另一边,墓碑前的虞秋将近日余家相关事情,与自己内心感受,一起吐露完了,之后反省起自己尚须努力的事情。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算来,发现突然之间,就剩下一个难题了。
余家将要没了,外祖父家已经和好,葛齐没解决但是到了云珩手底下,没机会翻出花样了。剩下的只有“神仙姐姐”这一件事了。
虞秋觉得心里的话刺嗓子一样开不了口,她张望着,看见云珩还在远处,低下头,声音又细又低,怕人听清一样,说得很快。
“前朝有个皇帝与他的梁皇后是青梅竹马,后宫里只有这一个皇后,两人恩爱一生,史书上还说这个梁皇后是千古贤后呢。”虞秋藏着掖着绕起圈子。
“据说皇室先祖里有个庆武皇帝,为了一个宠妃,将后宫所有佳丽全都遣散回家去了,后半生也只有这个宠妃一人。”虞秋念念有词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民间都这么说,应该是有几分真的吧。”
枝叶上残留的露珠被吹落在墓碑上,虞秋跪在坐垫上将水迹拭去,然后扯着裙子露出半湿的绣鞋,看着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蝇道:“少是少了点,但还是有的,我、我想……”
她手指沿着裙子祥云绣纹走着,结结巴巴半晌,换了一种说法。
“外祖父要我做个贤德的太子妃,要劝导太子任人唯贤,还要替他打理好后宅。前者应该是不用劝的,太子已经那么好了。后者……我不会啊,你看,府上只有我和爹爹,我哪能打理好那么多人,他后宅里只有一个人……我才能打理得好。”
她觉得这些话好难说出口,不管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没有,说完就不再重复了。
虞秋怕被云珩听见了,又遥遥看了他一眼,然后额头抵着墓碑,手指顺着碑上刻痕抚摸了会儿,低声道:“若是可以,我就把那块环形玉佩拿去给太子,他一定会问我是哪里得来的,我呢,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他。”
“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虞秋含糊不清地把心事说了,还没说完,看见云珩回来了,赶忙止住。
她见了云珩有点心虚,假装是心里沉闷不去看他。
临近午时,阳光穿透山岚,日光总算明亮了些,两人下山,虞秋仍是被云珩背着的。她回忆着与虞夫人说的那些话,枕在云珩肩上的脸慢慢红了。
耳边是林中鸟儿轻快的啼鸣声,虞秋觉得该说些什么试探试探云珩的,可是怎么开口呢?
虞秋视线转来转去,在路过一株一人高的野葵时,晃荡着的小腿突然翘起,脚尖在野葵茎上轻轻一踢,宽大葵叶上的露珠珍珠一样接二连三滚下,有几滴落到了两人身上。
云珩回头,道:“刚才就该把你扔进小溪里洗洗的。”
虞秋笑,下巴在他肩上蹭蹭,悄声道:“殿下,听说先帝四方征战,勤政爱民,有时候吃睡都是和臣子一起,后宫里都没几个人,所以才子嗣稀少的,是真的吗?”
她打着小算盘呢,等云珩说是,她就继续歌颂先帝,然后把话题带到庆武皇帝身上去。
可云珩不按她的预想说话,瞥她一眼,道:“非议皇室。”
“这怎么算呢。”虞秋听他话中根本没有警告的意思,胆子更大了,争辩道,“我是称赞呢,你与我说说,这样以后祭祀列代皇帝时候,我心里才有底。”
云珩被她说服,她是太子妃,以后会是皇后,的确是该对皇室有些了解。
“他的确喜欢亲自领兵平叛乱、扩疆土,日夜与臣子商议政务,但子嗣稀缺不是因为这个。”云珩声音如平静无波的水面,稳重道,“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是子嗣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极度怕水。”
虞秋:“怕水怎么啦?”
“怕水怕到一个月不洗澡,臭烘烘的,没有宫妃愿意靠近。”
虞秋:“……”
云珩看着她皱巴巴的脸,嘴角一扬,道:“所以他最爱领兵打仗的日子,混在军中,大家都不洗澡,文臣武将谁也没法挑他的错。”
虞秋哑然,走了会儿,她拧着眉头道:“你是不是骗我的,根本就没听说过啊……”
那么多大臣盯着呢,还有起居郎记着皇帝日常生活,若是真的,多少该传出些风声的啊。
“有平定叛乱、收复山河的功绩在,这点恶癖算得了什么。”云珩像是想到有趣的事,声音里多了丝笑,道,“不信回去问问你外祖父,看他怎么说。”
虞秋意图落空,往前走了一段,她直接提起了庆武皇帝,这个皇帝最出名的事迹,一是好皇帝的名声,二就是为了宠妃遣散后宫的事迹了,这次不会出错了吧。
“他喜欢养蛇,吃住都要一起,整个后宫只有那个宠妃不怕蛇。”
虞秋听得浑身寒毛耸起,枕边养蛇,多可怕啊!
这吓得她好久没出声,等心神稳定了,才恼声道:“……你们家怎么这么多……”
她及时止住了对皇室不敬的话,哼了一声在云珩背上偏过头去。
“我们家?”云珩将她往上颠了一下,同样哼了一声,凉凉道,“以后也是你家。”
虞秋猝不及防地红了脸,搭在他胸前的手互相勾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什么原因都好,不好女色总归是真的。算了,她早就知道皇室中人都不正常,相比较起来,云珩确实好太多了。虞秋安慰着自己。
她在云珩背上嗅了一下,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虞秋觉得自己算是运气好的了,至少云珩爱干净,不喜欢什么虫蚁爬蛇的,不像云璃那样什么都嫌脏,也不像云琼喜爱吃些脏东西,更不像云琅一样喜欢男人,云珩只是棋品差……
虞秋猛然想起萧太尉让她多注意云珩的事,她迟疑了起来,云珩除了棋品差,没有别的恶癖吧?
“你……嗯,没有那些奇怪的嗜好吧?”虞秋小心翼翼地开口。
云珩箍在虞秋腿弯的手动了动,摩挲了下虎口处常年持刀磨出的薄茧,稍有沉默后,反问道:“我若是有,你就抗旨不嫁了?”
虞秋支支吾吾没立刻回答。她怕蛇、怕虫、怕黑、怕脏,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一想成亲后床边养着条蛇,魂都要吓飞了。
没得到她的回答,云珩语气生硬道:“圣旨已下,不嫁也得嫁。”
“我哪有说不嫁了。”虞秋也生气,在他胸口拍了一下,道,“先说好了,我胆子很小的,你要是有什么嗜好要提前告诉我,以后也不能吓着我了……”
两人边说边往山下去,眼看到了暂住处,虞秋惊慌记起她最初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已经没时间说了。
将虞秋送回到农舍,留下数个侍卫,云珩就带人离去了。
虞秋的目的没能达成,心中懊恼极了,琢磨了一下午,决定在梦里让神仙姐姐与云珩说。
她甚至从余延宗的事情里找到了经验,又一次提前拟好了说辞,一定要把云珩的话套出来。这回不说云氏先祖了,说她自己外祖父,说虞行束,再说前朝的那个梁皇后。
虞秋做了十足的准备,可是连续两晚都没能梦见云珩。
而云珩回了太子府,忙碌两日后,在睡前燃了引梦香去见虞秋。他现在是越发喜爱这莫名其妙的入梦之术,相隔两地也能梦中相会……真是美妙。
引梦香很好用,点了之后他的确梦见了虞秋,任亲任抱,但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神仙姐姐。
所幸他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以为是虞秋未能安睡。无妨,次日再见也行。
第二日夜晚,他再次燃了香,依然未能得见虞秋。
云珩于深夜起身,盯着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半晌,更衣外出。侍卫说虞秋与萧青凝好好的,没有任何意外,她不该两日未眠的。
夜马疾驰,云珩来到山脚下时,万籁俱寂,正是所有人安眠的深夜时分,唯有侍卫察觉到他的到来。
云珩进了虞秋的屋,在明亮的月色下,看见床榻边整齐地摆着两双鞋。
有人在虞秋床上。
刹那间,杀意从眸中射出,云珩指骨咔咔作响,腰间的长刀似乎跟着主人震颤,叫嚣着想要饮嗜鲜血,想要再次体会刺穿肉体的快感。
云珩闭了下眼,睁开时,忍着心中杀戮的冲动,再次看了眼并排放着的两双鞋。
他冷静了下来。
这回他看清了,那是两双一样大的绣花鞋,都是姑娘家的鞋。
第68章 较劲
“当啷”一声, 重物相撞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分外响亮。床幔动了动,困倦的声音从中传出,“什么东西啊……”
是虞秋的声音, 带着被吵醒后的迷糊, 吐字模糊,尾音绵长。
接着是另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我去看看……”
床幔从中掀开,萧青凝探头看了看, 没看见屋中有什么东西,出于谨慎,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 向外去了。
农舍简陋,她们多是娇弱的姑娘家,怕附近有人起了歹意,倘若侍卫恰好有疏忽, 那就不好了。
外面响起询问声,而屋中素净的床幔半垂着, 虞秋揉揉眼睛坐起,眯着睡眼向着床边移动着, 要将双腿从寝被中伸出时,有人撑着床榻俯下了身子。
阴影遮在眼前,虞秋晕晕乎乎还没察觉, 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睡得真香。”
不知为何,这声音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虞秋强睁开的双眼一听这声音就合上了, 耷拉着脑袋, 神志不清地抱怨道:“又是你, 不要吓人了,我困——”
“还怪起我来了?”云珩手托住她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道,“不扰你了,睡吧。”
虞秋睡眼朦胧地倒回去了。
门外的萧青凝问清无异,困意重新涌上来,回到榻上放下床幔,很快一同睡去。
两人都没发现屋中多出来的另一人。
云珩出了房间后,细问侍卫近几日的事情,再次确认山脚下无任何意外发生,得知虞秋这几日都是与萧青凝同榻,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没道理忽然间无法入梦。
以前云珩想找出入梦的主要因素,是想毁了它。现在云珩想找出它来,是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再考虑是毁了它,还是保护好它。
从私心上来说,云珩是更倾向于它无害,想保护好它的。毕竟这入梦……趣味无穷。
按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推测出二种可能。
一是虞秋因为外出,远离了操控她入梦的人或者东西。这么说来,让她入梦的罪魁祸首极大可能就在她府上,在她身边。
二是这入梦必须要是虞秋一个人熟睡的情况下才可以。
确认虞秋平安无事就好,这两种可能他会一一验证。
虞秋几人在山脚下一住就是七日,没事看看书,或者去山里走走逛逛,倒也悠闲。萧玉烽一个读书人,竟然跟村落里的老猎户学起了打猎,偶尔还能猎得几只山鸡回来。
若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一直见不得云珩。
虞秋心里藏着事呢,想问问他以后要娶多少人给她管,超过一个,虞秋就只做太子妃,不做喜欢太子的太子妃了。
这么几日,她只梦见过云珩一回,梦里云珩趁着她睡糊涂了,偷亲了她一下就跑了。
不能再入云珩的梦,虞秋没想那么多,猜想云珩可能是在忙公务,所以没空去见“神仙姐姐”。
第八日,虞行束来了,有了这几日的缓冲,他看着仍稍显灰败,但比飘着小雨那日好很多了。一行人再次上山拜祭虞夫人,墓前告别,启程回城。
得知余怀岸夫妇俩是萧太尉亲手所杀,虞秋大惊,那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啊。
虞行束道:“无碍,他在兵部做事,算是你外祖父手下讨饭的人,随便就能要了他的命。以前是他藏得深,现在逮着他查,查出来的东西足够了。你外祖父,杀个小官员的权利还是有的。”
“那余延宗呢?”这个可是失踪数日后死在他们跟前的人,要怎么解释。
“他在自己府上失踪,是畏罪潜逃。便是死了,也得一辈子顶着这个罪名。”
剩下最后一个人,虞秋彷徨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余蔓秀在她面前说过不少萧家的坏话,也对她诉说过难言的女儿家心事,过往的情谊有几分真假,她无法衡量。
但虞秋的确心软,她觉得那些罪恶都是余家父母与余延宗所为,余蔓秀只是一个姑娘,或许有坏心,但罪不至死。
即便她不外出,不主动询问,这满城皆知的事情还是传入了耳朵里,余蔓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送入了教坊司。
丫鬟们唏嘘着,将外面人的各种言论传给虞秋,无非是些嘲笑或者怜悯的风凉话。
昔日枝头花坠入尘泥,人人皆可践踏。
虞秋沉默了许久,在深夜里来回辗转,始终难眠。
她握着陪了她两辈子的,那块极其普通的环形玉佩,沉着气下定了决心。明日她要去与外祖父说,请他松松手放了余蔓秀。
放她免遭侮辱,以后恩怨相清,互不相干。
外祖父与爹爹,还有云珩不一定会答应,但虞秋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没有人知道,其实上辈子她也是险些沦落到那种境地的。
在虞行束的宣判未落下时,有人就敢对她出言不逊,就是因为一旦罪名成立,她就将是教坊司的一员,与如今的余蔓秀没有任何差别。
她因为那些轻薄低贱的话,做了很久的噩梦。
幸而,最后的结果是发配边境,让她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后来虞行束身死,她被人掳去,包括去太子府求助时,都以为自己要遭受那种屈辱,数次想要自绝性命。
她不愿意遭遇这些,也不想余蔓秀遭遇。放她自由,就当是行善积德好了。
彻底做了决定,虞秋心中一轻,翻身入睡了。
云珩想让虞秋与萧青凝好好培养姐妹感情,连着几日未打扰她,到这日她终于回了虞府,再次试了引梦香,在后半夜得见虞秋。
还是宽敞明亮的望月阁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披着如霜月色的“神仙姐姐”。
距上一次入梦已有半个多月,他都快忘了上一回梦里都说了些什么了。幸好虞秋记得,并且一看就是做了很足的准备。
“上回说的三件事可有不对?”
“神仙姐姐仙法绝妙。”云珩记起来了,愉快说道。三件事分别的虞秋的伤寒、主动轻薄他,以及对着余延宗骂回去,是全部让她得逞了。
他看着帷帽上的垂纱晃动着,猜测虞秋一定又在得意地偷笑。
虞秋确实开心极了,嘴角一个劲儿扬着,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云珩所说的坏心眼,就喜欢看云珩输给她的样子。
得意了会儿,虞秋提醒自己不能开心过了头,她现在是神仙姐姐,不能离云珩那么近,要端庄清冷,要谨记今日的目的。
“孤已通知钦天监算成亲的日子,想请神仙姐姐帮忙掐算一下,什么时候……”
“咳!”虞秋羞窘地打断他。这个她哪能算的出来,她又没看过黄历,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自己定婚期的。
偏偏云珩就是要让她自己决定,“储君成婚较为繁复,需数月时间准备,大概要等到秋日了,我准备等日子定了再告诉太子妃。”
虞秋脸上发热,云珩看着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兀自道:“日子算出来即可命礼部着手准备,光是凤冠就要准备月余……”
“她不一定是真心想要嫁你呢。”虞秋高声说出这一句,成功让云珩停下了,那双漆黑的眼眸危险地看了过来。
虞秋不仅不怕,还有点高兴。萧青凝说要从云珩手上抢回话语权,就得用他最在意的事情,他果然最在意这个。
云珩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同样平淡无波,“神仙姐姐何出此言?”
虞秋赶忙把准备好的话拿出来,“她外祖父只娶了一个妻子,她爹也只娶了一个,她姨丈也是,三个人都没有小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辈子都这样呢!你不知道吧,她家的祖训就是男子不能花心,姑娘不能嫁给纳妾的男人。”
她难得在云珩跟前占据主导地位,说完这句赶紧接下句,“嗯,我知道太子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很多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但你要和好的比呀。你有没有听过前朝的梁皇后,她的皇帝就没有娶别人。民间都说他们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的一对,还有人写诗称赞呢。”
“你想不想也这样被人称赞?痴情皇帝呢,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几个!后世人一定提到皇帝就想起你。”
云珩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了,神色放松,下巴一抬,道:“还有呢。”
虞秋见他似有松动,心中安定,语气平缓很多,“还有就是养那么多人,很难做到公平公正,有时候考虑不周失了偏颇,容易吵架,会闹得家宅不安的。”
这一连串的话,也就是在梦里说说了,又是登基又是前朝,敢在外面说,第一个要治她罪的就是皇帝。
“而且我算过了,你那太子妃不擅长管家,只能管好她自己,你要是娶很多女人,她也会嫁你的,有圣旨在嘛。但是不是打心底喜欢你,就不一定了。”
云珩听她绕了这么多圈子,就是在拐着弯,想要他说出只娶一人的保证。他似笑非笑道:“神仙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阿秋心中所想都知道?”
“我掐算的啊,你不信,那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等他来问,虞秋就与他说清楚编出来的家规。
“这事我是要与太子妃好好聊聊,等她主动来问的时候。”
虞秋又不懂他了,劝道:“你主动与她说……”
云珩语调冰凉,“她在意的问题,要她自己来问。”稍停顿下,他又道,“正好请神仙姐姐掐算一下,她何时会来问孤这个问题。”
虞秋因为他不肯主动保证,心中有怨,没好气道:“她才不去问你呢,要说你自己开口。”
“她为什么不直接问?”
“她、她脸皮薄。”虞秋为自己找借口,“哪有女孩子这么问的。”
云珩:“神仙姐姐说错了吧,我那太子妃脸皮最厚了,强按着我亲呢,还能张嘴咬我。”
“……”
虞秋脸上热气一阵一阵地向上冲,她就知道云珩一定会拿这个说事,真讨厌!
“还会主动扯我衣裳,前几日我好心背她,她竟然在我身上乱摸,不成体统,成亲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