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跟着站着,低着头,两只脚尖碾来碾去,细声细语问:“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
既然被听出来了,云珩就直说了,道:“下回去哪儿记得让人去告诉我一声。”
虞秋茫然抬头,眨眨眼,她明白了,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么知道?”
“嗯……”虞秋犹豫着,小心道,“你那么厉害,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云珩缓缓眯起眼。
他不该提这事的。他早就知道的,太子妃别的不行,美人计、撒娇与甜言蜜语这几样是尤其擅长,特别是用来对付他。
“你因为这事生气了吗?”虞秋走到他跟前,道,“别气啦,以后我都让人与你说。”
刚刚亲过,而且云珩对她温柔体贴,虞秋羞涩又高兴,说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抓着他衣袖道:“要不然,嗯……”
她红着脸往云珩身上依,衣裳被风吹着纠缠在一起,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给你撒个娇……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不好?”
云珩低眼扫她,沉声静气道:“谁把你教得脸皮这么厚的?”
虞秋面红过耳,小声嘀咕道:“不要算了,你以为我多想呢。”
两人说话时,外面再一次传来脚步声,丫鬟急匆匆跑过来,额头冒了汗都来不及擦,束手束脚地停在月亮门外,喘着气道:“殿下,小姐,太尉他……”
“我知道了,这就去了。”虞秋抿着嘴巴最后轻飘飘看云珩一眼,转身跟着丫鬟走了。
萧太尉的书房在最东面,穿过好几道门才到,书房门窗大开,可以看见里面层层书架。这会儿夕阳弱了几分,已有下人在架梯子准备挂灯笼了。
虞秋第一次进萧太尉的书房有点紧张,小声问
丫鬟:“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太尉没说,就让奴婢去请小姐你过来。”
丫鬟是不能跟着进去的,虞秋在踏进去之前特意检查了下仪容,步伐放轻,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萧太尉两鬓斑白,威严地坐在厚重的榆木桌案后处理着公务,听见动静并不看虞秋,仍继续批阅文书。
虞秋不敢出声,静悄悄地等着他发话。
书房中寂然无声,静得仿佛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虞秋不喜欢这种氛围,这让她有一种被压迫着的错觉,她很想悄悄出去,在外面等着,等萧太尉将事情处理完,她再进来。
她几次想抬步,可是萧太尉面沉似水,她没胆子动。
夕阳很快落下,下人将书房门口的灯笼挂好,再小心地进来,将书房中的灯盏全部点亮后,终于,萧太尉开口了,问:“太子去看你了,那么久的时间,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虞秋轰的一下脸烧起来。
这反应被萧太尉看在眼中,“啪”的一声,他扔了手中狼毫,厉声道:“说!”
“没、没怎么,就……”这事要怎么说得出口,什么都没说萧太尉就已经动了怒,知晓她主动亲了云珩,怕是要气昏过去。
这种事虞秋说不出口,急得嘴唇发抖,含糊道:“问我伤寒、问我来这边之前为什么不先告知他……”
“还有呢?”
萧太尉再问,虞秋就答不出了,难堪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这才隔了多久,提起太子就遮遮掩掩、不敢看人。跟你娘一个样子,脑子里只有男人,没出息!”
虞秋没被人这样说过,还是被一个长辈这么说,萧太尉话中的嘲讽好似银针,一下下刺在她的羞耻心上。憋了好一会儿,虞秋没忍住,一滴眼泪从眼眶中脱落,啪嗒掉落在地面上。
“我说错了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时刻保持脑袋清醒?”
虞秋泪眼婆娑,哽咽道:“说我就说我,提我娘做什么。”
“她是我女儿,我说不得吗?”萧太尉声音满是嘲弄,冷声道,“还是我哪里说错了?她难道不是吗?我教了她十多年的礼义廉耻,碰见个男人,她就全都忘了!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虞秋不想听他说自己娘的不好,揉去眼泪,带着鼻音道:“你要骂她,谁也没资格阻拦,那你骂吧。我不想听,我要走了。”
她要回家去,不在这待着了。
“站住!”
身后传来萧太尉的怒喝声,虞秋没理他,捂着沾了泪的脸跑到门口,跨过门槛不见了人影,仅留萧太尉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怔忪起来。
多年前他也曾这么对她女儿发怒,说的话比这还难听,什么“自甘下贱”都说出来了。后来女儿忍着眼泪向他叩拜,转身走后就再没能回来过。
虞秋没能忍住眼泪,但做了与她娘同样的选择,这一走,可能还会与太子一起回来,但未必会再喊他一声外祖父了。
他沉默半晌,抬起手,张口欲喊人过来,踢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虞秋重新走进来,红着眼圈,远远地停在书房门口。
烛灯将她的身影拖长,一路延续到书案下。
“我仔细想了想,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我回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虞秋带着哭腔,吐字含糊,“你要是能好好说,我就听着,不能好好说,我就走了。”
萧太尉沉寂片刻,呵斥道:“把眼泪擦干净了。”
虞秋笨拙地擦去眼泪,听他道:“我问你,你现在对太子到底是什么感情?你给我如实道来!”


第58章 帮忙
萧青凝问过虞秋同样的问题, 那时虞秋没想明白,这时脑中混乱,一样答不上来。
她只能确定, 云珩不做威胁“神仙姐姐”的事情, 与他一起时,虞秋是安心的。有时候吵架会吵不过他,但最后云珩总会有有意无意输给她, 让她讨到点好处。云珩嘴硬心软, 没有真的伤害过她。
再说两次亲吻,不管最初是什么目的,真的亲下去了, 她并未从心中感受到抗拒, 相反,还有点喜欢那种感觉。
这是因为赐婚的事她认命了,还是因为她对云珩动了心?虞秋举棋不定。
萧太尉见多识广, 看着她穷思极想,哭红的脸上,表情从平静变成犹豫, 从羞窘转成迟疑, 心中一阵叹息,已做好她说对云珩倾心的准备了。
“我没仔细想过,没有空闲想呢……”
萧太尉叹了一半的气收回,皱着眉,不确定地回看她,只在她脸上看到迷惘。他疑心问:“你在忙什么, 忙到没空闲想感情问题?”
虞秋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把脸上残留的泪痕再擦拭一下, 她道:“前些日子碰见了心怀不轨的恶人,后来是府中下人被歹人收买了,然后还要进宫……”
她要面对的比说出来的更多,还有云珩梦里梦外的为难呢,几个月以来,她根本就没能有空闲来思索别的。
“府中下人出了问题?”萧太尉质问着,面露厌弃,“虞行束他是怎么当爹的!”
“我爹最初也并不知晓的。”虞秋怕他转头开始骂虞行束,匆忙为虞行束开脱,“我爹每日上值已经很忙了,而且事情已经解决了,就剩最后一点,我、我马上就能解决掉。”
萧太尉被她那句“每日上值很忙”吸引,不由得想起户部正忙碌的事情,圣上要建行宫,银子须得从国库掏。
修建行宫耗人力、财力、物力,国库须得及时填补,前些日子有人提出了增添赋税,圣上竟然极为心动。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实非明智之举,已被群臣驳回。一次两次能否定,但只要念头还在,越被压制越是疯长,终究是后患。
他稍微分神想远了些,摇摇头将心思放回到虞秋身上,问:“你怎么解决的?”
“我……”虞秋被问住,细想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辛苦琢磨这些危机,可是到头来,事情没一件是她自己解决的,全是云珩帮的忙。
她声音很低,“……是太子帮着解决的。”
虞秋觉得萧太尉一定又要骂她了,废物,没一点儿用,只知道靠别人。
“虞行束是废物吗?”萧太尉怒骂了一声。
虞秋呆住。
而萧太尉看着她呆愣的表情,觉得她马上又要与自己吵架,堪堪忍住不去骂虞行束,道:“算你机灵知道找太子帮忙,太子行事向来干净利落,能少许多麻烦。”
萧太尉继续问:“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虞秋听得晕头晕脑,看他不像是生气,谨慎地试探道:“还有一两件事,太子已经答应要帮我了。”
萧太尉脸色果然变了,虞秋做好要挨骂的准备,听他道:“就剩两件事了?”
虞秋:“……”怎么听着还挺失望的?
不是萧太尉想失望,是他听虞秋懵懂着说没细思过与云珩的感情,记起她才十六岁,不通情爱。
这样也挺好,心思简单,不会主动找烦心事,给她找点难事分分心神,正好能让她没心思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他对云珩的处事是放心的,不去追问虞秋未解决的难题,反而道:“一个姑娘,确实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解决,但能学会合理用人也不错了。”
虞秋人快傻了,他说的用人不会是指用云
珩吧?
“圣上要修建行宫,你去劝劝太子,让他想法子让圣上打消这个念头。”
萧太尉吩咐得云淡风轻,虞秋听得脑袋嗡嗡。
她哪有本事让云珩这么做?萧太尉本人去做都比她来的可靠。
“我不、不行……”
“那就想法子,太子妃行的就是管理好太子后宅女人让太子安宁,以及劝诫太子的事,你必须得做。”萧太尉软硬兼施,逼迫的同时抛出利益诱导,“你若是做到了,我就去你娘坟前探望。”
虞秋听见“后宅女人”时心中一抽,未及细想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眼眸猛睁,只记得这事了。
虞夫人去世时都在遗憾萧太尉不肯原谅她,能让萧太尉去她坟前拜祭,算是圆了她的遗愿了。
“好!我去劝太子,太子一定有法子的!”虞秋怕他反悔,忙不迭地答应了,又细心与他求证,“你不会在我娘坟前说难听的话,是吧?”
萧太尉瞪她一眼,捋着长须微微点头。
她能让云珩打消了皇帝的念头最好,不能也不会有损失,让她心中始终有正事就行。萧太尉特意警告她一句:“这事若是不成,我可就把账算在虞行束身上了。”
虞秋惊喜交加,道:“一定能行的,你等着,太子他特别讲道理、特别厉害,我求他的事,他全都答应了的!”
谈话算是告一段落,虞秋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去就求云珩……不行,事情要一件一件来,不能捡起这个,丢下那个。
虞秋沉息让自己保持冷静。
现在再看萧太尉,在他那张板着的脸上看不见冰冷,反觉得亲切极了。
她心情一好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小步上前,走到萧太尉跟前道:“那你可不可以与我说说,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爹啊?”
她软着语调说完了,想起是在求人,补上一声:“外祖父。”
萧太尉脸上铁青,本想说“大人的事你少管”,临嘴边想起要找点事给她忙,遂道:“问这个问那个,不会自己想吗?多动动脑筋。”
虞秋不想惹怒他,不说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日她能想出来或者问出来的。
她在烛光下笑眼弯弯,乖巧道:“那我慢慢想。外祖父,你是不是还要忙公务呀?我给你研磨好不好呀?”
等萧夫人听说祖孙二人吵架了赶过来时,瞧见的就是和乐融融的情景。她在外面看了会儿,松了气,悄悄退回去了。
次日一早,虞秋就从太尉府回了虞家,临走前悄悄托萧青凝帮她留意着,看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萧太尉厌恶虞行束的原因。
到了府中她就差人邀请余延宗去莲湖一叙。
她不能同时想几件事,把其余的拨在一边,专心准备起要怎么责骂余延宗,读书都没这么认真过。
云珩来接她时,她还在琢磨怎么戳余延宗的心窝子。
隔着窗看见了云珩,虞秋嘴角一弯就要笑,接着想起萧太尉问她对云珩是什么感情的事,这念头如闪电一转即逝,最后只剩下萧太尉交给她的那件事了。
又要麻烦云珩帮忙,要对他更好一些了。
她扬起笑,好听的话还没说出去,云珩便在她脸上看出端倪,道:“又计划着算计我呢?”
虞秋小心思才冒了头就被揭穿,唰的红了脸,小声辩解道:“不是算计,就想让你帮我个忙……”
云珩目光聚在她脸上,几步走进屋中,朝她脸上伸手。虞秋没有躲避,被他捧起双颊时随着他的力气仰头,被揉了脸也不见恼怒。
都肯让他碰了,看来真的有事要求他。
虞秋想要云珩帮的事早就被他套出来了,催他也都是在梦中,现实接触中从未提起过,不应当会有新的难事需
要他帮忙。
云珩想起昨日萧太尉催她去书房的事,捏着手底下软乎乎的脸道:“是你外祖父有事?”
虞秋愕然的表情直接把萧太尉出卖了,云珩失笑,瞧着她的表情心里发软,覆在她脸上的拇指一歪,朝她唇上抹去,同时低下头来。
“嗯……”虞秋偏头躲闪,蹙着眉不愿意让他碰,“你怎么总想着动手动脚啊!”
虞秋昨日才因为与他相处得久了被萧太尉骂,心里正发虚,愿意亲近,又不愿意让他太亲近了。见云珩脸色淡下来,呐呐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带你去游湖之后,孤就要忙起来了,没空帮你的忙。”
虞秋听出他声音中没了刚见面的亲昵,悄声问:“生气了吗?”
云珩:“与谁生气?”
“与我呀。”
“你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
虞秋湿漉漉的小眼神一个劲让他身上飞,偏不好意思直视着他说这种话,羞涩道:“因为我……嗯……不让你……那样……”
云珩再次捧起她的脸,这次虞秋不让捧了,想要躲,可惜被他钳制住了躲不开。云珩捏着她下巴左右看看,道:“你想哪去了?”
“我方才只是想帮你把脸上胭脂抹匀,你愿意花着就花着吧,反正不是我丑。”


第59章 茶水
虞秋指腹轻轻在脸上摸着, 摸不出来异常,走到梳妆台对镜照了照,而后转身静看着云珩。
胭脂根本没花, 虞秋就知道他是在骗人。
知道也不能拆穿他,不然他就有借口生气了。虞秋道:“那你就是没有生气了?”
云珩面色不改地与她对视, “我又不像你那么小气。”
虞秋小小地反驳了他一声,“我才不小气呢。”她朝云珩走去, 问出最初的问题, “你是不是答应帮我了?”
云珩没松口,“先看是什么事情。”
怕耽搁了他的时间会误了他的正事,虞秋算着时间, 余延宗该快到了, 催着他先往莲湖去, 在路上与他说了萧太尉的事。
“放弃修建行宫?”云珩心思转动, 行宫的事已是定局, 前段时日刚动工, 现在喊停的可能性不大。
见他沉思,虞秋跟着紧张起来, “很难吗?”
“不算难。”云珩道,“我在想萧太尉为什么对你提这要求, 不合理。”
皇帝要建行宫算不得太大的事情,历朝历代均有。萧太尉会反对是因为先帝时战事频繁,国库本就有亏损,每年还要与边境小国封赏, 将银钱浪费在享乐的事情上, 确实非明君所为。
以前没能阻拦得住, 萧太尉在此时, 用去虞夫人坟前祭拜为筹码,让虞秋来求他去阻拦,这行为与目的并不那么合理。
“去你娘坟前探望的条件,是谁最先提出来的?”云珩问。
“外祖父。”虞秋老实答道,“我本来想等以后,关系缓和一点了,再请他去的。”
云珩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是说,他心底是一直藏着这念头的,只是借此机会提了出来。”
虞秋惊讶,细思他话中的意思,心跳加速,扒着他手臂急切问道:“你是说他想去拜祭我娘,拉不下脸,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无可能。”云珩道。
他想去拜祭虞夫人,不愿意搭理虞行束,便只能从虞秋这里下手。奈何虞秋想的多,怕被拒绝一直不敢提,所以他先一步提了出来。
虞秋对此心有怀疑,支支吾吾道:“那要是没能阻止圣上……他不就不去了吗?”
云珩“啧”了一声,道:“就算这次不成,下回他让你做别的事情,你会不会答应?”
“会的,我答应了他,让他满意,然后求他去拜祭我娘……”
虞秋停住,黑亮的眼眸朝着云珩眨个不停。
她想明白了,不管行宫的事能不能成,让萧太尉去虞夫人坟前拜祭的事,已经在她心底发了芽。
萧太尉给了希望,虞秋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事,有机会就会求他去。
“那他、他到底是要我给他递台阶,还是在利用我?”虞秋忐忑,她不愿意承认萧太尉只是在利用她。
上辈子萧太尉死得不明不白,虞秋没能与他接触过。这辈子他说话很难听,可是除了虞夫人与感情上的事,不曾辱骂过虞秋,更不曾像旁人那样嫌弃她不够聪慧。
他是一家之主,真的讨厌自己的话,萧青凝姐弟俩不会被教导成这样的。
虞秋道:“虽然我不明白,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他是对我好的,府里的人也都对我好……”
“大概就是想让你给他个台阶,死要面子罢了。”云珩道,“他作为父亲是什么样的,我不了解,但的确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行宫这事的确是在为朝廷与百姓考虑。”
表现出来的目的与最终目的都是好的,为难的只有虞秋与他。为什么呢?
这一点云珩想不通,但就萧家其余几人对虞秋的态度,以及近日萧太尉的行为来看,他是没有恶意的。
云珩有办法阻拦行宫的
修建,但不喜欢萧太尉哄骗虞秋的做法。琢磨一阵,他道:“葛齐知道你娘坟墓所在吧?你把他给我。”
虞秋心提起:“他……要他做什么?”
“让他带人假扮成掘墓贼去你娘坟前捣乱,试试太尉会有什么举动。”
他若是当真不关心虞夫人,那应该是连虞夫人的坟墓在哪都不知晓的,更不会干涉这事。反之……
云珩笑,“但凡他是嘴硬心软……到时候我带你去捉个现行,嗯,把萧家其余几人与你爹都喊上,好不好?”
虞秋想象了一下,假使萧太尉对虞夫人不上心,这些“掘墓贼”是假扮的,不会损害虞夫人的坟墓,还能让她看清萧太尉的态度。
倘若萧太尉大怒去教训人,被那么多人当场逮住……
虞秋想着那时萧太尉该是什么脸色,有点想笑,觉得这样不好,使劲忍住,摆出矜重的模样,微微点头。
她的情绪从眼角泄露,被人捕捉到,云珩突然出手捏住了她下巴,道:“想笑就笑吧。”
他在虞秋脸上揉了几下,虞秋没绷住,咯咯笑了起来。
“想看你外祖父的笑话呢,还说不是满肚子的坏心眼?”
“我就是想想。”虞秋抓住他的手往外掰,笑道,“你才是呢,主意是你出的。”
虞秋满心都是这个计划,将余延宗的事情都忘记了,到了莲湖附近才想起来。与这事比起来,余延宗不值一提。
下马车时,她因为心中那一丝不确定,忍不住又问云珩:“万一,他真的束手旁观了呢?”
云珩道:“那就等他死后,让人去挖了他的坟。”
虞秋听他用严肃的话说出这么荒诞的事情,忍着笑责怪他,“我说正经的呢。”
正经的就是,虞秋想要萧太尉动容,那么,即便萧太尉真的铁石心肠不加理会,云珩也会威逼利诱,让他主动到虞夫人坟前,如了虞秋的愿。
莲湖长堤上,杨柳依依,湖中莲叶田田,交叠着延伸向远方,上面莲花朵朵,开得正好。
风光怡人,湖中已有几艘小船在其中慢悠悠穿梭。
早得了虞秋吩咐的丫鬟开口道:“小姐,奴婢好像看见了余公子。”
虞秋约见了余延宗,是不能被云珩知道的,于是让丫鬟提了一句,假装是偶然相遇。
“这么巧啊!”虞秋虚张做势道,“我都没想到……正好我有事想问问他,殿下,我可以去与他说几句话吗?”
僵硬的演技落在云珩眼中,云珩权当自己是瞎了眼。他今日目的是要虞秋骂回去,没故意为难了,道:“那就去吧。”
莲湖附近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早已谢尽,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了。葱郁的林中有一方四角小亭,余延宗已在此等候多时。
收到虞秋差人递的信,他以为虞秋是改了心意,满心的欢喜在看见云珩身影的刹那破碎。
那两人沿着小径走来,相貌、气质等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般配,虞秋脸上的笑都比与他一起时娇艳动人。
只这么看着,他就已经如尘土中的蝼蚁一般低微了。
余延宗转脸看向桌上提早让下人准备好的茶水,他眼角抽动几下,颤抖着手掏出了一包药粉。
虞秋走近,云珩则是停留在不远处听侍卫汇报事情,余延宗遥遥对他躬身行礼,未及起身,行至亭中的虞秋已深呼吸,扬声质问道:“你除了买通我家丫鬟下人,还做了什么?”
余延宗惊愕抬头,下意识地扫向守在桃林边缘的众多丫鬟,其中确实已不见彩岚等人。
他面色一变,飞快转头去看云珩,云珩仍在吩咐侍卫什么,并未朝这边看。
最后才面朝虞秋,他声音刻意压着,辩解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买通你府中的丫鬟……”
虞秋已预料过这种情况,按照提前拟好的说辞道:“丫鬟都已经招了,我爹顾及着往日情谊给你留了层脸,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当初虞行束没有直接押着丫鬟找上门声讨,就是顾虑着那是伺候虞秋的人,怕传出些风言风语毁坏虞秋名声。
现在虞秋一改往日怯弱,毫不留情面地把这话大声说出,余延宗面上无光,低下的声音暗含威胁道:“你就不怕太子知道吗?”
虞秋细眉紧皱,道:“又不是我图谋不轨,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一点都不怕,因为这事就是云珩提醒了,她才知道的,何况就算当时云珩不知道,后来也该从平江那听说了,他从没提过这事的。
虞秋的话一小半是说给余延宗听的,最主要还是要让云珩满意,她声音更大,道:“我今日把话与你说清楚,今后咱们两家恩断义绝,互不相干!”
余延宗的脸青白交替,他不甘心,怕被云珩听到,只得声音放得更低,这一低,就更没有气势了。
他责问道:“你到底是因为这点小事要断绝关系,还是因为你勾上了太子?你说得轻巧,亏得过去我娘对你……”
“她与余蔓秀带我去赴宴,趁着我爹不在,百般抹黑我外祖父一家,你承认不承认?”
虞秋的呵斥让余延宗哑口,他没想到虞秋连这事都知道了。
“你也不必挟恩图报了,我承认小时候受了你母亲的关照,可我爹每年都有特意备上足够的谢礼送去,早就已经答谢过了。遑论你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我与我爹不欠你们的,你再拿这个说下去,那你就是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
“我以后会如何也不劳你费心,嫁给太子,总好过嫁给一个……”虞秋没嘲讽过人,话说得不是很流畅,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快点把这事解决了,就能去试探萧太尉了,于是狠心继续。
“……好过嫁给一个不管是家世、相貌,还是才学,都普普通通的男人。就算是有癞ha蟆吃到过天鹅肉,也不是每一个癞ha蟆都能吃到的,望你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