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淞景立刻意识到, 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们的非议。
但他并没有开口找补,只是用着澄澈干净的眼眸看着他们,他想要得到回答。
许久,掌门道:“镇魔锁妖塔内,除却了各位修仙界大能的法力加持,亦是当年仙界最初的神谕,此塔为净化惩罚妖魔之用。五界万物, 皆有其灵,以杀止暴, 乃为下乘。淞景, 你平日也是良善明心之人, 为何竟说出此等暴虐的话?”
鹿淞景又问:“可平日修仙界内若有妖魔作乱, 众人皆是杀了去, 魔界内也弱肉强食,妖魔互斗不也彼此打杀, 难——”
“淞景徒儿!”
鹿淞景的话被一个长老喝止, 他看过去,见那长老面色不虞, 他立刻知道自己失礼便不再继续。
掌门却像并不挂怀一般, 道:“但妖修也好, 魔族一般,一旦其改过自新,则造福平民之能不可限量也。况且关于妖塔内,其罪自由锁妖塔断定,罪恶深重则即刻灰飞烟灭被超度。”
鹿淞景想了下,心中又有更多疑问。
但明明说五界万物,皆有生灵,可妖魔为害凡间却只进锁妖塔,尚且有生还的可能性。如果妖魔在魔界亦或者修仙界作乱,却能任其他修士或魔族生杀夺于,岂不是说人类偏生低一等?可以任由其他界揉搓?
倘若锁妖塔真如此公正廉明,为何如今其中却有生出了大魔?
而且,为了止损便唤他们回宗门,那凡间的百姓又当如何?
这一切到底为何?
他想问,却不敢再问,自知方才长老的意思便是他冒犯逾越了。
鹿淞景于是只低垂眼眸,继续听长老讲那锁妖塔之事,心中生出一小片困惑的阴影。这阴影会不会继续滋生变大,亦或者被抛之脑后,谁也不知道。
仲长狸睁开眼时,阳光正好,照得他一身白色的皮毛都散发出温暖的味道。
他有些恍惚,却一时间想不出这种恍惚的感觉是什么。
再闭上眼,他在树上打了个滚,有些疲乏一样眯着眼看了眼周围。
一树梨花开得正好,花瓣时不时被风垂落,落在地上。
猫儿舔了下爪子,生出些百无聊赖,再一抬眼,却看见隔壁那穷书生竟又站在扶梯上在晒书。
她也不怕摔到,这样风一吹就能吹偏的清瘦身子。
猫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舔爪子的速度都慢了些,后脚一踮,便又轻巧攀上树枝,跳到了那墙上。
他轻轻叫了一声,那女书生便立刻露出了些笑,黑眸里弯弯。他很习惯,自从前不久因为修炼突破失败变回原形后,但凡走在路上都有不少小姐低头想要抱他起来拨弄几下。
只是他不喜欢被抱着,男的身上总是一股难闻的味道,而女孩们身上又总有些香粉味道。这对他敏感的嗅觉来说,并不友好,尤其是无论男女,手总会乱放。
小猫儿眯着眼,又在她面前躺下,尾巴时不时扫过她的手背。
她很是想伸手摸摸他,却似乎想起来上次他的反应一般,于是便缩着手,“小狸奴,我可以摸摸你吗?这么漂亮的毛现在乱糟糟的,我帮你梳梳毛多好。”
他才梳理过的,怎么乱。
猫儿看着她,歪了下头,金橙的眼眸里有些不满。
但她全然把它这反应当成了默认一般,伸手便先揉搓上了他的脑袋,他耳朵动了动。
这人还——挺会找地方的。
猫儿这么想,脑袋柔顺垂落,尾巴慢慢晃动着。
她凑近了些,淡淡的皂角味传来,并不难闻,也并不刺鼻。温热的指尖轻轻点着他毛绒绒的脑袋,他嘴巴动了下,呼吸便也翘了起来。
“咕噜咕噜——”
一阵呼噜声响起。
她微微睁大眼睛,“你很舒服吗?”
猫儿也没忍住睁开眼睛,对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感到有些尴尬,极力想按捺住。但可惜脑袋上的手指却狡猾地顺着耳朵摸到了毛绒绒的脸颊,又一路轻轻挠着他的下巴。
这下,猫儿身子软成一滩,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喉间的咕噜声愈发大了起来,这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虽然现在形态确实是猫猫,但是这样被人类逗弄,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好。
可是……
她的指尖确实很温暖。
女书生似乎是个很爱絮叨的人,话总是不停,不知道是一个人备考太孤独,还是她本来便是静不下来爱说话。
“我怎么就不是猫儿呢,为什么我要读书呢?”
“今天考四书,明天考五经,天天考来考去考他娘的!”J
“要不是私塾里还有一两个长得俊俏的同窗,这学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唉,想我随子游这名如此好,为何就不能和话本里一样当个少侠。”
……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但他只记住了,啊,原来她唤做随子游。他听了好久,听得快有些困了,一翻身却听见她惊呼一声,接着才感觉自己竟然要翻下了墙。
也不需要这般惊讶吧?
他这么想,却见腰间先有一只手揽住他,将他拥入怀中。紧接着,“嘎吱”一声想起,扶梯摇摇晃晃,她抱着他竟直直往下倒。
他想钻出她怀中,施法扶她,却被她两手搂在怀里抱得更紧,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也看不见前面的状况。
“唰啦——”
一人一猫齐齐坠入院内的小塘内。
水花四溅,水声回响。
但即便在水中,她还是紧紧搂住他,黑色湿发黏在苍白的脸边,沾湿了她一身蓝衣。
她一边夹着他,一边用手拨水扒着池塘边起身。
这一番变故下来,他彻底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这人也太……?
他心中想不出合适的词汇,两只粉色的爪子便扒着她的臂弯,把脑袋也枕上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举止看起来竟愈发像受惊了。
随子游湿漉漉地上岸了,率先叹了口气,又抓着他后颈把他拎起来。
干什么,好不舒服。
难道要问罪吗?
可是他明明有办法的,是她抱、抱太紧了。
他这么想着,便有些恼怒地用爪子抓了抓空气,金灿灿的眼眸瞪得圆圆的,池塘水将他柔顺蓬松的毛发粘成一绺绺的。
但随子游只是叹气,低声说:“算了,你只是一只猫猫,猫猫有什么错呢?”
猫猫眨了眨眼睛,爪子伸了伸,接着一扭,弯着毛绒绒的身体竟直接攀着她的手臂抱住了。
“不可以这样,不然我要心软了。”
她被猫儿的举动可爱得心都软了。
但这一刻,随子游还是没有将猫从她手上撕下来,只是用另一只手接着猫,用湿漉漉的身子抱着这只湿漉漉的猫。
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的松手,又说:“我把你烘干了,你就走吧,我这么穷可再养不起一只猫了。这么可爱的猫,跟我饿瘦了怎么办?”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轻的猫叫。
轻风吹过,墙边晒着的书哗啦啦翻了几页,吹得她清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拧了拧身上的水,两手囫囵在他身上一顿揉搓,也帮他搓出了许多毛发里的积水。?
他乖巧地任由她动作着,却没忍住在她忙活着的时候,轻轻用鼻头碰了碰她的手腕。
之后,她果然将他擦了干净,也换了身衣服,抱着他晒了很久很久的太阳。
有些老旧发黑的木质躺椅嘎吱嘎吱响,她时不时翻几页书,一手摸着他的脑袋。摸得他开始打鼾,胡须晃悠着,便呼噜呼噜睁眼。
可没多时,她却突然将书一方,直起身道:“我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
他懒洋洋睁眼看她。
她黑眸亮晶晶的,手把玩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开始说:“你这么可爱,我实在舍不得你,但也实在养不起你。但没关系,我可算有了好办法,什么叫当世子房啊。你听我讲,等会儿我便带你去我一同窗的宅邸里,托他养你。他很好骗的,到时候让他好好养着你,我再借着看你多去他那里讨几顿饭吃,又能节省不少开销。还能时常见你,怎么样?”
仲长狸:“……”
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市侩,一点也不像个书生。
他有些想笑,猫嘴翘了翘,眼睛眯起。
随子游仿佛被可爱到了,两手按着他的猫头,狠狠亲上去。
他立刻受不住一般,两只爪子推着她的手,后爪扒拉着。
明明看着如此清瘦,力气怎得这么大?
仲长狸这般想着。
锁妖塔内,随之游已经来到了顶层。
阴冷湿润的塔内,遍地哀嚎之声如同地狱一般阴森恐怖,她手中的剑已经满是血红。
如同之前掌门所说的一般,这妖塔内,已生出大魔,这些妖怪都是这妖魔的麾下。J?G
这些窜逃的妖怪不愿被吸入罢了。
如今被锁回妖塔内,才算是给这妖魔上了贡品一般,供养得它滋生得愈发强大。
随之游已经杀光了妖塔内其他妖怪,如今便只剩这大妖了。
刚到顶层,一片金光竟陡然从那模糊不清的妖魔身上显现,竟纯净至极。
那妖魔被杀了这么多提供妖力的麾下却并不生气,一开口,声音却如梵音:“既已行至此,便莫要再造杀孽了。”
随之游:“……?”
她一时间想大笑出来,天底下竟有如此荒谬之事,聚集着如此妖魔之气的邪祟,竟劝诫她一个修仙人莫要再造杀孽。
随之游起先还想压抑住笑,但没多时,喉间爽朗的大笑声便回响在了妖塔内。
她道:“你在狗叫什么?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嗯?”


第34章
随之游的心中毫无波动, 十道剑影歘然出现在身后,剑锋寒芒毕露,额前黑发吹起, 一双眼眸只有冷意。
那散发着金光的大魔却并不为她的话语所动,静静伫立在原地, 随后又开口道:“行至此, 说明你道心已成, 且需放下。”
何等荒谬!
一妖魔竟如此作态!
随之游两指并起,三柄剑影如流星直冲过去,身形晃动如一抹薄云。
“铿楞——”
剑影陡然被无形的法屏所击退挡回。
大妖仿佛轻叹了口气,如磐钟般的声音中竟透着几分慈悲:“如果你执意过来杀了我,便才是毁了你自己的气运。”
“笑话。”随之游收起剑影,一步步走过去,“我何曾被气运眷顾过。”
大妖继续说:“你此前遭遇的一切, 便都是天道予你的考验。”
它话音忽变得很轻,语气却又十分坚定, 直教人相信。
随之游冷笑一声, “哦, 难不成我还需感谢这考验不成?”
“你可知, 若你放下, 你会得到什么?”大妖的声音逐渐压低,仿佛带着诱骗, “且看罢!”
随之游一时不察, 脚下竟浮现一阵金光,仿佛要卷着她进入深渊一般。
糟糕, 难不成是中计了?
她心中暗想, 脑中却陡然昏沉一下, 一滴水液落在她额心,又在触及的瞬间绽放出一朵巨大鲜红,开得糜艳的花朵。
这一滴水如阵雨的信号,带来鼓点般密集的雨。
雨不断落入她身上,又不断为她点缀上无数大朵艳红花朵,轻柔的感觉紧紧包裹着随之游。
她感觉许多只白皙的,搽着香粉的,温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动着。
黑发被谁握起,冰凉的银簪似乎插入发中,质地柔软昂贵的衣服披在身上。
“嘭——呜——”
鲜红的烟花炸裂在暗色天空中,又在燃烧的瞬间发出尖锐的悲鸣一般。
啸叫的风吹动着云霄中耸立一座建筑,那建筑丹楹刻桷,如飞阁流丹。内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无数提着红色灯笼的侍女袅袅走过长廊。
许多只白鹤飞过仙阁上方,唳叫的声音绕梁不绝。
悬空的建筑下是数千柄宝剑堆积而成的剑山,往来皆腾云、驭法器、立于剑上。
纵有九车齐驾的天君,却也先下架。
如此景象,比凡间盛唐竟还要华丽热闹许多。
“叮铃——”
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天空一片暗沉,唯有万千星河都要落入她的脚下,为她搭做一座星桥。
低沉却厚重的声音凭空响起。
“这便是你的大道之路。”
“繁花似锦,如月当空。”
“何故不放下?”
万里天界,何来的风,吹得那空灵的银铃声都如此喧嚣?
何来的风,将这片华丽张扬的阁楼边檐挂着的红灯笼都吹动起来。
点点红,片片红。
秾艳的,热闹的,繁华的!
随之游这一刻走动着,或许是从走动在木质长廊中,或许是从众神参拜的主神之位往台阶下走,亦或者是走在万千星河中……
无尽而又漫长的修仙之路,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正果。
那声音又说。
“这些便是你未来成道的景象。”
“我看得见,天道也看得见。”
“既已历如此多险,最后一劫为何却不过?”
慈悲的声音中满是叹息,仿佛真是天道、是神佛、是五界——在传话。
诵经声响起,木鱼被敲响,供奉的线香已经点燃。
何处的声音响起,尖而细长。
“剑仙阁阁主——拜我闻道真神。”
随之游不再走动,站在原地,眼睛微微闭上。
她一袭正红色宝照大花锦袍,身上是锦绣云肩,白而纤细的手指上宝石臂钏、祖母绿扳指、环链,腰间环佩叮当,挂着绸缎流苏香囊。身后仙侍不绝,两边伺候的侍女打着扇子,华丽的宝驾在她脚下。
如此衣香鬓影,华冠丽服,红飞翠舞。
高悬的巨大月亮散发着干净又神圣的光芒,在这一片红中瞩目至极,映照着如今通身气派的随之游。
烈火烹油,繁华着锦——这边是得道后么?
拜我闻道,何等张狂!
随之游睁开眼,陡然间唤出剑来,腾飞云中。
无数神仙宾客惊呼,议论声骤起来,却又听见那该死的不知何处来的风又发出了“呼呼”声,紧接着数千道冰冷的剑气陡然袭击而来。
“咔啦——”
银盘被哪个侍女打碎了么?
不——!
悬空的巨大月亮竟被千道剑影斩碎,如星子般的碎片淅淅沥沥落在,引起众多尖叫声。
数千万光影碎片中,一道黑发红衣的身影飞起,又在转瞬间消失,并不停留。
她穿梭于这精巧建筑中,踏于白鹤之上挥剑肆意出剑,诡异神速的剑影直直朝着众神袭击而去,又激起更高的叫声。他们或施法反击,或四散逃逸,亦或直接破口大骂,哪里还有半分神仙的样子。
数道法术从席中溅射而出,与随之游的剑影缠斗,顷刻间按下那剑影。
众宾客顺着法术源头看过去,却看不清到底是谁,只见阵阵金光,光芒逸散之处尽是玄妙佛法之慈悲。
剑影似乎还在挣扎,却已然失去了势头,奄奄一息被法术钳制住了。再望过去这始作俑者,却发现她早消失在了云边,飞过的白鹤唳声又起。
“叮铃——”
银铃声又起。
但这次,未曾有风,何故银铃响?
既无风,怎有幡动?
那剑仙阁周遭悬挂的仙幡为何在动?
红的幡动,白的幡动,黑的幡动——竟是一道身影,轻巧踩在阁上的灯笼上,然而脚步急促匆忙,仿佛夜行的刺客一般!
她再一转身,万千仙幡尽数自发碎裂朝着她涌动飘逸过来。似天女献舞,又似奇技淫巧,如活物般舞动。
“哧拉——!”
一剑寒光毕露,生生从万千绸缎中刺出!
“当啷——!”
那身影持剑砍向金光,如同砍在了磐钟上一般,留下震响。
一道裂痕从金光中浮现。
刹那间,剑光破碎,万千景象皆攸然消逝。
镇魔锁妖塔内,大妖颤颤而动,却并非惊恐,反而大笑。
随之游从起先那金光中而出,握着剑,表情平静,“这就是你的手段?”
“这是你的未来,只要放下杀孽。”金光又笑,“未曾想,你宁愿自毁前途?明明天道给你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何等糊涂!”
随之游拔出剑,“留个遗言吧,怪物一般都得有些名台词。”
大妖低吼了声,话音却带了几分怨憎,“我将成魔,本应登帝,五界皆知此事,若你斩我则五界气运大变,你不怕?”
它这话出来,随之游顿了下,嘴角扯了下,“就因为天道要维持这所谓的五界气运,牺牲这么多百姓,也在所不惜?就因为你要当魔尊,所以天界不管,修仙界不管,鸿蒙派也不管?”
她很少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问完后却突然也想大笑起来。
何等荒谬,这天道,这五界!
随之游又说:“难怪你笃定我大道将成啊,难怪啊!”
它见她这般神态言语,又道:“为何你非要违逆天道,你可知,你若非要斩我,五界内你必定难以飞升!明明你的未来你也看过不是吗?那不是幻想,那是我悟道后所见,我可以预见这一切的!如今魔界混乱,妖魔横行人间,我才应运而生统治魔界!”
“你这样斩了我,人间死伤绝对比现在还多!”
“修道之人,最忌因小失大。”
它话音顿了下,又说:“倘若你觉得这些太空,那你就不担心出了这妖塔之后会如何吗?”
一阵淡淡的光芒浮现在她眼前,一些凌乱的场景也从着光芒中被映照出来。
谢疾面上带血,白衣凌乱,御剑在云中飞行着。
它说:“你的师傅,已闻你进了妖塔,如今正在赶过来。”
随之游指尖一动,“他也知道,你不能杀吗?”
它道:“他不过是顺道而为,因为这样对你好,没有哪个师傅不想看见自己的弟子能成大道的,最起码,他比任何人都想你能顺大道,成神佛。”
画面一转,便是裴澹跪在青霄宗门口,雨落在他身上,但他背影挺直。
它又说:“你未来的丈夫,因闻此事,求青霄宗放他下凡。他知天道对你多加磨难,他唯恐你出事,也唯恐你中道崩殂。”
随之游叹了口气。
紧接着,鸿蒙派掌门们面色凝重地互相施法卜卦。
它说:“你坏了卦象,他们如今正在祈求卦象,因为事关五界气运。如今你若再逆天而行,杀了我,你恐怕再无容身之处。”
“即便你要放弃你的大道,不管这五界,但你想过你的师傅,你的丈夫,你的宗门吗?你的师傅本应飞升,但因担忧你的脾性遭磋磨而迟迟不肯突破。你的丈夫,未来即将继承青霄宗,以青霄剑法渡苍生苦厄。你的宗门,将越发壮大,培养出无数优秀修仙弟子去匡扶正义。而你自己,也本应以唯一剑仙之名飞升成第六界。为此,你的名字甚至不存五界中,是因天道亲自磨砺你,是因你本该属第六界,是因你不需被凡尘所困。”
它的话愈发激动昂扬,语气也狂热起来,身上的金光也愈发灿亮。
随之游仿佛真的因为它的话陷入了沉思,握着剑的手垂落,片刻后她突然说:“刚刚那场景是挺爽的,我顺应了之后,连天君都要拜我吗?”
它说:“是啊,你未来的宫殿剑仙阁,门生无数。”
随之游又说:“那你能预言一下,我有几个老婆吗?”
它又说:“有的,无数青年才俊都想见你用剑。”
它顿了下,仿佛有些害羞似的,“我也想见。”
“那我给你舞剑,怎么样?”随之游挥剑,笑了声,“就当完成你的遗愿。”
她挥剑而至,偏偏在这一刻,仿佛天地万物都停滞了一般。
随之游:“……”
服了,打个怪怎么这么多暂停键,单机游戏也不能瞎暂停吧?
一道声音又响起。
那声音说:“你为何如此执拗,为何偏要忤逆我?”
随之游问:“你这话说的,你就是天道?”
那声音沉默良久,又说:“我属意于你,所以这次我不惜给你多次机会劝你住手,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随之游道:“你又能拿我怎么办?不让我飞升?”
那声音道:“口出狂言!那你且看着,几百年后你自会后悔!”
随之游笑了下,“那就让几百年后的我,来告诉你。”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黑眸恍惚一瞬。
随之游又说:“不后悔。”
那声音散去了,时间再次恢复流动,吹入妖塔内的风阵阵。
仿佛悲鸣,仿佛叹息。
她的剑凭空而出,无数剑影刺向面前的妖兽,骤然间被那金光吞噬。
随之游祭出通体青光的本命剑,却并不直接攻击,只是爱怜道:“几百年没见过,没想到再见,居然又是告别。”
这是她十九岁所得。
这是泉鸣剑,也是剑山里,最为耀眼的那一柄,名唤十三月——意为满月。
此剑如月,清寒如霜。
她比她的师傅谢疾,还要早百年拿到。
那时,随之游以为自己是终于战胜了自己被天道唱衰的命运,走了一回运。
没想到,却也正正在算计之内,何其可笑。
随之游握着剑,倾注全身灵力,一手结印,抬腿踢开剑鞘。
骤然间,万千剑影刹那间从天而降,打着旋儿落下,果然如万千月亮坠落一般。
如长河一般的光亮狠狠朝着那大妖袭击而去。
“轰隆——”
镇魔锁妖塔炸裂,碎石飞溅,那大妖,哦不,是未来的魔尊身形俱碎。
随之游两手捏决,口中经文不绝。
十三月剑歘然插在巨石之上,光芒大盛,尽数将所有逸散的妖气魔气源源不断吸收着。
一刻钟不到,那青色剑体已通体发黑,原本的光亮也黯淡下去——剑灵已陨。
“咔嚓——”
碎裂声响起,整柄剑也骤然断裂消散。
随之游喉间溢出一口黑血。
以本命剑净魔后,她便再无可能炼化任何一柄剑了。
当时她不在乎,现在她也不在乎。
即便这会儿也不过是归一真境所幻化出来的场景,那又如何,该做的,她依然会做。
天边阴云尽数散去,太阳的光芒仍然灼烈,照得她有些恍惚。
幻境尽数散去,冥冥之中,她居然仿佛又听见几百年前那道似乎是天道的声音。
“为何不顺道?”
闻道于剑,闻道于心。
若道入五界,则她宁入长梦。


第35章
随子游捏着仲长狸来到同窗府上时, 这同窗还在看书,黑发柔顺贴在脸颊上。
他见她来了,便淡淡笑了声, “子游找我,定是有事吧?”
“你我皆为同窗, 又同来京城赶考, 我走动下倒是惹人嫌了。”
随子游打开折扇, 挡着脸笑道:“是我高估你我情谊了。”
“绝无此事。”那同窗也笑了起来,说:“子游在我们一众人中惯是出尘清高,若有所求我还巴不得呢。”
仲长狸被她塞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浓郁的皂角香味,颇有些晕晕乎乎。
并非觉得难闻,只是,让他总有几分想要沉浸着再嗅嗅。
似乎感觉到他在乱动, 一道温柔的力道轻轻拍了拍胸口的他——是随子游在用折扇轻拍他。
仲长狸越发觉得按捺不住,悄然间调动神识, 看向了周遭的环境。
果然如她所言, 这同窗倒是很阔绰, 这暂居的宅子竟也雕梁画栋, 墙上字画均是些名家所作。说来也奇怪, 仲长狸本也只是个山野猫妖,却仿佛天生便懂这些名贵珍品般, 扫一眼就能估量出价值。
他又探了探面前的同窗, 却见他唇红齿白,儒雅随和, 倒也通身气派。这容貌在人间尚且能说俊俏, 但别说跟他比, 跟他见过的那些猫妖比都却只是一般货色。
仲长狸的爪子从肉垫里伸出来,轻轻勾住她内里的衣服,勾出几条麻线来。
哼,她肯定没见过什么才叫俊俏郎君。
随子游虽然注意到怀中这狸奴的动静,却并未在意,只是笑起来,折扇轻拍手心:“好好好,有时清这句话我便开门见山了。”
崔也摇头,道:“子游直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