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圆睁开眼睛一看,好家伙,不仅是没有被子,连枕头都没有。这床除了软了一点,豪华了一点,一眼望过去就是光秃秃的。
也是,这个寝殿只有发病的时候暴君才会住,发作的时候谁还会想着要枕头和被子呢?
圆圆露在外面的手脚有点冷,只好往唯一的热源方向滚,像个小蜗牛似的往“壳”里钻。两个人的体型还是有差距,只要抱着他,她倒是觉得不冷了。
姜小圆也渐渐地被睡意给征服,闭上了眼睛。
紧紧皱着眉头的青年,渐渐的松开了蹙紧的眉。
熟悉的桃子味萦绕在鼻尖,冲淡了他身上那股苦涩地药味,让他的神经都舒缓了,于是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没有暴躁的杀意、没有折磨他彻夜的疼痛、也没有不甘死去的人的眼睛。
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淡淡的甜香,像是一个暧昧而甜蜜的梦。
姜小圆睡得不太安稳,毕竟心里一直惦记着事,只是小小的睡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她一睁开眼,视线停在了对方的脸上,他的脸确实长得非常的俊美,可以说,比起少年的陈秋来讲,她的脸上多了一些成熟的感觉,也多了那么一点点,有一些让人畏惧的上位者的威严。
姜小圆伸伸手,触了触他不知不觉间又蹙紧的眉心,好一会儿才才将他凝着的眉心给松开,凝视他的面容,许久之后,姜小圆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不咬他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对方的怀里逃出来,姜小圆才开始溜溜达达的在他寝宫里面一边吃零食一边转悠。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总不能一直留在那陪着他睡觉。
姜小圆试了一下,系统现在还可以打开,她就在系统商城里面逛了逛,买下了一盆花。
其实现在的暴君秋已经是皇帝了,他大概是什么都不缺的。
只是姜小圆一眼就看中了这盆小粉花。这花的标签十分特殊,有一定的镇静效果。
详情可以参考一下,秋秋当时在容安宫发病的时候。那时系统防御措施打开,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打下去之后虽然不能解毒,但是可以有效控制他的情绪。
当然了,这一盆花只是一个价值几积分的产品,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卓越的效。但是只要能够镇定情绪,这就是一盆好花。花盆被她摆在了床头,孤零零的床上多了一盆小粉花,看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单调了。
当然了,姜小圆就是把什么东西都忘了,都不可能忘记她的小葡萄!
她兴致勃勃地把葡萄架从系统空间掏出来了。
巡视了好一会儿,在寝宫前面的空地上面挖了个坑,把葡萄给栽进去了。
因为这块地本来就是种树造景色的,只是因为暴君多年不让人近身伺候,来这里的人都不敢随便乱动,压根就没有人来打理,这些花啊树啊的,自然而然就枯萎了。
这里是暴君书房正对面的那片地,只有光秃秃的毫无生机的秋色,秋风一吹,显得格外萧瑟。
姜小圆那绿油油的葡萄架子往那一杵倒是非常有意趣,而且这个角度,暴君只要坐在书桌前,就能够看到满目的葡萄藤。
清醒明目,每天一点绿色保护眼睛!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里的天气是秋天,她的小葡萄,还能结果吗?
这个问题可能要去问植物学家了,圆圆想想自己可能吃不到葡萄了,还有点儿遗憾呢。
不过,万一暴君秋秋还能赶着一点尾巴吃到她种的葡萄也说不定呢。
而且明年夏天、后年、大后年,年年的秋秋都可以吃到葡萄!
她转过身,回到了宫殿里。
实话实说,这个宫殿豪华归豪华、气派归气派,却空空荡荡的,还十分的压抑,那些银链子,平添了一股地宫似的的阴森感。
姜小圆小时候,楼下的大爷特别讲究风水,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大爷的前面听人家讲故事。
从此之后,她就多多少少对风水有了那么一点点、道听途说的了解。
皇宫的选址肯定选在了一个风水宝地,但是不得不说,暴君秋现在的这座宫殿真的非常的暮气沉沉,与其说是像一个帝王的寝宫,还不如像是一座豪华的坟墓,将里面的人给死沉沉的封印进去,半点活气都没有。
就和她第一眼看见暴君秋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那些紧闭的窗户,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打开了,夜风穿不进来,阳光透不进来,只有沉沉的熏香,却并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寝宫里面时常有人来打扫,非常的干净,挂着的帷帐也时时更换从不落灰,烛台也纤尘不染。
但是,再干净,也像是沉封在盒子里的景色,有种厚重的死气。
姜小圆喝完一盒牛奶,扎起了自己的小辫子,又捞起了睡裙的尾巴打了个结,登登地满大殿跑。
她把宫殿里厚重的帷幔都掀开,又一扇扇门、一扇扇窗地打开,清新微凉的夜风刷拉一下倾泻而入,有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清新之感。
仿佛是尘封已久的盒子,某天终于重见天日。
晚风静静的吹过来,姜小圆站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儿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也只有到这个时候,姜小圆才觉得这个地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活人居住的气息。
其实绕着大殿走,就会惊喜地发现,宫殿后是有一片温泉的。
只不过大概是暴君嫌流水太聒噪,那个漂亮温泉已经枯竭了。
姜小圆看着那温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寝殿的床上,撑着下巴盯着床上的男人发呆。
也许他就像是那温泉的水一样,本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流水,只是在一日复一日的消耗当中,渐渐的干涸了,枯萎成了怪石嶙峋的池子。
姜小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点没来由地心疼他——
当然了,凶的话,暴君秋是真的很凶。
姜小圆想了想,去找了一把木梳子过来。
红鸠发作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想着给他通通头发——小时候如果她头疼的话,家里的长辈就会喜欢这样,把她抱在膝盖上面,一下一下的通着她的小卷毛,很快就不头疼,科学一点的说法呢,叫做促进血液循环。
暴君的长发真的很漂亮,从他还是少年秋的时候,姜小圆就注意到了,所以她特别喜欢玩他的头发。
丝丝滑滑,黑亮得能拍洗发水广告。
只是她梳着梳着就开始走神了,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给对方扎了一个小辫子。
姜小圆:!!!∑(?Д?ノ)ノ
想到自己的零食袋子里,还有超市里买的一盒小发圈。
姜小圆的恶趣味就起来了。
想到他今天那么凶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像是一只明知道不作不死还是会去瞎撩拨的猫猫。
于是,姜小圆就开始给他编辫子……一根,两根,三根,一直把一和的小发圈都给用完之后,终于编完辫子了!
她满意地看着他满头的小辫子,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
其实说句实话吧,暴君长得真的特别好看,加上他脸上还有一些没有消退下去的红纹,此时被扎上了五颜六色的小发圈,仍然不觉得丑陋,反正有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姜小圆欣赏了了一会儿,如果不是没有手机的话,她一定要把这一幕拍下来,裱在房间里面,挂在墙上反复欣赏!
她刚刚玩够了想要把辫子解开,突然间眼前一黑被从梦境当中踢出来了,出现在了建章宫的小床上。
想到了他满头彩色小皮筋,姜小圆:……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上一次她不小心摔跤亲了人家一口,回头现在还觉得被咬的脸蛋隐隐作痛。这一次是把编了满头的辫子……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就被丢出了梦境,所以下一次她要是不小心遇见了清醒时候的暴君,那么面对她的就应该是……
这种行为吧,和在老虎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大概在暴君二十多岁的生命里,她是第一个给他扎小辫子的女人,给了他非同一般的体验。
圆圆……圆圆瑟瑟发抖。
想想之前他还在超级凶地威胁她呢,要不是突然间发病了,恐怕说不定要对美女形态的圆圆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结果现在她又惹到他一次……
姜小圆很想问问秋秋,他为什么,七年之后会变得这么小心眼啊!!!
她揉揉眼睛,从小睡袋里面蔫巴巴地爬出来,却见到外面天边还是一片漆黑,距离太阳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她转过头一看,果然,少年秋秋仍然睡得安稳。
姜小圆再也睡不着了,盯着少年秋发呆。
比起凶巴巴的暴君来,他真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好少年,姜小圆内心还有点骄傲自豪,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潜移默化,善心值都快要到正的……品学兼优的未来明君呀。
主要是给他扎头发,他肯定不会生她的气,更加不会咬她、凶她,把她当抱枕!
少年沉浸在梦境当中,微微皱了皱眉,仿佛是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仍然沉浸在那个梦中,没有办法醒过来。
*
暴君悠悠转醒的时候,第一次听见了窗外的鸟鸣声。
曾经有段时间,他听不得这些吵闹的声音,一点的动静都让他头疼欲裂、暴躁不已,于是他让人把附近的鸟都赶走、连泉水都撤下去,在这一片了无生机地死寂当中,度过了三年。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有些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来,空气中还仿佛弥漫着那股香甜的桃子气味。
尽管在发病的时候,很多事情他都会印象很淡,但是他仍然清晰地记得上一次那个莫名其妙出现了又消失的小骗子,这一次又出现了,包括她圆圆的猫眼、卷卷头发的触感,都十分清晰。
和上一次一样,他发病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么痛苦,反而陷入了沉沉的梦境里,仿佛里面只有甜甜的桃子香,再也没有那些诡谲的画面、不甘的眼睛。
小姑娘在他清醒之后又消失了,只留下了空气里淡淡的桃子香,证明着她来过的痕迹。
第38章 最后一天
他高大的身子靠在床边, 手搭在膝盖上,墨发垂下,半明半暗的光照在他俊秀异常的面容上, 让人看不清神色。
此人不知道来历,却几次三番出现, 他不喜欢事情超过掌控的感觉,但是最近这样的情况却屡次发生。
他用雷霆手段排查过寝宫附近, 但是总是杳无音信;他有着最严密的守卫, 对方却仿佛来去无影;他找过安插在皇城司的搜查行家, 但是对方出现时, 好像真的是从天而降,没有任何痕迹。
他不信有什么来无踪去无影, 只是寝宫外的禁军都远远地守着,要不要调近一些?
修长的手指微微的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只是他这个想法才刚起, 就像是泡泡一样,马上就消失了。
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二来……纵然有千百种理由, 如果她因为这个不再出现的话,他竟心底还有一抹遗憾。
是了,她身上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他其实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不喜欢有任何超过他掌控的事情发生, 但是她的出现和消失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这种捉摸不定, 有种事情渐渐失去掌控的感觉, 但是……他似乎并不讨厌。
也许是刺客、也许是派来的间谍, 大概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不过他也见识得够多了, 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什么大碍。
这是一种强者的傲慢, 纵然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魔星,无数人喊打喊杀,也没人真的战胜过他。
他再往下想,头疼又开始了。
病发的时候,记忆总是有些错乱的。
俊秀的长发青年很快就发现,往日若是没有链子锁着,身上必然会有严重的外伤;就算是锁着了,多少会出现一些血痕的,是不断挣扎制造出来的。
偶尔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自残过的痕迹。
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痕,仿佛昨夜只是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桃子味的梦境里睡了一觉似的。
青年抿唇,掀开了帘子,终于注意到了寝殿的变化。
本来空空荡荡、阴阴沉沉的寝殿里阳光肆意。
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早晨的风吹进来,吹来了外面的花香,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以前他总是嫌太吵。鸟声吵、风声吵、流水声也吵,阳光喧闹、月色也喧哗。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喧闹”随着风灌进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阳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
也只有此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四季的变化、日夜的转换,也感受到了,自己原来还是活着的啊。
长发披散的青年脸上的纹路已经完全褪去了,被风吹拂,宽袍大袖,翩然似仙。
他在熹微的晨光里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在原地定定地待了好一会儿,
只是……到底也没有走过去把门关上。
也许是嫌麻烦,也许是别的什么。
他转了转轮椅,却在床头发现了那盆小粉花。
按理说这样的东西应该被丢出去的——极可能带毒的。
他已经被这样下过很多次药了,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只不过他只是看了那盆小粉花一眼,并没有把它丢掉的意思。
世间还能有什么奇毒,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他?
他其实并不想承认,小粉化歪着头在风中招展,像极了那只小姑娘。
他推着轮椅朝外面走,路过书房的时候,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往窗外看了过去——窗外生气勃勃的葡萄爬在架子上面,迎着风着展,似乎在跟他打招呼似的。
暴君:……
仿佛是那个小姑娘出现过的地方,每个角落里都要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
葡萄和皇宫搭么?当然是不搭的了。
这东西只有他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偶尔在农户的家中才能够看到,只不过比起农户家里面的那些,这株葡萄显然长得更加饱满有生机。
和她一样的生机勃勃,又存在感十足。
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刚刚想要叫人进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丢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甜甜的桃子香,他就顿住了。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既然她种在了这里,那就留着吧,左不过还要派人过来叨扰他……
他嫌烦的很。
他推着轮椅去了侧间洗漱。
他不喜欢人近身伺候,于是寝殿附近不仅没有侍卫、连太监宫女都没有,只是偶尔他不在的时候,太监宫女们才会过来打扫卫生。
长发青年解开外袍准备沐浴的时候,终于在这么久之后,低头发现了那些彩色的小皮筋。
暴君:……
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一转头就看见了铜镜里面自己满头的小辫子。
从左到右,粗略一数都能有五十几个。各个编得十分精致细致,还是彩虹色的,简直是绚烂耀眼。
他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气笑了。
是真的气笑了,而且是那种血压升高、怒到了极致想要杀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笑。
这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恐怕如果有大臣站在那儿的话,听见这样的笑,都要腿软跪倒在地了。
毕竟,永嘉帝当年从后包抄、背信弃义的时候暴君没有这么笑过;当年贪污案暴君也没这么笑过;北征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笑过……
可见是姜小圆同志让人血压升高的本领可谓是天下一绝。
他面无表情的解开那些小彩色的小皮筋,一个一个地解下来。
最后一头丝滑的黑发,硬生生给弄成了和小骗子如出一辙的卷发。
他已经开始盘算了,下一次再见到那个小骗子的时候,直接把人拉下去砍头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
圆圆此时哪里晓得自己已经上了暴君的暗鲨名单?只是有一点本能的心虚而已。
她更加不知道,自己一流作死小能手的本领,能够把人家一个几乎是躺在坟墓里等死的暴君,气得血压升高,恨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重操暴君旧业,把某只作死小能手砍头一百遍。
姜小圆一无所知,甚至在一开始的心虚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嚣张的本性。
毕竟债多不压身嘛!而且触觉敏锐的小动物,隐隐约约觉得那只凶巴巴的大老虎其实本质上是只纸老虎,虽然吧多多少少有一点良心不安,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有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毕竟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一物降一物嘛。
等到少年秋醒过来的时候,天终于亮了。
姜小圆多多少少有点心有余悸,从吃早饭起,就开始念念叨叨地跟他讲今天的美德小故事,刷日常任务。
美德小故事为少年秋善心值贡献了非常多的点数,今天圆圆的美德小故事的主题呢,就是——
做人大度一点,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不要斤斤计较!
就比方说未来的某个暴君。
姜小圆觉得暴君那样很不好,所以现在的少年暴君,最好从小就要培养那种大度的气量,千万不能够和暴君秋之后那样,亲他一口就要咬回来,这样斤斤计较是要不得的。
少年秋究竟有没有接受到圆圆美德小故事的熏陶呢?
姜小圆只知道自己的日常任务刷完了,少年秋的善心值还增加了一点呢!
就是今天早上的秋秋有点怪怪的,总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和表情,和暴君秋简直是一模一样,看得姜小圆莫名有点小心虚。
陈秋仍然不记得那个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直觉那个梦肯定跟圆圆有关。
大概,每个梦里只能记得自己印象最深的东西,上一次他梦见了变成个小姑娘的圆圆;这一次印象最深的东西,则是铜镜里满头的彩色辫子。
梦里其余的,他全都不记得了。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并不会起疑心,只是一个梦而已。
奈何圆圆非要在他面前讲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故事。
论自己卖自己,姜小圆要说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陈秋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了,圆圆肯定有事在瞒着他。
他并不着急,说不定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他就会想起来呢?
姜小圆只觉得背后一凉,仿佛有一种被别人算计了的感觉,但是她又不知道是谁在算计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继续开开心心干饭。
太子昏迷后的第二天,陈秋仍然可以去南书房。
胡太医师父是容妃那边的人,他说是三天,那就一定是三天。
今天早上南书房的气氛更加古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南书房里一半的人都没有来。
南书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皇子皇孙们还在上课。
这今天大概是在南书房待的最后一天了,陈秋倒也是不着急。
他唯一在意的,当然就是谢俊的反应了。
姜小圆也十分关心,直到看见了那个亮瞎人眼的脑门出现在了南书房的门口,她才眼前一亮。
谢俊今天来上课的时候,脚步虚浮,仿佛一夜未睡的样子。
当然了,不管是谁知道自己家即将面临抄家灭族的厄运,恐怕谁都不可能睡好。
尤其是在知道那个设计你的人,可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后……那种无力感,很容易就把一个人给压垮。
谢俊还算是冷静,仍然度过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一天。
谢家的确不是太子党,在很多年之前,还是拥护秦皇后和重光太子的那一批人,只是等到秦家被灭族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状态。
一直到了陈端登基之后也没有对陈端示好。谢家是想要做纯臣的,谢俊的叔父辈们早就被之前秦家的风波吓破了胆,不想再掺和进任何的储君之争,奈何就是有人容不下他们。
谢俊讲学的时候频频走神,目光总是忍不住朝角落帘帐后,那个镇定悠闲的人影看去。
他果然没有看错,当年近乎完美的储君、天生的帝王之相,怎么可能真的沦为一个泛泛之辈?
谢俊刻意等到人都走了之后,留在了南书房里。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陈秋没有伞,便在窗前等雨停。
不知不觉间,南书房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谢俊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陈秋,“殿下,为什么帮我?”
陈秋道,“谢少傅对我有恩。”
“叔叔对您好,只不过是因为江太傅临终之前的嘱托罢,受人所托,实在承不起殿下这么大的情面。”
谢俊没有说出来的是:
曾经的谢家是重光太子一党,但是秦家倒了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树倒猢狲散”中的猢狲之一。谢少傅所做的事情,未必没有一点弥补的意思。
以谢俊对重光太子的认知,他并不觉得对方会是个多么顾念这点小恩小惠的人,更加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个“好人”。
正因为如此,谢俊才好奇,纵然昨夜有担心家族的成分,他也有一定的自信;反倒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揣测这位曾经完美得不近人情的殿下,究竟是为什么才伸出了援手?
那个极为俊秀的少年只是顿了顿,视线穿过了雨幕,谢俊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在笑。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曾经说过,希望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偷听的圆圆狂点头,心里赞美:瞧瞧这个觉悟,不愧是善心值接近0的人!
谢俊觉得不可思议,一脸仿佛见了鬼似的。
说句实话,他总觉得陈秋和他是一类人,都是冷血动物,而且陈秋还是心中只有仇恨的冷血动物,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去做一个善良的人?
谢俊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终于发现了他身上的微妙的不同寻常,其实他见过曾经的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行尸走肉。
人生的境遇如此,三皇子现在还能够笑得出来,他直觉,也许这个人是真的存在的,并不是在忽悠他。
只是……谢俊忍不住脱口而出,
“殿下喜欢她?”
不得不说,谢俊真的是个人精,这句话其实不用回答,谢俊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了。
果然,那个俊秀的少年不置可否。
谢俊只是遗憾道,“可惜了。”
可惜了陈秋处境如此,就算是有喜欢的人,能有什么样的好结局呢?
姜小圆听得云里雾里的,就听到少年的嗓音响起来,像是窗外的雨丝凉丝丝地,简短而坚定,像是某种承诺一般,
“不可惜。”
谢俊一愣倒也笑了,他问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您就不害怕我将此事告诉太子么?”
“你应该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谢俊顿了顿,哑然失笑。
确实,明知道太子要对他们家下手,还要选择找太子投降的话,他的确是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太子容不下他们了,他们跑去对他摇尾乞怜,又有什么用呢?太子很可能最后做的事情,是在假意答应他们之后转头又是一刀。
望着少年的背影渐渐的远去,谢俊终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的叔父已经在去江南的路上了,就算是已经让人去追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谢俊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向皇帝请命,自己去代替叔父。
他比叔父圆滑的多,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太子的计划,在他的努力下,抄家灭族的结局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说到底,谢俊自己的前途也要搭上去了。
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其实就在昨天的时候,他还有一些可怜这位可能要面临的牢狱之灾,此时谢俊喃喃道,语气当中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
“恐怕不用多久,您就能够在牢里看见我了。”
回去的路上,姜小圆叽叽喳喳地和陈秋聊天,两个人朝建章宫而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高高的轿辇上,云鬓步摇的容妃正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比起半年前容光艳光四射,看上去十分年轻,只让人觉得盛气凌人的容妃,现在的她看上去面色有些憔悴,虽然抹了胭脂,也盖不住眉眼之间那股憔悴感。
五皇子彻底疯了,在她派去西域的人回来之前。
本来信心满满的容妃,被这个打击弄得措手不及,仿佛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老了十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