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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寂请示般看向朱逢源。
姜稚衣扬了扬眉:“本郡主在问你话,你在看谁?”
魏寂连忙拱手答:“回郡主话,杏州东面彭县一带有流民起了不小的动乱,当地县衙应付不了,请大人派兵支援。”
“哎哟,”朱逢源一惊,“那可正是郡主回长安的路,郡主眼下还是待在杏阳城安全些!”
姜稚衣头疼得扶了扶额。倒不是安全的问题,她身边那一百名玄策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面对北羯凶悍的骑兵也都个个以一当十,应对乱民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流民与朝廷的矛盾已经激烈至此,玄策军不宜在这个节骨眼跟流民动手,哪怕是为了保护她,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防卫过当,引发更多民怨,被有心人指摘,这本与河西无关的浑水可能就泼在元策身上了。
姜稚衣沉出一口气:“这动乱最快何时能够平息?”
“恐怕最快也得今夜到明早。”
“我等朱刺史的消息。”姜稚衣给了朱逢源一个催促的眼色,起身出了正堂。
傍晚时分,姜稚衣坐在西厢房的床榻边,观察着榻上裴雪青的脸色。
见裴雪青面色绯红地拧着眉,过了一日,非但没有退烧,反而睡得更昏沉了。
姜稚衣暑热已降,只剩些乏力症状,裴雪青这状况却很不乐观。
冯肃从昨夜到今日给裴雪青诊过三次脉,说她昏睡中浑梦不断,心绪紊乱,一直不退烧不醒转,可能根因是心病。医者的外力恐怕无济于事。
姜稚衣跟裴子宋打听了下,听说裴雪青正月里在长安也是这般模样。
裴子宋说,裴雪青在河西散完心之后瞧着的确开朗不少,可自从离开姑臧,距河西越来越远,不知从哪天起,她又时常一个人发起呆来,如今刚好碰上劳累和风邪入体,这便病来如山倒了。
眼见裴雪青丝毫没有好转,朱刺史平乱的消息也迟迟未来,一整天下来,姜稚衣等得焦躁不已,心里总隐隐害怕有事发生。
此行为减少马车承重,加快行路,她身边就带了惊蛰一名婢女,已被她派去前院盯消息,眼下也没人能安慰安慰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裴雪青明日便会好起来,明日一早,她就带裴家兄妹一起回京。
姜稚衣探了探裴雪青额头上盖着的湿帕,正要让裴家的婢女过来换新,突然听见房门被急急叩响,不等她道一声请,隔扇便被一把推了开来。
一向最是稳重的惊蛰气喘吁吁奔进来,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态。
姜稚衣心头一紧,蓦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裴公子在外打探灾情,从新来一批流民口中听说一件事,前两天,南面一条河干涸,露出河底石头,石头上写了些字——”
“……什么字?”
惊蛰深吸一口气:“天公怒,兴武卒,大旱至,仲皇出。”
姜稚衣愣愣听着这一字一字,抬手紧紧扶牢了床柱。
兴武,是皇伯伯的年号。
仲皇,是指二皇子。
河东和二皇子……要反了。
姜稚衣心脏狂跳,有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一瞬过后,颤抖着开口:“……快,快让三七动用玄策军的鹰隼,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去河西,告诉元策!”
惊蛰转身就走。
姜稚衣补充:“还有京城那边——”
惊蛰回过头来:“郡主放心,河西得到消息可能会晚一步,但京城应当与咱们差不多,裴公子也将此事告知了朱刺史,请他立刻派人去通知附近各州了。”
待惊蛰走后,姜稚衣定了定心神,让婢女照看好裴雪青,出了西厢房,往前院官衙走去。
前院人来人往,一名名通信兵携带着盖有刺史印的信报奔出刺史府,翻身上马,往各个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正堂里,裴子宋正着急地来回踱着步。
姜稚衣走上前去,快快问:“眼下京城会是什么情形?”
裴子宋停住脚步,脸色凝重:“我三日前传去家里的信没得到回应,我担心,我们得到消息的同时,京城可能已经——”
裴子宋没有说下去,姜稚衣却也懂了。
石头上的迷信之说本就是范德年和二皇子设计,是为谋反造势,煽动人心,这些话在民间传开的同时,叛军的兵锋定然也已杀到京畿,否则岂不将造势变成了自曝?
书案那头,朱逢源盖好最后一封信报的官印,抬眼看见忧心忡忡的姜稚衣,快步迎上来:“郡主,幸好您晚一步动身,如今京城情况未明,您就先安心留在这里吧!”
裴子宋的脸色却并没有朱逢源这般安心,摇了摇头道:“朱刺史,看眼下这形势,假如京畿当真沦陷,恐怕杏州也难以幸免。”
朱逢源眉心一跳:“裴公子的意思是……”
姜稚衣眼睫轻颤。
意思是,如果京畿彻底沦陷,最大的救兵就是河西。而杏州是河西抵达长安的必经之地,河东若要阻拦河西,那么包括杏州在内,附近这几个州都将是河东的必争之地。
河东的兵锋,迟早也会指向这里。
……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正堂里掌起灯来。
灯火通明里,所有人都在等待消息,期盼传回来的消息是京城已经镇压叛乱,二皇子已经被拿下。
戌时,一道勒马的长吁之声打破了刺史府内的死寂。
一名通信兵在府门前连滚带爬下马,飞奔进来:“报——!”
所有人齐齐坐直身子,却在下一刻,心脏重重沉入谷底。
“河东大军压境,上万兵马正朝我杏阳杀来!”
第78章
二十日前, 六月初七深夜,河东衙署——
范德年将阅后的密信捏在指尖,引烛火烧成灰烬, 唇角微勾:“我那长安的好外甥终于下决心了。”
“恭喜将军!”一旁副将拱了拱手, “太子犯下如此大错, 依旧软弱无能到只会向圣上喊冤求情, 可弹劾太子的折子一封封递上去,圣上却只让太子禁足思过,二殿下愿立军令状自请赈灾, 结果这立功的机会反倒落在四殿下头上……二殿下这回总算死心了。”
范德年八字须一撇, 中气十足地哼笑一声:“早跟他说过, 就算他扳倒太子,也得不到储君之位,只要他背后有我这舅父在, 有我河东在, 他的父皇防他便如防洪水猛兽。这孩子, 非要等到他四弟崭露头角才幡然醒悟, 我河东的兵马都等疲了。”
“二殿下毕竟年轻, 不撞过南墙,终归舍不下父子情, 所幸二殿下清醒的节骨眼刚刚好,这一场天灾, 朝廷和河西皆始料未及,连老天都在助将军一臂之力!”
范德年执起一卷羊皮地图,手一扬铺展开去,垂眼看着早已勾画过千万遍的行军路线,抬起食指, 顺着那条血色的线从河东一路慢慢划向长安。
“十一年了,当年与宁国公一同拱卫圣上回京登基,走的也是这条路啊……”范德年眯起眼,像在回想久远到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苍鹰,你说这些年究竟是我变了,还是圣上变了,还是……我们都变了?”
苍鹰低下头去,握拳压于左前襟:“卑职只知,卑职对将军的忠心永不会变!”
“好,好——!”范德年快意大笑,“宫里就交给我的好外甥打理了,你我二人兵分两路——”
“卑职明白,将军只管直取长安,放心将后背交给卑职,卑职定誓死拿下杏州沿线,阻河西援兵于杏阳之外!”
当下,六月二十七,杏阳城刺史府官衙,报信的士兵一句“大军压境”话音刚落,堂中三人蓦然起身。
朱逢源稳了稳头顶的乌纱帽,一指堂下士兵:“从哪个方向来?预计多久抵达?”
“从东北面来,预计不足三刻便可抵达!”
姜稚衣和裴子宋紧张地对视一眼。
等了一个时辰消息,虽已做过各种各样坏的打算,却也没想到叛军来得如此之快……
朱逢源:“令魏长史和曹司马各率两千人马,前往东城门和北城门迎敌!其余人马留守西南两面!”
“是!”士兵飞奔下去传令。
裴子宋神色紧绷:“朱刺史此战可有把握?”
朱逢源两指并拢,一指城头方向:“裴公子放心,我杏阳城是易守难攻之地,除去今日派去平乱的人马,还余守军五千,方才也已提前疏散百姓,清通城中干道,当能够应对上万叛军!”
姜稚衣疑问地看向三七,压低声道:“范德年不像会打无准备之仗,既然这些兵马不够攻下杏阳,为何不派足人马?”
三七答道:“想来是没法派足,叛军要拿下的不止杏州,为打各州一个措手不及,必要同时兵分几路,其余各州若不曾像我们这样提前布防,的确很可能被奇袭攻破。”
“这么说,方才派出去报信的人还是晚了……”
三七握拳点了点头:“看叛军来势,京畿必定已经陷入战事,咱们附近各州也都面临强敌,无力彼此支援,唯有各自守好脚下阵地,幸好您所在的杏阳易守难攻,比起别州,目前咱们的情形还算好的。”
姜稚衣抿了抿干燥的唇:“既然杏阳易守难攻,叛军若拿下杏阳,等于拥有一座坚固的堡垒,待你们少将军千里带兵驰援,对上这座堡垒,便会落于范德年的下风,是不是?”
“没错,何况……”
何况眼下这城中既有玄策军的未来少夫人,或可撼动河西,又有相国之子,或可撼动裴相,对范德年来说实属意外之喜,拿下杏阳更如同锦上添花。
姜稚衣听懂了三七的言外之意,牢牢攥紧了衣袖。
四面皆敌,她与裴家兄妹已无路可退,唯有——
三七:“小人必定誓死保护好您!”
“是我们要一起,誓死守住杏阳。”姜稚衣紧紧盯住了三七。
恰此时,魏寂把着腰刀匆匆步入正堂,朝上首拱手:“大人,已照您吩咐部署完毕。”
朱逢源摆摆手:“这时候就不必亲自来报了,速速上城楼指挥坐镇,我随后就到!”
姜稚衣看着两人,思量来去,还是不太信得过他们的部署,想起曾在玄策大营见过玄策军守城时的井然有序,与朱逢源提议:“不知朱刺史可否允许我的人一同上城楼督战,他们经验丰富,配合默契,若分散在各个关卡,各城门之间更易彼此策应。”
“这——”朱逢源面露犹豫。
“大人,不可!”魏寂摇头,“这毕竟是玄策军,岂可凌驾于我杏阳守军之上督战……”
朱逢源为难道:“的确,郡主,若无调令,玄策军不宜参战……”
姜稚衣凉凉瞥去一眼:“长安恐怕都在等玄策军来救,我玄策军中精锐就在你杏阳城,你推三阻四,可是与叛军同心?”
“下官绝无此意!”朱逢源瞪大了眼。
裴子宋微微笑着:“朱刺史,大敌当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还当变通行事,再说这一百名玄策军都是护送郡主回京的人马,如今郡主蒙难,他们自然要保护郡主安危,难道圣上事后还会怪罪您保护了郡主吗?”
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朱逢源看看姜稚衣,又看看裴子宋,揪着满脸的褶子松了口:“那就这么办吧……”
姜稚衣点点头:“那便请朱刺史将此军令白纸黑字写下,盖上官印,省得我军中将士办事束手束脚。”
……这哪里是怕办事束手束脚,分明是盘算着万一圣上怪罪,也由他这刺史担责。
朱逢源在姜稚衣的逼视下,硬着头皮执笔照办。
姜稚衣转向三七:“路开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三七肃穆拱手:“玄策军定不辱使命!”
深夜子时末,姜稚衣和裴子宋面对面坐在官衙正堂,沉默地盯着手边的茶盏。
两军交战已持续两个时辰,交战的地点从一开始的东城门,到了现下的北城门。
姜稚衣和裴子宋起先还在讨论形势,到后来除了等待也无事可做,便成了这般的相顾无言。
官衙在城南,这里静悄悄的,听不太见号角声,好像今夜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外面什么也没发生,然而茶盏里细微波动的茶水却证实着厮杀的激烈,证实着这座城池正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
姜稚衣看着眼下茶水漾开的一圈圈波纹,眼前浮现出四月里在玄策大营目睹的攻守城战演习——硝烟弥漫,战车疾驰,喊杀冲天。
演习尚且如此,若是实战……
“裴子宋,倘若,只是倘若……”姜稚衣忽然抬起眼来开口,“倘若城破,你落入敌手,范德年拿你要挟裴相投诚,裴相会怎么做?”
裴子宋似乎也早已预想过此事,笃定地笑起来:“父亲必不可能为了他的儿子向谋权篡位之人投诚。”
姜稚衣跟着一笑,点了点头。
“郡主呢?”
姜稚衣收起笑意,默了一默,与裴子宋露出一样笃定的神色,说的却是:“我不会落入敌手。”
裴子宋目光轻闪,静静看着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阵奔走的脚步打破了正堂的宁静。
两人齐齐站起身来,看见三七抹着满脸的血泥奔了进来:“少夫人,我们退敌了——!”
姜稚衣悬了整夜的心终于往下落了一截:“敌我伤亡如何?”
“我方伤亡尚在清点,估计在一千以内,叛军只剩约莫三千残兵,扛不住暂时撤退了!”
“我们的人可都还好?”
“少夫人放心,弟兄们只是督战,并未受伤!”
“眼下外头什么局势?”
“我们扛过了第一波火力,接下来就看叛军后续兵力何时抵达,若附近各州坚持久一些,我们便可多一些喘息时间,不过今夜应当不会再有第二战了,少夫人快去歇一觉吧!”
姜稚衣放下心来:“那你们也……”
话音未落,又一阵奔走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玄策军士兵疾步入里:“少夫人,不好了,城西粮仓失火,朱刺史也不知所踪了!”
像一道惊雷打在头顶,眼看整座官衙的人转瞬间一窝蜂出动去城西救火,姜稚衣和裴子宋熬了半宿,懵得头脑发晕。
城西的粮仓贮存着杏阳守军的粮草,一旦失火,这仗便等同输了一半……
敌军没打进城,粮仓却失火了,这是祸起萧墙之内,出了细作!
姜稚衣立马让人叫来魏寂问情况:“朱刺史怎会失踪,他先前不是去北城门坐镇了吗?”
魏寂低着头答:“是,但方才战事混乱,大家也没注意大人何时不见的,等发现粮仓失火,想与大人禀报,便是谁也找不到大人了。”
姜稚衣额角隐隐作痛,气得来回踱步:“城西粮仓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不曾派重兵把守?!”
魏寂面有难色:“自然是派了重兵把守的,可若是有人能让驻守的士兵听他调遣……”
姜稚衣脚步一顿:“你的意思是,和叛军里应外合的人是朱刺史?”
“下官不敢妄断,但城西粮仓并无打斗痕迹,那些守军是与大人一样凭空消失的,而且大人的妻女也都不见了,眼下看来只能是——”
姜稚衣和裴子宋看了彼此一眼。
裴子宋点点头:“魏长史先去忙吧,看这粮仓里的粮草还能抢救下来多少。”
魏寂颔首告退:“救火之事便交给下官,郡主与裴公子今夜辛苦,回房早些歇息,明日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
姜稚衣目送魏寂转身离开,转头问裴子宋:“你怎么看?”
“出了细作,今夜这一战便好理解了——范德年本以为杏阳城里有内应,所以并没有对这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加派更多兵力,却没想到你让玄策军督战,叫内应失去了放水的机会,反将叛军打得仓皇而逃,所以这内应只能临时心生一计,趁乱烧了城西粮仓,好动摇我们下一战的军心。”
姜稚衣点头,思索片刻道:“假如真是朱逢源,他如今消失不见,便是叛逃出城了,接下来城里不会再有人作乱,假如不是,眼下这么多人都去城西救火,玄策军也去帮忙了,这官衙眼见得快空了,等彻底一空……”
姜稚衣倏地抬起眼来:“对方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裴子宋指指自己和姜稚衣。
“那要不——”姜稚衣眼珠一转,“我们抓紧时间,各回各房歇息?”
“我也正有此意。”
凌晨时分,刺史府后院东厢房,一身雪白寝衣的少女躺在床榻上,安安静静闭着眼,呼吸绵长均匀。
后窗忽而咔哒一下被人从外撬开,一身夜行衣的人翻窗而入,一道落靴声在静谧的卧房里突兀响起。
昏暗之中,来人手执匕首,慢慢一步步靠近床榻,撩开纱帐。
刚要下手,床底蓦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整个人拖拽下去。
不待他呼出一声,床底鬼魅般的人一个暴起,一手卸了他下巴,一手横剑抵上他喉咙。
下一刹,榻上“熟睡”的少女支肘慢悠悠坐了起来,与三七道了声辛苦,在她床底下藏了这么久。
随后端坐于榻,歪了歪头,隔着纱帐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三七制伏的来人:“你们杏阳人翻个窗怎么这么大动静?我未婚夫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呢。”
第79章
厢房外间, 姜稚衣和裴子宋垂眼看着地上几名被擒拿的黑衣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本就奇怪,一州刺史若是投敌, 理当有能力控制全州, 甚至献城,不至于得靠悄悄放水给叛军机会。
就算因为她这个郡主在, 朱逢源没法做到只手遮天,只得靠迂回的手段, 那他也大可不必点头应允玄策军督战, 又何至于叫叛军首战失利呢?
朱逢源此人对上谄媚,对下必然专权,所以更可能是内应受制于刺史, 无法大手大脚做事, 首战不成, 才只能偷偷摸摸烧粮草。
倘若他们被城西的熊熊大火烧乱了心智, 以为朱刺史已然叛逃, 身心俱疲之下只顾担忧后续补给, 未再防备身边, 倒要叫真正的内应得逞了。
见惊蛰匆匆从西厢房赶过来,姜稚衣忙问:“雪青阿姊可有受惊?”
姜稚衣这边有三七在,方才将惊蛰安排去了西厢房,让她假扮成裴雪青躺在榻上。
惊蛰:“郡主放心, 裴姑娘好好睡着,已将她安顿回榻上了。”
姜稚衣点点头,回过眼看向手脚被缚,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几人,板起脸来:“谁派你们来的?”
三七蹲在地上, 挑了其中一人的下巴,给他接了回去。
“郡主饶命,小的们也是受曹司马指使……”
“哦,”姜稚衣偏头与裴子宋说,“他说是魏长史。”
黑衣人:“……”
姜稚衣先前听裴子宋讲起遭遇乱民,被魏寂所救的事,与裴子宋一样对魏寂此人颇为看好,只觉他防备玄策军符合他为人谨慎的作风,身为一州上佐,也是对本州军民负责。
可如今想来,那日围困裴家兄妹的乱民可能根本就是受魏寂唆使,目的便是让裴家兄妹滞留在杏阳城。
至于她这个意外——虽然魏寂对她身边的玄策军有所忌惮,但毕竟他们只有区区百人,想到活捉她这样的大功,他自然觉得值得冒险一试。
所以当她提出回京,魏寂刚巧过来禀报杏州东面发生流民动乱的事,拖延了她的脚步。
这动乱多半压根不存在,一出假动乱,既将她留下,又在开战前夕支出去一批守军,这个魏寂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裴子宋也回想起了这些,想到如今昏迷不醒的妹妹实则是被魏寂间接所害,面色冷下来,手中剑朝前一指:“你们还有多少人,分散在城中何处,得手之后,彼此如何通信?”
半个时辰后,城西军营。
一簇簇篝火间,军医们来来往往忙碌着,为伤兵包扎治伤。
从火场回来的士兵灰头土脸、满身是汗地瘫坐在地上,一个个拿着水囊往冒烟的喉咙底猛灌凉水。
刚经历过一战,又马不停蹄去救火,炎炎夏日大火里奔来跑去,众人都已是力不能支。
粮仓的火至今还未尽数扑灭,魏长史让尚有余力的玄策军继续留在那里扑火,命他们回营保存体力。
大片大片的士兵往后一倒便躺在了泥巴地上,疲惫到目光呆滞,两眼无神。
不过似乎也有精力尚存的人,在此刻提高了声问众人:“……哎,你们说,朱刺史当真投敌了吗?那咱们这仗还打什么?”
有人立马接话:“就是,粮草都烧没了,守住了城出不去也是饿死!”
“咱们在前边冲,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被朱刺史留下的细作背后捅一刀呢!再说,我看咱们这儿都这样了,长安早就完了,不如降了算了!”
“是啊,谁当皇帝不是当?又不是外族人打进来要屠城,咱们主动降了,说不定也没什么事!”
两人彼此对着眼色,你一言我一语,众士兵被说得蠢蠢欲动:“那咱们要不——”
恰此刻,城南方向传来咻一声长响,一束烟火升空。士兵们吓了一跳,立马翻身爬起去摸手边的刀。
一旁清点人数的魏寂眼底精光一闪,竖掌打住众人:“不必惊慌,郡主有私事传我过去,我点几个人随我走,其余人就在这儿歇着吧。”
一众士兵松了口气,又瘫倒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拿鸡毛蒜皮的事放烟火折腾人,这永盈郡主果然跟传言一样……”
魏寂安抚众人:“郡主第一次经历这等战事,想必吓坏了,大家多担待。”
有人冷哼一声:“听说这永盈郡主的爹当年可是以文官之身站在城头守城的,有其父也没其女嘛……”
魏寂点了几名士兵,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把着腰刀出了军营。
一行几人刚要踩着马镫上马,忽闻踏踏马蹄震响,地动山摇,如雷奔行。
黑夜里,一线几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甲骑兵潮水般逼近,转瞬间团团包围了他们。
魏寂预感不妙,头皮一紧,一拔腰刀:“你们这是做什么?河东反了,你们河西也要跟着反?”
魏寂身后几名士兵跟着神色慌张地拔了刀。
营里众人听着动静不对劲,一股脑涌了出来,也急急忙忙提刀而上。
对峙间,却见玄甲骑兵后方,一辆高大富丽的马车撞破夜色辚辚驶来,停稳在包围圈外,身姿盈盈的少女自马车上弯身而出,搭着婢女的手腕款款踩下轿凳,端起手面向魏寂:“跟着河东一起反的,难道不是魏长史你吗?”
魏寂握刀的手攥了攥紧,强自镇定道:“郡主何出此言?朱刺史投敌,下官代行刺史之职,所做皆为杏州,何来的反?”
三七坐在马上冷笑一声,朝后一招手:“火烧粮仓,夜闯刺史府,意图挟持当朝郡主与相国之子献敌——这还不叫反吗!”
几名黑衣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上前来:“大人,是郡主命小的交出烟火弹,好知会您已经得手……”
四下士兵一阵哗然,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掌中的刀犹豫着低了低。
魏寂听着身后的骚动,眸光一紧,面露疑惑:“这烟火弹不是郡主给下官的讯号吗?所以下官才点了人手出营赴命,郡主怎么竟倒打一耙上了?”
“看来魏长史最后的人手都在这里了,就剩这么几个,难怪只能靠睁眼说瞎话。”姜稚衣往他身后发憷的几人看了一眼。
活捉她和裴家兄妹必然是魏寂的最后一个计划,魏寂定要点齐人手运送他们出城与叛军会合。那几名奉命活捉他们的黑衣人只交代了城门那头的接应人是谁,却也不知道魏寂身边还有哪些人手。
锁定魏寂简单,但要扫清内鬼——方才她和裴子宋商量过后,决定放烟火引蛇出洞。
魏寂体恤一笑:“郡主可是因朱刺史投敌,便看谁都像叛徒,郡主金尊玉贵,从未见过战事,想必受了刺激,这才生出臆想,下官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营地里的士兵们似觉有理,犹豫的刀再次提起来对准了玄策军。
一阵哒哒马蹄声远远传来,惊蛰回头望了眼,与姜稚衣耳语:“裴公子到了。”
姜稚衣点点头,朝后伸手一引:“魏长史耳朵听不懂,不知眼睛能不能看懂?”
裴子宋勒马停下,冷眼看向魏寂,朝身后的玄策军打了个手势。
几名玄策军将三副蒙着白布的担架抬了上来:“回禀郡主,我等在城北林中发现朱刺史及其妻女的尸首!”
担架落地,白布掀开,三具新鲜的尸首暴露在眼下。朱逢源脖颈血迹未干,至死仍瞪着一双眼,似不敢相信是何人下的手。
一众士兵大睁起眼,又惊又怒,手里的刀颤动起来。
姜稚衣低头看见朱逢源的死状,脸色一白,闭住了呼吸。
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惊蛰抬手想去搀她,却被她摇头拒绝。
姜稚衣不避不让地,若无其事一眼眼看过那三具尸首。
魏寂咬紧牙关,扫视过团团包围他的玄策军,眼底凶光一现,突然朝前冲去。
不等魏寂等人的刀锋靠近姜稚衣一寸,几名玄策军于电光石火间上前,人手制伏一个。
咚地一声,魏寂被按倒在地。
姜稚衣前一瞬将将要后退的一双脚用力钉在原地,好像这死不瞑目的尸首不是什么事,冲她来的刀锋也不是什么事,深吸一口气,岿然不动地定定望向魏寂的头顶心:“杏州长史魏寂,私通叛贼,火烧军粮,谋害一州刺史,数罪并罚,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