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仅凭外门剑修的能力,这是能做到的吗?
江危楼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随之游想了下,坦诚道:“出剑不快,怎么能扎中你的心。”
江危楼知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出声,安心调息。?S?
前路未卜,还不知会遇到多少妖兽,只要这一刻是安全的他便不能浪费时间。
或许是他们这次诛杀这些巨蟒造成了一定的震慑,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除却碰到了些妖力微弱的小妖外没再发生什么。
但再接着往后,他们愈发难熬了起来。
因为整整两天两夜,他们几乎事无巨细地将妖林探了一遍,就连分叉口也要做标记方便二次回探。但奈何是用神识探,还是用通灵镜找,又或者是直接上手施法,却除了偶遇几个妖怪或妖怪的巢穴外一无所获。眼下,他们只剩下面前这一条狭窄至极的小径了。
两边的树林都要比其他地方密一些,内里的小径如同蜿蜒的蜈蚣般扭曲,越向里看越发觉得黑暗。
若有似无的妖气弥漫在周身,但两人放进去探路的神识却一去不复还,似乎就这样被侵吞了一般。
一刻钟后,江危楼深深呼了一口气,“我身上只有三道符箓了,丹药也所剩无几了。”
“来都来了,我之前劝你跟我回木屋生个孩子你又不愿意。”随之游咂么了下嘴巴,看着江危楼笑了声,“那就进去吧,只是你能不能别这么紧绷了。”
江危楼也笑,表情波澜不惊,“随师妹倒是不紧绷,看起来胸有成竹。”
“不是,怎么感觉你从大前天开始就老是阴阳怪气。”随之游很是纳闷,又道:“你到底在疑神疑鬼什么?”
江危楼看向她,面如春水,“或许是那日随师妹的剑法实在是让江某捉摸不透而已。”
本来便不知你所求为何,如今却又发觉你身手不凡,随师妹,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几天,他们依旧并肩照妖伏魔,但都不像之前那群蟒妖难缠,江危楼便没再见过她出剑。这几日下来,怀疑在他心中埋下的种子长势越发好了,他反复揣摩她的身份意图却始终不得其解。
“就因为这事儿你憋了三天不跟我聊天啊?”
随之游终于找到了原因,杏眼睁得圆圆的,娇俏的话音理直气壮,“你直接问我,我肯定会告诉你原因的啊。危楼师兄,我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的恋慕就这么不值钱。”
她说着,故作夸张的捂着心口,面色悲恸。
江危楼无视掉她的油嘴滑舌,朗声笑道:“既如此,那便麻烦师妹替我解惑了。”
随之游:“……”
你怎么还真问啊,不应该装不在意事后偷偷调查吗?
她一时间语塞,想了很久,三两步凑近了江危楼,仰头看着他认真道:“你知道随之游吗?就是那天我冒充的那个人。”
江危楼抬起一条眉毛,“嗯?”
“其实,她是我的亲姐姐,我们从小一起练剑。后来我们一起进了鸿蒙派,但她是剑尊亲传弟子,而我,连能进那个门派都是沾她的光。”随之游仍是笑着的,一把将他的手抬起来摸向自己的脸,又苦笑道:“你不觉得,我跟她长得很像吗?”
随之游不太喜欢看别人的脸,因为化形只改了两三分,再说她瓶颈几百年,早就不是什么修仙界流量了,估计江危楼都不一定见过她。她说这话,不过是防止日后他做背调露出马脚。
但如她所想,江危楼果然没见过她,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随之游继续睁眼说瞎话,“我从小就觉得我有天赋,剑法高超,但年岁渐长,姐姐的天赋显现,越来越强。我……十分嫉妒,于是约了她比试剑法。结果,我输了。门派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排挤我,姐姐对我也有了芥蒂,所以我离开了鸿蒙派。”
江危楼:“然后你来了南阳派?”
“没有。”随之游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我自己到处接些任务过了百来年,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入宗门,再去被迫接受自己竟不是唯一的天才这件事。”
“那你为何进了南阳派?”
江危楼问道。
随之游道:“因为你。”
江危楼再次挑了下眉头,“你又——”
“你或许不记得了,一年前你在苣洲初钺城里策马救下过一个从树上坠落的女子。”她露出了个不太好意思的笑,不太敢抬眼看他,话音也支支吾吾了起来,“其实,当时我灵力用尽了无法回修仙界,便在树上调息……然后不慎睡着了。然后,我花了很久时间才知道,你在南阳派。”
随之游本就朱唇皓齿,婉风流转,但平日里惯是个嘴上抹油的,便总是让人先注意到她那股机灵又落拓的劲儿。
如今她明亮水润的黑眸下垂着,红唇微微翘起,便很有几分交付了真心般的无措。
随之游这话半真半假,真话是确实有这事,假话是她被救了。
事实上她当时在碰瓷另一个修士打算骗钱,结果被江危楼截胡了,然后她按照原计划骗钱,结果江危楼救了人策马走了,她一分钱没要到。
江危楼记忆力显然很好,不到一息便想了起来,看向她的眸色幽深了几分。
难道……她做的这一切居然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倾慕?难道真的只是他多疑,反而才将无视就能解决的事情搅乱成这番纠缠不清的情况?
无论如何,一切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江危楼薄唇动了下,没有再说话。
随之游知道,按照他多疑的性子必然没有全信,却也没打算继续说服他。越是多疑,越不能着急。
她晃了下脑袋,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笑意却显出些落寞,“好了,在这里说了这么久,到底要不要进?要进的话,我必以命护你,谁敢动你翅膀,我必毁掉他整个天堂!”
江危楼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淡淡道:“自然是去,别无他选。”
两人踏入狭长的小径,一路上间或有些形貌恐怖的小妖出现,却并不攻击他们,反而畏畏缩缩地逃跑了。J
走得越深,冷意越重,也越难从树冠的间隙中瞥见天光。
但真正走到尽头时,两人都被面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一间木屋安静地立在二人面前,屋前一处枯井,屋后一处溪流,与他们初入秘境时找到的停脚处别无二致。
但悚人的是,一片暗色下,密密麻麻的“人”围绕在木屋前后左右。
这些“人”身上穿着破烂不堪乃至于腐败的衣服,肌肤是渗人的灰白,有些身体浮肿着早已流出了层层脓液,有些头发都已经凝结成块。
浓重的尸气与妖气夹杂着血腥味使得二人几乎窒息。
而这些尸妖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便立刻开始攻击,如果说之前的妖兽很强的话,这群尸妖的实力绝对算不上强。但是,却绝对比任何妖兽到难对付——因为他们完全会使用各种修道者的术法。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精通。
首当其冲的便是江危楼,他瞬间立起的法术屏障几乎挡不了多少伤害,还未来得及攻击肩膀便被一道法术穿透重伤至流血。
他咬着牙,伸手就要从虚空中唤出雷电,却被御剑躲避着各种法术伤害还有直接攻过来的随之游拉扯上了剑。
随之游拧眉,一把握住他手腕,低声喊道:“你疯了吧,一百年寿元诶!”
江危楼呼吸粗重了些,血染红了他的肩膀。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指掰开,“放心,这次不是。”
随之游愣住,又道:“不是,我是说,你让我——”
话音却被江危楼截断,他再次念出咒文。
虚空之中,漆黑的云朵袭来,将本就昏暗的环境映衬得愈发压抑,璀璨的繁星闪烁着光芒,随后一瞬间,星星陡然坠落化作数十条光束缓缓于八方之中浮现交织出成格子。
月牙的光印再次浮现在他额心。
他两根手指于空中一捻,暗色天空的繁星便立时落入他指尖化作一枚莹润的棋子,散发出荧荧的光芒。
江危楼手指一点,落下棋子,“天元。”
骤然间,繁星化作的格子棋盘散发出阵阵灼热的光芒,将一拨他们附近的尸妖湮没成灰。
我日,好炫。
随之游愣住。
另一群尸妖联合起集体施法立了屏障,其他的尸妖便立刻躲在屏障后继续施法。
江危楼闭着眼,左眼的血淙淙流个不停,继续拈了颗繁星落下棋,“拆二。”
围棋少年江流儿是吧。
随之游想着,却也不打算袖手旁观,给江流儿啊不是江危楼护法,将所有靠近过来打算近战的尸妖斩了个精光。但实话说,因为随时注意着江危楼,她也还是被攻击中一两次,受了些伤。
江危楼眼下的血液愈发鲜红,他一刻不停地念着咒文,星星于他指间翻飞再落入这棋盘之上。许久之后,他终于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收官。”
紫红的火焰霎时间顺着他的话语燃起,不消一刻钟,方才的尸群只剩满目的荒凉尘土。
全灭。
江危楼没有半分轻松,如画的眉眼满是疲惫,但偏偏鲜红的血花绽放于他脸上,却显出糜艳的b狠劲来。
随之游又叹了口气,没说话。她撕下了袖口的布条,凑近他。
江危楼歪了下头,眸色仍是淡淡的金,涌动的血却几乎将他的左眼浸没,“有什么事吗?”
随之游只是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别动。”
江危楼会意,居然也真没动,微微低下了头任由她动作。
她包扎时,却又见他笑了下,蒙着眼下的下半脸仍俊美标致,唇边的笑意竟有几分肆意。J
江危楼道:“这星星,倒也确实摘下了。”
随之游反应了下,才意识到,他居然是在说那晚她让他摘星的事。一时间,她有些无语,却也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不摘星还能活下来一样。”
江危楼哑然失笑,上去查探了下那些尸妖,却在瞬间神色大变。
随之游有些奇怪,施法一看,立刻也沉默了。
他们本以为是那炼妖修士用了茅山赶尸之术法又佐以了妖气驱使,却没想,这些尸妖居然身上俱有灵基,但灵田早已干涸无法再生灵力。也就是说——这些修士全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吸干了灵力至死后,又被这炼药道士灌以妖力滋养的傀儡。
难怪……难怪这些尸妖居然全都会使用法术,且各不相同。
这分明就是从各个门派里被选中杀死的修士!
如果是炼妖被修仙界认为是入魔,那么此等将修士炼成尸妖的行为则是十恶不赦的禁令,因为后者乃是禁术。
此等禁术若现于修仙界,则人人自危,而且如今竟已牺牲了如此多修士。
江危楼神情凝重,“我们必须赶紧找到阵眼,此事必须上报于掌门,否则——”
他话音未落却见原本晦暗的环境一亮,杂乱的脚步声突然从四方袭来。与此同时,是更加浓厚的妖气,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味道。
这炼妖修士居然还炼了一批修士!
随之游看了眼江危楼,却见他的手摸上了蒙眼布打算摘下,她再次按下他的手,“你都没有灵力了,消停点,实在不行我们跑路吧。”
“这次不用耗费灵力。”
江危楼话音淡淡。
随之游惊奇了起来,“那耗费什么?”
江危楼道:“寿元。”
随之游:“……?”
她睁大眼,“不是,你刚刚不是说不是那种耗寿元的吗?”
江危楼道:“这次是只耗寿元。”
随之游:“……行吧,那这次是多少。”
江危楼轻笑,话音风轻云淡,“五百年。”
随之游:“……?!?!”
不是,你他妈,能不能惜命一点啊?


第9章
听到五百年寿元,随之游瞬间失去了理智,拎着江危楼的领子晃了起来,话音愤慨。?S?
“不准用了!无论如何,不准用了!江危楼,你听好了,不允许你这样浪费你的寿元,我见不得你这样对你自己!”
别没等谈上恋爱人就死了,妈的,重新挑个长得帅还不知道她还和鸿蒙派没关系的男人真的很难啊!
摇晃中,布条落下,露出江危楼那双黑黢如宝石的眸。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似有万般思绪,却只是道:“若能证道,寿元无穷,挥霍又如何。若不能证道,即便与天同寿便也只是虚无走肉。”
这什么修仙辩证二象性,这他妈是封建主义能诞生出来的东西吗?
随之游听得脑袋都大了,她咬着牙,逼近了他的脸颊道:“我是文盲,我听不懂你说的屁话,你净惦记你那大道干嘛?在你还没有跟我谈上恋爱前,你敢死我就敢把你掘出来教你永世不得转生!”
江危楼看了她好一会儿,想说些什么。
但是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无论问什么,似乎得到的答案一定会是花言巧语,他甚至能想出来她会以何种轻巧的姿态说出来她对他的倾慕、喜欢、迷恋。
明明已经得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回答来佐证她的感情,来平息他对她的怀疑,来让他们之间的隔阂再少一分,可他……无法控制地去警惕与怀疑。
如临深谷,心无旁骛许多年,他无法理解她的所谓的倾慕是否别有目的,无法理解是否倾慕这种感情就应该是她如此的表现。
随之游没有等到回应,一时间觉得有些挫败,抓着他领子的手也松开了。
她利索地抽出剑,风扬起额边碎发,闷闷道:“之后,我来。不要再用你的命来做这些事了。”
江危楼微怔,眼眸似有墨色翻涌。片刻后,他眼角眉梢如含春,“师妹不愧是曾是鸿蒙派弟子,好大的口气。”
他顿了下,又道:“但确实有效。”
随之游见他态度突然软化,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别我一转身,你又背着我去当短命鬼了!”
江危楼:“……”
当短命鬼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抢着的事情。
他摇头笑道:“师妹言语间尽是关心,我若是再推拒便有些没眼力见了。”
就当是心血来潮,让他看看凭借着倾慕,她要做到哪一步吧。
江危楼想。
随之游这才放心,昂了下下巴还未说话,却先差点被几道法术击中。她立刻拽着江危楼乘上了剑,却也飞不了太高,毕竟这秘境限高一丈。
还未等她仔细查看情况,便已经见七八只尸妖同样御起剑来追了过来,而江危楼却从容地坐下于剑上调息运功了起来。
随之游还未发问,却听江危楼温声道:“我便悉听尊便罢,望师妹小心。”
随之游唤出另一把铁剑,横挡住一道身后的攻击,“……不是,你还真打算旁观啊?”
江危楼疑惑,“我以为师妹真打算以命护我,原来做不得数?”
随之游:“……你!不是,我让你别浪费寿元,但你好歹——”
江危楼摇头笑出来了,也唤出了剑,“玩笑罢了,师妹竟是认真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吗?”
啊?你不会吗?你完全会。
随之游心里腹诽几句,便收回御剑下了地,身影极其灵活地穿梭于其中。
她穿着一身蓝衣,仿若一抹亮色游动其中,出剑极快却也极狠,许多妖力弱一些的基本都是一剑毙命。
可没多时,她便注意到了江危楼。
他身姿优雅,容貌俊逸,招式华丽。
他的黑眸中满是阴戾,他的剑法里满是破绽。
每一剑精准刺中空气,每一招精准接到伤害。
她大为震撼,演武场里她明明记得他跟师弟1v1打得还成,结果打团居然如此拉跨。
演的吧?这合理吗?
江危楼浑然不觉她的注视,还在努力挥剑,优雅凛冽的出招衬得他愈发如人间矜贵公子,翩翩白衣上尽是血痕,衬得他如虞美人似的靡艳脆弱。
俊得郎艳独绝,菜得花里胡哨。
随之游:“……”
有这种队友,这不摆烂她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她一剑扎死几只尸妖,飞身到了江危楼附近,一把搂住他的腰脚尖点帮他躲开了几道攻击。
随之游:“江危楼,我知道你说的意外什么了。”
江危楼蹙眉,“什么意外?”
随之游:“你剑法这么烂,难怪你师父当年不收你为徒。”
江危楼:“……”
随之游:“你不会生气吧?”
江危楼浅笑,“不会,江某剑法确实不精。”
随之游:“哥,是很烂。”
江危楼:“……”
随之游:“你怎么赢那个剑修师弟的?你是不是花钱了啊?”
江危楼:“……”
“哎呀,没事没事,我不说了不说了。”她明显感觉微笑的江危楼身上有了些寒意,便更用劲儿去搂着他的腰:“你跟在身后,持续为我施些疗愈的术法以及输送些灵力罢,这样子我也能随时护你周全。”
江危楼:“……好。”
他又说:“你先松手。”
随之游“啧”了声,“咱俩谁跟谁,摸两下怎么了。”
说完,她意犹未尽,又伸手捏了捏。
江危楼:“……”
他微笑看向着她,右手朝虚空伸去,指尖泛起雷光。
随之游:“……好好好我松手你别冲动!”
她立刻松了手,不敢再调戏江危楼。怎么这种小事也值得他花个几百年寿命,受不了!
尸妖群密密麻麻涌上来,无数道法荧直冲他们而来,几乎要将这一小块地方映得如烈日般光亮。
周围的树木早已摧于一旦,泥土碎石乱飞,遍地尽是尸妖的残肢碎体。阴翳的天空降下三道雷,狂风乱做,仿佛在助兴。
随之游一把破铁剑握在手中,黑发随风飘扬,散漫气质顿消,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一小片尸妖。
明明四面迎敌,她却丝毫不怵,脚尖一点飞到半空,行云流水地砍下三两只跟上的尸妖。
随后她直直从半空中跃下,两剑先砍断了一直被尸妖群护着的一只持续施法的尸妖。
在众尸妖慌乱找她之际,她身影却顿消,再感受到她时,剑刃便已经抵住了它们的脖子。
江危楼紧紧跟在她身后,凡是他所会的治疗术法和防御咒术一股脑得往她身上砸。
随之游直接杀红了眼,一把剑不够,又抢了一把剑直接凌空抛起。
先是左手旋起剑挽了个剑花,脚踩空中剑尖躲过几道法术,她往后仰身用脚尖勾住半空的剑直接倒挂下来横砍一片尸妖。
江危楼跟在她身后两步距离,刚要抬手施法,却见随之游一回头直接让脱手扔出剑朝着他飞刺过来。
他怔了下立刻准备躲闪,那道刀刃如寒霜似的剑擦过他脸颊一寸的距离,削下他两三根黑发后直直向后刺去。
“扑哧——”
剑刺中□□的声音仿佛炸在他耳边。
江危楼回头,某个不知何时已靠近他的尸妖从剑上倒下。而那飞过的剑又打了个转儿,回旋到她手中。
他无奈,“你——”直接跟我说便是了。
随之游柳眉倒竖,话音轻快地打断他,“你小心着点哇。”
江危楼也不恼,正想解释,却见她已转身继续诛妖了,身影晃得像只泥鳅,脑袋后束起的发也荡个不停。
他又觉得不能怪他不小心。
毕竟在这狂风乱吹雷电轰鸣,如同无间地狱般的环境里,只有随之游束发的红色缎带像是这里的一抹亮色。
这抹红又晃来晃去,晃得他有些眼花,看不见其他的。
江危楼继续为她施法治疗,差点跟不上,于是她便立刻有些得意地看着他,手里的剑还不忘砍下几只妖怪脑袋,她话音拖得又长又欠:
“跟——紧——点——!”
“……”
江危楼便加快了速度,靠近了些,近得连他们御的两把剑都轻轻碰撞了下,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
他陡然觉得很好笑,却没找到觉得好笑的原因。
感受到身后的江危楼与她的距离,随之游便不再顾虑任何其他因素,眼神一凛。
她身影如惊鸿游龙般鬼魅,只有那头束着黑发的红色缎带格外显眼,剑光留影之处尸横遍野。?S?
随之游弹了下舌头:“帅不?这才是剑的用法。”
江危楼:“……”
随之游:“别的不说,论用剑,比我叼的也就谢疾。”
江危楼:“随师妹,专心一点。”
随之游:“你看我这么帅,要不要当我道侣,我的剑余生只为你出鞘。”
江危楼:“……””
她全然不在乎他的沉默,眸光熠熠如灿阳,笑意爽朗得张狂。
“轰隆——”
一道雷声落下,瞬间照出遍地的尸海,剑光映出她半张神采奕奕的脸。
随之游:“刚刚谁欺负你了?”
江危楼:“……”
随之游:“是不是最瘦那个。”
江危楼:“……”
随之游:“你不说话就是了,走,跟我去真实他。”
她踩着他们的肩膀,斜挂金钩以剑为拐踢倒下两只尸妖,一偏头轻松躲开背后的袭击才又拔起剑飞跃凌空直直冲着那个瘦成杆子的尸妖冲过去。
刀光晃了下,尸妖应声倒地。
随之游笑吟吟的,“心动了没?”
江危楼移开视线,没说话。
本就愈发浑浊的空气里,尸妖们的体.液四溅,腥臭的味道愈发浓重。
她位于其中,如同这混沌尸海中的修罗恶鬼,但偏偏又因她如风似影的剑气,只让人觉得——
飒沓如流星,斩落三千魂。
“轰隆——”
又是一道雷电落下。
随之游将剑直插于地,脚尖踩着剑柄,湿黏的黑发贴在白皙的脸上,显出点淡漠来。
江危楼移开视线,“差不多了。”
闪烁的雷光映照出遍地狼藉,还有一小撮仍在挣扎试图攻击他们的尸妖。
她喟叹一声,两指并拢轻轻在空中划动了下。瞬时间,脚下的剑凌空而起来,以其为圆心陡现数十道缭绕着细小电光的剑影。
江危楼微怔,这是她的剑意吗?
随之游话音带着点轻佻,“去吧。”
数十道剑影便霎时间化作一条剑河般流动,停滞半秒,便如流星般降落。无数寒光乱舞,顷刻间,这战场死寂一片。
无论如何,结束了。
江危楼甚少干过这种给他人护法支援的活儿,尤其是还有时时刻刻面对随之游的骚扰,见到这场景终于放下了心。
随之游又长长舒出一口气,唤回剑,扫了几眼,“钝了。”
江危楼看过去,“这剑,似乎连刀刃都平了。”
“杀爽了。”随之游又收起剑,“不过还能用。”
江危楼挑眉,淡笑,“师妹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
他顿了下,又道:“这似乎是最后一批尸妖了。”
随之游看向了不远处那个木屋,在如此几波战斗后,这成片的妖林早化作淄粉。但只有这个木屋,居然至今毫发无损。
江危楼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对方,便知对方的想法了。
起初这木屋是唯一安全且无妖气的地方,很可能便是那炼药道士设的镜阵,是此木屋的镜像,只为让他们迷失方向被更强的妖所果腹。但如今再次来到,炼药道士不惜用被炼的修士出面,哪怕暴露自己更大的罪行也要阻止他们靠近,可见其重要程度。
这里就是阵眼。
江危楼长舒一口气,面上终于浮现出点释然的笑意。“离开秘境后,我们需马上将此事禀告于上,不然——”
随之游:“等下。”
江危楼:“什么?”
随之游唤出剑,数十道剑意再次浮现。
金色光芒舞动纷飞,最后如龙吟一般发出啸叫直直冲向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