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花满楼的面孔,柔声道:“铁鞋绝不是公子所见的最后一张面孔,妾亦不是,人生路途漫长,谁又说得清呢?”
花满楼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女子微凉的指尖落在眼上、眉心,力道绝不会比一只蝴蝶振翅更重,她是如此的轻柔、如此小心翼翼,将他视若珍宝。
在这春风一般的抚摸之中,他恍惚之间,竟似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般放松。
十九:“…………”
这不能怪她,都是系统的问题。
十九一向很有职业道德,她的演技专业课可是A+,发挥一向稳定,说是温柔美人就是温柔美人,几乎从来不崩人设。
如果不是有个妈妈粉系统在她的脑子里鬼哭狼嚎,一口一个“妈妈爱你”的话,她绝不会控制不住的跑偏到了母爱如山。
思及如此,十九屏蔽了4870,水光润泽的眸子仍温柔的、专注的望着花满楼,好像在她眼中,他的眉目胜得过壮丽河山、芃芃花木,而那双多情的、动人的眼眸,也正是为了注视他而生。


第49章 落樱吹雪(六)
你有没有听过一朵花开的声音?
花满楼此刻,仿佛就身在一丛淡雅的樱花之中,嗅到淡淡的香气,亦听到了它绽开的声音,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因而,在陆小凤反复追问,如何让他的眼睛复明之时,花满楼只是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一旁的美人,道:“那很好,我确实已许久不曾见过鲜花了。”
他的眸子里没有光,也没有焦距,但却比任何一双正常人的眸子都要通透,此刻带了淡淡的笑意,一如春风似的温柔。
十九怔了怔,比起闷骚的楚留香、明骚的陆小凤,似花满楼这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类型,确实会让女子心生好感。
她的指尖还点在他的眉心,那温柔的眉目近在咫尺,这本是个亲昵的举动,可流淌在二人之间的氛围却并非男女之情。
只因花满楼看十九,既是惜花之人欣赏奇花异木,亦是君子在看美人,却唯独不是一个男人,在欣赏一个女人的目光。
在这温馨、恬淡的时光里,花满楼听到樱木所化的美人轻轻的唤他:“公子。”
花公子温柔的应了一声,唇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温声道:“姑娘,若有治愈的可能,在下的眼睛就劳烦你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美人目光盈盈的望着他,半个字都不言语,她眸子里的温柔化作一江春水,困住的却不是花满楼,而是旁观的陆小凤。
任谁也想不到,陆小凤竟也会陷入情网之中,无法自拔,可没办法,爱情本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积累而深厚。
这只风流多情的小公鸡,终于尝到了单相思的苦头,尤其佳人在侧,却从始至终都未分给他半个眼神,实在让他苦恼。
佳人柔声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两个同样温柔、纯洁的人,实在不适合做朋友,也不适合做情人,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既客气又无聊,让人昏昏欲睡。
陆小凤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他的眉浓而黑,一双眼眸像星子似的明亮,看着谁的时候格外多情。
那轻薄的唇一勾,就带上了风流的笑意,说道:“樱花姑娘,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
十九还真没来得及想,她似是有些羞怯的咬了咬唇,柔声应道:“妾身……不过是桃花堡中一株花木,既无出身,亦无姓名,若论出处的话,大抵也是姓花罢。”
“花姑娘?樱花姑娘,倒还算贴切。”
陆小凤扬了扬眉毛,唇上那两撇和眉毛无甚差别的小胡子一翘,笑道:“不过么,姑娘的本身已是一株花木,名字里就不宜再带花了,倒不如姓陆,陆姑娘。”
现在是陆姑娘,将来就是陆夫人。
十九:“…………”
她微微一笑,道:“公子有何高见?”
陆小凤如意算盘打的非常响,有理有据的道:“陆就是土,土养木,娇弱的樱花栽在陆地上,这才能开的美丽繁茂。”
草(一种植物),居然很有道理。
而花满楼听了这一番歪理邪说,忍不住一收折扇,悠悠道:“陆小凤,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适合去做算命先生。”
陆小凤斩钉截铁,说道:“没有。”
花满楼失笑摇头,他思忖片刻,忽的心中一动,温润的眸子“望”向了十九,似是闻到了萦绕在她衣裙之间的樱花香气。
他微微一笑,温声提议道:“姑娘既是从诗经卫风一篇之中得了一念,化形而出,不如叫庄姜如何?正合姑娘容光。”
诗经之中,国风·卫风·硕人一篇,千古颂美人者,皆无出其右,是为绝唱,正是描述齐女庄姜出嫁卫庄公之时的美貌。
美人蝶翼似的眼睫一颤,似是有些羞涩的垂了眸子,不多时,又忍不住目光盈盈的望过来,柔声道:“妾身听公子的。”
陆小凤补充道:“小字就唤阿樱。”
姑娘家的小字,何等私密,未出阁时只有父母才能如此一唤,连兄长都不能直呼,出阁之后就更是只有夫君才能称呼。
江湖人不重这规矩,可花满楼生于世家,为了避嫌,自是略而不提,未成想陆小凤却提了出来,足以见其司马昭之心。
可惜,樱木化身的美人才出花家,一点都不懂世俗人情,她目光盈盈的望了陆小凤一眼,水光润泽的眸子里立时现出几分感激之色,轻轻的道:“多谢陆公子。”
陆小凤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为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绝色女子取了小字,好像在她洁白无瑕的身子上,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不可见,却又存在。
没有比这更缠绵、更勾人的事了。
他突然火烧眉毛似的跳了起来,拎着那只茶壶,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已经冷掉的茶下去,这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待冷茶下了肚,陆小凤快精神的地方不精神了,不精神的地方也精神了,在花满楼了然的目光中,他道:“先谈正事!”
“正事”,指的就是花满楼的眼睛了。
陆小凤先向十九行了一礼,他是个风流的浪子,却不是是非不分的混账,无论如何,能医治花满楼的大夫都值得一礼。
随即,这只小公鸡正色道:“依姑娘看,七童的眼睛大概要多久才能复明?”
樱花妖的技能介绍,十九早已铭记于心,她的“驱散”,早就不局限于对手的增益状态,这时已然包括队友的不利状态。
“失明”buff,驱散也只在一瞬之间。
“公子的眼眸已伤了多年,这等沉疴旧疾病,凡人的大夫大多药石无灵,可若有妖来对症下药,就不算是十分棘手。”
她柔声道:“公子眼伤并不严重,只是附着了魍魉之匣的妖气,因而才使双目失明,只要驱散妖气,就能重见光明。”
美人轻柔的嗓音好似春风一般,让聆听者不自觉放松心神,宛如飘在云端,同时,也让陆小凤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他想过多次,花满楼这样的好人,若是一辈子身处黑暗之中,岂不令人惋惜?
陆小凤道:“那妖气应该如何驱散?”
“不需什么名贵药材,只以灵力附着在公子双眼,一盏茶的功夫便足够了。”
她眸光潋滟,向陆小凤一礼,轻轻的道:“还要劳烦陆公子,取一盆热水,并一方干净的锦帕过来,公子失明多年,不能见光,哪怕烛火也会刺痛他的双眼。”
“阿樱姑娘稍候片刻,我这就去!”
不多时,陆小凤打来一人热水,又取出一快素色的锦帕,在热水中烫过后,径直用内力催干,不愿在上浪费半点时间。
而花满楼端坐在软榻之上,温润的眸子已经合上,他俊秀的面孔上看不出半分异色,唯独纤长浓密的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一颤,让人知晓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妾身常听人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不敢出现在公子面前,只在暗中为公子调养,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了。”
淡雅的樱花香气近了,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覆在了他的双眼上,那轻柔的语声道:“公子放松就好,只当是小憩片刻。”
花满楼呼吸轻缓,淡然一笑:“好。”
他目不能视,陆小凤的眼睛却看的清清楚楚,樱花美人的指尖、乃至那白玉似的手掌之中,泛起了一小片淡粉的云雾。
如云似霞的雾气凝成一簇又一簇粉白色的樱花,转瞬即逝的樱花迅速凋零,将软榻化作一片柔软霞云,美的如梦似幻。
一片淡粉的花瓣落了下来,芬芳的清香充斥了整个房间,陆小凤伸手去接,它却崩碎成了星点的微弱光芒,无影无踪。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注入了他冰冷的眼窝,花满楼一片漆黑的视线之中,竟多出了一丝朦胧的光亮,令他久不能言语。
可惜很快,一方素色的锦帕遮住了他的眼睛,十几年目不能视,初见的光影果然让他脆弱的眼眸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
美人伏下了身子,将柔软的指尖在他的眉心按了按,轻轻的道:“公子暂且还不能见强光,两天之后才可以取下来。”
花满楼抚上蒙眼的锦帕,一时之间心绪起伏,他并非情绪激烈之人,恩情记在心中,却不过多言语,道:“多谢姑娘。”
他温声道:“在下并非心急之人,今日能见到一丝光亮,已经是心满意足。”
美人低首一笑,又道:“陆公子?”
陆小凤的眼睛亮的惊人,恨不得原地翻上八百个跟头,让四条眉毛一起飞扬起来,才能表达他内心之中的激动和高兴。
“所以花兄的眼睛,只要等到两天之后取下蒙眼的锦帕,就能彻底恢复了?”
陆小凤喜形于色,在这个时候,就算将世上所有的珍宝、财富、权力和荣耀都堆在一起,也换不来他此刻真心的欢悦。
他自己高兴了半天,一看花满楼仍是处之淡然,不由奇怪的道:“花兄,失而复明,你的反应未免也太淡定了一些。”
花满楼折扇一开,俊秀的面孔上现出三分淡然的笑意来,对陆小凤道:“陆兄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内心并不激动?”
他享受已有的一切,万一得不到也不感到遗憾,眼盲多年,对于得失成败早已看开,此时虽然欣喜,却并不十分失态。
只是可惜,花如令大寿在即,若非铁鞋又死而复生,爱子复明也算一个惊喜。


第50章 落樱吹雪(七)
这一夜,大抵是陆小凤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日,日上三竿,朦胧的光亮穿透门窗上雪白的麻纸,洒在柔软的锦被上。
花满楼轻扣门扉,唤道:“陆兄?”
陆小凤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昨夜又饮了不少酒,此刻未免有些头痛,起身之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垂首缓了一会儿,伸手去捏眉心,纳闷的道:“难道我昨夜喝了很多酒么?”
只听“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花满楼闲庭信步一般踏入房中,他并非空手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掌之上,还端着一只木质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醒酒汤。
听到陆小凤喃喃自语,他的唇上带了一抹笑意,悠悠的道:“不多,不过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两坛,埋藏五年的花酿四瓶,你若是不头痛,我才觉得奇怪。”
陆小凤:“…………”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床头的雕花,终于想起来了,昨夜兴奋之余,他挖出了楼中埋藏的好酒,要同好友和美人醉个痛快。
结果就不提了,醉个痛快的只有他。
郁闷的小公鸡端起醒酒汤,先闻了一下味道,这才咕咚喝了一大口,道:“有一股樱花的淡雅甜香,花兄尝过了吗?”
花满楼锦帕遮眼,手持一柄万里河山图的折扇,正悠哉轻摇,闻言失笑摇头,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狗鼻子的陆小凤。”
他将折扇收在袖中,轻笑道:“只有一个人份,是庄姜姑娘特意煮给你的。”
这确是一句实话,花满楼眼疾刚愈、滴酒不沾,自然是不必喝什么醒酒汤的。
而十九呢?这个陆小凤令陆小凤陷入情网的大美人,看似温婉羞怯,一杯酒下肚霞飞双颊、眸光流转,其实千杯不醉。
喝完了醒酒汤,陆小凤的头终于不痛了,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清醒了不少,感觉唇齿之间,似乎也萦绕着些樱花的清香。
他抻了个懒腰,道:“什么时辰了?”
花满楼推开窗,让日光洒在蒙眼的锦帕上,在这朦胧的光亮之中,他似乎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视线正在一点点恢复。
听到陆小凤的询问,他道:“刚过辰时三刻,父亲派来接应的马车已入了城,就停在百花楼下,只等陆兄你醒来了。”
已经这个时辰了?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拎着他的外衫、穿着中衣跑到窗边看了一眼。
花家的马车果真已行到城中,一个赭石色短衫的车夫就在楼下,将草料喂给拉车的骏马,不时拍一拍它们的脖颈安抚。
突然,他的眼睛直了,喂马的草料落在地上,像条缺水的金鱼似的,张大嘴巴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一个方向,呆若木鸡。
而在他视线的尽头,一个容光绝世的美人正从百花楼中走出来,身姿轻盈似能乘风而去,正是陆小凤心心念念的十九。
她素白的面孔不施脂粉,白玉似的掌中正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清新脱俗如花中神女,对那车夫柔声道:“壮士一路奔波,很是辛苦,请用一些糕点果腹罢。”
车夫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将这梦似的美人惊走,他屏住呼吸,却见那美人走近了,似是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又远去了。
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温柔的女子,亦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语声,轻柔的让人轻飘飘的,好似泡在洒了花瓣儿的汤泉之中。
而此时,二楼房中的陆小凤三两下穿好了衣衫,自窗棱探出半个身子,见车夫端着一盘早点,仍在做梦似的嘿嘿傻笑。
一盏茶前,为一碗醒酒汤沾沾自喜的陆小凤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他的四条眉毛一点也不神气了,很不是滋味的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花兄,我又头痛了。”
花满楼折扇一收,笑道:“你若再不下楼,何止会头痛,甚至饿的胃痛了。”
陆小凤:“…………”
他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陆小凤郁闷的洗了把脸,又倒了一杯茶水漱口,确认自己人模狗样,和往常一样风流俊美,这才起身下楼、去用早点。
一楼的木桌上,已摆好了十几样热腾腾的早膳,香甜的枣泥糕、清香的荷叶鸡丝粥,甚至还有一盅炖好的排骨山药汤。
晨光里,樱木化形的美人目光盈盈的望了过来,细白的指间握着一双竹筷,正为花满楼布菜,见陆小凤下楼,她眼中现出温软的笑意,道:“陆公子,不早啦。”
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的红颜知己,不是“母老虎”就是“蛇蝎美人”,只因一个浪子,是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的。
可是这一刻,他不可自抑的心动了。
只是可惜,襄王有梦,神女却无心。
陆小凤坐了下来,一碗香喷喷荷叶鸡丝粥摆在他面前,正是美人红唇刚吹过的那一碗,白瓷勺上还留有她未褪的体温。
他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六种早点,荤素搭配,精致可口,我还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膳,辛苦阿樱姑娘了。”
十九哪会做饭啊,都是系统托管。
她撩起粉白的广袖,将一双竹筷送到陆小凤手边,轻轻的垂下蝶翼似的眼睫,语声轻柔的道:“妾身不擅厨艺,亦不知公子喜好,还望陆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花满楼用过鸡丝粥,以一方锦帕擦过唇角,悠悠道:“陆小凤这个人,有时苦瓜大师的素斋也满足不了他,有时候就是在沙漠里烤蚯蚓,他也能吃的很开心。”
陆小凤接过竹筷,尝了一块香甜的枣泥糕,道:“我想吃肉的时候,苦瓜大师的素斋当然满足不了我,至于蚯蚓嘛,那是你的长生不老秘方,我就不尝试了。”
说罢,他埋下头又喝了一大口粥。
苦瓜大师以一手素斋名闻天下,想吃他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熏香,还得要有耐性,不是寻常人能吃到的手艺。
可这位樱花美人的厨艺,竟分毫不下于苦瓜大师,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胜之。
想想看,一个既温柔貌美、又纯洁专一,手艺比苦瓜大师还要出色的美人,可对凡人来说,她皎洁若明月,高不可攀。
陆小凤放下了筷子,喃喃的道:“花兄,我可能要做一件天下最大的蠢事。”
花满楼折扇一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每个人,这一生之中都难免要做错几件愚蠢的事,若是人人都只做聪明的事,人生岂不是会变得非常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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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用过早膳,已近正午,花满楼和陆小凤坐上花家马车,准备前往江南。
十九也在马车之上,车夫知道这梦似的美人也要一同前往桃花堡时,身体僵硬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花满楼目不能视,自然并未察觉。
而陆小凤一扬眉毛,调侃道:“别说是车夫,就是花伯父和你几位兄长,估计都以为你是要带意中人回去见父母的。”
花满楼淡然一笑,从容道:“你说的不错,家父在很久前就想见一见你了。”
陆小凤:“?????”
花满楼笑道:“不只是家父,我几位兄长都想见一见,两只眼睛、三只手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陆小凤:“…………”真的,吓他一跳。
不多时,马车停下了,陆小凤奇怪的掀开了软帘,从车窗看了一眼,发觉两路边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似乎还在路上。
他心中正在奇怪,就见车夫一脸愧疚的陪了个笑,随后向车厢中递来一只精致的木盒,道:“小的愚钝,竟忘了告诉公子,出发前老爷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花满楼并不怀疑,他接过木盒,摸到盒身精致的花纹和小锁,不由有些奇怪,问道:“父亲大寿,为何给我准备惊喜?”
车夫茫然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确实是父亲准备礼物常用的木盒。”
花满楼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打开,他伸手摸索,终于触到了机关,谁知就在开启的一瞬间,木盒中竟射出了一发弩箭!
箭锋呈幽蓝色,显然是淬过了毒的。
它的速度分明并不快,却让人头皮发麻、避无可避,只因花满楼毫无防备,咽喉与箭锋近在咫尺,绝对不到五寸之遥!
“花满楼,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已然用出,那两根手指飞速夹向了弩箭,浑然不在意它带毒的箭锋是否会伤到自己。
而比他更快的,是一只女子的手掌。
如此柔软、如此雪白,每一寸肌肤都似白玉一般莹润有光,仿佛精致易碎的白瓷,却轻而易举的握住了那淬毒的弩箭。
陆小凤松了口气,道:“是那车夫!”
花满楼的父亲,绝不会将一只弩箭藏在给爱子的惊喜中,除非这只盒子被人掉了包,或者根本就没有这只盒子的存在。
“多谢庄姜姑娘。”
花满楼拱手道了谢,随即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而陆小凤已经掀开软帘,将外头的车夫一把带了进来,仔细摸过了他全身,找到了一管奇特的迷烟。
车夫毫无所觉,被搜身之后甚至一脸茫然,奇怪的道:“公子,你们怎么了?”
“他身上,似乎有魍魉之匣的妖气。”
十九轻轻的道:“公子,他应是同你一样,被魍魉之匣的妖气所伤,所以陷入了混乱状态,我猜应该不是有意伤你。”
那迷烟,才是盒子里的东西,是花如令准备迷晕花满楼二人,计划为其消除心结所用,却不成想有人令车夫换了弩箭。
他不知道,铁鞋,真的回来了。


第51章 落樱吹雪(八)
“公子,小人真的不知道这盒子里的迷烟,为何换成了弩箭,小人冤枉啊!”
车夫叫苦不迭,被陆小凤按在车厢之中不能动弹,眼泪落了一地,叫道:“小人已在花家做了十五年的车夫,一家老小都是花家仆役,怎么敢去加害七公子?”
这一番诉苦实在是真情流露,就是陆小凤也寻不出半分毛病,可那淬毒的弩箭又该如何解释,莫非真是凭空而来的么?
随行的美人伸了只细白指尖,轻轻点一点他手背,潋滟的眸光一转,道:“陆公子,魍魉之匣乃是妖灵,凡人若是受了蛊惑,大抵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的。”
说罢,她白玉似的手掌之中,泛起了一小片淡粉的云雾,渗入了车夫的身躯。
车夫一无所觉,他惨白着脸色,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盒中弩箭险些误伤了主家的公子,让他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陆小凤仍是眉头紧锁,见魍魉之匣的妖气已被十九驱散,这才松开了压制对方的手,由着花满楼扶起车夫,温声安抚。
他才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此时却并不惊吓失色,仍是君子端方之态,温柔的道:“不必太过自责,弩箭已被接下,并未伤着旁人,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车夫惊魂未定的擦了把脸,连连的道谢,叹道:“多谢公子体谅,方才可真是吓死小人了,若是公子真个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小人就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花满楼轻叹一声,将一方锦帕送予车夫擦去冷汗,温声道:“不必多礼,可否告知在下,那木盒到底是谁交给你的?”
一提木盒,车夫脸都绿了,连忙辩解道:“公子,木盒真是老爷吩咐给您的!”
他急得口干舌燥,最后一咬牙,还是说出了实情,道:“您的心结,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如今也是老爷的一个心结,他正想趁此次大寿,为您解开这个心结。”
花满楼动作顿了一下:“父亲他……?”
车夫老老实实的道:“老爷本想迷晕了您和陆公子,假传铁鞋再次归来,引您赶回桃花堡,届时陆公子穿上金丝软甲,扮做死而复生的‘铁鞋大盗’,被您杀死……”
他一脸后怕,奇怪道:“可木盒之中的迷烟,不知何时竟被人换成了弩箭。”
花满楼心下一沉,道:“原来如此。”
可惜父亲不知,铁鞋真的回来了,而这弩箭,就是他送给花如令的一份大礼。
而让花满楼更担忧的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车夫,将木盒之中的迷烟换成弩箭,看来铁鞋已经成功混入了桃花堡。
陆小凤思忖一番,问道:“可还记得这木盒交到你手里之后,碰过什么人?”
车夫被问的一愣,苦着脸道:“那可就多了,家主六十大寿,桃花堡中有不少江湖人士、富商豪强出入,更何况小人还是个车夫,和门房一样见的人海了去。”
他回忆了一下,道:“只昨个儿一天里,就遇上了江湖五大掌门人之一的乌大侠,还有神医宋问草、关泰大侠,还有两位不知名的神僧,一位瀚海国的斥候。”
不得不说,范围确实有一点广。
陆小凤勾住好友肩膀,道:“花兄不必担忧,至少伯父目前没事,我们现在赶去桃花堡,总能找出铁鞋、令其伏法。”
花满楼心事重重的点了下头。
这一番波折之后,陆小凤对铁鞋大盗的狠毒又多了一层认识,同时,也对那神秘莫测、操控人心的魍魉之匣心生警惕。
二人立刻调转了马头,赶往江南。
·
此时的桃花堡,也并不十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