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正式演出,她兴奋的心情中有夹杂了几分怅惘。
若是斩情证道,则必须先有情。
随之游已经投入了很多感情,每一次证道,她其实都扎扎实实地受了情伤。
她会难过很久,直到突破成功的喜悦覆盖这一切,不过她突破成功也就需要俩时辰罢了。
东想西想许久,随之游听见一道声音唤她:“师傅!你该去接江危楼了!”
修仙界已强者为尊,接亲自然也是强者接弱者。
随之游身份着实比江危楼高,自然也需要她亲自去,再加上他受伤眼盲,也更需她搀扶。
她应了声,懒洋洋翻身下树,发髻陡然乱了几分。
鹿淞景看着青丝上晃动的银簪,低声道:“师傅,大婚之日,还需小心些。”
随之游纳闷,“我哪里不小心了。”
鹿淞景听她一问,又看着她歪了的银簪,银簪的流苏晃啊晃,让他只觉得有些厌烦。
他道:“发簪歪了。”
随之游:“我满头的发簪,哪根啊?”
鹿淞景闻言便没有再问,只是走近了两步,伸手轻拈发簪,却在触碰的瞬间被一道法术狠狠击开手。
他怔愣了下,“这发簪为何有术法?”
“啊?”随之游琢磨几秒,恍然大悟,笑出了声,“哦,我知道是哪根了。”
她伸手摸过那根银簪,扶了下,解释道:“江危楼送的,他应该是施了些术法在上面。”
鹿淞景沉默几秒,不知如何接话。
他又问:“师傅知道他曾有一个师妹吗?”
知道,在你面前呢。
随之游眨眨眼,不说话。
鹿淞景又道:“他们很恩爱的样子。”
随之游斜睨他一眼,“你说我知三当三呗?好哇,反了你啊!”?
她拔下银簪就化作剑想要砍他,却见鹿淞景瞪着眼睛窜开了,又是一脸受伤,“师傅误会了!弟子的意思——弟子是说——”
随之游这才笑出来,将剑变回银簪插回去,“逗你的。你说的那个师妹,就是我。”
鹿淞景原本瞪着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显得十分震撼。
她彻底被逗笑,摆摆手,御剑而行隐去身形。
徒留鹿淞景一人在原地。
他只是想,原来自己竟更像个冤大头。
鹿淞景狠狠踢了一脚树,却反被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俊脸扭曲了起来。
他又闷闷地想:怎么碰到师傅后,他反而感觉什么事儿都不顺心了。
鸿蒙派山门下,锣鼓齐鸣,灵植古树皆是一片耀眼的红。
来往众人腾云驾雾,亦或乘法器架风前来。
从山门直铺往的整个门门派的红将这一切映成了红色的海洋,烟花炮仗燃了一挂又一挂,唢呐声高昂至极。
南阳派的弟子们站在山门口,跟在江危楼身后。他穿着朱红喜服,眼上蒙着一抹红绸,腰间打着囍结,艳俗喜庆的红被他却压下。
江危楼只是静静站着,便显遗世独立,郎艳独绝,翩翩少年郎。
许久,他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是随之游。
她的手有些凉。
江危楼有些担心,但未入洞房前,他们不得说话。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担心,手轻巧地捏了捏掌心。
江危楼嘴边的笑意便又深了些。
震天响的礼炮仍然响个没玩,观礼的修仙人们话音嘈杂,尽是些祝福和议论的话,使得这场婚礼愈发热闹。
许多若有似无的重量砸在他身上,接着便是阵阵芳香传来,这是他们献出的花。
或许因为这山路蜿蜒崎岖。
或许是因他看不见随之游的脸。
又或许是所有新婚之人都会有的情绪。
这一刻,江危楼的心抽动起来,总觉不安感陡生。
一阶台阶略高,他踏了个空,却立刻被随之游扶住。
那股熟悉的馨香萦绕在他鼻间。
奇迹般的,不安逐渐消失。
江危楼握紧了她的手,手心竟有了些微汗,后背也是阵阵发冷。
从未见过她的师门,不知是否是难对付之人。
自己是否高攀了随之游,他会不会被刁难。
不知随之游穿着红衣,又是什么样子的,她现在又是什么表情呢?
她一向是好看的,这一刻,一定也很美吧。
会跟自己一样期待吗?
还是也会和自己一样不安?
为何自己的眼盲还未好,真想,真想看看她。
这山路漫长得让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却又短暂地让他失神于耳边的礼官拖高又激昂的唱词声。
他跪了又跪,间或听见长老们满意的笑声。
响板声一打,唢呐捶倒高处,那道声音大喊:“夫妻对拜!”
夫妻。
对拜。
江危楼心中蓦然一惊,意识到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分明是想笑的,不再是淡笑或轻笑,是那种要从肺腑间飞出喉咙,必须张大嘴任由它窜出来的大笑。
江危楼再次跪下,他感觉到离自己不到半寸的动静,每一寸肌肤都要被微风刺激到的颤栗。
他听见她发簪碰撞的叮咚声,听见她动作时衣服摩挲的声音,又好像在恍惚中听见她轻笑的声音。
她没有出声。
但他听见了,连同唇角勾起的笑都能在看见。
但很快的,嘈杂的欢呼声喝彩声,那些老古板们冗长的祝贺和场面话,那些孩童们的喧闹声太吵了。
好吵,吵得他再也听不见身边人的动静,吵得他即便是握着她的手却又再也无法感觉到她。
无尽的苍茫与恐惧生平第一次将他卷入这个漩涡,纵然盲眼也能处理无数事,但这一刻却让他比凡人还要不堪。
无来由的,没必要的,不应有的思绪如同刮坏了的丝绸,乱作一团,遍地起球,逼得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
但仅仅是那一瞬,江危楼又再次听见了。
是礼官的祝贺。
“两不相疑,一体同心。”
他想,不猜忌很好,一体同心更好。
从此不再分离,很好。
他又听见礼官再祝。
“天地其佑,列宗其知,告于四方宾朋。”
他又想,天地祝贺最好,众人皆知也很好。
最后,礼官喊道:“礼成!入洞房!”
江危楼便陡然没了思绪,他慌乱起来,明明不该慌乱的。
他那绝顶聪明,临危不乱的脑子在这一刻竟像是把一切忘了个干净,什么也记不得,如明月般温柔和煦的俊美面容上仍从容自若,可却一动不动。
江危楼感觉到随之游转身了,他又听见她的脚步声。
他便失去了所有理智,想要伸手,还未等动作却又感受到那只比他还凉的手却握住了她。
随之游走一步,便扯他一下。
江危楼便成了全然的傀儡,跟在她一寸后。
不知多少步,他被扶着坐下。
“咔嚓——”
门关上了。
她调笑着,“该喝合卺酒了。”
江危楼道:“嗯。”
他又笑着说,“只是要劳烦阿游了。”
随之游便也笑出声。
他听见酒液流出的声音,听见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听见她坐在他面前的声音。
接下来,便再也不用听见了。?
因为随之游凑近着,勾着他的手臂,酒杯叮咚一声。
辛辣冰冷的酒液入腹。
随之游:“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江危楼:“那要看阿游有多大的本事了。”
随之游:“今天我心情好,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
江危楼笑出声来,“我不要月亮。”
他又道:“我想看星星。”
随之游道:“行,左右不过折损我三成灵力。”
江危楼微怔,阻止道:“我再调养两日便差不多了。”
“不,我就要。”
她又如胡闹一般,全然不顾他的阻止。
暖融融的灵力通过她的手传入体内,但她的手太冷了,冷得他隔着衣服都觉寒。
江危楼握住她冰冷的手,想为她暖一暖,却又想起自己天生体寒,手也是凉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刻,只要他的手比她温一些便也无不可,于是更努力握住她发冷的手。
江危楼低声道:“受寒了?”
随之游沉默了几秒,笑意却有点发涩,“也许是做了亏心事,心虚罢了。”
江危楼笑出来,又道:“胡言乱语。”
一刻钟,他眼前逐渐恢复清明,看着这一切却隔着丝丝缕缕的红。
江危楼看着随之游,却见她的脸也朦朦胧胧,隔着红,但丝毫不妨碍她靡颜腻理的面容。
随之游道:“走,出去看星星。”
江危楼只是笑,“已经看到了。”?
随之游眸中似有疑惑,歪头,“你不会是在跟我说情话吧?”
江危楼颔首,却陡然感觉什么东西摩挲发丝,他反应了会儿,才想起自己眼睛上还蒙着一条红纱。
那视线中模糊的红,也是这红纱作祟罢了。
随之游道:“你应该庆幸,星星很漂亮,剑也很快。”
江危楼狭长的眸眯起,“什——”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银光一闪,雪白的剑陡然穿过胸口。
江危楼胸口剧痛,血液喷薄而出,在红色喜服上洇出更深的痕迹。
他身体颤动一下,红绸落下,露出他好看的眉眼,只是眸中不再有笑意,只有深深的震惊与茫然。
……这疼痛是什么?
——胸口。
他胸口被银剑刺入,正中心脏。
他顺着剑看过去,看见那双漂亮的手,为了喜庆,指甲上染了丹蔻。
但不知为何,这丹蔻竟然一路从指尖红到了她的手指,再从掌心缓缓流下。
是血啊。
是他的心头血。
江危楼想要说话,喉间却源源不断溢出血腥。
许久,或许没多久。
江危楼好像第一次如此迟缓地意识到面前的情况,他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是不是对自己有了误会?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呢?
他脑中千万种开脱的理由,面上强装的从容却在见她笑意的刹那间分崩离析。
窗外狂风大阵,木质大门被吹得哐哐作响。
电闪雷鸣,震耳欲聋。
红烛火光摇晃,鲜红的囍字贴更添几分艳色。
她面上也沾染血迹,愈发衬得水眸冰冷,“我欲证道。”
证道……
事已至此,话已落下,还能有什么可能性呢?
江危楼不再有任何疑惑,那些残存在心中的期许再次破碎,他眼眸逐渐发红,喉间陡然溢出大笑,鲜血不停喷出。
“随之游,你负我。”
他挣扎着说出这几个字,眼睛努力睁大,却仍然觉得昏黑不断遮挡住他视线。
所有动心,所有克制,所有相信。
竟是他眼盲心瞎的错付,他赌输了。
江危楼笑声放浪,面上再无温和,只剩歇斯底里。狭长的黑眸却亮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亮得愈发如墨黢黑森冷。
兄弟,你有点恐怖。
随之游一面想着,一面起身,并未拔剑。
她道:“没错,我负你。”
话本子上那些虐恋情深的台词都怎么说来着,她想了好一会儿,含糊道:“前面忘了,中间也忘了,反正若有来生,你取我命,我绝不多言。”
反正来生你也不一定找得到我,先画饼再说。
随之游不再多说,因为她感觉灵基灵气涌动,似有突破之兆,却又听身后江危楼低吼一声。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
江危楼胸口灵气尽泄,光芒大盛,他黑眸碎金浮动,黑发从发根处逐渐变白。
他面前,浮现三重法印阵法。
窗外雷声大震,大滴大滴雨水落下,如碎石坠落撞出巨大声响。
随之游惊在原地,这阵法是——抵魂之术。
这术法使用后可在骤然间调动所有灵力,但——他竟敢押下三魂七魄,以不再转世立刻殒命的代价驱动法术?!
我靠,疯比吧?
你这么冲动干什么,大悲大喜的又带不去来世,你现在连来世都不要了。
随之游立刻唤出剑来,只是突然又惋惜,她最好的一把剑是江危楼送她的。但这剑,她盯着江危楼胸口的剑,物归原主了。
江危楼还在笑,血液满身,满天星河在他头上展开。他抬起指尖,金眸弯弯,“借魂,天机纵横道弟子江危楼,以此身千年寿元为祭。望诸神星君降下神祝。”
他甚至故意停顿了下,笑吟吟地看着她,浮动着金色符文的眼眸弯弯,然而浑身的血迹却只让人觉得阴郁恐怖。
随之游头皮发麻,直接不讲武德,打断他读条一剑刺过去。
银色的剑陡然打碎他面前的三重法阵。
随之游攥住他衣服,“你疯了吗?转世你来杀我便是了,何苦逼得自——”
“这一次,法术不会反噬。”
江危楼痴痴地看着她,面上再无血色。
他道:“这阵法,早在你那一剑落下,我便布了。”
江危楼又说:“我在你身上留下魂印,生生世世无法消去。”
随之游倒吸了口冷气,“你用你的生生世世只为换我的生生世世?你有病吧?你他吗不是修天机纵横的吗?放下不行吗?我都说了来生你找我偿命得了,你他吗——”
江危楼被她晃了下,又吐出一口血,视线模糊,身体发冷。
他只感觉自己在无尽的下坠,昏暗一阵阵袭来,他好疼。
心口好疼。
江危楼眯着黑眸,已经被笑不出来了,话音却又温柔了许多,一如之前。
他轻轻说:“魂印落下,生生世世,但惹凡心,必命陨不幸。”
既然你负我证道,那便最好再也——
再也不要碰其他人。
江危楼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他眼角似乎有冰冷落下。
恍惚中,他只感觉这帷幔真红,放眼望去,都是红。
他仿佛看见初见时,她就那样轻巧拎着包袱,无赖地找他要些赏钱。于是他便满怀恶意地给了些廉价物品,只想看她吃瘪。
他看见她被他抓到夜游时,谎称法术荧光是漏电,哦,那时她贴的布告竟全是真话。她居然真是鸿蒙派的剑尊继承人,居然也是真的为了证道潜藏在南阳派。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她的身份和目的便昭然若揭。
他想起来旅店中,她自以为聪明的话术,又想起来秘境里,她开怀潇洒的笑。
他想起来就在方才,她牵着自己的手,踏过层层云梯,踏过崎岖山路。
那般泠泠的剑意,霜冷的剑光,张扬得意的少女,竟是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元凶。
“帅不?这才是剑的用法。”
“虽说别的不行,但论用剑里比我叼的也就谢疾。”
“当我道侣,剑余生只为你出鞘。”
“刚刚谁打你了?”
“快来,带你兜风。”
“你不喜欢我?强撑罢了!”
“江师兄,你对我,当真一点点动心都没有?”
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一遍遍出现,他感觉时间好想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昏沉的感觉越来越重。
一片混沌中,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在何处,最后的最后,他只感觉自己似乎在看着她。看她屠戮尸妖,砍断巨蟒,劈开乱石滚竹,又在南阳派踏血向他走来。
原来,那从来不是他的星星。
他没有摘下来,也没有拥有过。
江危楼听见随之游说了什么,但听不清。
天边一道亮光闪过。
他没了声息。
随之游捂着心口,陡然感觉一沉,她看着他沉静的脸。她有些闷,却又笑出来了,“我,没有心的,你白浪费你的生生世世了。啥比。”
“阿游,若你失约,八海之怒,日夜不绝。”
她突然想起来上一次证道时受的诅咒。
虱子多了不怕痒,只要不下海,不动心,不就好了。为什么都这么恨,这么执着要在她身上留些什么呢?
随之游感到困惑,却又觉灵基灵力涌动,似有突破之意。
但很快的,她发觉这灵力远超突破这需要,甚至要跳阶?!
再跳阶,那边是——飞升?
窗外电闪雷鸣,冷光打在她脸上。
第19章
锣鼓喧天的庆祝声响彻西华壁山, 吵闹得满山的树都时不时晃动着像是烦了一般。
鹿淞景目送随之游接亲成功后便离去了,但这样的大喜事,他作为随之游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不能离太远的, 只是在外面与众宾客坐着吃些吃食。
这种日子里,鸿蒙派自然是不吝惜财力, 各种灵果山珍都如数呈上。吃得各个交份子钱的修真人满面红光, 直呼吃撑了不亏, 饿三天再来小赚。
鹿淞景在的这一桌人身份都不低,张嘴就是内部机密最新消息,动辄就轮流敬酒呼叫大哥二弟。只有鹿淞景,即不参与他们的商业互吹也不敬酒,抱着剑打盹。
“鹿道友,你师傅大好的日子,你怎么没精打采?”
“就是就是, 喝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你也算东道主了。”
“来来来, 本座敬小道一杯!”
这几人这番劝酒下, 鹿淞景倒也没拒绝, 他本就是很擅长这种应酬社交的人, 只是没心情罢了。见他们这样说话, 他也只得打起精神,露出个笑说:“我算个什么东道主, 不过是听从门派忙活了几天, 趁着这会子歇歇咧!”
鹿淞景举起酒杯,又道:“怎么有让大能敬我这小辈的道理, 自然是我来, 扰了几位雅兴实在是失礼!来, 敬几位大能,请见谅!”
他这十分上道的话和举动倒是让几个人十分满意,又笑颜逐开继续聊些琐事打趣他了,他也不反驳只是咧着笑,垂着眼膜盯着酒杯。
“轰隆——”
一声惊天累陡然在空中劈下。
灰色厚云密密麻麻聚拢起来,日头被遮得严严实实,狂风大作却也吃不散。
“是——雷劫——?!”
不知道是哪个道友挤出尖细的声音喊了句。
在座的修仙人立时叽叽喳喳嘈杂起来,但又在一瞬间,陡然爆发起更大的吵声。
鹿淞景只觉奇怪,顺着议论声看过去,薄唇一动愣在原地。
轰隆雷声不断响着,一道道电光打在地上,灰沉的雾气中浮现出一团淡淡的光芒。
紧接着,这团光芒便立时化作一个臃肿的人影。
人影一步步走过来。
“轰隆——”
天雷歪歪打在人影边上,霎时间映出了此人阵容——正是随之游!
她的黑发散落几缕,满头金钗银簪松松垮垮,婚服上是鲜艳至极的大片血迹。她怀中抱着同样穿着喜服的江危楼,他胸口插着一把银色利剑,血液顺着剑口处流淌。她一步步走向一座山洞府的至高处,宾客席身后的那座山头,每走一步,地上的血印便多一个。
随之游并未应劫,作乱的雷便到处落下,每次都只打在她身后。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她经过时便陡然安静,走过后,却又再次响起,议论声却更大。
“这这这——随真人竟杀夫证道了……?!”
“难怪!难怪这气象,竟是突破之兆啊!”
“只是这天雷如此汹涌,恐怕是飞升之雷啊!竟是因杀夫?荒谬!”
鸿蒙派的掌门和各个长老面色铁青,施法传音正在驱散宾客,深知杀夫证道此事有损名声。但可惜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动作仍然慢一步。
鹿淞景眼见修真人们都在争论着想继续看热闹,弟子们正在努力维护秩序,他没有参与其中,一转身也化作光芒瞬间消失于原地。
片刻后,他呼出剑来飞向一座山洞府的制高点。
每个门派的峰头都是其主人和亲属的墓穴。
鹿淞景刚浮现出身形,便看随之游已施法化出了墓穴。?
她将江危楼放入土中,伸手拔出了他胸口的剑,施法止住仍在冒血的窟窿。随后,再次施法清理了他身上的脏污,帮他整理了好仪容。
随之游黑眸平静,漂亮的侧脸也无甚表情,俨然不像在新婚之日杀了丈夫的人。但她的动作却又十分温柔,有条不紊,很是小心。
目睹着这一切的鹿淞景心脏跳得飞快,身后冒出微微冷汗,脑子几乎有些空白。他感到荒谬,甚至于无法理解她这矛盾的表现。
她爱江危楼吗?
爱他为什么要杀他证道??S?
她不爱江危楼吗?
那为什么如此珍重小心将他葬入洞府的山头?
泥土逐渐覆盖住一切,他纯白的发,好看的眉目,再到身上干净如新的喜服。
最后,只差立碑了。
鹿淞景看见随之游两手结印施法,骤然间,一把剑被发出莹莹的光芒。最后,它发出“泠泠”声音,深深插入土中。
他怔怔地想,这似乎是江危楼送给她的,她用这把剑杀了他,又成为了他的墓碑。
鹿淞景的心有些发冷,冷得他牙齿打起了架。
随之游做完这一切,并没有回头,“离开这里,我要应劫了。”
她话音落下,粗壮的雷在天空虬结出狰狞的枝芽,险险打在他身边。
鹿淞景吓了一跳,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几秒,才两指扶着眉心行了个礼,离开了。
一路飞离一座山,鹿淞景却见天边又一道极亮的光划过。
他蹙着眉头,有些纳闷,但奈何心事重重,便直直飞走了。
没多时,那光停滞在一座山之上片刻,便消散了。
紫微星宫一阵大亮,紫薇星君诧然看着桌上的卦象 ,挥了挥袖子冲身边的小侍喊道:“摆驾,去天宫!”
小侍不敢多问,连忙通传下去。
紫薇星君的宝驾飞驰于云中,颇有些兴师动众,在天界立时引发了些骚乱。
没多时,紫薇星君密会天帝一事便衍生出了众多版本,分别精准匹配推送给了天界不同审美品位的神。
从飞升前就喜欢家长里短村头八卦的小神们听说的版本是紫薇星君占卜到天后即将有孕,纷纷开始探讨天后如何凭借腹中第八子彻底扯掉几个天妃的头花。
那些一心觉得天界人过得太安逸泛娱乐化严重的神听到的版本是紫微星宫要上架一批新的神,这批神一定会带领天界做大做强,再创上古辉煌。
至于养尊处优忙着炫富抢风头拼爹妈热衷品列组合谈恋爱的仙二三四代们如临大敌,每次紫微星宫有消息,他们都传有了不得的新神飞升,会抢走他们这种土生土长的神的地位。
而目前几个版本的消息里,唯有新神要飞升已经传了许多遍,众神纷纷觉得这次狼真来了。
玄渊宫内,几个仙侍将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告知给了曾经的剑尊,如今的谛垣神君——谢疾。
谢疾问:“就这些?”
仙侍说:“是。”
他点头,让他们出去了,伸出手指算了几卦。
好像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也有可能。
谢疾飞身出了宫,正好看见一辆相当奢侈的香车宝马慢悠悠地路过他在的宫殿前。他抱着手臂看着,那宝驾却变本加厉,仿佛非要停在宫门口一样。
他有些不耐烦了,唤出剑来,“麻烦挪步。”
轿帘被拉开一小半,一双含情带笑的狐狸眼先露出来,接着才让人注意到他那张漂亮瞩目的面容,三分戏谑七分惑人。
他道:“谛垣神君这是去哪里?”
谢疾:“与治山帝君无关。”
他“哦”了声,又笑嘻嘻道:“我正要去纳神殿,顺路的话倒是可以带上谛垣神君。”
纳神殿,凡飞升成新神都会前往这里听封。
谢疾冷冷地道:“不顺路,滚。”
治山帝君狐狸眼一眨,摸了摸怀里的小狸花猫,仍是笑,“谛垣神君好大的戾气,脾气看来确实不太好,难怪玄渊宫内的仙侍都抱怨你不好相与。”
他说完放下帘子,一点也不给谢疾骂他的机会,催仙侍继续驾车。
华丽到张扬的宝驾便慢悠悠飞走了。
谢疾是不喜欢法驾的人,总嫌弃麻烦,仍是御剑。
到了纳神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硕大的云镜,镜内正是鸿蒙山一座山洞府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