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许愿 柿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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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皱了皱眉。
堂中一片鸦雀无声,十数道打量的眼神嗖嗖看向元策。
元策睁开眼,对上钟伯勇挑衅的目光,淡淡起身,朝外比了个请的手势。
两炷香后,书院校场。
姜稚衣拢着狐裘坐在场边长凳上,手捧袖炉,冷眼望着起点那头跃跃欲试的钟伯勇。
眼前是一条宽而长的跑马道,跑马道两侧按照不同的间隔分别矗立了五座箭靶。
学生们需挨个从起点策马出发,一面驰向众人所在的终点,一面朝这十座箭靶射箭。
这等难度的考校,在天崇书院已属杀手锏,地、玄、黄三斋年幼的学生不必参加。
但长年纪也未必长本事,天字斋这些十七八的公子哥儿,一半以上都是能好好跑完这段马,意思意思射出一箭就不错,至于射不射得中靶子,一般看缘分。
如果缘分太浅,可能还会在手忙脚乱的过程中落马。
自然,冯教头武艺高超,全程在旁看护,不会令他们摔伤,但即便如此,害怕也是真的。
终点附近的长凳上,一众被美色吸引,跳进今日这深坑的公子们已经打起哆嗦,甚至开始怀疑姜稚衣是教头派来的卧底。
第一个上场的钟伯勇倒丝毫不虚,站在起点处扬声道:“冯教头,这一模一样的考校都多少回了,也没个新鲜,今日给我来些花样吧!”
冯教头话不多,直接让人往跑马道中央间隔着摆了十座半人高的木栅栏。
这就意味着策马的速度必须极快,否则别说骑射,连这些路障都过不了……
姜稚衣蹙了蹙眉,倒要看看她舅母这位侄子有几分本事。
想着,那头钟伯勇背上箭筒,拿起那把金闪闪的长弓上了马。
铜锣一敲,令旗一下,骏马瞬间奔驰而出,猛跃过第一座路障,马上人一双眼紧盯着最近的那座箭靶,瞅准时机用力一拉弦,一箭射出。
夺一声响,正中红心。
钟伯勇眯起眼,疾驰之中抓紧瞄向下一座箭靶,咬紧牙关又射出一箭。
骏马一路有惊无险地越过路障,马上人忙中有序,整整十箭,竟然箭箭直射靶心!
“伯勇今日是同沈元策杠上了?”
“我看伯勇倒也用不着拿出看家本事,沈元策都没上过骑射课,哪有伯勇这千锤百炼的功夫,怎可能比得过!”
“人家不是上过战场?”
“战场上不都是一通乱杀?”
——人群中窸窸窣窣议论着,说到这一句,响起一阵哄笑。
单独的长凳上,谷雨小声同姜稚衣耳语:“奴婢方才打听了下,这位钟小伯爷在骑射上确实有一手,每次考校都是第一名,难怪这么得意……”
姜稚衣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她不担心阿策哥哥的骑术和箭术,但钟伯勇又是主动要求上路障,又是占了先机拿下满分,就算阿策哥哥同样靶靶十环,最多与他打个平手,也压不住他那嚣张的气焰……
果然有其弟必有其兄,有其姑必有其侄,这一窝挑事精真讨人嫌!
姜稚衣恨恨沉出一口气,看向在旁候场的元策。
元策单手负在身后,静静望着越渐接近终点的钟伯勇,不见神色波动。
骏马越过终点线,钟伯勇勒住缰绳,回头看向满环的十座箭靶,沾沾自喜一笑,居高临下地睨向元策:“沈小将军阔别书院已久,可能不知道考校的规矩,这些路障是我额外让教头加的,你若觉力不从心,不必逞能,让人撤了就是!”
“多谢钟小伯爷提醒,我自有分寸。”元策笑着转开眼,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一圈,落定在最边上那位玉面小郎君,“姜小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姜稚衣一句“什么忙呀”就要脱口而出,一看周围人望过来的好奇眼色,端着架子清了清嗓:“何事?”
“将你头上的发带借我一用。”
姜稚衣一愣,哦了声,侧头让谷雨来摘,很是骄矜地眨了眨眼:“我从不借人东西,别人用过的我就不要了,赏你了吧。”
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一看元策接过那墨色发带,竟拿它蒙上眼,在脑后系了个绳结!
钟伯勇霍然抬首,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考校原来还、还能这么玩儿?”
满场震惊喧哗之中,元策手执长弓翻身上马,一路打马到了起点线,拨转马头,面朝向众人。
姜稚衣像定在了长凳上,盯着那长身高踞马上的少年,眼看那墨色发带覆在他眼上,风扬起发带尾梢,拂过他鬓角,竟觉像是自己在与他耳鬓厮磨一般……
心怦怦一跳,姜稚衣摸了摸突然发烫的耳根,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起点处铜锣一敲,黑亮宝马踏着碎雪轻驰而出。
马上少年反手取箭,搭箭上弓,轻轻一拉弦,长指懒懒一松。
箭轻若无骨般飞射而出,抵达箭靶,又夺一下狠狠入木三分,正中靶心!
人群中倒抽起一阵冷气,众人齐齐从长凳上站起,如见神祇般扯着脖子望出去。
姜稚衣也是激越万分,一个起身,双手合十一拍。
啪一声响,一群公子哥儿扭过头,满眼惊讶地盯住了她。
……是没有给死对头鼓掌的道理。
姜稚衣合十的双手摊开来,低头朝手心呵了呵热气:“可真是叫他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众人很想附和郡主一句,也很想给冻着手的郡主送件披氅,然而场中这等奇观,不容错过一刻,一个犹豫之下,大家伙儿又转头看向了元策。
眼看跑马道上,那宝马不费吹灰之力飞跃过路障,马上少年干净利落又是一箭。
比之钟伯勇的青筋暴起、屏息凝神,此刻马上人更像在玩什么无趣的游戏,每一箭皆是懒洋洋信手一扬,偏每一箭又都牢牢钉进了靶心。
“这发带是不是透光能看到啊?”人群中有人难以置信道。
姜稚衣不满蹙眉:“本郡主怎可能用那等粗制滥造的发带!”
众人立马怯怯闭上了嘴。
钟伯勇僵在终点处,遥望着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成拳。
几个眨眼的功夫,有人实在不信邪,飞奔上前,一把拖走了一座箭靶,将靶子挪到了元策已然路过的位置。
“你——”姜稚衣雪白的食指直直一抬,蓦地指向那动手脚的人。
周围众人一愣之下再次朝她看来。
姜稚衣生气的食指一弯,缓缓垂了下来:“干得漂亮……!”
这一招确实“漂亮”,这箭靶都在人后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都会少一箭成绩!
眼看冯教头压根儿不管,姜稚衣着急地跺了跺脚,刚想给元策发个暗号——
下一瞬,马上少年一扯嘴角,手中长弓一转,忽而一个后仰下腰,扬手倒射出一箭。
夺一声响,再次命中红心!
十箭十环!
众人呼吸一窒,大张着嘴,吃了满嘴的冷风,眼看那宝马稳稳跃过终点线,元策直起腰一勒缰绳,打马回身,一把扯下发带,回头朝人群中哪个方向一笑。
姜稚衣悬在嗓子眼的心在他越线一刻瞬间平稳落地,又在他看过来的这一刹倏地提了起来。
隔着雪后湿冷的空气,隔着热闹的人群,两道视线轻轻撞上。
姜稚衣不知怎的一紧张,慌乱地移开眼去。
目光闪烁间一低头,看见他指尖把玩着那根发带,心跳怦怦,如雷震响。
第25章
直到下一位考生上场, 众人仍沉浸在方才如见天人的震撼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也不能怪他们没见过世面,在这书院里安逸久了, 总以为天字斋的考校便是骑射一道的“天”, 顶了天也不过就是钟伯勇这样的十箭十环, 哪里知道原来天外还有天。
当然, 更多的震撼在于,他们仰望的这片天, 居然是沈元策。
虽然过去半年间,边关传来的战报一次次震动长安,但他们作为沈元策的昔日同窗,对沈元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偷鸡摸狗翻墙逃学,翻开书就睡得不省人事, 课上练习博戏掷骰子, 出口顶撞气晕教书先生……
他们这些人好歹父母在京,犯浑太过是会被家法伺候的。可当年沈元策父亲远在河西,继母又是温温柔柔从无半句骂声,要说犯浑,沈元策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所以不论外边怎么说,说沈元策军中历练三年, 可谓脱胎换骨, 凤凰涅槃, 说将门果真无犬子, 他们这些昔日同窗也觉得耳听为虚。
玄策军本就是全大烨最强的兵,有这些兵在,出谋划策靠军师, 动刀动枪靠肉盾,想必随便一个将军都能打胜仗,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看看沈元策不也花了整整三年,走了许多弯路,差点把老爹的基业毁了吗?
——在这场骑射考校之前,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默默想着,众人渐渐回过神,后知后觉到不妙。
平常钟伯勇一个人炫技也就算了,如今钟伯勇一炫,沈元策技高一筹再炫,钟伯勇若是一个不服输又……
这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
好不容易骑术箭术进步了点,还想着拿个能看的成绩回家得些嘉奖,如今一看榜一榜二,他们那本就微弱到需要很仔细才能发现的进步还有用武之地吗?
在座众人一个个忧心起自己的前程,除了情绪波动累了的姜稚衣。
兴奋劲儿一过,眼看接连上场的几人没一个有看头,元策又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姜稚衣无趣地掩袖打了个呵欠,头一歪,靠着谷雨闭目养起神来。
养着养着,便昏昏然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沉沉睡梦里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送她回府睡去。”
迷糊间感觉胳膊被人拎了起来,姜稚衣与困意急急一阵缠斗,挣扎着蓦地睁开眼。
抬起头,发现偌大一个校场空空荡荡,众学生和教头都已不在,元策站在长凳前睨着她头顶心,一副看她不省心的模样。
姜稚衣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我不回府!”
元策:“刚也看到了这书院里都是些什么人,还想待在这儿?”
“我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你不就行了吗?”姜稚衣哼哼着被谷雨扶起身来,“你这人变脸变得真快,不想我在这儿,那你刚冲我笑什么……”
元策眉梢一挑:“难道我不是被你卖力的表演逗笑?”
“……”
姜稚衣不甘地瞪他一眼:“都忙成那样了还分神听我表演,你就是很喜欢我陪着你!”
“区区听声辨位,战场上瞬息万变,比这忙千百倍。”
……鸭子死了都没有他嘴巴硬。
姜稚衣:“反正我不走,第一次看你射箭,我还没看过瘾呢!”
“第一次看?”
“对啊,以前在射弋场上你不都装成三脚猫吗?那些怎能算数。”
元策轻眨了眨眼。
自然,有一个在边关手握重兵的父亲,兄长如同质子一般留在长安,越不学无术便越让人心安,越不易遭人嫉恨。
满长安的人都以为三年过去,当年那个纨绔吃了苦头学好了,长大了,却不知纨绔从来不是纨绔,纨绔也已没有机会再长大。
……不过看样子,当年兄长瞒了所有人,却独独对心上人坦了诚。
“发什么呆?”姜稚衣白生生的手在他眼下晃了晃,“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元策回过神来。
“那还赶我走吗?”见他不说话,姜稚衣乘胜追击,“不说别的,你也不能过河拆桥,若今日没有我的发带,你怎么赢下钟伯勇?好歹我也是你的小福星呢。”
“那我若还你这恩情,你就肯走了?”
怎么这么执着呢,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你先还了再说。”
“行,想怎么还?”
这突然一问,姜稚衣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往四下看了看,灵光一现,一指不远处的箭靶:“不然你教我射箭?”
“?”
“这可不是一日能还的恩情。”
元策上下打量她两眼,补充道:“恐怕一年都很难。”
“……让你教我射箭,又没说一定要教会!我就想试试那种——‘夺’一下就射中了的感觉不行吗?”
元策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跑马道走去,随手拎起一座箭靶,一把扯下上头凌乱的箭支,将靶子摆上空地,看了眼她的距离,又挪近了一半。
姜稚衣:“……”
看她一脸仿佛被羞辱的气哼哼,元策撇开头唇角一弯,挑了把轻弓回来,拿谷雨的帕子擦了擦弓面,递到她左掌心:“还愣着干什么,小福星?”
姜稚衣接过弓,嘴里碎碎念:“你也不要看不起人,‘术业有专攻’,武艺我是一窍不通,但写诗肯定比你强……”
谷雨见两人这是要大干一场,说着去望风,退去了远处。
元策等人站好,指了指她的靴子:“双脚开立,与肩同宽。”
又点了点她的肩:“肩膀放平。”
“……这么麻烦。”
“那还要不要‘夺’一下就射中的感觉了?”
“要要要——”
元策给人调整完了姿势,低头拿起一支箭,穿插进她指间。
“等等……”看着指间的箭尾,姜稚衣恍然想起什么,“我看他们刚才都戴了玉扳指,我没有戴,会不会很痛啊?”
元策垂眼看了看那葱根般白皙,毫无瑕疵的手指——
“会。”
“……就没有不痛,又可以把箭射出去的办法吗?”
元策闭了闭眼抬起自己的手:“那我痛,行了吗?”
“那我也不能让你……”
话音未落,头顶阴影覆下,温热的胸膛从身后靠过来,她拉弦的手忽然被人握了过去,持弓的那只手也被拢进了一只宽大的掌心。
像有一簇火苗直蹿天灵盖,姜稚衣呼吸一滞,猛地住了嘴,手脚又像那天被他揽进怀里那般成了木头。
感觉到身前人突然的僵硬,元策把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他只是被她烦得没了耐性。
空阔的校场,两块木头齐齐陷入静止。
只有风感觉不到沉默的气息,依然若无其事阵阵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
元策缓缓垂下眼,顺着怀里人光滑饱满的额头往下看,看见她弯弯的长睫,玲珑挺翘的鼻尖——
元策移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我不会痛。”
“……哦哦。”姜稚衣飞快点了点头,发丝轻擦他下颌。
“别乱动。”
“哦。”姜稚衣眨了眨眼,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轻轻摩挲了下满是细汗的手。
元策的注意力也回到手上,把着她的手扣好了弦。
姜稚衣颤动着眼睫,目视着前方的箭靶:“这么着,能、能射中靶心吗?”
“当然。”元策下颌下压,视线专注回箭靶,慢慢拉动弓弦。
弓渐成满月,姜稚衣也分不清是这弓更紧绷,还是她更紧张,一个姿势僵久了,脚底传来麻意,感觉有点头昏眼花。
临到拉满弦那一刻,姜稚衣忽然回过头:“等……”
柔软的唇瓣擦过下颌,元策手一脱力,箭提早一瞬直射而出。
利箭破空,夺一声响,射中了靶后那棵树。
满树的积雪被一箭震落。
大风扬起,漫天碎雪纷飞于校场上空,像春日提前来临,飘起一场雪白的杏花雨。
姜稚衣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间凝固,又在下一刹如同百川过境,疯狂奔涌。
对上元策震动的眼神,回想起方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姜稚衣看着他,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元策眼睫一扇,松开了怀里人。
姜稚衣也立马退开一步。
碎雪落上两人的乌发,姜稚衣闪动着目光,扭头望向空空的箭靶,没话找话:“不、不是说能射中吗?”
“……风太大了。”元策说完,撂下长弓,转身大步走出了校场。
“风太大了——”中午,静谧宽敞的马车内,姜稚衣托腮坐在几案前,一面笑,一面不知第几遍重复起这句话。
谷雨看着她面前这一桌子玉盘珍馐:“郡主,您快用膳吧,这菜都要冷了。”
天崇书院不统一放饭,毕竟这些世家公子用膳如同吃席,又各有喜好,所以一概是各人的家仆送来家里准备的膳食。
元策离开校场后,姜稚衣混混沌沌地在那儿游荡了许久,也忘了上午还有第二堂课,等她回过神,就已经到了中午散学的时辰。小满也给她送来了午膳。
姜稚衣哦了声,夹起一筷子冬笋片儿,咀嚼过咽下,又托起腮来,细细品味着一笑:“风太大了——”
“……”
算了,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谷雨放弃了。
“您若不吃了便漱漱口吧。”谷雨给她递上一盏清茶。
姜稚衣无可无不可的,捏起茶盏漱了漱口,片刻后搁下:“风……”
谷雨:“太大了!”
姜稚衣回过神,瞥去一眼:“你懂我在说什么?”
谷雨摇摇头,方才她为了替两人望风站得远,根本不知道郡主那边发生了什么,直到郡主开始漫无目的地独自在校场游荡,这句“风太大了”便一直萦绕在了她的耳畔。
姜稚衣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一个骑射时蒙着眼都能百发百中的人,好好站着,眼也睁着,一箭射出去却脱靶了,这说明什么?”
谷雨恍然大悟:“说明——风太大了?”
姜稚衣一收笑:“算了,不同你说了,我回学堂去。”
“郡主,这还未到下午的课时呢!”
“我去看看阿策哥哥用膳了没!”
姜稚衣提袍走下马车,往天字斋去,一进学堂,见里头倒有几位公子哥儿聚在一起闲聊,但元策却不在。
听见动静,几人赶紧拱手向她行了个礼。
姜稚衣朝他们随意点了下头,走向后排,临要回到自己的坐席,瞄见元策书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白宣,上头题了一行诗句。
往前一看,众人书案上都有这么一张白宣,像是上堂课教书先生留下的习题。
有的人已经密密麻麻往下续写了几行,有的便与元策一样一片空白。
她就说,论写诗,他肯定比不过她。
姜稚衣歪过头看了眼那行诗,想了想,挽起袖子。
临到在他书案前坐下,又谨慎地抬头看了眼前边。
暂时没人朝这边看。
姜稚衣坐下来,快快提起书案上的笔,蘸了墨挥毫而下。
一句诗落成,正思索下一句,忽然听见一道男声在一窗之隔外响起:“元策,跟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呗,那北羯人是不是都长得青面獠牙的……”
姜稚衣连忙搁下笔,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案。
刚一落座,那群人便簇拥着元策进了门。
才一场考校的功夫,这些人变脸变得真快……
姜稚衣念头一转,隔着珠帘朝元策望去,见他不知同他们说了句什么,打发了人,而后朝后排走来。
一路目不斜视的,也不往她这儿看一眼。
姜稚衣在心底冷哼了声,见他走到书案前,还未坐下,似乎便察觉到案上东西被人动过,低下眼去。
元策站在书案前,视线从被动过的镇尺移向那张白宣,与那白纸黑字一阵静默的对视过后,终于缓缓偏头,朝隔壁的珠帘望去。
对上了一双狡黠含笑,早就等在那里的水杏眼。
“元策——”突然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走上前来。
元策手一抬,飞快一挪镇尺,遮住了那张白宣。
抬起头,眼前却徐徐浮现出今晨雪后的校场——
射偏的箭矢。
漫天纷飞如杏花的碎雪。
擦过下颌的柔软。
每一幕,都像在呼应镇尺下的那两行诗——
二月东风吹杏雨,动我春心向衣衣。
第26章
当夜戌时, 沈府东院。
青松捧着一身干净的燕居服站在浴房门外,等到手酸得快捧不住,还没等到公子出来。
与从前的大公子不同, 如今的公子自小在边关长大, 没过过什么精细日子, 到了这繁华的长安城也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更衣,回回都是自己一人,且回回沐浴极快。
快到青松觉得,如若沐浴时突然有战角吹响, 公子能一眨眼便披衣提剑上阵。
然而今夜,从书院回来后, 公子已在浴房里待了三刻钟之久。
原本公子都打算好了, 既然去了天崇书院, 便住在那里的学舍, 只在旬假日回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不如郡主算,郡主这穷追不舍地一来, 学舍就不宜住了——
万一郡主也跟着搬进去,岂不反倒给了她一座近水楼台,日也纠缠, 夜也纠缠, 没完没了了。
又等了片刻,青松忍不住侧耳听了听浴房内的动静。
好一会儿没听见加水的声儿了,水也该凉了……
“公子——”青松小心翼翼朝里道,“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小人觉着,若实在拖延不了日子躲不过这催婚……反正郡主如今对您的身份暂时没有疑虑, 不如您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点让人好接受的理由,与郡主断了这关系?”
“您看,您也不喜欢郡主,郡主喜欢的也不是您,依小人之见,大公子若在天有灵,肯定既不愿看您受折磨,也不愿看郡主活在谎言里,拥有虚假的幸福……”
“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大公子想必宁愿您替他做个始乱终弃的恶人——”
啪一声响,隔扇被人一把拉开,青松蓦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分明只穿了一身中衣,却像已披甲戴盔上身,站在那里,一身的肃寒杀气。
元策:“兄长想必也不愿看到他的贴身仆从话太密,叨叨叨烦个没完,你说——该怎么办?”
青松立马闭起嘴巴,二话不再说,低头奉上衣物。
……他不也是好心出谋划策,这才说几句,郡主话密起来可比他多多了。
做人这么难,他叫啥青松呀,改名叫陈重吧!
元策接过长袍,三两下穿戴完毕,顺手拎起方才换下的衣物塞给他。
青松老实接过,刚一转身,什么丝滑之物忽然从手心滑落。
一转头,看见一条墨色发带悠悠飘了下去。
青松慌忙伸手去捞,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将半空中的发带一把攥握进掌心。
“公子恕罪,小人这就将这发带拿去浆洗……”青松连忙伸手去接。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东西。
一抬眼,看见元策正一动不动垂着眼睑,有些僵硬地盯着掌心的发带。
青松刚想问这发带怎么了,定睛一看,发现公子修长的中指上赫然一道豁口,本是细小的伤痕,因被水泡胀,此刻瞧着有点瘆人。
“公子,您手怎么伤了!”
元策的目光缓缓从发带移向手指上那道弓弦所伤的口子。
上一次拉弦脱手伤到是什么时候,七岁?还是八岁?
“无事。”元策垂下手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忽然一顿,背着身沉默片刻,回过头来,“你刚说什么?”
“小人问您手怎……”
“上一句。”
“嗯——公子恕罪?”
“再上一句。”
青松翻着白眼想了半天:“哦,小人说长痛不如短痛,大公子想必宁愿您替他做个始乱终弃的恶人……”
“你当她是能甘心被始乱终弃的人?”
“……”
半天过去了,才思敏捷如公子,不会是想了这么久,才想到拿什么话怼他吧……
青松一愣过后轻轻哦了一声。
好吧,真要找到一个郡主能接受的理由与她断绝关系,的确不容易。
再说公子今日在书院大展身手,连那群世家子弟都被迷得五迷三道,更不必说郡主,眼下郡主爱意正浓,也不是分开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青松突然福至心灵般咦了一声:“小人想到一个好主意!您说……若不能对郡主始乱终弃,是不是可以让郡主始乱终弃您呢?”
一刻钟后,书房内,元策看着面前一摞半人高的画卷,费解地抱起臂,一掀眼皮:“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
面前这摞画卷是天崇书院所有世家公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批注了各人的身份性格,擅长及不擅什么,与兄长的亲疏等。
他以兄长的身份周旋在这长安城,自然了解过兄长所有的人际关系,除去朝中官吏外,也包括这些接下来要同处一个屋檐的少年郎。
青松方才吭哧吭哧抱来这摞画卷,说主意就在这里。
“是呀,小人觉着您也不必再费心赶郡主走了,这书院既是个挑战,也是个机遇——您看这书院里不光有您,还有别的世家公子,如今郡主与您同处一个屋檐,也与他们同处一个屋檐,说不定日久生情,郡主便对谁移情别恋,对您始乱终弃了呢?”
元策指着那摞画卷,不可思议地一笑:“这里还有能让她移情别恋,对我始乱终弃的人?”
“呃……您别生气,准确来说,是对大公子始乱终弃,对您都没有始,哪里来的弃?”
“……”
青松:“至于这些世家公子,您忘啦,郡主之前不是收了他们好些人的生辰贺礼吗?郡主对他们,起码不会像对那个大表哥一样讨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