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阵风又吹过,一瓣粉杏落在那猫儿额心,仿若给它点了个花钿。
随子游便又是一阵笑,“真漂亮啊,你要是人的话,一定也是个大美女。”
猫儿身子抖了抖,抖落一身猫毛,却似恼怒一般伸出爪子抓了抓她的衣服,一转身又跑了。
“什么巧不巧,这段我没听过。”
阎王的话音响起,打断了随之游的回忆,她便也顺着他的话音看向仲长狸。
仲长狸骨节分明的玉指一动,“嚓啦”一声打开折扇挡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他轻声说:“倒也不是什么都能说与你们听的。”
随之游想,也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不是一个事儿,如果是的话,也没这么见不得人吧。
他们正说着话,却见一阵寒光于面前浮现,石头歪歪曲曲垒出的洞府显出了全貌。
阎王道:“这想必这归一真境的试炼了。”
“我们是要分开进去吗?还是说,这只是我们其中一人的心境考验?”
随之游有些奇怪地问道。
“归一真境内,一切皆有缘法,直接进便是。”
阎王道。
仲长狸喉间哼了着小调,倒似十分愉快,“那走吧,便看看谁能先出来如何?”
三人意见在此刻统一,便齐齐踏入洞府内。
进入后,他们三人面前便陡然出现三个对应着他们的法阵。
仲长狸垂眸,笑道:“若是只有两个就好了。”
阎王奇怪瞥他一眼。
仲长狸道:“那这便是二桃杀三士,只有活着的两个人才能踏进去。”
阎王:“……”
随之游:“……”
倒也不用时时刻刻彰显你的坏心思。
三人无言片刻,各自踏进了法阵中。
银色光芒一闪,颇有几分天翻地覆之感,搞得随之游有些头晕。她神志恍惚了几秒,再睁眼陡然看见苍灰色的天空,飘扬如鹅毛的大雪落下,挂在她眼睫上。
成片险峻的山高耸入云,暗色天空下,几只飞鸟低低飞过,山路栈道勾连不绝。巍然矗立的山连绵蜿蜒,雪下得愈发急促,阴沉沉的天仿佛要就此压下来与这山同归于尽。而在这如此峭壁之中,干巴巴却又散发着死意的松枝穿插其中,又被灰白的雪再添几分无尽的昏沉。
无数把断剑亦或者生锈的剑插满了山,比这死气沉沉的松柏穿插得还有密集一些,浓重又两人作呕的血腥味昏天黑地地扑过来。
也不知是那飞鸟,还是其他的鸟类发出啸叫,愈发衬得前路阴森跌宕。
随之游走了一步,却发觉脚冷得已无法走动了。她低头,瞥见自己衣衫单薄褴褛,脚竟是□□的,一柄断了却已生锈的剑埋在雪里,只露出斜斜的一边。
她弯腰将手插进雪里□□,,起身时眼前闪过昏黑,竟还有几颗金星打转。
“咕咕咕——”
肚子叫了起来。
随之游并没有顾及这一切,握着断剑往前一步步走着。
一串脚印浮现在雪上。
她越走越麻木,不知吃了多久的寒风大雪才终于走到山脚下。
随之游的脚被硌出许多血来,脚心的刺痛几乎透过神经刺得她手指都抽搐起来,心脏也一阵阵沉闷跳动。
她一路往前走,一个时辰后,仍没到山腰。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像是沙漠上商客牵着的骆驼的驼铃声,又似教坊司内舞女的银铃,伴随着铃声而来的,还有阵阵奇异的香味。这更让人迷惑到底是教坊司的软香温玉还是沙漠的香商了。
随之游看过去,山顶竟浮现一尊巨大的造像,这造像通体为金所铸。佛像下,亦是巨大的香炉,无数香火如点点橘色星子漫天绽放。再往香炉下看,无数修不同道的人轻声念经,一座又一座的法器被演奏,佛乐声响起,隐隐约约的铃声于中响起,衬得他们愈发如神袅袅。
无数的信徒于高台下参拜祈福。
随之游听见一道又一道的声音。
“希望吾儿考上功名,对得起列祖列宗。”
“神佛在上,希望父母一生康健,身体无恙。”
“供奉月老,保佑我们能如连理枝不分离。”
……
一道金光灿灿的天梯陡然从山头搭过来,展现在她面前。
梵音回响,澄澈至极。
“随之游听封,今念你两世修仙,皆断情绝爱,宣你可入仙班,还不跪下——?”
随之游奇怪地看着那尊造像,它低眉含笑,慈祥神圣。
底下一群道人便也齐齐看向她,仙乐顿时齐齐奏鸣,便连参拜的百姓们也换了个方向向她跪下。
随之游清了清嗓子,“平身。”
她说完,笑了出声,“别说,还真有点爽。”
但话毕,她却并没踏过那天梯,只是转身,继续攀爬上山,不管这捷径。阴冷的风迅猛刮来,带来一阵要把她的骨头都刮掉一层般的痛。
梵音便又再次响起。
“为何还不听封?为何还不跪?”
“我可以跪平民,跪同门,跪猫跪狗,跪这世间任何一物。”
随之游一面走,一面继续说,“我想跪谁跪谁,我没什么尊严,也不讲什么规矩排场。但我独独不跪以权压我的,管你是神还是佛。”
梵音问:“即便放弃飞升?”
随之游说:“若以跪拜之道飞升,岂不是猪狗不如?况且,我只是没事干才想飞升,你不会真以为飞升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喜笑颜开,“那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梵音传来,确实大怒,那银铃声便骤然炸响起来。
地动山摇间,那陡峭的山上的剑便也哐啷作响,纷纷要飞过来刺向她。
随之游握住手中的断剑,面色奇怪地看着那尊沉默不语的造像。
她又说:“你可知,何为一剑出鞘,万剑无光?”
随之游笑了出来,冻得发紫的面上便显出狡黠却又危险的意味来,她将断剑抛起,凌空掷过去。
霎时间!那无数柄剑竟然陡然换了个方向,直直冲着那金造像冲过去!
“咔啦——”
先是一柄剑直插眼睛!
一柄剑削掉它的指头!
“嗖嗖嗖——”
断剑刺穿空气的声音回响不绝,再一看,那造像身上竟然已经插了无数把断剑……!
“轰隆——”
造像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柄剑的攻击,骤然炸裂开来。
随之游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若不能为我所用,万剑都会无光。今天的随老师冷知识小课堂就在这里咯,学到了记得打赏哦,下节课见吧~下课!”
如豌豆大小般的碎金漫天散落,刹那间,那还在参拜的百姓们便疯了一般喊道:“神仙显灵啦!显灵啦!”
黑压压的百姓们争抢着洒落的细碎金块。
群山崩塌,雪花停住,幻境破碎。
一息间,天地变色。
随之游再睁开眼,便已经站在了一处洞府前,细看,便是她方才所见的石头所垒的洞府。
而阎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随之游道:“你也过完心境幻境了?挺快。”
“没有你快。”阎王笑道:“你竟然这就过完了前两层幻境。”
随之游一惊,“这就两层了?”
“嗯,你那处法阵已浮现金光,似乎只差你度过最后的心魔劫了。”阎王顿了下,“我也才过完一关而已,只是有些好奇你们都需花多少时间。”
陡然间,洞府一阵颤动。
阎王笑道:“看来仲长是最慢的,居然才准备过完第一关。”
他顿了下,又道:“其实,提前出幻境的人,是可以看同行之人所经历的幻境的。”
随之游垂眸,低声道:“所以?”
“难道,你不好奇,他第一关的幻境是什么吗?”阎王话音平静,但眸中却藏了些看戏的意味,“说不定,会与你有关呢?”
他不等随之游回答,手一动,一片云镜便浮现在面前。
幻境里。
一处光芒混杂诡异的洞府内,青面獠牙的各种妖物聚集在一起,嘶哑的笑声里尽是猖狂。
“仲长狸,刚化形就敢这么嚣张啊?”
“明明只是个小妖怪,怎么敢来我们这里抢人啊!”
“就是就是,这女书生就算被我们吞吃了,你难道能动我们分毫吗?”
仲长狸仍是一袭白衣,手持扇子,看向那高台上被五花大绑的昏迷女子。
随之游看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仲长狸是什么身份,但是在凡间的那一世,他的确在行善积德只为修成神。
而遇见时,他功德已快修完。
仲长狸又笑了开来,话音有些无奈,“你们这幻境做得真的不怎么样啊,这洞府也怪粗制滥造的,不过——”
他看向高台的女子,又笑:“她做得倒是也一般。”
冥冥之中,无数道声音响起,各路狐神猫神纷纷浮现残影魂魄。
“你不该救她。”
“治山帝君,你九世行善,如今十尾断一,你还不知错?”
“此女罪有应得!”
“妖狐血脉,不应被玷污!你该当何罪?!”
那群妖怪的声音更加嘈杂,各种嘲讽辱骂不绝于耳。
仲长狸叹了口气,他道:“其实我虽然聒噪,却并不是很喜欢其他聒噪之人。”
他话音落下,额心金色神印浮现,刹那间漫天火海于他身后燃起。
“嚓啦——”
他张开扇子,无数神刃尽数飞向妖怪们的脖颈之间。
血花纷洒,将他的白衣染上几枝红梅。
那些所谓祖宗的神魂愈发聒噪起来,喊道:
“神狐血脉已断!你愧对青丘,愧对红离!”
“哈哈哈哈哈哈你九世善德竟换得如此下场!你这废物!”
“狐不狐,狸不狸!竟不知真身是何物!”
仲长狸慢慢走到那高台下,望着被绑着的随之游,他用折扇挑起她下巴扫了几眼。
终归,还是照猫画虎,不及万分之一。
神魂乱叫愈发吵闹,他耳朵都要被震碎了,吵得头疼。
仲长狸静静地坐在一边,抬眸看向神魂,狭长眼眸下的小小泪痣却让他仿佛真落泪一般,风情万种中平添怅惘。
他指尖亮光闪过。
火海陡然燃得更旺盛了些。
神魂皆被灼烧得痛呼,纷纷散去,竟如无间地狱。
高台上被捆绑的随之游也苏醒过来,被烫得狰狞大叫,显出妖怪原型,嘶吼起来。
仲长狸黑眸平静地看着那伪装的妖怪,丝毫不惊讶,又勾起唇角。
他起身,嫌脏似的用折扇朝着她的脑袋一敲。血液崩裂,溅射在他脸上,一缕血溅落在他眼下,愈发显出那极度张狂绽放的糜艳妖冶来。
仲长狸仍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修眸含情带笑,语气颇为轻佻。
“一刻也不安生,难为我呆在这儿这么久了。”
云镜陡然破碎。
随之游额头莫名一冷,连带着脖颈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人,折磨人好像真的有一手!
第30章
妖怪们的洞府内只剩仲长狸一人, 他坐在青石上,听着火海燃烧着周围东西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细微动静不觉,也不知道是烧到了哪些木质的结构。
他手中的折扇敲着石板,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就是心境磨炼,然而这般混乱的东西竟齐聚一处, 倒像是提示, 提示他如今的心境是如此紊乱。
仲长狸许久才起身, 慢慢走向洞府外。
幻境陡然破碎。
一息间,他便看到先看到那偶遇的漂亮小花妖煞白着脸,倒是一旁惯常冷脸的阎王眉眼轻松。J
一看便知他大抵是说了些什么胡话,才惊得这小花妖如此神态。
这人也会做这种事?难不成是铁树开花。J
仲长狸挑起眉毛,颇显出几分风流味道,“看来倒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了你们。”
他话音惊醒心中还有几分怔愣的随之游,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扯出一个无助的笑来, “上神的话, 小妖听不懂。”
阎王自然是听起来了, 却也懒得跟他费口舌, 只是道:“你将将度过第一层心境磨炼的时间里, 这位小花妖可是连过了两层。”
“竟有此事?”仲长狸薄唇勾了下,饶有兴趣地看她, “是怎么过的?”
“啊, 呃……”随之游磕巴了下,酝酿了会儿才道:“其实我也不清楚, 只记得我在里面碰到了些以前曾欺辱过我的小妖, 我便一一还了回去。”
幻境嘛, 心魔嘛,执念嘛,左不过是过去没能做到的事情。
仲长狸“嗯”了声,又诧异,“单凭着就能过两层?”?
他看向了阎王,这看管归一真境的护卫之一似乎正是地府的人。
阎王从善如流地道:“这位小花妖兴许是心智坚定,因为只需破一层便能直接去渡这心魔劫。”
随之游这会儿也才明白,难怪自己印象中也就过了一层,她便也假笑起来,“好幸运啊。”
她看着他们,像是催促他们一般,“二位上神,难道不打算继续进去了吗?为何要在这里站着呢?”
仲长狸倒觉得稀罕一般,“那你又何故在这里站着?”
“或许因为小妖灵力微弱,方才那幻境属实可怖,便决定在外面调息下再进去。”随之游一面说着,一面有些害羞,话音嗫嚅起来,“尤其最后已是心魔劫,多少有些局促。”
当然,她心中怕的是阎王。
他既然能把仲长狸的幻境当乐子给她看,那说不定也会把她的幻境拿给仲长狸看。
鬼知道,她最后的幻境会是什么,万一掉马了就完蛋了。
尤其是她看刚刚他那样子,还怪恐怖的,可别被抓到缠上了。
仲长狸的扇子又挡住了脸,眼眸弯弯,“原是如此,不过好巧,我刚刚在那幻境里也碰到了好强大的妖怪,我被迫缠斗了好久,唉,好虚弱啊,我也想调息。”
随之游:“……?”
你在里面不就是挥了挥扇子吗?
还是阎王给我看的精剪版的盗版录像带?
她怕引起怀疑,也只得仰着脸睁眼,语气天真,“上神看着这么厉害,也会有打不过的怪物吗?”
“对啊,你只是个小妖怪,应该没有见过大妖怪吧?”
仲长狸言语恳切,面上却显出几分后怕。
他身后的阎王轻咳嗽了声,左手扶住右手的胳膊肘,右手捂着嘴移开了头,眼里泻出几分笑意。
随之游正对着仲长狸,对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自然是没有的,上神可以指点一二吗?”
仲长狸一打扇子,话音情真意切,“越厉害的妖怪,生得越漂亮,越会害人。我刚刚碰到的那只最厉害,最漂亮,最会害人。”
随之游:“……”
含沙射谁,阴阳怪谁,指桑骂谁呢!
她故作害怕地捂着胸口,“所以呢?你是不是被伤到了?发生了什么?”
“这妖——”仲长狸正想说下去,但阎王实在绷不住笑意了,喉间溢出了些声响。他便挑起眉峰,话音有些不满,“干什么,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先去磨炼你的心境。”
阎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便去了,你还是少吓唬这小花妖吧,怪可怜的。”
这一句可怜也不知道在说谁,他并未点明,直直走向洞府便进入了法阵。
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随之游想着,便也做出一副心有余悸之样,“上神莫要拿我取乐了,便还是去磨炼罢。”
“他走了正好。”仲长狸拿起折扇拍了拍手心,眸里显出几分戏谑,“对了,其实提前出幻境的人是可以看同行之人所经历的幻境的。”
嗯嗯,你好兄弟说过……嗯?
随之游:“……?”
她没回话,看着他,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意图。
仲长狸狭长的黑眸中涌现出几分波澜,低笑了几声,话音很轻,“他是不是给你看了什么?”
你是敲碎了我的山寨手办,汁液四溢吗?
她咬唇,低声道:“另一位上神,的确给我看了,上神恕罪,不是我——不是——”
仲长狸扇子打开,半遮住下半脸,又只露出一双弯弯狭长的眸,“小花妖好胆小,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害怕了?”
他这般反复无常的行事作风随之游倒是习惯的,因而她知沉默最好,便没说话。
仲长狸笑道:“不用害怕,虽然我的确有些睚眦必报,但我可不打算欺辱弱小。所以,你只需管住嘴巴即可,若是泄露半分——”
他扇了扇风,笑吟吟的,这话便没了后文。
随之游当然听得懂这威胁,便只连连讨饶,又搭配了颤抖结巴害怕三件套动作。
仲长狸果然就此揭过,却又起了个话头,“不行,这口气还挺难咽下去的。”他说完,折扇一挥,一片云镜便浮现在二人面前。
随之游:“……?”
啊?干嘛啊?
仲长狸笑道:“难道,你不好奇他要经历什么幻境吗?”
随之游:“……”
你们是不是有病!
怎么什么都要让她看啊!
她又不是广电审核员!
仲长狸依然满面春风,乐呵呵的。
随之游神情愤愤,内心却也悄然乐了起来。
乐与不乐是守恒的,阎王回来知道自己的黑历史被看了肯定不会乐,但他失去的这份乐现在转移到她身上了。
笑死,你们俩继续互掐吧。
随之游认真地看着云镜。
第31章
云镜里, 一片无尽悠远的黑拥挤着,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在这纯粹的黑之中,唯有一处散发着唯一的光亮, 这光亮却也是黯淡的。
随之游看了好久,才发觉那片光亮里, 原来是一张书桌。
阎王便也在那书桌前, 似乎在批改着什么, 手边垒着一大堆文件。
随之游:“……”
这人,是在上班吗?
她看向仲长狸,却见仲长狸也一脸郁闷,便不再作声继续看。
一刻钟过去,阎王便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改着文件,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名地府的小仙继续给他端上更厚重的文件。
随之游沉默了,对这样无聊的景象实在按捺不住。
她清了下嗓子, 对仲长狸道:“上神,还要继续看吗?”
“看, 我就不信了。”仲长狸话音含了点恨恨, 无法置信阎王的心境磨炼居然只是这个, “这人难道还真没有七情六欲了?”
随之游心说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被捅一剑就念念不忘的, 只得打了个哈欠, 又提起精神继续看这份阎王工作直播,就在她以为这上班录像会没完没了时, 却见云镜中陡然浮现一阵淡淡的光芒, 光芒过后,竟是仲长狸的身影。
卧槽???
啊???
她是同妻???
随之游震撼地看向仲长狸, 仲长狸也同时看了过来, 细长的眸中闪过些惊诧。
她立刻后退半步, 两腿一弯,跪下把头埋在手臂里,“上神饶命,小妖什么都没看见!小妖一定会守口如瓶!”
“不是!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啊!我没——”仲长狸少见地慌乱起来,捏着折扇的手微微颤动,“咳,你先起来,许是些对话回忆罢了,我已有心悦之人。”
随之游抬头,认真道:“原来是双向奔赴么?”
仲长狸:“……”
他面上浮现恼怒,“女的。”
随之游又了然,“阎王竟是女儿身。”
仲长狸:“……”
仲长狸竟真的有些动气怒来,面上含着薄红,“起来,继续看,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随之游:“上神,小妖不敢看。”
吗的,看前任被男人追,她是得多大度。
仲长狸咬牙切齿,“起来。”
随之游便只得起来,却还是一手挡眼,一边透过缝隙看。转念一想又兴奋了起来,好哇,你手里的把柄被我抓住了。日后你要是找上门,我有的是办法!
幻境中,仍是一片阴暗。
阎王刚在生死搏上圈了个名字,便见仲长狸出现在眼前,他手一抖朱批斜了斜。
他有些烦躁,道:“又怎么了?”
“最近我族有个小狐狸进了轮回,这小家伙一贯可爱伶俐,我便想来看看这小东西这一世能不能好好度过。”
仲长狸扇着折扇,狭长眼眸往下挑,颇有几分令人心碎。
阎王看着他,“你觉得我是弱智?轮回说给你看就给你看?”
仲长狸很受伤一般,“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吗?我这分明是为了我山里的小狐狸们着想啊!”
“你他吗的,你渡劫回来八天来了五次,你就是想看辜负你的那个人的轮回而已。”阎王声音嘲讽,“我最后说一次,没有记录,别来烦我了。”
仲长狸眨着眼,“不可能,我渡劫回来人间已过百年,她不可能还没死。”
阎王深呼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不是凡人?”
“她怎么可能不是?”仲长狸的折扇拍在他桌上,道:“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娇弱无能,如果不是我照看,她都能被冻死。她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阎王:“……所以最后你就被这个无能的凡人给杀了。”
仲长狸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这么说,我当时受了重伤,谁都能轻轻松松杀了我。”
阎王:“普通凡人能正好捅碎你的妖丹吗?”
仲长狸说:“也许她根本没有注意,她只是害怕而已。”
阎王没话说了,头疼得要死,“若非我们尚且有些情谊在,我真想把你赶出去。仲长狸,你治山有道,聪明一世,偏偏要为这情字连自己都骗?”
“你这话说得就大错特错了。”仲长狸振振有词,折扇拍了下手心,道:“我不过是决意报复罢了,若她出现在我眼前,我便是如碾碎蚂蚁一般对待她又如何?”
阎王受不住了一般,“你这话说了两百遍了,这样,我直接跟你说,她就是修仙界中人。她姓随,你去找吧,找出来你不杀了她别烦我了!我他妈的,这么多文件都没有批完!”
仲长狸道:“修仙界那么大,难不成我要一个个找吗?”
阎王直接捞起手中的笔,一道术法打过去。
仲长狸的身影都是消散。
阎王怔了半秒,陡然意识到,自己身在幻境中,这并非是梦。
他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却又听下属大喊:“不好!阎王大人!轮回道——治山神君他——直接用法术强行开了轮回道,要用神魂彻查修仙界——!”
“仲长狸!”
阎王低吼一声,震怒地府。
骤然间,云镜消散,洞府晃动了下。——这是阎王心境历练即将结束的征兆。
随之游看向仲长狸,内心中还有几分没有消散的震撼,突然间同情起来了阎王。
身边有个恋爱脑,日子确实不好过,这人还偏偏是好兄弟。
她悄悄去偷看仲长狸,却见仲长狸的折扇抵着眉心,似有不解的样子。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便露出很是和善的微笑,只是眼中有些纠结,“小花妖,你看见了这么多秘密,这可怎么办?”
随之游抿着唇,水眸中几分无助,“上神——”
“没事,量你也不敢多嘴。”仲长狸手指微动,又道:“只是不解,为何我只是找他说说话逗逗乐,便让他如此困扰,小花妖知道吗?”
随之游:“……”
你认真的吗?
难道阎王的反应才是错的吗?
随之游决定做一个体验派,认真想了想,将自己代入下阎王。
如果是她,她身边有个闺蜜每天来找她抱怨她前男友,并且央求她开后门查前男友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