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落樱吹雪(十六)
金九龄司马昭之心,十九半个字都不欲与他多说,只冷若冰霜的看了他一眼。
谁知,金九龄只是微微一笑,半点都不曾在意,温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并非巧取豪夺的歹人,也非会夺朋友之妻的小人,只是一时技痒罢了。”
十九心中烦躁,在心中判他死刑。
有些男人,越是冷若冰霜的女人,就越是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可叫她对金九龄温言软语,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软刀子磨人,金九龄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谈吐之间一派谦谦君子的姿态,简直像个清闲的贵公子,而是六扇门的捕快。
当着陆小凤的面,撩着陆小凤的妹。
陆小凤摸了摸下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金兄,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不明,不论舞姿,只是庄姜姑娘的容色,你笔下的丹青,能画出几分?”
金九龄:“…………”一击致命。
他苦笑了一声,叹息着道:“如此佳人惊鸿一舞,画技再精妙绝伦的画师,恐怕也绘不出三分姝色,更何况是在下。”
陆小凤一扬眉毛,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邀功的对身旁的十九递了个眼神。
金九龄嘴角一抽,兴致全无,端着酒杯勉强一笑,道:“献丑了,诸位见谅。”
陆小凤道:“金兄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一展手臂,很是亲密的贴近了身旁的美人,以一种接近于拥抱的姿态,为她撩开了一缕耳旁的发丝,勾着唇笑了笑。
金九龄几乎控制不住铁青的脸色。
如此佳人,就在他面前被陆小凤拥入怀中,哪怕金九龄城府再深,在此刻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神色狰狞,握紧了手掌。
陆小凤向他举杯,道:“金兄,我相信你的画技,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什么时候给我和七童也画一副像?”
金九龄平复心绪,道:“下次一定。”
说罢,顾不上再和陆小凤客套,径直回到了坐席之上,再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金九龄不痛快,十九心中就痛快了。
她撩了粉白的广袖,亲自执酒壶为陆小凤倒了一杯酒,清凌凌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直到陆小凤把这杯酒喝下肚子,她才含笑道:“陆公子,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陆小凤清了清喉咙,这一句话,倒是很多女人这么对他说过,不过是在床上。
“就在刚才,不是好人的陆小凤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你们没什么想说的?”
他夹了一块造型别致的点心,一口咬了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错,可求之不得还要强求,就有些不君子了。”
金九龄在女人身上,一向是不需要多费心思的,他身上有官职,又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通常不需要去对女人死缠烂打。
可是有“通常”,就一定会有“特例”。
“特例”十九目光悠悠,努力忽略堂上宾客们投来的视线,轻轻的道:“陆公子说的不错,你这个朋友,我不太喜欢。”
陆小凤“嗯”了一声,道:“你不答应他是好事,不知道金九龄开不开心,反正我挺开心的,花兄,你呢,你开不开心?”
花满楼折扇轻摇,含笑道:“尚可。”
他人不知,陆小凤却有一小道消息。
听闻十几年前,先皇为了一幅画像中的美人,不惜派谴大内高手魏子云三探兰州城,未果,终日闷闷不乐、郁郁而终。
子肖父,当今圣上亦甚爱美人,且犹有胜之,已经到达了“不论男女”的地步。
金九龄在六扇门任职,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一道密令,就是寻访绝代佳人。
·
亥时,浮云闭月,寿宴亦进入尾声。
似这等商贾、世家与官员齐聚一堂的宴席,多是商讨合作的好机会,除却做寿的花如令,旁人何时离席并不引人注意。
因而,酒过三巡之后,花家兄弟对视了一眼,纷纷悄然离席,将高谈阔论的空间留给父亲的诸位同僚,自行回房小聚。
“庄姜姑娘,七童眼上的锦帕,是不是可以取下来了?不需多等一刻钟吗?”
花五哥最是玩世不恭,如今也紧张的提起心来,左右踱步,道:“我听闻久不见光的人,多要锦帕、白纱更换,逐步适应,才能不伤眼睛,七童……没问题吗?”
花满楼一派淡然之色,端坐在一只软椅上,闻言不由失笑摇头,无奈道:“庄姜姑娘不是寻常大夫,五哥不必担忧。”
花三哥亦道:“五童,不要添乱。”
花五哥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见花满楼摸到蒙眼的锦帕,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扯开那最后一层阻碍。
见他中途停手,不要说望眼欲穿的花五哥和陆小凤,就是十九也不由得心中忐忑,柔声道:“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庄姜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只不过想起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白玉似的面颊之上,忽的浮现出一丝窘迫,在几位兄长的目光之中,也不大自在似的,轻轻的咳了一声。
花五哥:“?????”
很快,陆小凤想通了这一关节,他抱着手臂一扬眉毛,了然的一屁股坐到花满楼身边,笑道:“花兄不愧是爱花之人。”
花满楼微微一笑,他对十九并无男女之情,因而在陆小凤促狭的语声之中,那点不自在也消失了,道:“陆兄过誉了。”
他系着锦帕的俊秀面孔一转,准确无误的“看”向了十九的方向,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嗓音亦温柔的如同三月春风,示意的道:“庄姜姑娘,锦帕……麻烦你了。”
十九怔了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百花楼初遇花的那一夜,她似乎对花满楼说过,“妾身想要公子看一看,你幼时植下的樱木,如今已生成何种模样?”
所以,花满楼才想第一个看到她。
若非他在食谱上,十九就感动哭了。
她咬了咬唇,似是欢喜、又似是幽怨的轻轻一叹,细白的指尖捏住锦帕柔软的一角,轻柔的道:“公子,准备好了么。”
花满楼并未言语,只是微微一笑,他看似波澜不惊,可眼盲了十几年,再是心性淡然,此刻在内心之中也忍不住期待。
终于,陪伴了他两日的锦帕被一双柔软的手取下了,朦胧的光晕映入了眼帘。
世界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分毫可见,花满楼对上了一双水光润泽的眼眸。
她倾慕的、专注的望着他,好似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眸,正是为了注视他而生。
“庄姜姑娘……?在下看见你了。”
花满楼神色之中有些惊叹,他幼时失明,并未见过太多妙龄女子,可如此也能确信,这粉白衣裙的美人定然色甲天下。
他温润的眸子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三分惊艳,并不太过失态,在表达了感谢之后,又分了一个耐心的眼神给陆小凤。
“阿樱姑娘,来坐,我们等一等。”
陆小凤拉开一只椅子,悠哉悠哉的坐了下来,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定然十分不错,甚至有闲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十九端了茶杯啜饮,心中很是理解。
花满楼的眼睛,几乎成了花如令、乃至花家的一个心结,如今终于复明,可想而知,这兄弟几人在此刻会有多么激动。
果不其然,花五哥眼含热泪,扇子都不摇了,一口一个“五哥高兴”,大手一挥就命人送来了一盒上好的东珠、夜明珠。
他神色真挚,道:“只要庄姜姑娘肯开口,花家能寻到的,必将双手奉上!”
这已是花家的第十几份谢礼了,但凡女子喜爱的钗裙宝珠,已堆满了她暂住的小屋,就是肥料、花农也送来数十,花五哥就差许诺把老婆底送给十九当谢礼了。
十九垂下眸子,望着那一盒宝珠,她感觉自己的眸子又湿润了,不是她不想维持超然脱俗的仙气儿,但它实在太贵了。
这时候,她依稀回忆起了在大漠里的时光,主要是那颗极乐之星,情况何其相似,她若是收下了这盒宝珠,就要坐牢。
于是,十九眼中落下一滴泪,似乎被如此感谢,让她很是受宠若惊一般,轻轻的道:“妾分内之事,五公子不必如此。”
·
不多时,花满楼送走了几位兄长,转而看向陆小凤,一撩袖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又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咙。
一杯茶入喉,他轻笑道:“久等了。”
“是花兄你,就是等一夜也不算久。”
陆小凤扬眉一笑,随即,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正经了起来,显然是真心在为好友的复明而感到高兴,道:“恭喜花兄。”
花满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含笑道:“陆小凤,你的四条眉毛看起来,可要比摸起来有趣的多。”
陆小凤:“…………”
花满楼折扇一开,仔细的凝视着陆小凤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好像要将他记住似的,又好像在适应自己的眼睛。
过了片刻,他端起一杯茶,悠悠的说道:“陆小凤哑巴的时候,可绝不多见。”
陆小凤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勾着唇一笑,说道:“被花兄你这样看着的人,若是还能够说出话来,才是真的不多见。”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你去哪里?”
陆小凤翻出了一套夜行衣,道:“自然是做那梁上君子,一探孔雀王妃的香闺,你这真君子,就留下等我消息吧。”


第60章 落樱吹雪(十七)
夜色已深,天际的乌云遮住了月色。
一个修长的身形自桃林的枝头一跃而下,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孔雀王妃的客房之上,掀开一片瓦。
这人一身夜行衣,嘴唇上的两道小胡子修的和眉毛一样整整齐齐,那夹着瓦片的两根手指修长而又漂亮,正是陆小凤。
他自瓦片下的孔洞向下望去,不成想竟瞧见了一片雪白的肩膀,一只女子的素手撩起了一片水花,浇在柔软的肌肤上。
绣金的赤色纱衣搭在屏风上,水汽升腾而起,原来那孔雀王妃正在房中沐浴。
陆小凤刷的一下把瓦片盖了回去。
他这个人,绝不介意在洗澡的时候闯入一个女人,也绝不介意在一个女人洗澡的时候闯进去,可如今却不想这么风流。
可是很快,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毛,察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奇怪之处。
房间之中,女子沐浴的水声不绝,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了,似乎正是为了给某些不速之客——例如他这梁上君子听一样。
一个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沐浴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她或许会做很多事情,但却绝不会仅仅只是撩起水花。
陆小凤心中一凛,重新揭开了瓦片。
果然,这女子的肩膀,要比白日里的孔雀王妃宽了一些,柔软的发丝亦十分顺滑,并不卷曲,不像是刚刚拆散的辫子。
那位瀚海国的孔雀王妃,此刻竟然不在房中,只有一个侍女扮成了她的模样。
那么真正的孔雀王妃又身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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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宾客下榻的厢房之中,神医宋问草房中的小窗,不知不觉中被打开了。
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女翻身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脚踝上的银铃铛晃了一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正是孔雀王妃。
宋问草端坐在一张红木小桌之前,手上端着一杯热茶,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人多眼杂,金九龄和陆小凤如今又都在花家,难怪宋问草会担忧她暴露行踪。
孔雀王妃关上小窗,笑吟吟的叫了一声“爹”,她身上没了白日里叮叮当当的钗环宝石,少了珠光宝气,更显灵动娇俏。
“爹爹放心,女儿准备万全,这才来厢房寻您,侍女扮作我在房中沐浴呢。”
她撩起一缕发辫,发尾的珍珠莹润有光,哼道:“哪怕夫君还未继位,女儿也是瀚海国的王妃,涉及两国邦交,谅金九龄那个小捕快也不敢夜闯王妃的浴室。”
宋问草冷哼一声,他并未取下脸上那张人皮面具,不笑的时候,温和之意荡然无存,很是阴险,提醒的道:“你需要注意的可不是金九龄,而是那位花七公子的好友,陆小凤,这个人,必须小心。”
他为花满楼备下的弩箭,本想给花如令一个威慑,谁知花满楼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桃花堡,想必是陆小凤挡下了。
思及如此,宋问草心中隐约有了一丝不安,思忖片刻之后,他对孔雀王妃叮嘱道:“玉佛还没有拿到手,你和王子务必谨慎为妙,若是在此事上出了差错,拿不到玉佛,你的王后之位恐怕就难保了。”
孔雀王妃走到他的身后,为父亲捏了捏肩膀,一派烂漫的道:“父亲会帮女儿的,不是么?只有孔雀王子继位,您才能成为瀚海国的国丈,然后为伯伯报仇。”
宋问草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她说的不错,做铁鞋大盗、神医宋问草,哪怕再名声远扬,又哪有做国丈来的尊贵舒坦?
他已将女儿嫁给了孔雀王子,自然要助他得到瀚海国的王位,如此才能实现他的野心,也为被花如令所杀的兄长报仇。
只不过么……
宋问草冷笑了一声,指腹的薄茧摩挲过温热的杯沿,警告的道:“花家,可不像你看到的这么简单,不要因小失大。”
孔雀王妃眨了眨眼,她的嗓音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鹂一样动听,有些奇怪的道:“父亲,有魍魉妖气在手,区区一个花家,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翻手之间就能解决的虫子罢了,您太谨慎了。”
“若非为了你的王后之位,为父何尝不想直接杀了花如令,不必多费口舌?”
宋问草的神色危险起来,想到花如令对兄长的围剿,使得他的周身在一瞬间就被戾气环绕,重重的将酒杯掷在了桌上。
他的目光阴冷而又幽深,像是一条自沼泽里爬出来的毒蛇,道:“你要当上王后,除了花家富可敌国的财富,能操纵人心的魍魉之匣也必不可少,而这一切的机密,都与那尊花如令保管的玉佛有关。”
宋问草目光狠厉,全然是铁鞋大盗的神色,那还有半点神医的伪装,道:“至于那花如令,为父也不是杀不了他,而是要从精神上摧垮他,因为一个人,只有到了绝路的时候,才会说出平时不愿意说出来的秘密,去到平时绝不会去的地方。”
孔雀王妃心有不甘,一想到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和舞姿之上,居然输给了另一个女人,还是被全方位的碾压,让她生不出不服之心,她就恨得想要去杀人。
她咬了咬唇,委屈的赌气道:“女儿手中还有三五道魍魉的妖气,朝中有人反对,杀了就是,何必再去找一尊玉佛?”
“胡说,我看你是被嫉妒蒙了七窍。”
宋问草神色冰冷,怒斥道:“要孔雀王子继位,除了两朝阁老,还有十三位将军和二十六位官员需要摆平,以你目前掌控那几道魍魉的妖气,怎么可能够用?”
宋问草潜伏多年,即使掌控了魍魉之匣的妖气,也不曾直接对花家出手,为的就是花家的财富,和那尊瀚海国的玉佛。
魍魉妖气珍贵,而他的女儿,为了一时之气,竟然在寿宴上浪费了足足两道!
“父亲不要生气,女儿知错就是了。”
孔雀王妃眨了眨眼,见积威深重的父亲眼中现出了怒色,这才发觉自己已嫉妒的失去了理智,只能努力平复心绪,不再去想那寿宴之上令天下女子绝望的佳人。
她取下了脚踝上的银铃,有些担忧的道:“女儿差一点忘了正事,深夜打扰父亲,乃是因为今日寿宴之上,女儿放出了两缕魍魉之气,可不知为何,还未来得及操纵那倒霉鬼,便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魍魉之气,乃是宋问草自一只妖异的木匣之中得来,每分离出一缕,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在生死间走过一遭,珍贵至极,无端消失了两缕,她自然很是心疼。
“哦?还有这等怪事?为父的魍魉妖气,还从未失手过,就是那乌满天也抵挡不得,为何会在那寿宴之上出了差错。”
果然,宋问草闻言,眉心亦蹙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喉结滚动两下,有些匪夷所思的道:“莫非是花如令发现了那玉佛的奇特?这不可能,明明数十年间都……”
孔雀王妃奇怪的“咦”了一声,道:“那尊玉佛有什么奇怪之处?女儿只听夫君说过,那玉佛是继位的重要物品之一,约等于中原的玉玺,莫非还有其他的用处?”
宋问草伸手一抚胡须,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道:“你年纪尚小,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何事,那瀚海国王又为何将玉佛交给花如令保管,当然不懂那玉佛的珍贵。”
孔雀王妃眼前一亮,连忙拉着父亲的衣袖软语央求,说道:“女儿愿闻其详。”
宋问草叹了口气,不愿把怒气发泄在女儿身上,说道:“此事绝密,为父也只知道些许真相,切记不了对外人说明。”
他目光幽幽,回忆道:“当年花如令与瀚海国王,于行走江湖之时相识,二人性情相投,不多时,就成了交托生命的好友,不过多久,海中降下了一件宝物。”
那从天而降的宝物,正是一只紫气缭绕的木匣,看起来尊贵无匹,被捕捞上来的渔民称为神物,呈给了瀚海国的国王。
谁知,国王得到了宝物之后,突然性情大变,不仅拒绝了先皇当时一观珍宝的请求,甚至和几个熟识的朋友割袍断义。
听到这里,孔雀王妃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手上的银铃,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询问道:“父亲,那从天降到海中的宝物,莫非就是魍魉之匣?它不是被交给了瀚海国王么,如何又到了您的手上?”
“那渔民,正是你伯父所在的渔村中人之一,他上交了匣中的宝物,却私自留下了紫气缭绕的匣子,你伯父屠杀渔村之后得到了它,发现了匣上紫气的妙用。”
宋问草端起一杯茶,说道:“那木匣之上,篆刻着一只妖鬼的图腾,就是为父交给你的魍魉之匣,后来,国王病故,临终前命亲信将一尊玉佛交托给花如令……为父猜测,那尊玉佛,就是匣中的宝物。”
那盛放玉佛的木匣,不过是一件装奁的器物,就拥有“操纵人心”这样可怕的能力,那玉佛,又会带来怎么样的惊喜呢?
孔雀王妃和宋问草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宋问草抚了抚女儿的发丝,目光幽深的可怕,道:“得到那尊玉佛,为父就能掌控整个魍魉之匣,那瀚海国的王位必然唾手可得……说不定,为父还能问鼎中原天下,届时,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第61章 落樱吹雪(十八)
孔雀王妃不在房间之内,正合陆小凤先前的猜想,她和铁鞋必然有些不可见人的关系,寻到她,也就寻到了铁鞋大盗。
只是花如令的六十大寿,来贺之人岂止上百之数,有些江湖豪侠、醉酒的商贾官员,直接在客房歇下,排查难度极大。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再掀开房顶瓦片之时,他的两根手指之间,已经夹着一颗极小的石子,对着瓦下一弹。
飞石准确无误的穿过纱幔,打在那瀚海国侍女的后颈上,侍女闷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滑下去,软绵绵的靠在了浴桶上。
“放心,我出手很准的,保证你不多不少,只晕半个时辰,还不留后遗症。”
陆小凤勾唇一笑,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进去,将那颗小石子收在手中,抛了一抛,这才去探查孔雀王妃的随身物品。
这位孔雀王妃,身旁只带了一个侍女并一个叫米歇尔的护卫,护卫夜里歇在男客的厢房,倒是方便了陆小凤的小动作。
他在房中转了两圈,并未在那侍女的衣物里发现什么问题,思忖片刻之后,陆小凤一扬眉毛,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卧房。
房中的陈设精致不凡,小轩窗上雕着凤凰和牡丹,梳妆台上摆着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正是花家用以招待女客的厢房。
那孔雀公主的随身之物,就放在柔软的卧榻之上,除了两件绯红的纱衣,一些胭脂水粉之外,就只有一只奇怪的短笛。
这短笛材质奇特,非金非玉,陆小凤辨认了片刻才认出来,这竟是一只少女腿骨制成的骨笛,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一落到他的掌心之中,骨笛忽的传来呜呜咽咽的低鸣,如怨如诉,很是阴冷。
陆小凤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将那只骨笛凑到眼前细看,果然发觉了那骨笛的不同寻常之处,那吹奏所用的孔洞之中,似是萦绕着丝丝缕缕淡紫色的烟雾。
“不是迷烟,莫非和那银铃一样,也藏了魍魉之匣的妖气,用以迷惑人心?”
陆小凤翻了半晌,也没寻到一个类似木匣的物事,只得将短笛和纱衣原样放了回去,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翻窗出去。
他刚一落地,恰巧撞上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这人竟和陆小凤一样,穿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蒙了一条黑色的布巾,大半夜里,鬼鬼祟祟的来翻孔雀王妃的窗户。
见到一身夜行衣的陆小凤,这男人反应速度极快的退出三尺,一只手迅如闪电的扼向他的喉咙,低声喝道:“什么人!”
这一手,若是武功稍低一些的江湖人士,定然避无可避,要被他扼住致命的咽喉,正是少林寺中出名的武学,擒拿手。
陆小凤眸光一闪,一把捉住来人的手腕,身形一闪避了过去,二人就在窗沿下交起手来,招式简练可怕,却并不致命。
如此三五招之后,房中扮作孔雀王妃沐浴的侍女醒了过来,梦呓似的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又揉了揉后颈,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浴桶之中睡着。
听到房内的水声,陆小凤知道再打下去恐怕要被发现,连忙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人抽出的短剑,说道:“金兄,是我。”
“——陆小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剑锋一顿,黑衣人一把扯下面巾,矮身藏进了阴影之中,英俊的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隐没在夜色里,正是金九龄。
陆小凤刚要开口,就听到了房中女子出浴的水声,只得闭上嘴巴,给他使了个眼色:“这里不太方便,换个地方再说。”
二人在一瞬间飞身而起,悄无声息的跃过两道院墙,落到一处宽敞的小院里。
金九龄将面巾收到袖中,看着陆小凤的四条眉毛,淡淡的道:“真是没想到陆兄也有如此雅兴,深夜来探美人闺房。”
陆小凤抱着手臂,径直在小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示意的点了点下巴,从容不迫的道:“比不得金兄,夜行衣的布料竟都比别人的要精致一些,一认便知。”
金九龄“哼”了一声,自然不相信陆小凤这番说辞,他的夜行衣不过是寻常的料子,用的那一招擒拿手才让陆小凤认出。
他是苫瓜大师的俗家师弟,桃花堡中除了苦智大师,这招擒拿手大抵也就只有他能够用的出来,被认出来也不足为奇。
“金兄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陆小凤摊了摊手,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金九龄,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金兄为何夜闯美人香闺,难道就不顾两国邦交?”
瀚海国是大明的附属小国,且国力式微、王位空悬,并不为大明放在眼中,可为了圣上的声明,一国的王妃,也不是金九龄一个小小的捕快能够不放入眼中的。
况且,金九龄应该不知道魍魉之匣的存在,莫非孔雀王妃身上还有其它疑点?
金九龄微微一笑,对陆小凤露出了一个公事公办的表情,道:“捕快办事,自然是收到了切实的消息,陆兄想知道?”
陆小凤捏了下自己的眉心,非常痛苦的叹了口气,道:“如果一个人想要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通常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六扇门的秘密想必不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