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女孩,明明还是个幼童,又体弱多病,却要代替十五岁的姐姐去嫁给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
想到和亲这事的前后内情,李洵钢铁般坚硬的心,难得的生出了愤怒。
一个皇帝竟然如此言而无信,甚至不惜算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而且,周围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都只能靠和亲苟延残喘了,竟然还不思进取,天天只知道谈恋爱和让朝野上下内耗。
这年头,可真是什么人都能当男主。
“这事下明旨了吗?”
收起情绪,李洵平心静气地问道。
七公主点点头,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充满了认命般的绝望,显然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必然去和亲的命运。
李洵伸手微微大力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小姑娘的头发又细又黄,趴着睡觉弄乱了,看起来像个小毛栗子。他这一揉,她的两个小揪揪都快散了。
小姑娘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诧异,还带着几分不满。
李洵微微一笑,这才像个小姑娘的表情嘛。
“别担心,有大哥在,就绝不会让你嫁给那彦图。”
就算下了明旨又怎样,他依然有办法让嘉佑帝不得不收回旨意。
作者有话说:
ps不要为原主难过啦,他和男主是同一个人。


第3章
“大哥,你不要乱来!”七公主很紧张。
李洵道:
“我保证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了。婉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既然决定要做,就必须确定一击即中。
对上兄长海面般温柔深沉的目光,不知怎么,七公主忐忑的心顿时就平静下来了。
经过这次大病,此时的大哥身上比以前多了股沉稳,莫名让人觉得强大又可靠。
“好。”她轻轻点头。
都说皇家是医闹最厉害的地方,太医们开方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于一些病症的调理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功效。
往年七公主一直在宫里,这次难得能出宫,倒是正好可以请郡王府的大夫来看看。
“把大夫叫过来。”
李洵吩咐道。
说起大夫,七公主便想起一事,对李洵道:
“大哥,这大夫是林相给你找的,是京城名医呢。”
“你这次昏迷了七八天,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父皇又发话不准你叫太医,还是林相给你请来了京城名医,这才让你醒来的。林相很担心你,每天下值都偷偷来看你,现在你大好了,咱们是不是派个人给林相报个信,免得他老人家继续担心。”
有原主记忆,李洵便知道,七公主口中的林相指的是右丞相林德康。
原主刚出生时,据说被太常寺占卜称,其八字与宫中不合,需要在宫外养到七岁才能避免早夭。
原主母妃只是外地的一个七品小官之女,其外家自然是没那个福分抚养皇子的。
嘉佑帝前头已经死了好几个儿子,出于一片慈父之心,便把他送到了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林德康家中抚养。
林德康对大皇子极其看重,对他的教养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因此,大皇子至今都尊称这位右丞相一声保父。
林家本就是当朝大族,门生故吏无数。
正因为这段渊源,林相变成了铁杆大皇子党,母家没有任何靠山的大皇子,才得以与太子党抗衡。
要李洵来看,大皇子那命格批语是真是假很难说,照嘉佑帝的目的来看,这事极有可能是他特意部署。
但不管怎样,哪怕是出于利益,林相对大皇子是极其关心的。
“这是应有之意。”
七公主这番提醒,李洵便叫了大太监杨进禄进来,派个人去给林相报个信。
*
大夫很快过来。
这位京城名医倒是很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断定七公主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却没给她开什么药,只是开了一些药膳,让她每天换着口味吃些。除此之外,就是要多活动,根据身体的适应速度逐渐增加运动量。
皇后对公主们的教养,讲究贞静柔顺,太医们自然是不敢建议她多跑多跳的,倒也难怪七公主的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
看完了大夫,七公主便道:
“大哥,我已经出宫好几天了,你如今身体好了,我也该回宫去了。”
李洵却摇了摇头,吩咐杨进禄:
“你亲自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报信,七公主照顾我过于劳累病倒了,暂时不宜挪动,得在我府上将养。”
杨进禄领命而去。
“大哥……?”
七公主不解。
李洵却没有解释:
“你院子里没有小厨房,不方便煮药膳,先留在我这里调养一段时间。”
这是实情。嘉佑帝公主挺多,没有母妃或者母妃品级低的公主们都住在北三所,每人就一个院子,可没那么奢侈给每个公主还配个小厨房。
公主们要吃什么,都得仰仗北三所的膳房,要单独熬药膳确实没那么方便。
但更重要的是,七公主回宫并不利于他的计划开展。
*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洵便进了书房,召集手下人,了解原主病倒的这段时间里,郡王府内外所发生的事。
临近晚膳时间,底下人来通报,说林相来了。
“快请到书房来。”
没多久,李洵便见一个头发灰白,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多岁的老人迈着挺阔的步子走了进来。这老者面容儒雅,一双眼睛却深晦如海,一眼便知是个胸有乾坤之人。
他手上拿着一个黑纱冪离,显然是过来的时候用来掩人耳目的。
此人正是林相林德康。
打量着李洵清瘦了一圈的面容,林德康叹了口气:
“殿下,看书劳神,您病了这么久,此时该多休息的。”
李洵伸手请林相坐下,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
“保父不必担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刚才只是叫了几个人来问话,不费神。”
这话不知道让林相想到了什么,他道:
“外头的事殿下不用担忧,都有微臣在呢。”
说这话时,他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就像一个可以为儿子提供一切依靠的父亲。
李洵知道他说的是外头什么事,原主病倒这些天,外头并不平静。太子党对他们进行了疯狂的攻讦,已经有大皇子的大臣被拉下水了。
若是原主,必然是会为此着急的。
不过,李洵如今却不打算去参与这些事了。
以他的观念来看,被拉下水的那位官员本身就并不无辜,其家人仗势欺人作下好几条人命案子,如今被人翻了出来,本就该付出代价。
当然,太子党也一样很多这样满脑袋小辫子的,谁都不清白。区别只是有没有被人拿到切实证据,以及作为裁判的皇帝要站在谁那边的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林相是真心爱护原主的。
他的计划,说起来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位林相。
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家这种官场大族,为了自己派系的利益,不可能不争。
而他,作为他们这个派系的领头人,如今要做出那样的事情,无疑将是对他们极大的打击。
但他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
结合原主记忆以及书中的所有信息,到如今的局面,困于京城这方寸之地,要想斗过皇帝是非常困难的。
他们这所有人全都被扯入乱局,很难脱身,皇帝却已经稳坐钓鱼台。
而且,如今京城及拱卫京城的军队,一半以上都已经握在了皇帝手里。
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注定了他们斗不过嘉佑帝。
书中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是太子母族,还是与之旗鼓相当的林相一族,最后全都被皇帝杀了个干干净净。
大皇子和太子这两个领头羊,也是一个被圈禁致死,一个吞金自尽了。
他不是原主,对他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可能为了一份亏欠之心,陪他们走一条必死之路。
“保父,你觉得我们这所谓的大皇子党,在陛下心中到底是什么?”
林相被问得一怔,紧接着便听李洵道:
“未来储君的拥护者?还是削弱太子党的工具?我们与太子相争多年,到底是谁得了利?”
这些话大逆不道,却并非他们之间不能说的。
林相仔细回想着这些年来朝堂局势的变化,眉头渐渐聚拢。
这些年来,他们与太子党争斗,其结果似乎确实是谁也没讨到好,皇帝总是今天打他们一巴掌,明天给太子党一棒子,反而是效忠皇帝的纯臣,不断地拿走两方手中的关键性位置。
这个认知让林相悚然一惊。
大皇子说他们只是削弱太子党的工具。
莫非是大皇子此次触怒皇帝,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看他的脸色,李洵便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多么难明白的道理。
林相纵横官场数十年,自然并非是愚蠢之辈。只是身在名利场,被切身利益糊住了眼睛,这才看不清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打算。
也或者是,就算明白,也要去争要去赌。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急切问道。
看来他也并不知道原主当日为何被申斥。
李洵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书中已经预知未来。
只摇了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保父,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是我们的东西是争不来的,因为我们不仅是在和太子,更是在与陛下争抢。与其输得一败涂地,倒不如趁早退一步海阔天空。”
“您已年近花甲,也可以早些退下来享清福。”
听出李洵话语里的退意,林相仿若挨了一记惊雷,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林相要如何选择,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跟林相这边通了气,又休养了一天,李洵便进了宫,准备面见皇帝,开始实施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第4章
到了勤政殿外,依旧是刘玉出来传的话:
“殿下,陛下说您既然病好了,就继续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去见他。”
李洵很干脆地表示:
“你告诉父皇,我现在就知道错了。”
他的目的是见嘉佑帝,口头认个错算什么。
饶是刘玉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此时也卡了壳,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殿下,陛下的气还没消呢,您多少做个样子。”
以前也没见大皇子殿下这么莽啊。
李洵挑了挑眉,看来嘉佑帝是有心要继续敲打他,今天不跪一跪,是别想见到人了。
幸好他早有准备,出门前让侍人在裤子膝盖处缝了个超厚的垫子。
李洵一撩袍子,干脆地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跪下了。
毕竟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手握重兵,他没打算在此时就去挑衅对方的权威。
没过多久,来面见皇帝的大臣宗亲们时不时地走进来一个。见到跪在那里的大皇子,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进了偏殿候见。
皇子一般比大臣要来得晚一些,却也几乎是天天来报到。
巳时许,三皇子李坚来了,远远看到跪在那里的李洵,就兴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
“哟,大哥,怎么在外头等着呢?”
李洵一看这家伙的神态就知道是来幸灾乐祸的,倒也不与他计较,只是不理会。
三皇子却兴致高昂,他不理会也能自娱自乐,自问自答。
“大哥莫非是又有诗文要请父皇品鉴?那也不必如此作态吧,父皇那么喜欢你,点评诗文而已,也不至于跪地苦求啊!”
三皇子和李洵只差两岁,外祖父是封疆大吏,母亲是贵妃。他虽然出身高,却有些不学无术,连字都写得跟狗爬一样,对于总是靠着好学问被皇帝夸赞的李洵,他向来是酸得很,时常阴阳怪气几句。
原主几乎是不跟他计较的,李洵也是如此。这种头脑简单直来直去的人,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但他越是不理会,三皇子越想刺激他:
“大哥,听说了吗?吏部侍郎卢炳聪的事已经下旨了,卢炳聪及其犯事子侄当街处斩,卢家其余流放三千里!”
“唉,堂堂吏部卢家,往日多少人捧着求着啊,竟要落得个血流菜市口的下场,其他那老老小小的,也不知道几个人能活着走到南海呢!”
卢炳聪是大皇子党的得力干将之一,这次被太子党扳倒,三皇子觉得他大哥心里肯定是怄死了。
果然,李洵皱了皱眉。
不过他不是心疼卢炳聪,而是觉得三皇子一直在旁边叽喳太聒噪了。
李洵挂着温润的微笑抬头看向他:
“刚才三弟说,请父皇看个诗文不至于下跪。怎么不至于呢,毕竟是要让父皇费心。”
“三弟,我看你那一□□爬字也让父皇操心不少,不如一起来跪一跪,聊表孝心?”
面对李洵落落大方的邀请,三皇子顿时被堵得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恼怒道:
“我又没犯错,谁要跟你一起跪!”
说完就急匆匆跑了,生怕李洵打着孝道的名头跟拉着他一起跪。
紧接着来的是五皇子李郢。
他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在内务府为皇帝办差,铁面无私地抓了不少蛀虫,前阵子很是受了嘉佑帝一番赞扬。此时来,想必是有事情要禀报。
相比三皇子的四处惹是生非,看起来一张冷脸的五皇子李郢就会做人多了。
他没说任何怪话,而是解下了身上的缎面披风,弯腰亲自给李洵披上,还低声嘱咐道:
“地上寒凉,大哥的病才好,要保重身体。”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件事做得是让人心里熨帖的,也难怪他没办差多久,手下也已经拉拢了一帮寒门官员。
最后来的是四皇子,他没跟李洵打招呼。
手里亲自捧着一篮子嫩生生的绿叶蔬菜,宝贝似的护着往里走,生怕被寒风吹着了似的。
听他跟守门的太监说,他是觉得冬日里绿叶蔬菜太少,担心父皇饮食不畅,特意用花房培育了这些菜,来给皇帝加餐。
四皇子外家是江南世家大族,向来财大气粗,精通许多享受的法子,常以此来向皇帝献殷勤。
总之,几个年纪大些的皇子,都各显神通,只为讨得嘉佑帝欢心。
李洵在那里看着一出出的戏,很是感慨。
大启的皇子们也真不容易,哪怕是龙子凤孙又怎样。
皇帝后宫多,后来生的儿女也多,所有人都得拼了命表现,让皇帝时常看到自己,才免得被忘记被忽略。
*
这一跪就跪到了下午,嘉佑帝终于派人来叫他进去。
中途许多人来来去去,李洵也没闲着,在脑海里翻看原主记忆,整合一些关键信息。
说来奇怪,他这一穿越似乎把自己在现代精心打熬出来的身体素质也带到了原主身上一样,再加上有膝盖上的垫子,他在寒风中跪了大半天,完全没有一点受寒的迹象,膝盖也不算很痛。
皇帝见人是在书房里。
这书房十分宽敞,所有地方的雕花都是漆金的,桌布和皇帝的座椅都是明黄色,一进去就感觉金碧辉煌,庄严大气,处处彰显着帝王的正统与威仪。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李洵循规蹈矩地行了礼。
嘉佑帝却没叫起,似乎在等着他请罪。
已经见到了皇帝,李洵便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皇帝每天见不完的人,看他不顺眼了随时都能叫人把他拖出去,谁知道他能给他多少时间说话。他直入主题道:
“父皇,儿臣此来,有件秘事向父皇禀报。此事不宜第三人知晓。”
听到这话,嘉佑帝鹰目微眯,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地打量他。
这一看,便觉得这个大儿子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被罚跪申斥,他身上竟不见多少惶恐,也没有怨愤,反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像那些事对他不能造成任何影响一样。
至于秘事,无非是有什么将功折罪的消息。
难道这就是他今日不再惶恐的倚仗?
嘉佑帝心中暗自揣度。
“直说便是。”
见皇帝不肯屏退左右,李洵便知道,这嘉佑帝要么疑心很重,要么就是这屋里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如此,他倒也没坚持。
李洵抬头看向嘉佑帝,像是在谈论天气般平常地道:
“这次大病,想通了很多事情。”
“父皇,时至今日,儿臣已经明白您的打算,您其实并不属意儿臣与二弟任何一人继承您的大统。您心中真正想立之人,被您藏得非常隐秘,对么?”
听起来是询问的语气,李洵的神情却非常笃定,望向嘉佑帝的目光也胸有成竹。
屋内的侍人都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简直恨不得自己没长那双耳朵。
果然,嘉佑帝大怒:
“放肆!”
一个皇子,竟然大喇喇说起储位大统,简直是大逆不道。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侍人们扑通一声都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直面皇帝怒气的李洵却没有任何畏惧。
前世军旅生涯十多年,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面对凶恶的对手,赤手空拳,穷途末路都有过。他的心早就锻炼得刀枪不入,就算是面对再大的风波也依然能保持镇定从容。
两人眼神交锋,嘉佑帝薄唇紧抿,好半晌才挥退了侍人,紧紧地盯着李洵道:
“你知道了什么?”
见他这般反应,李洵便百分百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嘉佑帝这位男主,倒真是非常紧张柔妃以及她的儿女,哪怕有一点给他们带来危险的威胁,也无比重视。
“七弟,柔妃。”
他轻描淡写抛出几个字。
嘉佑帝捏着笔杆的手顿时一紧,看向李洵的目光中有了杀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事已至此,他已不避讳承认,只想拔除所有隐患。
李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
“儿臣怎么知道的您不必关心,只是想提醒父皇,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对他们两人那就太危险了。”
他意味深长地道,“要知道人太疯狂的时候,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的。”
这话,仿佛是真的很关心柔妃与七皇子的安危一般。
但嘉佑帝却知道他这是话里有话。
表面上看,七皇子孱弱不堪,非嫡非长非幼,也不怎么受宠,还得了他这君父一个驽钝的评价,甚至连母族也不显,是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可一旦有了这种传言,还是从大皇子口中说出。那些争红了眼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若七皇子不是,他们摁死他不费吹灰之力。若他是,他这个君父必然暗中保护,当那些人感觉到了阻力,就会更加疯狂地针对他。
不知鹿死谁手的时候,那些人只会彼此攻伐争得你死我活。
但当他们知道自己都没机会的时候,却会拧成一股绳,先除掉最大的对手。
若真闹成这样,就算是嘉佑帝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护柔妃母子安危。
他忌惮地盯着李洵:
“你在威胁朕?”
最可怕的是,这威胁的分寸拿捏得如此精准。
李洵温和笑道:
“儿臣不敢。只是有些事情想和父皇商量。”
嘉佑帝冷笑了一声,语气森寒:
“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李洵依旧笑容不变:
“儿臣并非鲁莽之辈,若儿臣因此回不去了,自然也会拉着父皇最在意的人陪葬的。”
嘉佑帝眯眼看着这个儿子,眼中的杀意越发浓重。
龙章凤姿风轻云淡,即使是跪着,也丝毫不显势弱。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个明明只是用来做靶子的孩子,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竟敢面不改色地捏住把柄来威胁他。
而且,看他的姿态,敢来他面前说这番话,明显做足了后手的。
沉默好半晌,嘉佑帝道:
“你想要什么?”
李洵道:
“儿臣只要父皇答应我一件事,收回小七和亲的旨意,让儿臣把她留在身边照料。”
“不可能!旨意已下,绝无更改。”
嘉佑帝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洵不以为意。
旨意是人下的,只要想改,哪里会想不到办法呢。即使困难些,也不是没有解决途径。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父皇,我还没说完呢。只要您肯答应儿臣这个条件,儿臣便从此退出储位之争,自领三千护卫封邑北地,再不回京城。您觉得如何?”
这是他养病的这两天里早就盘算好的。
以目前的局势,困于京城,永远都是刀板上的肉。
就如那吏部侍郎卢炳聪,哪怕先前爬得再高,掌握着天下官员调拨考评的权力又如何。皇帝要杀他,也仅仅只需要铡刀一放。
去了皇帝掌控力薄弱的北地,才可以天高任鸟飞。
结合原主脑海中的信息,又查了不少书籍地图印证,他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他后世的世界,只是建立的国家不同。所以,北地大有可为。
嘉佑帝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惊诧之后,便是满腹狐疑。


第5章
当今朝堂,大皇子党势力与太子党旗鼓相当。在一般人看来,李洵距离储位仅仅是一步之遥。
易地而处,哪怕知道君父或许有别的打算,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因为郡王与储位那是天壤之别。
按照大启祖制,为了不让宗亲食禄对国库造成太大负担,皇子们在皇帝去世后,若是没有差事,是要被派往封地的。
当然,在这之前能得到什么爵位就各凭本事了。有的还是光头皇子的,要是没得罪继任者,也能得到加恩。
而皇子们的爵位,在其去世后,若生前没有特殊功勋,其后代便只能降爵而袭。
说是有立功的机会,可皇帝身边多的是跳出来表现的人,一旦被遣出京城,远离了帝王,谁又还能记得一个上代皇子呢。
所以,若非犯了重大错误,皇子们是绝不会在其父在位时被派遣到封地的。
“为了一个妹妹,做出如此牺牲?李洵,你在打什么主意?”
嘉佑帝审视地盯着李洵,一双利目中满是猜忌。
见他不信,李洵也不多费口舌,只道:
“父皇,不是每一个人都喜好争斗,这么多年,我已经累了。”
嘉佑帝是否全信不重要,因为只要他能从这件事里获得充足的好处,他就会答应。
毕竟,只要他一走,大皇子党群龙无首,便需要寻找新的靠山。
有什么比当朝皇帝的大腿还要粗的呢。
只要皇帝表现出这个意思,他相信必然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靠上去。这样,倒也可以避免比原著中更多的流血牺牲。
他能想到这些,嘉佑帝自然也会想到。
所以,没过多久,嘉佑帝就道:
“阿洵,你这又要封地又要妹妹,可是两个条件。”
李洵微笑温润:
“父皇若是觉得不划算,就当儿臣没提也行。”
嘉佑帝心中一窒,深恨李洵有恃无恐的嚣张,面上的神情却温和下来:
“也罢,既然你已经厌倦了如今的生活,为父便成全你。”
“只是,朕若贸然下旨令你封邑去北地,恐怕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李洵善解人意地道:
“父皇放心,儿臣会自己上折子。”
嘉佑帝审视地盯着他许久。
北地苦寒,几乎没什么产出,还经常遭到北戎部落的侵袭,可以说是朝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还要带走三千兵马。
北地边关数城,每城数万大军,都挡不住悍勇的草原游牧骑兵,三千人能起什么作用。
他不是傻子,既然要封地,为什么不要更富庶安全的地方?
这个儿子,到底在图谋什么?他竟是看不透。
最终,嘉佑帝只能冰冷地警告道:
“若朕发现你违背承诺,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李洵淡定地答应下来,躬身行礼道:
“父皇放心。既然此事已经说定,那儿臣就告退了。”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嘉佑帝一个人在御案前坐了一刻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