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并非铁石心肠,于是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塌上。
车厢里十分宽敞,软榻又大又舒适,睡下三个男人原本绰绰有余,可现在却多出了一个女人,还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这就让马车里的空间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胡铁花躺在软榻的正中,紧紧的挨着姬冰雁和楚留香,几乎不留下一丝空隙。
他有一双猫一样又圆又亮的眼睛,心性也如同猫一般好奇,非要把不懂得事情弄个明白,有时候甚至倔的像一头驴子。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十九,却不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目光,反倒像是猫咪遇上了喜爱的玩具,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抓毛线球,看看线头的末端到底在哪里。
姬冰雁闭着眼,在脸上盖了一块浸湿的帕子,却好像能透过那块帕子看到胡铁花在做什么一样,冷冷道:“你这样盯着她,是要把人家姑娘盯出两个窟窿么?”
楚留香正在研究地图,闻言,对姬冰雁道:“他想要做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他心中有疑问,你不让他问个明白,他是不会甘心的,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胡铁花原本还装作听不到姬冰雁在说话,听了这句话,哈哈大笑,从软榻上翻身坐起来,说道:“还是楚留香了解我。”
他看着十九,语气中难掩好奇,直接道:“阿离姑娘,那两匹马是怎么回事?”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无论如何掩饰,他的习惯也会从一举一动之间透露出来。
在姬冰雁府上,他探过十九的手腕,知道这个容貌绝伦的美人儿其实没有半点内力,也不曾学过武功,没有半点威胁。
一个不懂武功的舞姬,如何能在一瞬间降服两匹主人就在身边的烈马良驹呢?
十九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无法对胡铁花解释SSR大妖的威压,因此也就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静的凝视着他。
那双冰冷的、寒潭一样的眼眸中,仿佛燃起了火焰,比陈年的美酒还要醉人。
胡铁花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正的美人,何止男人会怜香惜玉,女人、甚至牲畜亦然,桓温之妻见李氏,弃刀,说道:“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而面前的美人,不止是女人,就连老天也对她格外优待,猛虎和猎豹不忍心对她下口,马匹和羔羊也会对她心生亲近。
胡铁花苦笑道:“唉,若是从前有人这样告诉我,我定是不信的,可这句话若从她口中说出来,我竟然不觉得荒谬。”
楚留香微微一笑,不知对这番话信了几分,他放下大漠地图,含笑说道:“并非是你一人,在见到阿离姑娘之前,我亦从未想过,人间竟也有如此绝世红颜。”
他目光清澈坦荡,并不吝啬对于美人的夸奖,也不带一丝一毫吹捧的气息,语气如常,仿佛只是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怪会说话的,听的十九心里美滋滋。
可十九还没来得及商业互吹回去,就听到姬冰雁冷冷的道:“可沙漠是没有眼睛的,若是进了大戈壁,再绝世的红颜也会在瞬间被风沙折磨的只剩一副骨头。”
他揭下脸上干透了帕子,鹰一样的眼睛看着十九,道:“沙漠不能走马,明天我们到老龙湾时就要将马寄存下来,我在那里也有伙计,他们会将你送回兰州。”
正无所事事对着楚留香的盛世美颜截图的4870:“?你、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十九爱抚系统狗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气运之子之所以是气运之子,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不会轻易被美色迷惑。
她抬起眼,道:“我若是说自己要到沙漠里去,你的伙计还会听你的话么?”
她的目光清澈,神色淡然又从容,雪色的眼睫纤长如同蝶翼,楚留香注视着她清亮的眼眸,发觉自己一如既往的,没有在其中看到任何畏惧与妥协,只有平静。
姬冰雁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面对这个女人,普通男人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黑珍珠留下字条,带走了楚留香的三位红颜知己,逼他前往沙漠,他们想要救人,就必须避开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势力。
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这个美人一声令下,带着人马跟在他们身后,那么即便札木合是个瞎子、聋子,也该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楚留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叹息着道:“阿离姑娘,沙漠里的气候无常,白骨累累,你为什么非要到那里去呢?”
十九道:“我丢了一样东西,偷了它的人不来找我,我只好亲自去找她了。”
这话说的无头无尾,若不是她看着楚留香的目光仍旧平淡如水,胡铁花简直就要怀疑是楚留香偷了这位美人的芳心了。
楚留香看着胡铁花的眼神,一瞬间就理解了好友的怀疑,甚至也有如此猜测。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那个故作冷淡引得胡铁花在边塞停留四年的酒馆女人。
楚留香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如此大的魅力,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让一个几乎对所有男人冷若冰霜的女人一见倾心。
更何况,像阿离姑娘这样的美人,若是有心,只要些许暗示,哪怕他是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也无法拒绝。
他轻叹一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宝物,竟然让阿离姑娘如此记挂?”
十九神色淡淡,道:“一面镜子。”
“看来这镜子定然是价值连城了。”
楚留香苦笑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这听起来假的可笑的借口。
他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一行人是无法甩开这位美人了。
谁知美人摇了摇头,仿佛这价值连城的镜子真的存在一样,道:“不,旁人看不见她,若是看到,也大多避之不及。”
楚留香又想叹气了。
他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们,连大漠这种地方都不畏惧。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请神容易送神难,胡铁花此次行事如此莽撞,是该吃一吃苦头了。
“阿离姑娘,大漠之行凶险难测,便是我自己,也没有太多把握能安全出来。”
楚留香看着十九,诚恳的道:“进入大漠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烦请姑娘不要离我们太远,以防楚某护卫不及。”
胡铁花听到这句话,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十九道:“阿离姑娘,楚留香油嘴滑舌,一看就不像正人君子,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墙头草4870一听这句话,立刻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呸呸呸!盗帅撩妹能叫油腻吗?又不是邪魅一笑的绿大暗!”
没错,楚留香这么会说话,听的十九可高兴了,更何况你别听胡铁花这么说,谁诋毁楚留香,他第一个蹦出来跟谁急。
银装素裹的美人似乎终于有了些烟火气,她注视着楚留香,道:“盗帅若不可信,天下间也就没什么可信的男子了。”
胡铁花愣了一下,奇道:“你知道他是‘盗帅’?”
楚留香在江湖上,的确有个“盗帅”的称号,而且颇为知名,很受姑娘家欢迎。
可一路上,这位舞姬出身的阿离姑娘始终神色淡淡,话语不多,哪怕对楚留香也没多半分柔情,仿佛是座冰雕的美人。
胡铁花自己也吃不太准这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知不知道“盗帅”的名头。
他专注而又热切的看着那冷若冰霜的美人,看她素白衣裳、素白手掌,只觉得无一不美,仿佛真是座冰雕雪琢的雕像。
而后,他听到舞姬无比美妙的声音,有些淡漠的说道:“我虽来中原不久,也听过‘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传闻。”
胡铁花愣住了:“你不是中原人?”
他也见过许多外邦人,如东瀛、高丽来的武者,苗疆巴蜀的苗人,还有西域的胡人,只听口音就能分辨出他们的故乡。
而阿离姑娘呢,若是她不说,谁也不能知道这位美丽的舞姬竟然并非中原人。
楚留香也有些惊奇,除非像无花一样从小就生活在中原,学习中原官话,否则无论如何掩饰,都会从中漏出蛛丝马迹。
十九移开视线,道:“我来自东瀛。”
她的身躯来源于大妖不知火的一缕妖力,也同样拥有烬染不夜的技能,因此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对楚留香遮掩太久。
更何况,她一个月之前才出现在兰州城,这样的美貌,此前竟从未在江湖中显露风声,只有身处东瀛,才能说得过去。


第7章 火焰化蝶(七)
进到沙漠里,姬冰雁的马车换成了骆驼,良驹贱卖,换了十几个羊皮袋的水。
黄沙被狂风卷起,每一颗沙粒都像用刀尖扎在脸上,在这样的环境中赶路,不过是几个时辰,连楚留香都憔悴了一点。
胡铁花骑在骆驼上,用驼峰挡住夜里刀子似的寒风,默默的裹紧松散的衣襟。
明明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热的恨不得要把皮都剥下来,可是现在,骤变的气温让他不得不把整个身躯缩在驼峰之间。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必然十分滑稽,可在这种时候,面对这样的环境,任何人坐在骆驼上,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上天对美人总是有些优待的。
胡铁花将目光投向十九,发觉这个银装素裹的美人儿侧坐在驼峰之间,正用那双柔软雪白的手掌抚摸骆驼粗硬的皮毛。
月光流淌过她雪白的发丝、光洁而柔美的面庞,为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恍惚之间,胡铁花竟然觉得,有这样一位美人同行,沙漠之旅也不算漫长了。
又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来,胡铁花搓了搓手臂,从软玉温香的美梦中回过神。
他裹紧外衣,在心中咒骂沙漠剧变的温差,视线定格在十九单薄的肩膀上,终于忍不住问道:“阿离姑娘,你不冷吗?”
如此凛冽的寒风,就连楚留香都多加了一件大氅,这个已被胡铁花论定为“柔弱”的美人,却仍旧只穿那件素白衣裳。
她似乎感受不到迎面而来的风霜,楚留香担忧的为她披上御寒的大氅,她却只觉得沉重,随手便搭在了骆驼的脖颈上。
而那只享尽人间艳福的骆驼走在楚留香和姬冰雁正中,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十分稳当,时不时还扭过脖颈,祈求爱抚。
十九摸了摸骆驼粗硬的毛:“不冷。”
她对拥有温热血液的恒温动物一向拥有不同寻常的耐心,并且会特别关注它们美味的大动脉,她甚至还想尝尝楚留香。
沙漠骤变的气候对这具式神的躯体没有任何影响,她连半点不适都感觉不到。
于是,打算一点一点透露不知火妖鬼身份的十九思索片刻,坦言道:“若是多穿一件,反倒有些热了。”
她的话语不多,神情也不似作假,可姬冰雁听了这句话,却偏偏停下了骆驼。
他的眼眸深邃,瞳仁黑的吓人,冷厉而严肃的注视着她,说道:“有些时候,当一个人冷到极致,反而会觉得热了。”
沙漠的夜晚,足以凝水成冰,哪怕武功高强如楚留香,也需要多加衣物御寒。
按照常理,一个柔弱的、又不懂武功的女人,根本无法独自抵御夜晚的低温。
她答的反常,难怪姬冰雁如此反应。
果然,楚留香也停了下来,皱着眉说道:“我也曾听闻,许多冻死的人临死前反而会觉得身体发热,将衣裳都脱掉。”
他看向十九,清澈的目光中带上了担忧的神色,而后斟酌着语句,颇为诚恳的道:“阿离姑娘,不必害怕添麻烦,身体要紧,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逞强。”
十九不想争辩,也不打算立刻表明不知火的身份,她才和气运之子搭上线,彼此缺乏感情基础,有些事不好言之过早。
事实胜于雄辩。
她向楚留香伸出了一只手掌,那只温热的、雪白的手掌,指尖仿佛还带着沉香木的淡香,每一寸弧度都是如此的柔软。
楚留香竟然有些遗憾,他的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也嗅不到美人袖间的轻香。
他听到一个无比美妙的声音,仿佛和煦的春风,温柔的吹拂过耳畔:“香帅,体温不会骗人。”
楚留香呼吸一窒,曾有无数的女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可在这一瞬间,他却觉得都不如这只手掌勾一勾指尖来的动人。
他的眼眸中充满柔情,轻叹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楚某冒犯了。”
十九怔然,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留香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指尖,距离太近,十九几乎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郁金香的香味,听到动脉中血液流淌的声音。
肌肤柔滑,触之温润如同软玉。
怪不得常有人言,美人如玉剑如虹,他不用剑,但美人如玉却切实感受到了。
楚留香飞身而起,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出现在了另一只骆驼上,而后飞快的将这只手掌的主人包裹进了自己的大氅里。
十九:“…………”闻起来好香,饿了。
楚留香低下头,他的鼻尖几乎触碰到十九雪白的发丝,问道:“暖和些了吗?”
被他拥入怀中的美人没有说话,她雪色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有些怔然,又神色冷淡的蹙起了娥眉,说道:“不必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是距离这么近,胡铁花听的清清楚楚,这个冷冰冰的美人,一句让楚留香滚回自己骆驼的话都没有提。
目瞪狗呆的胡铁花:“???”
别说胡铁花,系统都他妈被惊呆了。
4870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语无伦次的道:“这都行?!你学过PUA吧!”
它的宿主不是只爱纸片人老公吗?!难道吸血鬼也会被食材的美貌征服?!!
它拉开任务面板,发觉楚留香的好感度上涨了一截,组队进度也渐入佳境,于是明白了宿主的举动,很识时务的闭嘴。
而胡铁花看了一眼牵着骆驼的石驼,叹道:“我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无关风月之情,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看着这样一位美人被另一个男人拥入怀中,哪怕这个男人是楚留香,也会让人生出明珠暗投之感,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石驼是个瞎子,而小潘纵然不是个瞎子,这会儿也看懂了,机灵的像个瞎子。
“再拖下去,她就要冻死在沙漠里。”
姬冰雁坐在骆驼上,似乎一点都不对这个场面感到意外,他冷冰冰的神情半点都没有变化,说道:“而人的身体是恒温的,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说道:“继续赶路,在气温完全降下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避风的地方。”
夜越深,从地面上升起的寒气越重。
小潘抱着肩膀,冷得在骆驼峰上不住地发抖,就连胡铁花都有些忍受不住夜里的低温,姬冰雁才找到一处避风的沙丘。
几只骆驼围成一圈,中央生起了火。
楚留香用大氅将十九裹好,去帮姬冰雁搭帐篷,那个叫做石驼的仆人守在火堆旁边,影子投下来,像一座佝偻的石像。
火堆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十九抬起头,发觉帐篷还未完工,楚留香就已端着一小碟点心过来,放在她面前,道:“阿离姑娘,尝尝合不合口味。”
十九这几日清水饭食都用的极少,同吃同住,盗帅心细如发,自然有所察觉。
姬冰雁的确是个会享受的人,马车上准备的珍馐美酒亦是让人胃口大开,可再平稳的马车,赶路时也终究会有所颠簸。
楚留香留意之下,发觉每次饭食,十九几乎都只用小小一口,饭量甚至还不及十岁孩童,想来是旅途劳顿,没有胃口。
这样下来,尽管对她的容貌无损,身体也会虚弱,难怪今日已感受不到冷热。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怜惜忍不住又多三分,嗓音也更加温柔,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辛苦,不吃东西可支撑不住。”
碟子里的点心造型精致,面壳酥脆,里面填着细腻的鲜花馅儿,一看就出自兰州城最出名的点心铺子,这么一碟就要要数十两银子,还要从早上排队排到晚上。
可在进入沙漠之前,姬冰雁就把众人携带的珍馐换成了最易保存的粗粮,这包点心,大概是楚留香特意为她留下来的。
十九冷若冰霜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好吧,即使她对食谱上的种族没兴趣,也忍不住为楚留香的细心和体贴而有些感动。
她放软了语气,道:“多谢香帅。”
楚留香的确很招女人喜欢,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可作为一只吸血鬼,十九一点都不喜欢鲜花馅饼,她只想吃毛血旺。
不过,为了不浪费气运之子(还没组队)的好意,十九还是在脑海中幻想着人鱼小姐姐的味道,吃下了三块鲜花点心。
楚留香坐在十九的身侧,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笑意,仿佛不是在看一个女人在漫天黄沙的沙漠里吃东西,而是在欣赏一朵昙花的绽放。
不过很快,他的笑意消失了。
因为有人打破了这安静美好的一幕,一只淬毒的暗器从半空中飞射而来,闪烁着凛凛的寒光,直直的冲向他们的位置。
十九没有躲,也不需要躲,因为就在下一秒,楚留香长臂一展,搂着她纤细的腰身避开了暗器的轨道,飞落在了一旁。
可那轨道却不是冲着他们的身体,而是近在咫尺的、骆驼身上所挂着的水囊。


第8章 火焰化蝶(八)
过了片刻,沙止风息,水流泊泊。
楚留香放开长臂,带着歉意对十九略一点首,道:“事发突然,楚某冒犯了。”
这几只暗器的角度极其刁钻,看似是要伤人,实则剑走偏锋,毁掉骆驼身上的水囊,要将他们活生生耗死在沙漠之中。
以楚留香的武功,必然有所察觉,可有佳人在侧,他是决不愿冒半分风险的。
十九目光沉静,道:“是我该多谢香帅。”
她上前安抚受惊的骆驼,将泊泊流水的羊皮袋解下来,不让水流沾湿它们的皮毛,对楚留香道:“这水怕是不能喝了。”
楚留香上前查看,发觉每一只暗器都蒙着一层幽蓝的色泽,显然被淬过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此,剩下的水也不能喝了。
果然,姬冰雁走过来,将羊皮袋中的水都倒在地上,道:“是探路的沙匪,将我们当成了过路的肥羊,打算等我们快渴死再动手,我去审问时已服毒自尽了。”
他的神情原本就冷酷,这时更是十分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能凝出刺骨的冰霜。
楚留香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胡铁花跟在姬冰雁身后,仿佛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懊悔道:“是我不该轻信他们……唉,死公鸡经验丰富,我该听他的劝告,你若生气,就尽管打我骂我吧。”
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一只犯了错、蔫巴巴的小猫,反倒有些可爱起来。
4870兴高采烈的喊:“啊啊!他真可爱!这样的猫猫我能rua秃十个!十个!”
4870傻白甜的如此可爱,十九也不由莞尔,安慰道:“胡大侠不必如此自责。”
这一路上,胡铁花只听到十九叫姬冰雁“姬公子”、唤楚留香“香帅”,而自己却只有一句登徒子,虽说他自知理亏,可也总会心有期待,突然听到一声“胡大侠”……
滋味难言,仿佛盛夏里喝了一碗碎冰梅子汤,冬日中饮了一盏刚温的绿蚁酒。
他愣愣的回过头,发觉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人竟没对他怒目而视,而是目光沉静的看着他,道:“我听闻,常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大多是知道如何找到水源的。”
听到这句话,似有所觉的胡铁花猛的扭过头,去看姬冰雁的神情,果然,姬冰雁虽然面沉如水,神色却并不太过担忧。
在沙漠中,水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宝物,没有食物,他们还能坚持许久,可若是没了水,哪怕是楚留香也活不过三天。
他又是凭什么如此有底气呢?
胡铁花看着姬冰雁,又看向那个始终安静的如同一尊石像的仆人—石驼,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惊道:“你能找到水源!”
姬冰雁深深地看了一眼十九,冷冷的道:“不错,在沙漠中生存的久了,自然知道如何找到地下的死水源,只是水源也会迁移,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况且……”
胡铁花急道:“况且什么?”
姬冰雁没有说话,楚留香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息道:“况且,寻找水源需要时间,而我们的水已经所剩无几。”
话说到这个地步,胡铁花便是个没有常识的傻子,也该明白姬冰雁的意思了。
在沙漠中寻找水源,至少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他们几个青年男子年轻力壮,自然能忍得过口干舌燥,可阿离姑娘呢?
几个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十九,大漠的风沙无损于她的美貌,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最近食欲不佳、身虚体弱。
若是再没有水……
胡铁花的神色看起来更加懊悔了。
显然他很清楚,若是没有水,就是再美丽的女人也会被沙漠白天的高温烤干。
上空白月高悬,大漠孤烟,黄沙一望无际,可此刻却没人欣赏这壮丽的景色。
气氛有些凝重,楚留香和神情冷肃的姬冰雁交换了一个眼神,已做好了决定。
他温和的嗓音中,充满令人安定的力量,提议道:“将水留给阿离姑娘吧,只是三五天的时间,想必我们支撑得住。”
不过三两个呼吸,楚留香已经征得众人同意,十九拒绝道:“香帅,不必如此。”
她这具身躯由式神的妖力构建,其实不必饮水,也不必进食。
实不相瞒,若是有可能的话,她倒是很想尝尝气运之子。
可听到十九的拒绝,楚留香清澈的眼眸中带上了温和的笑意,说道:“阿离姑娘,这个时候,与其说‘香帅不必如此’,倒不如换做‘多谢香帅体贴’,你说如何?”
十九:“…………”她还真说不出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楚某不过是说笑而已,阿离姑娘不必在意,只是,既然是我和小胡将姑娘带来大漠,必然就要负责你的安全,将姑娘完璧送回离人阁。”
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三五天的时间,我和小胡都是青壮男子,忍耐一二对身体无碍,阿离姑娘不用太过担忧。”
十九欲言又止,若非担忧此刻被楚留香知晓不知火的身份,会影响组队进度,她也不必每每只能话说一半,瞻前顾后。
水囊中所剩无几的水被留给了十九。
楚留香几人少说话,少做事,尽量保存体内的水分,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会被沙漠里的太阳晒的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就连楚留香都憔悴了不少,下颌上甚至冒出了一点胡茬。
胡铁花坐在骆驼上,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天色,姿势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水囊近在咫尺。
他的嘴唇已经干的起皮,嗓子里干渴的冒烟,口中就连一滴口水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坚持着一滴水都没有喝。
这只大猫的视线掠过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的楚留香和姬冰雁,定格在十九身上。
在被沙漠的风沙和温差摧残了几天之后,他看起来简直像个破破烂烂的流浪乞丐,穿着白衣裳的美人却依旧容光焕发。
她顶着大漠的烈日,肌肤却并不泛红或者晒伤,如同一颗色泽温润的白珍珠。
莫非沙漠也有眼睛,也不忍心让毒辣的太阳有损她的容光?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珍珠似的美人回过身来,安抚的拍了拍身下那只骆驼的驼峰,略显冷淡的投来询问的目光。
胡铁花注视着她,却不像是从前看着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青楼女子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怅然的道:“没事。”
经过几日的相处,胡铁花已经有过诸多猜测,她来自东瀛,或许是身有苦处,才会沦落青楼,又或许见识非凡,因此才能宠辱不惊,绝不会是空有美貌的花瓶。
这个冷淡沉静的美人,唯独对那只骆驼的态度好的出奇,甚至会抚摸它的颈项——就连楚留香都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