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押注猜这镜中人是否会飞升,这已经是纳神殿内的风景了,所有即将飞升的修仙人应劫情景都会呈现在此,被众神押注揣测到底是上等马还是牛马。
见到镜中人颇有些熟悉的容颜,谢疾盯着她那身红看了看,蹙着眉“啧”了声。
他这动静立刻引起了几个小神的注意,其中一个便斗胆搭话,“谛垣上神,这为修仙人在的地方,听闻是您曾飞升的师门?”
谢疾“嗯”了声。
那小神又问道:“那这位您可认识?”
“嚓啦——”
折扇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小神看过去,却见治山帝君挥着扇,细长的狐狸眼眯着,饶有兴趣地盯着坐庄的司命神君,“可以下注了吗?”
司命神君意味深长地看着治山帝君,“押哪个?成还是不成?”
治山帝君狐狸眼一挑,合起扇子悄悄了一侧,“你觉得呢?”
司命神君点头,“那便是不成?”
他话音才说完,却见谢疾走了过来,他冷冷地将自己的佩剑扔到了桌上。
司命星君一愣,随后会意,“谛垣神君也要下注?”
谢疾道:“成。”
他说完便又离开了。
云镜的场景仍在继续,而其中的随之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直播,正在运转调息。
天空云层翻涌,泛着近乎诡异的黑,漫天雷电如要击碎这天空般。
终于,酝酿许久的天雷劫落下。
三道粗壮异常的雷率先劈下。
一共九道天雷,前三道是最容易挨过去的,如果使用高品阶的避雷符和丹药,那更是轻轻松松。
然而问题是,随之游意识到自己会渡劫,却没想到如今灵气跳阶直逼飞升,什么也没准备,这会儿她恐怕也只能硬抗了,思及此便也直接举起剑便施法抵挡。
三声轰隆落下,随之游喉间涌出一口血,身上骤增许多伤痕。然而她甚至来不及给自己疗伤,连忙运转调息,努力消化激增的灵力。
一刻钟不到,第四道天雷落下。
随之游握着剑,化出剑意想要遏住落下的天雷,缠斗几个来回才落下。
她鼻间都嗅到了腥甜的味道,却片刻不敢耽误,继续调息。
第五道和第六道接着落下。
只剩最后三道了!
扛过这三道,便是飞升!
站在一座山附近山头的是几乎整个鸿蒙派的同门,他们全都捏着汗在继续看,若是随之游飞升成功,那鸿蒙派名气更是锦上添花。再者,他们何等幸运,竟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现场版!?
熬过了六道天雷,随之游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她不再一味拖延和抵挡,站起身来就握着剑要迎着天雷砍过去。
嫩娘,电得她说话都是电音。
随之游一边想着幻化身形,飞身而去将第七道天雷拦腰砍断。
这下,无论天界还是修仙界都齐齐惊呼一声。
要知道,渡劫这九道天雷意为洗去尘世污秽,赎罪自省之意,一般飞升之人可以想尽办法承受它,怎么敢与天雷对抗。
这等忤逆之举,就不怕飞升失败吗?
随之游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要疼死了,她的原则是骗感情虐心可以,骗钱挨打不行。再说了这天雷不就是下马威,新生军训呗,她凭什么受啊!
结结实实挨了六道雷,她心中的怨气早已冲天,握着剑身子灵活,剑势凶猛直接砍断三道天雷。
随着一声轰隆过去,阴云陡然消失,仙乐奏鸣,祥瑞之雨落下。
这是……成功了?!
鸿蒙派众人惊愣半晌,掌门立刻开始传音大喊庆祝:“诸位安静些,我们门派如今欢聚于此,见证我派剑尊继承人随之游真人渡劫飞升,乃是我们的大幸!望她可以仙途坦荡,多加赐福于我们鸿蒙派,让我们门派更加兴荣昌盛!也望诸位有幸见到此景的同门弟子们,能多加……”
发烂发——哦发光发亮。
随之游一面想着一面摸了摸头上的雨水,反复确定不是红酒。
仙乐奏鸣声愈发大了,大得随之游想让公放抖音的人关机,片片天光缓缓降落,在她面前化作天梯。
她跟土包子似的打量了好几眼才踏上去。
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一剑一剑杀到现在,随之游只激动了一分钟,之后便是满腹的怨气。她就知道,这b天道就是在卡她等级,不然没理由这么轻松啊。
她面无表情得踏上天梯,感觉有点像走红毯,便扯了下衣摆对着鸿蒙派的山头放了个媚眼。
再见了,你们这群土鳖,老子飞升了。
从此妾身分明了,阶级不一样了,我有我的privilege了。
随之游上到最后一阶,突然听到一阵苍老的声音道:“止步于此吧。”
随之游:“你几把谁。”
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些,道:“经组织研究决定,不予以通过你飞升。”
随之游:“……?!什么?不是为什么啊?谁投票的?谁反对的?我得罪谁了?”
苍老的声音又说:“你要不想想你得罪谁了。”
随之游:“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他说:“你前夫。”
随之游:“哪一个?”
他又说:“每一个。”
随之游:“……”
陡然间,咔嚓的声音响起,似有什么接连破碎。
随之游:“你听见什么碎了吗?”
苍老的声音说:“天梯。”
随之游指了指心口:“不是,是我的心,痛,太痛了。”
苍老的声音:“……”
而天界纳神殿里早已经是一片乱象,天君和紫薇星君等众神都在劝架,而天后一边劝架还不忘踹了两脚天君,把他头上的冕珠都扯下来了。
几个女仙更是分成了两派互相喝彩。
时间拨回半个时辰前,正当纳神殿一片热闹之时,天君带着紫薇星君还有一众平日只能在仙界小报上出现的朝中重臣出现了。
原来竟是天君七子衍衡帝君历人劫归来,渡劫不仅失还失去了一缕仙魂,如今本体也沉睡不醒危在旦夕。他本就是天君看好的储君,手下统帅紫微星宫、天机宫、两仪殿,出了这种事天君众神便立刻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就吓到了,造成衍衡帝君这次劫数的罪魁祸首——随之游,现在正在历劫准备登神之人,竟硬生生杀夫证道四次。如果都是凡人便算了,偏偏四人都大有来头,且不说其中一个还是天君亲儿子,有心人一查再捅破闹大了整个天界都要乱成一锅粥。
这种内部的事情,除却天帝几人外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在其他众神看来那边是天神突然出现,只说她杀夫正道四次,能不能飞升,然后发起了所谓的民主投票。
率先支持的是天后,她斜睨天帝,只是说:“证道本就是为了大道牺牲蝼蚁,凡夫俗子死了本也就死了,但成道之人可造福万千,有何不可。”
显然,天后是一名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而率先反对的月老,月老的想法很简单,“现在红线本来就不好拉了,现在让她成神的话,恐怕让更多年轻男女有所忌讳啊!”
显然,月老对天界出生率十分担忧。
天后说:“笑死,修仙界又不是没人上来,生什么生?!”
月老:“那又不是土生土长的!”
天后:“那怎么了,后羿不也是臭外地的,你什么意思?”
月老:“娘娘,此言差矣!后羿神君功德无量啊,不是这种可以比较的!”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
天君道:“诸位爱卿,无论是同意不同意,便送来一缕神识罢!”
众神便领了旨,纷纷化了神识投票。
无数神识落入天帝手中,他低头瞥了一眼,“司命星君便来和我一同见证吧。”
司命星君眼睛一转,便同意了。
片刻后,司命星君道:“同意的多些。”
帝君清了下嗓子。
司命星君面不改色继续道:“但可惜,反对仅多同意一票。通过此次决议,宣布随之游不得飞升。”
帝君敲敲桌子。
司命星君又道:“不过,随之游残杀无辜一事,实在天怒人怨,臣恳请陛下给整个修仙界一个公平!以儆效尤!”
“不可。”
一道清冷的声音竟在驳斥他,他看过去,见是谛垣神君。
帝君皱眉,“谛垣神君有何高见?”
“臣认为,若她以此身证道反倒是促成他人应劫。”谢疾语气淡淡,又道:“人有六道轮回,生死天明有之,因果命数自有定论,何来天怒人怨?”
他话音落下,不少神仙便纷纷支持,偏偏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接着便是治山帝君在唱反调。
治山帝君薄唇一勾,颇有几分勾人,“此言差矣,众神皆知,我掌管青丘山与红离山,这两处便是狐狸与猫儿们修炼的宝地。只因临近人界,无数正在修炼开了智的猫儿小狐都被人抓了打杀去,难道它们的命数便注定如此孤苦?”
“难道天下所有行恶之人都可以以命数自由定论来开脱?”治山帝君笑了声,愈发妖孽得让其他神揣测他本体到底是狐狸还是猫,却又听治山帝君接着道:“况且我曾听闻,她有一任丈夫那是出了名的良善单纯呐,为了她却一掷千金夜夜笙歌,最后却因情一字被她所斩杀。”
“嚓啦——”
治山帝君打开折扇,挡住半边脸,好看的桃花狐狸眼垂落,好不可怜。
这下,又有不少神赞同起来。
帝君摇头,面上也显出悲悯。
谢疾一句话没听进去,烦得直接拔出剑来就砍向治山帝君。
他剑招凛冽,但治山帝君丝毫不慌,折扇一晃抵住他的剑刃,一手施法就打过去。
谢疾脚尖一点,清冷眸中瞥了他一眼,反手挥剑勾住折扇。他是个很闷的人,打架的时候也并不放狠话。
他的剑寒气逼人,动作迅速,剑剑砍向死穴。
但治山帝君法术不输他,折扇是挥得潇洒至极,身手十分灵活。
试问,有什么比两个天界出了名的美男子对打更令人兴奋的,答案是没有。
众神各自分成两派兀自加油喝彩了起来,其中还有不少互看不爽的神浑水摸鱼也打了起来,纳神殿场面愈发夸张慌乱。
天帝连忙扯着紫薇星君低语:“现在去阻止随之游飞升。”
紫薇星君点头,又问:“陛下,那之后怎么处理?”
天帝使了个眼色,“懂?”
紫薇星君恍然大悟,悄悄问:“对了,刚刚票数到底哪个多点?”
天帝悄悄说:“同意的。”
随之游再次睁眼时,头昏昏沉沉,面前站了无数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飞升失败了。
她现在在哪儿,门派icu吗?还是出生点?
随之游又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气氛僵硬,有的低头,有的无聊,人与人之间空出了好些距离。
远处更是望不到尽头。
随之游想了下,恍然大悟。
懂了,在做核酸。
第20章
如巨型蜈蚣的超长队伍缓慢移动着, 阴湿寒冷的风时不时吹一阵,奇异的光芒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照得随之游眼睛疼死了。
她没忍住拍了拍面前的大哥。
大哥回头了, 面色惨白,虚弱地看着她, “干什么?”
随之游思忖了下, 问道:“我们排队干什么?领鸡蛋吗?”
大哥许是想笑, 整个胸腔耸动了下,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噪音。
他说:“赎罪。”
随之游:“那你可以找我。”
大哥没明白,“啊?”
随之游诚恳地说:“你花十块钱,我给你一张赎罪券,然后你的罪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
大哥笑出声来,又发出了破风箱的动静, 他说:“这里是地府,我们在排队赎罪, 然后投胎。”
“哦哦, 地府。”
随之游应道。
大哥:“……”
随之游:“……”
大哥有些奇怪, “你不惊讶吗?”
随之游道:“我一生作恶多端, 来到地府也是正常的。”
大哥重申, “你刚刚还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你是意外死亡的吧?”
随之游想了下, “确实蛮意外。”
大哥震撼了起来, “不是,那你知道现在地府不应该先抱头尖叫吗?就像这样——”
他两手抱住头, 低吼了声“不可能”, 壮硕的身子晃了晃, 面上露出苦笑无奈,眼角落下几滴泪水。
队伍纷纷侧目,却又麻木收回视线。
随之游按住他肩膀,“冷静点,大人们都笑话你了。”
大哥:“……”
他愈发纳闷。
随之游只是安静排在队列中,她自己也惊讶,为何自己好像没有半点波动。
也许是修仙人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到已经能让人磨灭一切感情,一心向着一个目标麻木前进。
往事种种,皆如过眼云烟。
随之游觉得自己内心十分平和,只希望能重开北欧。中式修仙太苦了,不如当小资中产金发女,还能交一个橄榄球四分卫男友。
时间或许过去了很久,或许没有。
随之游终于到了阎王殿前,站在一边的判官笑吟吟地看着她。
阎王问:“随之游?最近你很出名。”
随之游:“你跟我谈恋爱,你也会很出名。”
阎王:“……”
随之游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刻在dna里的东西太多了。”
阎王显然是没听懂,只是说:“天界传来消息,说你杀夫证道四次,滥杀无辜,罪该万死。”
“我们都是要死的。”随之游又说:“万事万物,终有消亡之日。”
阎王:“……”
判官笑出了声。
阎王问道:“你可知你为何飞升失败。”
随之游:“你不是说了,滥杀无辜。”
阎王说:“是的,但一般最多让你飞升失败,修为尽失,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没想过为什么你直接来到了地府,重新投胎吗?”
随之游听出点别的意思,问:“为什么?”
阎王:“你前夫们上头有人。”
随之游:“……?!”
这一刻,她觉得平和的心终于有了些火气上来。
好哇,好一个人情社会!
随之游没忍住,手指微微颤抖,“你是说就因为我惹了有背景的?”
阎王点头,“没错。”
随之游:“几个有背景啊?”
阎王:“每一个。”
她一口气快背过去了,什么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现在她只想回去再杀一次。
随之游缓和了好久心绪,一转头又瞪向阎王,狐疑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阎王:“因为我投了同意。”
随之游:“……?什么意思?”?
阎王却跟谜语人一样,又把话扯到了别的地方,“天帝虽命我将你投入最苦的几道中,但我却可以额外开恩,使你重生进人界,只可惜这样你恐难再入仙途。”
“那你为什么又要额外开恩。”随之游并不想拐弯直接问道,又问:“你是不是也看不惯这人情往来的腐败社会了,说,快说你看我骨骼惊奇想让我扶正这乱世!”
阎王匪夷所思地看向她,“你若真是如此正义,为何前三次证道都要下凡?”
随之游眨着眼睛,“嗯,为什么呢?”
阎王见她如此装傻,便大笑出声,“我法外开恩也不过是因为私心,实不相瞒,你杀的一人我已不爽很久了。”
判官咳嗽了声,“殿下,慎言。”
随之游:“哪个?”
阎王却已经收到了判官的提示了,不再多说,只从签筒抽出了令牌,“押下去,投入轮回道。”
一阵白光袭来。
随之游再睁眼,面前便已经悬浮起一碗汤了。
如果没猜错,这便是孟婆汤了吧。
想到这里,随之游握着碗就开始咕咚咕咚一阵牛饮。
于修仙界浪费这么许多年,她终其一生竟无从寻得大道。事到如今,便索性前尘随风去,苟活于世吧。
她释然了。
随之游又想。
这汤药怪难喝的。
她意识逐渐混沌,只觉得身体缓缓下坠,昏昏沉沉中,不再有知觉。
鸿蒙派的剑尊继承人飞升失败后,竟是魂灯直接灭了,连尸首都没留下。
这件事在整个修仙界传得沸沸扬扬,众修仙人津津乐道了百来年后,又听说随真人的徒弟鹿淞景连破两层境界修为达到了金丹中期,堪称修仙界最年轻的金丹剑修,随之游杀夫证道这事便不再有人关注。
再加上这百来年各界异动,八海哀号不绝,妖魔界的妖修魔教门派都有进军修仙界之意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随之游的故事逐渐埋上灰尘。
修仙界总是如此,辽阔的土地中总有天才辈出,闪烁的光芒便能供人津津乐道。但也正因漫无止境的时间与岁月,这些光芒万丈供人敬仰的天才便也总会以极其不体面的姿态堕落神坛,零落泥土中。
凄冷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雪落在河流上,河流附近正是一处有些破败的木屋,纸糊的窗上映出点极为黯淡的黄色光芒。
一桶又一桶热水被倒出来,袅袅的雾气盘旋向上飞去,消散在空气中。
许久。
婴儿哭啼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紧接着便是一道兴奋的女声,“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粗犷的男声也响起,“那我娘子呢!她没事吧!”
接生婆“啧”了声,话音不满,“我张婆子的手艺您还不信啊,您夫人啊好着呢!”
紧接着,便又是男人的一番道歉和讨好似的夸赞。
张婆子收了钱,这才眉开眼笑,踏出了木屋后被冷得一哆嗦。
她拢了拢衣服,挑着灯笼,跟其他几个婆子说着小话,慢慢的几个身影便也消失在夜色中。
屠户无助地抱着婴孩,看向病恹恹躺着的女人,“娘子,你好好歇着,明日再看罢。”
“让我好好看看。”
她提着一口气,虚弱地招了招手。
屠户拗不过,抱着婴孩凑了过去。
女人仔细看了看婴孩,丑丑的小人儿扭动着身子,她心中却生出点漫天的惊喜来。
屠户见她展开了笑颜,心也陡然软了起来,小心地亲了亲她。
他道:“娘子便安心躺下吧。”
女人也笑:“好。”
屋外的寒风还在吹,唯有屋内一片温馨景象。
但没有人知道,这婴孩是如何的伤心。
随之游在心中落下了眼泪。
你妈的,为什么,她全都记得!
不是说好了开始新人生吗?
她哪里开启新人生了?!
如果全都记得,这投胎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斗转星移许多年,渡界山山脚下,一对白衣的师兄妹似乎是起了争吵。
“我真的受够了再练剑了,我就是废物可以了吧?!”
“婉婉你听我说,你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你现在距离突破很快了!”
“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再回什么门派修仙界了,师兄你莫要劝我!我走了你便和其他人结道侣便是!”?
“婉婉!”
纠缠不轻间,白衣师妹一施法遁去身形。
白衣男子皱着眉头,迅速打出神识追过去,也遁去身形。
再次显出身形时,他便已经身在一个颇有些败落的村子里了。
这是渡界山附近的村子吗?
雾气弥漫中,简陋的屋子安静矗立在附近,间或有几只鸡鸭叫唤着。
他一面想着,一面继续找寻师妹的痕迹,却远远望见一头枯井处似有身形晃动着。
是师妹!
他连忙走过去,冲着那身影喊着,“你就跟我回去继续练剑吧!这次我一定——”
“什么剑?”
他听见一道带点散漫的声音响起。
这会儿,他已经走近了她,却在看到面前的景色时彻底愣在原地。
一女子穿着褐白麻衣的倒躺在一头苍老驴子上,她的黑发垂落如墨,眸中三分清冷,不施粉黛的面上却显几分凄清淡薄的仙气儿来。明明穿着破布麻衣,但却比他们这些修仙人更显出些不沾凡尘一般遗世独立。
原来是……认错了。
他本想解释,却被她的冷所震慑着,一时间嘴巴张着不知如何动弹。
那女子却突兀地笑了下,话音轻飘飘的,眸波中泛开点涟漪,“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经不练剑了,我连怎么握剑都忘了。”
他怔怔的,像个呆头鹅一样“呃”了声,忘了张口。
“走了。”
女子道。
他想回话,却发觉原来她并非对自己说话,只是驱那驴子动罢了。
女子借力起了身,驴子慢悠悠走动着,她的黑发便也晃动着。?
雾中,她身形逐渐消失了。
如同一抹荒凉却又脆弱的愁绪。
第21章
不知为何, 这样怅惘如一抹幽魂的女子让白衣弟子心中颤动几分,他晃了晃脑子将她的身影甩出脑后,继续想寻找师妹。
半个时辰过去, 仍是没找到,传讯符打过去也一概没有回音。
他叹了口气。
看来师妹是铁了心要放弃当剑修, 甚至是修仙了。
他这么想着, 竟又忍不住幻化身形回了那个颇有些破败的村子, 下意识想要寻找之前那柔弱女子的身影。他有些好奇她口中的不再练剑是何意,也或者是,他想找些机会与这人间女子攀谈几句。
那女子显然比师妹好找些,不需半刻钟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移形换影到了她在的地方。
此刻已经近黄昏了,驴子被捆在一刻柳树旁,她似乎在柳树下埋着什么。尽管挥着锄头, 却并不显粗鲁,反倒显出点轻盈潇洒来。
她埋好最后一锄, 回头看向他, 似乎笑了下, 并不惊讶他这样凭空出现。
但他仍忍不住结结巴巴问道:“你不奇怪吗?不……怕我吗?”
她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常见到你们这样的仙人。”
他沉默一会儿, 又道:“我叫柳青霄。”
“柳青霄?”她柳眉轻蹙,笑了笑, “很好的名字。”
柳青霄有些诧异她的回答, 便嗫嚅道:“姑娘呢……不方便的话不说也、也没事。”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补救。
女子笑盈盈地道:“随烟。”
随烟, 原来真有人如其名, 她确如烟气袅袅, 随时都要消散般的飘渺。
随烟又说:“天色已晚了,不知道仙人吃不吃饭?”
她伸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茅草屋,笑意中带些轻愁,“粗茶淡饭,仙人若不嫌弃的话。”
随烟并未说下半句话,但柳青霄却已听出来了意思,当即红了耳朵,又跟呆头鹅似的连连点头,“好、自然是好的。”
他跟在随烟身后,总忍不住想凑近些汲取她身上的芳香,却又每每觉得失礼拉开距离。
进了草屋后,柳青霄立即被屋内的困窘所惊讶到,泥灶石床,家徒四壁,破旧的木桌上放了两盘青菜,木桶里的米饭掺和着黍米。
柳青霄感觉到随烟的视线,有些尴尬道:“我甚少见到凡人居所,失礼了。”
随烟表情淡淡,并无不虞,“无妨,许多仙人都说过这里简陋,也曾想接济我,但我都拒绝了。”
柳青霄疑惑,“为何?”
随烟盛了一碗饭,垂落眸光,“心中愁绪万千,纵有金山银山也不过是虚。”
她只是轻轻蹙了眉,柳青霄却感觉心间也拧紧了,脑中顿时有些发热。
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面上又是担忧又是心疼,“随姑娘若是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一定可以,你莫要看我只是一介弟子,但我修为却也不算浅薄——”
“柳公子!”随烟面上冷了些,抽了手,竟似有些反感,“请自重!我虽只是一介村野丫头,却也不至于见到人便要央求些什么,况且柳公子既是仙界中人,想必在我身上是万讨不到什么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