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脉恢复之前,不可再运使灵力。”
山海仙阁的阁主丰天澜为穆晴行了针,交代了注意事项。他深知剑修的不靠谱,不指望穆晴听话,更不指望殊识舟能认真盯着他师妹,留了主峰弟子在问剑峰轮班看管穆晴。
不仅如此。
他还给了炼器峰命令:若是穆晴上炼器峰选剑,就将她拒在门外,绝对不能让她摸到剑柄。
穆晴:“……”
事情不用做这么绝吧。
穆晴试着劝他:“小师叔,用一下灵力也没什么。我师父说过,多磋磨一下,经脉才能更宽阔。”
“你若是不老实,”
丰天澜不跟她废话,将银针一一收好,波澜不惊道,“我就将你全身经脉直接扎废。”
“……”
穆晴紧紧地闭上了嘴。
她从心里嘟囔着:
小师叔,你是个医修,医修怎么能这么暴躁?
见穆晴终于老实了,丰天澜留下了方子和一群主峰弟子,起身离开了。
丰天澜还没有收亲传弟子。这些弟子是被选入主峰后,由主峰统一教导的内门弟子。他们穿着浅蓝淡白的衣衫,站在一起像是迭起的水花。
他们和穆晴接触不多,不熟识。再加上穆晴曾屡次门内斗殴,重伤同门的履历。他们都觉得穆晴不好相处,不敢接近她。
只有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年纪和穆晴一般大,眉眼的轮廓深邃,透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艳丽。她弯眉浅笑着,笑容明艳。
她大大方方地对穆晴说道:“穆师妹,我叫梦如昔,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就好。”
穆晴没有回应她。
她半倚在床榻上,侧着眸,不亲近更不热切地上下打量着梦如昔。
半晌,她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就是你啊?”
梦如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穆晴指的是什么,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穆晴也没想要她回答。
她挥手赶人:“都走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我有手有脚,也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们看管。”
这一群来自主峰的小浪花们本就不想留下,见穆晴这么说,便纷纷离开了。
离开了问剑峰后,一名主峰弟子愤愤道:“她那是什么态度?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亲传弟子很高贵吗?”
“那是秦淮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高不高贵,得看师父是谁。
“那又怎么样?我们主峰的内门弟子,是有机会成为阁主的亲传弟子的,甚至还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阁主。对吧,梦师姐?”
主峰弟子抛出了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
“梦师姐?”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
梦如昔正站在向下走的岩阶上,回身抬头望着问剑峰的大殿,一双艳丽的眼睛里情绪复杂,眉毛也拧了起来。
刚刚在问剑峰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看穿了。穆晴看她的目光,宛若一柄剑,轻易剥开所有伪装,直透最真实的内里。
梦如昔想:
穆晴这个人不简单。
修真界千年一见的天才,秦淮的闭门弟子,年仅二十岁就在冲击元婴期。倘若她真正成长起来,在一百岁,两百岁之后,她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想到这里,梦如昔攥紧了手,下定了决心:
不能让穆晴成长,要想办法解决她,要将她扼杀在此。
……
穆晴的确看穿了梦如昔。
不过不像梦如昔想得那样玄之又玄,她只是单纯地手握剧本罢了。
梦如昔是原著《问鼎仙途》的女主角。
她出身于西洲魔宗,是魔族的圣女。圣女本该是魔族的领导者,但是,魔宗已经有了魔君,不需要第二位统领者。
因此,梦如昔一直是有名无实的圣女。
为了从魔君祌琰手中夺得实权,获得魔族上下的信服,梦如昔需要一定的功绩。
她瞅准了魔族最大的阻碍,修真界仙门百派中位居第一的山海仙阁。
她想办法掩盖了魔族气息,混入仙阁。
随后,梦如昔顺利成为了主峰的内门弟子,又在后来成为了阁主丰天澜的亲传弟子,也是山海仙阁内定的下一任阁主。
穆晴:“……”
好家伙,反派卧底卧成正道领袖。
只可惜。
梦如昔是魔族圣女,只对魔宗君主之位有想法,对仙阁阁主之位无意。
她窃取山海仙阁机密,在仙魔大战之中,使仙阁惨败,正道衰微。
也是自此开始,自诩正道的男主方游,和魔族圣女展开了一段相爱相杀,让人连连拍案叫绝的精彩对手戏。
穆晴:“……”
他妈的,这对狗男女!

两个月后。
穆晴坐在椅上,由丰天澜为她探脉。她的状况不错,暴躁的医修难得没有拧起眉头,还给她画了一块饼:
“再休养上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穆晴点了点头,道:“小师叔心情不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正巧,出去放风的摘星携带着最新八卦消息回来了:“穆晴,你知不知道,你阁主师叔终于收徒弟了!?是个长得不错的美人……”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收了个徒弟罢了。”
丰天澜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刚刚吃了一碗面,发现面条下面卧了一个荷包蛋”一样。


第4章 下山
穆晴心中大骂“卧槽”,表面上却还是端得四平八稳:
“恭喜小师叔喜得爱徒。你不让我出问剑峰,那就下次给我诊脉时,把师妹带来给我瞧瞧吧?”
到底怎么回事?
原著中,梦如昔变成丰天澜的弟子,好像是两年之后的事情吧?
这剧情怎么抢跑啊?
丰天澜表情有些疑惑:
“你怎么知道……”是师妹?
他话还未问完,就感觉到穆晴灵力大乱。
仅有二十岁的女修搭在窗沿上的那只手抠的死紧,窗台“咔嚓”裂出一道缝隙。
摘星手忙脚乱:
“穆晴,唉——你怎么又吐血了?”

没过几日,刚刚被收为阁主亲传弟子的梦如昔,就提着一包药茶上了问剑峰,探望旧伤复发的穆晴。
她进屋时,白衣剑修正坐在窗边,一手支着脸,目光被什么东西紧紧吸着。
梦如昔顺着她的目光去看。
那扇窗正对着问剑峰的剑坪。
一名白衣的剑修,正执着一柄通体碧翠的长剑,在开阔的剑坪上翩转。他常年游历在外,所见所悟都融在剑中,剑式便如那山川湖海般,云阔水长。
用剑的人是殊识舟,问剑峰首徒。
穆晴闲聊似的对梦如昔提起:“伤了两个月,我骨头都快松了。”
梦如昔是个温柔的姑娘,温柔到不像是丰天澜这个暴躁医修的徒弟。她作为来客,亲自动手给穆晴泡了一茶,还接下了对方的抱怨。
她哄道:“会好起来的。实在不行,就多看看殊师兄练剑,解一解眼馋。”
穆晴:“……越看越馋。”
“呜呜呜,我也馋。”摘星趴在窗边,托着脸对穆晴道,“你什么时候有新的剑啊?”
穆晴:“……”
你馋的是剑的身子!
你下剑!
梦如昔见时机差不多,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对穆晴道:
“穆师姐,我听说……沧夷剑冢要开了。”
穆晴:“嗯?”
梦如昔解释道:“就是那个盛放着无数名剑,万年来只开了二十三次的秘境……”
沧夷剑冢。
那是一座属于剑的秘境,秘境中的每一把剑皆是极品,是许多剑修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剑。
剑冢的入口很多年才会开启一次。至于到底是多少年——没有规律,全看天意。
穆晴身为剑修,自然是知道剑冢的。
穆晴低着头想:
剧情是真的被提前了。
原著中,剑冢一共开了两次,第一次是在三年后,第二次是在七年后。
她就是在第一次开剑冢时,在去剑冢的路上,遭遇魔君祌琰伏杀,坠落山林遇见男主的。
“所以呢?”
穆晴回过头来,望向梦如昔,“我以为剑冢开的消息,不会传达到我这里来。”
白月光遭遇截杀的原因在原著中并未叙述,不过不难猜到,是有人故意将她的行踪泄露给了魔宗——不然魔君可不会亲自跑出门,精准定点杀人。
“穆师姐……”
梦如昔紧张极了。
确实如穆晴所说——这道消息是昨日来的,丰天澜得到消息后下了命令,不准在门内传播,不可以让穆晴知道。
他深知剑修的秉性,担心穆晴会在伤势还未痊愈,甚至称得上是严重的时候,跑去沧夷剑冢。
穆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梦如昔,在让后者抓心挠肺地紧张了很久之后,才终于说道:
“梦师妹,我有些累了。”
这是一句逐客令。
梦如昔如蒙大赦,向穆晴道别之后,就离开了问剑峰。
摘星跳上了窗台,挡住了穆晴看向殊识舟的视线,他问:“穆晴,你去不去剑冢啊?”
“一万年只开二十三次,里面还都是绝世好剑,错过了怪可惜的。”
“不去。”
她是很喜欢剑,但她可不是殊识舟,在她眼里,自己的命比剑重要多了。
穆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但才躺了没有半刻钟,她突然坐起身来,盯住了坐在窗台上的星袍少年。
……
梦如昔刚刚离开问剑峰不久,就收到了穆晴的飞鸽来信。
“我细思许久,决定赴沧夷剑冢选剑。门中戒备森严,外出不易,请师妹相帮。”
梦如昔:“……”
刚刚还冷着脸,一副“不要你管”的样子。转眼间就来信请她帮忙,这位问剑峰的小徒弟到底想搞什么?
虽然心里不爽,但梦如昔还是得帮她。
穆晴现在旧伤复发,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她在此时离开门派去沧夷取剑,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身为魔宗圣女,梦如昔怎么也该帮一帮她才对。
梦如昔回信道:“师姐客气了。”

当夜,月黑风高。
穆晴穿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准备从问剑峰后方下山。
“穆晴,你不是说不去取剑吗?”
摘星一面跟着她下山,一面笑嘻嘻地调侃她,“唉,你就大方承认吧,你跟我一样,馋剑冢里的宝剑的身子。”
穆晴:“……我真的跟你不一样。”
摘星义正言辞地说道:“穆晴,你不要再狡辩了!你可是个剑修,剑修哪有不馋剑的身子的?”
“……”
穆晴干脆闭嘴了。
她心想:行吧,你高兴就好。
“巡逻弟子过去了,可以走了。”
摘星吵闹归吵闹,但还是有好好地帮她看路。
穆晴点了点头,往那条无人防守的小路走去。但走了没两步,她就看见荒草之后,杵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摘星:“……是你大师兄。”
穆晴:“……”
大半夜的,这家伙不在他的房间里打坐运行小周天,跑来这里干嘛?
就在此时,另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近处,她臂弯里挎着小篮子,时不时地低头,在荒草里寻找什么东西。
——是梦如昔。
梦如昔抬起头,看见了殊识舟,被他吓了一跳。
穆晴:“……”
装得还挺像?
梦如昔瑟缩着,温温吞吞地说道:“殊、殊师兄,我听说问剑峰附近的草堆里生着一种名为‘无心’的药草,可以酿酒,我师父喜欢这酒,我就想着来采一点。”
“但我一直找也找不到,不知不觉就闯过界,进到问剑峰里来了,还请殊师兄不要见怪。”
摘星:“好机会,快走。”
穆晴没有心思去看殊识舟的反应。
她赶紧趁此机会低下头,压低身体,从荒草中溜过去了。
梦如昔的声音被她远远抛在了背后。
“殊师兄,你知道这药草生在哪里吗?能带我找一下吗?”

穆晴越走越远,飞一般地离开了问剑峰。
摘星一边跟着她,一边十分好奇,时不时地回头去看。
“殊识舟会带她去找药草吗?”摘星道,“她长这么漂亮,殊识舟会待她不一样吧?”
过了一会儿,摘星又道:“应该不会。”
摘星唠唠叨叨地说着:
“两年前的时候,丹心峰有个姑娘,那容貌叫一个绝色,当然比起你还是差点。还很有钱,你知道丹修都很有钱。”
“她找上门来,说仰慕殊识舟已久,问他是否愿意同她交好。”
“当时你师兄连理都不理她,一副‘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的样子’。啧,真不愧是剑修,满脑子就只有剑。”
穆晴:“……”
你到底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还是又听了哪个峰的师姐师妹传的谣言和话本子?
殊识舟明明是还算礼貌地拒绝了那个丹修(虽然臭着脸),理由也是“我修的是问心剑,无情道,一生只问剑,不问情。”
穆晴一边听摘星在她耳边,把现实扭曲成她全然不知的新奇模样,一边从问剑峰的小路跳出,进到了山海仙阁的后山里。
按照梦如昔给出的仙阁排兵布阵图,这后山里有一处阵法薄弱的地方,可以成为出入仙阁的路。
穆晴:“……”
不愧是差点亡了山海仙阁的魔族圣女。这才进了仙阁几个月,当了阁主的徒弟几天?就把仙阁的布兵布阵全都搞明白了。
穆晴正要去找那阵法薄弱之地。
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去路上拦着个人。
这人身穿着白衣,乌发束冠,生了一张冷峻面孔。他腰侧挂着一把通体碧翠的剑,剑的剑鞘比他的衣着要精致得多。
“靠,殊识舟?”
摘星大惊,
“他刚刚不是还在问剑峰后面,和你那师妹说话吗?他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这里来了?”
穆晴抿了抿唇。
眼前这人是殊识舟无疑,刚刚她在问剑峰看到的也是。
他应该是拒绝了梦如昔的请求。
短短的时间里,殊识舟已久两次拦在了穆晴的去路上,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今夜出来,就是为了阻拦她离山。
“穆晴,回问剑峰去。”
殊识舟看着自己最小的师妹,冷淡道,“你如今状况不适合外出,更不适合前往剑冢。”
白衣的青年剑修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可他挡在路上,却让人觉得,这路被严防死守,千军也难催。
穆晴笑了一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柔软微凉的夜风,一瞬变得凌厉起来。
穆晴抬起手,风削断了桃树枝,送入她的掌中。
“你是要与我拔剑吗,大师兄?”


第5章 旧缘
“不是。”
殊识舟这么答道。
他不会与一个没有剑的人比剑,而且他很清楚,穆晴当前满身伤创,不适合动用灵力。不用灵力,就意味着柔弱不堪,剑术再好,也挡不过一剑。
可当夜风为穆晴折了桃枝为剑,又将那凌厉的,非比寻常的剑意送到时,他的答案不那么坚定了。
他是个剑修。
他嗅得出来,释出这剑意的人有多么强。
殊识舟问道:“这是什么剑?”
“我自创的剑。”穆晴握着桃枝答道,“还没完成,所以也没起名字。”
穆晴朝他笑了一下,又道,“感兴趣了?”
殊识舟沉默不言。
穆晴问:“大师兄,你期待这套剑法完成的那一天吗?”
穆晴循循善诱道:“为了完成剑法,为了能将这套剑法运使到极处。我需要一把配得上我的,在我手上不会断的剑。”
夜晚的后山,蛙叫声与虫鸣声交叠起伏。可在这一刻,这些嘈杂的声音,被从殊识舟耳边屏去了。他的眼里,他的耳中,就只剩下面前的剑修,和剑修的话语。
穿着夜行衣的,没有剑的,不太像样的剑修,握着一根桃枝对他提出了邀约:
“大师兄,我们立一道剑约吧。”
穆晴道:“等我寻到了我的剑,完成了这套剑法,修为境界也追上了你。”
“我们就来一场剑决,决出天下第一剑。”
前提条件有些多,但殊识舟却没有什么意见,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他侧身,为穆晴让开了路。
他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剑修,没有一把合适的剑,未免太可惜。

“穆晴,我要米花糖。”
“穆晴,我要龙须酥,花生馅的。”
“穆晴……”
穆晴有点烦他,说道:“摘星,你是个伴生灵,不是个饿死鬼。”
“可我就是想吃。”摘星飘在一个摊位旁,说道,“这个奶糕看起来很不错,给我买吧?”
“……”
穆晴掏了银钱,替他买了半斤奶糕。
她和摘星已经离开山海仙阁两日,现在在东洲临海的一座名叫平城的小城里。
平城正巧逢集,热闹的很。穆晴想着沧夷剑冢开的日子还远,之后的路途又坎坷,干脆就决定在平城逗留两日再出发。
摘星咬着奶糕道:
“穆晴,难得来一趟平城,你不去高家瞧瞧吗?”
“哪个高家?”
穆晴反应了半晌,也没能想起来。
摘星提醒道:“你那娃娃亲啊!”
穆晴:“……”
穆晴出身于东洲的穆家,老祖略通仙术,还做过不少善事。因此穆家祖祖辈辈以来,蒙受祖茵,是东洲排在前列的名门。
摘星所说的平城高家,和穆家是世亲,也是东洲难得一见的,能与穆家相比的富庶人家。
高家这一辈有个儿子,和穆晴年纪相仿,交好的两家人干脆就为这二人订下了娃娃亲。
穆晴摇了摇头:
“两家确实有过约定。但我七岁时,被秦淮引入仙道,此后一心寻道,凡尘一切与我无关。尘缘自断,约定自解。”
“说简单些,就是我毁约了。”
穆晴道,“这一前提下,我与高家再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所以还是别去了。”
说得还挺无情的。
摘星想。
可细究起来,这事又好像是修仙寻道,替社恐背了一口锅。
穆晴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流拥挤,她一时半刻过不去。
摘星飘了过去,又返了回来。俊美明朗的少年面孔上,带着幸灾乐祸火的笑。
他道:“穆晴,你恐怕得去高家走一趟了。”
穆晴:“……”
前面平城的公示板,上方贴了张告示,大意是在说:
高家少爷高思文,读书时忽然昏迷倒地,沉眠不醒,恐怕是遭邪祟所害。高家列告示,诚请修士为少爷驱除邪祟,赏银三千两,以此告示为证。
穆晴叹了口气。
她侧着身,从人流中挤上前去。
才刚刚贴好告示的高管事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路,就又被人群拥了回来。
他见到了撕下告示的人。
一名穿着白衣的女修,看起来很年轻,但气质却让人不敢冒犯。只是那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昳丽五官,让高管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修握着告示,眉眼间盈着清浅笑意,对高管事道:
“散修秦青,路见不平,愿拔刀相助。”

穆晴随着高管事踏入了高家的院子。
一阵清香入鼻。
穆晴抬头,古树枝叶繁茂,树冠蔽日,目所及处都是一片近白的浅黄,在阳光下明媚生辉。
她问:“此时已是六月了,槐花应已谢尽,这里的花怎么还开着?”
“仙长不知,平城有一段往事。”
高管事娓娓道来——
平城有个别名,叫槐城。
五百年前,有炎魔在此城作祟,灾祸连天,百姓苦痛不休。有一修者路过平城,重伤炎魔,种下一棵槐树,以槐树阴气将炎魔镇压封印。
五百年后,平城百姓安康,富裕和乐。槐树植遍了平城的大街小巷,在四五月份时,到处都能见到细碎的浅黄小花,闻见清醇甘甜的花香。
高管事道:
“那棵五百岁的古槐,就植在这座院中。古槐有灵,自然比别的槐树开花久一些。”
穆晴点了点头。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在这里爬树,随后就因为不尊重古槐,被大人训得满脸涕泪。
摘星跟在她身边道:
“古槐在他们家,那炎魔就也在他们家。高思文这事,会不会跟炎魔有关啊?”
这倒是很有可能。
穆晴想。
山海仙阁管理过一座锁妖塔,每隔一百年,就要重修封印。平城这棵槐树都五百年了,炎魔只要没死,怎么也该爬起来作妖了。
穆晴随着高管事进了厅堂。
高老爷和高夫人都在,也不知是岁月催人,还是心中忧愁,二人的面貌都很是苍老。
另外还有两人。
一人是穿着红衣,手握折扇的少年,眉眼轮廓深邃迤逦,看着像西洲那边的人。
另一人则是一身有些破落的青衣,但看气质,也像个名门正道的修士。
“高家在各处都贴了告示,这二位也是依着告示寻来的。”
红衣少年道:“我名君琰,西洲君家之子。在四处游历,到平城时用光了盘缠,刚好看见告示板上有此事,便寻来了。”
穆晴:“……”
这人怎么好意思将“为钱而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青衣少年更加直白:
“我叫江连,是个剑修。”
穆晴:“…………”
这位也是为钱来的。
剑修之穷,天下闻名。
据说隔壁苍梧剑派,这个完全由剑修组成的门派,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修缮费医药费等负债一大堆。
他们家的弟子,入门的第一课就是辟谷,师门没饭给他们吃。
“……”
穷得让人听了都心塞。
“只要少爷能好起来,高家定当重谢。”
高家面对这两位,倒是应对得从容。
穆晴扶额,问道:
“高少爷现下是什么情况?我可否前往探看?”
“少爷还在房中睡着。”
高管事道,“三位仙长跟我来吧。”
三人点点头,高老爷和高夫人也迈开脚步,一群人一同前往高少爷的卧房。
卧房就修在古槐旁,这一路上穿过房屋长廊,清甜的花香味愈发地明显了。
高少爷躺在榻上昏睡着,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眉心和眼下都带着一抹乌青,就连头发都比寻常人更为枯槁些。
江连为他探了脉,摇头道:“命如残烛,摇摇欲坠。”
他这话一出,高老爷和高夫人就“咚”一声跪下了。这二人眼中半是绝望,半是期望地看着江连,道:
“还请仙长救救我儿!”
江连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
他掷出佩剑,不顾高家人的挽留,御剑飞走了。
穆晴:“……”
什么情况,剑修不要钱了?
她又看向高少爷那边。
摘星正飘在床边,并指点在高思文的眉心。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伴生灵,脸上难得有了严肃之色,他道:
“穆晴,你不能救他。”
穆晴沉默了片刻。
一同前来的红衣少年君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道:
“高老爷,高夫人。高少爷的情况凶险至极,本已无可救药。但我生在西洲,见识过许多奇异秘法。”
他见高家人眼中露出了期盼,道:
“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唯一的孩子身陷死境,高老爷和高夫人自然是不顾一切,连忙道:“君仙长请说。”
君琰正要开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