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收回妖灵,只有唤醒蝠翼沉睡的“本体”,才能让妖灵取回自身的碎片。
更何况,这只猫身上嗅不到半分血腥气,应当只是得到妖灵碎片的普通猫儿。
展昭觉得她似有深意,刚想询问,就听到“笃笃”两声闷响,敲门声已第三次传来,而来者仍是客栈的老板娘,兰夫人。
她的身子在门上投下剪影,垂着雪白的颈子、抱着猫儿,似乎终于定下心来,细声细语的在门外道:“小郑公子,您的父亲和叔父回来了,瞧着面色不愉,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您是不是下楼看一看?”
展昭立刻站起身来。一推门,就见包拯面色铁青、浓眉倒竖的上楼来了,他神情冰冷,走起路来满身寒意,虎虎生风。
吓得小二都没敢凑过去套个近乎。
白蛇终究是异类,旁人见了恐怕会多生事端,因而他命展昭守在客栈,不准离开半步,自己和公孙策到城中打探消息。
展昭已在房中辗转许久,一见包拯和公孙策回来,立刻上前一步,在发觉他二人分毫未损之后,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询问道:“包大人可有何发现么?”
包拯倒了一杯茶水,怒色已然平复了几分,可他浓眉黑目、森亮有神,看起来却仍是气势惊人,沉声道:“是有一些。”
他缓了缓气,道:“本官同公孙先生在城中遇上了昨日那好心的的老丈,他在药房抓药,公孙先生就去攀谈了几句,谁知竟又问出了卷宗中不曾记载的消息。”
展昭疑惑道:“那老丈莫非是官府中的人么,怎么会知道如此之多的内情?”
公孙策微微摇头,道:“老丈只是城中义庄的看守,刚巧昨日轮休与进城的展护卫遇上,因身染风寒,义庄中又发生了一件怪事,所以得了空暇,出来抓药。”
展昭目中露出了然之色,怪不得现在这风口上,老丈还会去帮相邻入殓,原来是城中义庄的看守,所以才不忌讳尸体。
他道:“义庄中出了什么事,看包大人的脸色,莫非与城中的食人案有关?”
包拯道:“不错,再三询问之下,老丈才告知本官,原来义庄之中有具难产而亡的孕妇尸体,今早老丈去看时,棺材已被人掀开了,那可怜的女子尸身只剩骨头并一张人皮,她的夫家本想将婴儿尸身与母亲一同下葬,今日查看之时,竟也……”
说到这,他一抚长须,叹道:“生吞活人,亵渎死者,半妖安敢如此猖狂!”
“义庄中,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怪事,只是人人守口如瓶,不曾宣扬。”
公孙策亦是神色不忍,道:“老丈吓得不轻,又多抓了一副药,怎么说都不敢带我同包大人去义庄一看,等我二人再寻到义庄时,却发现门外已被贴了封条。”
展昭皱了下眉,感觉事情似乎有些棘手,道:“如此,大人岂不是无功而返?”
既已贴了封条,就说明益州官员对义庄之事心知肚明,可如此一日下来,城中都没传来半点消息,可见不曾贴过公告。
虽说此举也有稳定人心之效,可官府如此隐瞒不发,展昭总是觉得事有蹊跷。
果然,公孙策淡然一笑,悠悠的望向包大人,道:“不算无功而返,至少益州的知州大人,该正一正他的乌纱帽了。”
包拯面沉如水,说道:“不错。”
原来,包拯同公孙策见了封条,本以为要无功而返,未成想,竟在义庄之外遇上了一户下葬的人家,当家男子乃是益州食人案的仵作之一,棺木颇有几分体面。
这仵作前几日突遭怪人袭击,奄奄一息的拖了几日,今日身亡才送到了义庄。
包拯一见之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益州一城,同时设有几名仵作,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可怪就怪在,这仵作的棺木竟是少见的楠木,家中女眷虽是披麻戴孝,衣裳却件件都出自江南最好的绣房。
询问之下,包拯得知,这仵作家里在他死后,突然发了一笔大财,当家男人死了之后,立刻变卖了家中房产要搬出城。
公孙策手抚下颌微须,道:“哪怕是为职殉公的仵作,抚恤也不应当这样多,更何况,死者还是一个已经辞去职务、闲赋在家的前仵作,情况就更加奇怪了。”
展昭道:“莫非仵作之死另有隐情?”
公孙策摇了摇头,道:“在下也旁敲侧击的问过,这仵作确实死于半妖之手,而他的家人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只知道当家男人前些时日突然辞去了公职。”
他叹息道:“可惜,我和包大人还欲再问,他们却半个字都不肯说了,虽不知都隐瞒了什么,但显然还有难言之隐。”
包拯摆了摆手,沉重的叹了口气。
公孙策又道:“大人不必忧心,如今得到的诸多情报,已是意外之喜,若非大人隐藏身份、先行一步来到益州,恐怕会错过这些消息,现在至少确定,益州知府对大人还有所隐瞒,传来卷宗有残缺。”
展昭想了想,道:“王朝等人已经飞鸽传书,府尹仪仗不日便到益州城外,大人若要提审他们,或许还有其他收获。”
包拯摇了摇头,道:“不必,这仵作一家只是寻常百姓,家里男人死的蹊跷,老人妇女害怕惹事上身,不肯对我们多说,也是人之常情,暂且不要勉强罢。”
说罢,他顿了一顿,道:“本官决意明日就向益州官员表明身份,彻底接手益州一案,展护卫,传书王朝马汉、仪仗日夜兼程赶来益州,官服大印亦不可缺。”
“而在这之前,展护卫,本官还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和清姬姑娘去办。”
展昭立刻道:“但请大人吩咐。”
·
入夜,月色如水,照地如凝了银霜。
益州城的大门已早早落锁,守城的官兵十人一组,警惕的巡视着城内的街道。
阴冷的义庄之内,却悄无声息的闪进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形挺拔、阔背瘦腰,身着深红色劲装,足下一双皂靴,星子似的眼眸在黑夜之中,尤为温柔明亮。
正是展昭。
他手中巨阙的剑锋插入棺木,轻巧的一个用劲儿,四颗铆钉就被翘了起来,手掌运气一推,沉重的棺盖当即划开一尺。
“清姬姑娘,现在可以过来了。”
展昭挥开溅起的灰尘,向棺内望了一眼,忍着尸体腐烂的气味提醒道:“这位夫人的死状恐怕稍微有些不尽如人意。”
十九道:“你当我是寻常女子么?”
说罢,她柔软的腰肢轻轻一摆,衣裙下露出被扎了个蝴蝶结的雪白蛇尾,尾尖滑过地面之时,竟分毫灰尘都不曾沾染。
阴冷的义庄、绝色的白蛇,有一瞬间展昭几乎以为自己身处什么诡异的怪谈。
而十九垂着眼眸,取消系统生成的马赛克,细致的察看棺中面色青白的妇人。
这位难产而亡的“柳夫人”,一如展昭所说,死状着实有些不尽人意,浑身的血肉早已不翼而飞,原本柔软的身子也只剩一副空壳,青白色的肌肤上还生着尸斑。
只轻轻一碰,皮就轻轻凹陷了下来。
十九抬起她皮包骨头的下颌,果然在那细弱的颈项上发觉了一道齿印,那是人的齿印,却生着四颗尖尖的犬齿,就是这四颗犬齿插入皮肉之中,夺走她的血肉。
她的指尖这样洁白、这样柔软,触到那腐烂的皮肉上,竟让人在心中生出圣洁之感,仿佛观音垂泪,那指尖便是泪珠。
展昭询问道:“可有什么发现么?”
“是半蝠妖,不过妖气并不浓厚。”
她道:“这是女子的齿印,看痕迹似乎年纪不大、还是个妙龄少女,可下口干脆利落,竟半点都不抵触人类血肉么?”
展昭闻言,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将棺盖取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柳夫人脖颈处的齿印十分娇小,且齿列整齐、痕迹不深,一看就是女子所留下来的印记。
而柳夫人怀中夭折的婴儿,肌肤同样呈现出青白之色,看起来如同鬼婴一般。
展昭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道:“没想到,这群半妖竟已如此谨慎,不再抓捕活人,而是亵渎死者、食用死人的血肉。”
十九道:“也可能是才转化的半妖。”
她微微蹙眉,道:“半蝠妖吸食人类的血肉,会逐渐提升自己的能力,而刚转化的半妖能力不足,或者心理过不去,无法对活人下口,只能食用死者的血肉。”
展昭道:“它们既非人类,也算不上妖怪,不过是以吸血食人为生的恶鬼、魔头罢了。”
十九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她轻轻的道:“展公子,我们回去罢。”


第32章 白蛇美人(九)
翌日,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起了一个大早,净面沐浴、整肃衣冠,天色方蒙蒙亮时,鸡叫三声,他二人已然准备要出门。
只因昨夜飞鸽传书,府尹仪仗已到城外三里,不多时就能进城,包拯这才将文书任命揣在袖中,先换官服、再去府衙。
小二支起了门,困得直打哈欠,见包拯取水洗漱,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对账房笑道:“我方才做了个梦,竟看到包大人在院中净面,露出一个月牙儿来呢!”
包拯换了衣装,擦去面上伪装,确实同来时有些差距,难怪小二没有认出来。
账房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能耐。”
他二人各有工作,一人对账,一人准备开业吆喝,全然没把方才的所见当真。
而展昭一夜未睡,又要陪同包大人前往益州府衙,临行之前,他在客栈对面买了些时兴的花色糕点,送到了白蛇房中。
白蛇刚刚进入梦乡不久,她伏在床榻上,莹白、秀美的面孔枕在臂上,衣着整齐、鬓发精致,似乎又多一种朦胧之美。
展昭守礼的收回目光,在心中说了一句抱歉,他也不想闯入女子闺房,可热水日用,总不能让小二见到她的非人之处。
他放下糕点,带上房门,心道:……既然清姬姑娘不用人类膳食,那我便备些女儿家喜欢的糕点,或许她会愿意尝一尝。
随后,展昭跟上包拯和公孙策,联系上已至益州城外的府尹仪仗,前往府衙。
·
及至辰时,房中的十九才将将睡醒。
门外的小二听着声响,站在外头扣了三下门,道:“清姬姑娘,您可算醒了。”
小二心中感慨,这小郑公子,某方面果真是“天赋异禀”,金屋藏娇三日,身体竟还能吃得消,只是面色看起来不大好。
也不知昨夜又是如何荒唐,折腾的人家姑娘“精疲力尽”,居然到了辰时才醒。
十九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几乎一夜未睡,疲倦难当,只道:“你有什么事么。”
小二怔了怔,手里的铜盆险些被打翻在地上,他还从未听过如此美妙、如此动人的语声,仿佛在盛夏之中饮了碗碎冰梅子汤,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舒畅、通透。
他赶紧拧了下大腿,一边感慨小郑公子的好艳福,一边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郑公子出去了,为您留了些吃食,要咱们留意房里的动静,提醒您一下。”
说罢,已是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十九望向房中那张红木小桌,发觉展昭晨时来过一次,留下了毛巾热水、并各色精美糕点,还有一只宝蓝色的布老虎。
她用指尖点了点布老虎的脑门,发觉小玩意虎头虎脑的,颇有几分可爱之处。
这时,门外的小二又道:“姑娘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咱们就下去招呼客人了,外边听着闹哄哄的,好像是来了贵客。”
可惜,小郑公子吩咐了他们几个不准打扰房内美人,不然他还真想看看,这又清冷、又妩媚的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思一转,又道:“小郑公子一个多时辰前备的热水,怕是已经凉了,要不小的再给您送点热的上来?”
可惜,小二心思刚活泛起来,就听房内的美人淡淡的道:“无事,你下去罢。”
十九不想效仿白娘子,罗帐之内红粉变蛇蝎,吓倒了官人,她可没有灵芝草。
况且窗外有烈马嘶鸣声不绝,又有人声细语,皆是称赞之言,联系到展昭的飞鸽传书,贵客到底是谁,显然已有分晓。
她支开小窗,淡淡的垂了眸子望去。
果然,客栈之外停下了一匹宝马。
这马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毛,竟似在发出银白的光辉,兼之脖颈修长、四肢有力,旁人看来犹如雪中青松一般高傲神俊,一看就是万金难求的宝马。
白日里,益州城内还算热闹,如此神俊的宝马,自然也能引得众人低声讨论。
而这宝马的主人,自然也并非凡人。
他翻身下马,十九这才看清,那牵着马儿的,竟是个年少华美,气宇不凡的俊俏公子,披着件雪色卷云纹大氅,将手中的缰绳扔在小二手里,又丢去一锭银子。
正是五鼠之中的锦毛鼠,白玉堂。
“爷的马儿,牵去喂些草料,好生侍候,若是有半点怠慢,没你好果子吃。”
说罢,白玉堂眉梢一扬,安抚的拍了拍马儿脖颈,问道:“小二,前几日你这客栈里,是否住下了一位姓展的公子?”
小二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说道:“大爷,姓展的公子没有,姓郑的就有那么一位,似乎是同父亲来益州拜会叔父的。”
白玉堂皱了下眉,道:“姓郑的?”
小二确定道:“可不是么,咱们益州多少时日不来外乡人了,客栈也就住了这么几位客官,难道小的还能记错不成?”
白玉堂心绪一转,刚想开口,忽的抬起头来,那双狭长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森冷和狐疑,定定的看向二楼,道:“小二,二楼的客房里,住了个什么人物?”
小二一头雾水,心道:莫非这俊公子看美人儿的时候,眼睛都能穿透墙壁么?
这一耽搁,白玉堂已望了过来,小二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什么人物,只是小郑公子的红颜知己,金屋藏娇了数日,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面。”
红颜知己?怕不是个蛇蝎美人罢!
白玉堂冷哼了一声,他武功不俗、动作已是极快,却仍未见着那在暗中窥伺之人,只望见一双清冷的、天青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且绝对是一个美丽女人的眼睛,眸光一如清泉般动人。
可对白玉堂来说,他非但并不心动,反而有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不悦了蹙了下眉,随即收回视线,又对小二道:“那小郑公子,可是剑眉星目、英姿勃发,风姿之卓然世所罕见?”
小二愣了一下,惊道:“大爷说的不错,这父子俩住店的时候,小的还有点奇怪,大郑先生这头顶,好像有一点绿……”
毕竟展昭的外表,应是英俊潇洒、身形修长,而包拯肤色微黑、体型富态,虽说气度不凡、不怒自威,可小二怎么看都觉得,展昭更像旁边白面微须的公孙策。
白玉堂玲珑心肠,一看小二这一言难尽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测不错,遂勾唇一笑,道:“爷问你,小郑公子去哪了?”
小二神色为难,吃不准该不该回答。
白玉堂丢给他一块碎银,他着锦衣戴玉冠,并不在意这点银子,道:“爷是他的朋友,你直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
小二拿着银子,仿佛拿到了一记定心丸,压低了声线,回道:“小、小的早上多留意了一眼,小郑公子往西街去了,那边的铺子已关了大半,除了咱们益州的知府衙门,就剩一间……一间‘男人去不得’。”
白玉堂顿了一下:“……男人去不得?”
小二小声解释:“是卖壮阳药的,小郑公子总不会去打官司吧,应该就是去买壮阳药了,小的今天早上就发现了,小郑公子跟美人胡闹了一晚上,脸都白了。”
白玉堂神色复杂的:“…………”
他倒不是不相信展昭的君子之风,毕竟展昭此来益州,就是为了查案,知府衙门定然要去,那“壮阳药”只是无稽之谈。
可他没有想到,堂堂“南侠”,竟也有被人如此误会的一天,还“男人去不得”……
而更让他感到好奇的是,客栈二楼那个可怕的女人,展昭为何会把她藏在自己房中,莫非她与益州一案有什么关联吗?
思及如此,白玉堂皱了下眉,停下了打算前往知府衙门的脚步,他在其他州和半妖交过手,知道它们不会在白日行动。
因此,他并不是十分担心展昭等人的安全,反而更想将二楼的女人一探究竟。
“你去喂马,再叫一个人在门口,小郑公子回来,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白玉堂冷笑一声,将云纹大氅丢在小二手上,又道:“告诉你们老板娘,再给五爷开一间上房,准备热水沐浴,该闭嘴的时候闭嘴,爷的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说吧,他径直步入客栈,也不顾小二是否需要吃食的询问,一挥袖袍,雪白的靴子踏在楼梯上咯吱一声,就上楼去了。
小二一见他要推门,且看起来面色不善,顿时吓了一跳,耳边仿佛又回响起房中没人销魂蚀骨的清冷语声,硬着头皮叫道:“客官!小郑公子说了,清姬姑娘身子不好,不能见人!您还是别冒犯罢!”
白玉堂脚步一顿,却听一门之隔的客房内,有个清冷、动人的语声,听来仿佛身处云端一般缥缈,道:“是白公子么?”
只一道毫无他意的呼唤,就能勾动人内心的渴望,门内这女子果然并非凡人。
白玉堂长眉一扬,道:“你识得我?”
“妾听公子提过,他有一位好友,近日会到益州城来,想必就是白公子了。”
那女子又道:“若是旁人,自然需要多加提防,而白公子自然是不需要的。”
白玉堂听她语声清冷,态度却很是诚挚、淡然,不像心怀鬼胎之意,不由得对自己半刻钟之前的判断产生了一点怀疑。
他思绪一转,收回手来,道:“是在下莽撞,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不过小事罢了,谈何冒犯。”
那语声淡淡的道:“白公子请进。”


第33章 白蛇美人(十)
那是一扇极普通的雕花木门,益州城最常见的样式,门上还糊着朦胧的麻纸。
白玉堂神色莫名,日光洒落在轻薄的门衣上,依稀可以窥见一个曼妙的影子。
随即,门扉“嘎吱”一声,忽的向两侧开去,有个清冷的语声道:“公子请进。”
伴随着这动人语声而来的,则是一股幽幽寒意,煞是森冷,白玉堂脊背上的寒毛直竖,如在寒冬里吞下了一大口冰块。
这阴冷的气息并不陌生,他在儋州与那形似蝙蝠的妖人交手时,就时常感受到这幽幽的寒意,只是更加的血腥、暴戾。
莫非这女子,当真与益州案有关么?
白玉堂心思一转,径直迈了步进去。
于他而言,这阴冷气息便直如跗骨之蛆、项上悬剑,可见他双目湛湛有光、傲气十足,显然在心中并无半分畏惧之意。
他环顾一周,指尖搭在佩剑之上,视线忽的停在了卧榻处,惊道:“你、你!”
白玉堂见多识广、心高气傲,他虽面前,却不是会为小事大惊失色的少年郎。
只因任谁也想不到,发出这阴冷气息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清冷、动人的女人。
白玉堂虽不近女色,可少年时走南闯北,天下美人不知见过凡几,可乍一见她清冷、动人的容光,竟也生出惊艳之感。
天下竟有如此绝色的佳人么?
不是尚且青涩的少女,而是清冷妩媚的女人,她斜倚在床塌之上,锦被遮住了莹白的肌肤、丰盈的肢体,向他望过来。
那细白的指尖,竟还把玩着一只虎头虎脑的布老虎,宝蓝色的布料、针脚很是细密,说道:“妾身清姬,见过白公子。”
白玉堂问道:“清姬姑娘身体抱恙?”
一个女人,躺在锦被之中,接见一个男人,若非身体抱恙,怎么都说不过去。
谁知,美人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不得抱恙,只是天性惫懒,不愿起身。”
这本该是令男人热血沸腾的一幕,可塌上的美人儿实在太过不食人间烟火,如月中仙妃临尘,连头发丝儿都整整齐齐。
旁人见了这样美的女人,恐怕都要忍不住顶礼膜拜,又如何有胆子肖想她呢?
白玉堂意外的扬了扬眉,他是少年气盛、性情高傲,行事别具一格,自然也看不上唯唯诺诺的软弱女子,而这美人如此清冷淡然、不拘小节,反让他高看一眼。
他拉开一只木椅坐下,又倒了一杯冷掉的茶水、自斟自饮,道:“清姬姑娘果真和其他女子不同,展护卫眼光不错。”
那美人又道:“白公子何出此言?”
白玉堂不答,只因他一见这女子,就知以她的容光,天下男人皆是裙下之臣。
展昭是正人君子,却也是个食色性也的男人,他尚未娶妻,又日日对着如厮美人,除非是个太监,或者美人生了蛇蝎心肠,长了獠牙蝎尾,否则如何能不动心?
他放下茶杯、刚要答话,却见塌上的美人眸光一转,已换了话题,道:“白公子是为了助展护卫破益州食人案而来?”
白玉堂微微颔首,说道:“不错。”
他忽的想起在儋州所见的蝠妖,虽说还是人形,但却面色青白如死尸,浑身恶臭不可闻,两肋还生着漆黑的蝙蝠肉翅。
戏文之中多有狐妻鬼妾之说,可纵观前朝至如今,也不见有哪个读书人以狐为妻,以鬼为妾,毕竟戏文中的狐妖若是这副模样,那人妖相恋,还真是恐怖怪谈。
那美人目光悠悠,天青色的眸子淡淡的望过来,又道:“既然是为破案而来,白公子为何不直奔府衙,相助展护卫?”
白玉堂眉尾一扬,漆黑狭长的眼眸之中映出一片亮色,他悠悠的道:“这话恐怕是说错了,不是白某对姑娘好奇,而是姑娘找我有事,否则也不会引我前来。”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道:“只是在下不知,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姑娘有什么事要告知在下……我猜,展护卫平日里应该不会对姑娘提起白玉堂的事吧。”
“我便说,白公子是个聪明人。”
美人微微一笑,竟不否认,她细白的指尖搭在锦被之上,说道:“展公子忙于益州案,妾闲来无事,为他卜过一卦,知他平安无事,却有一位友人因祸早亡,细细算来,便是今日赶来的白公子你了。”
白玉堂嗤笑一声,道:“何以见得?”
这锦毛鼠一向心高气傲,从来认为人定胜天,哪怕已知有妖鬼存在,举头三尺有神明,也绝不信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狭长的眼眸之中,露出了傲色,可美人静静的望了他一眼,轻轻掀开锦被。
在那锦被之下,哪有女人曲线玲珑的柔软身躯,而是一条修长雪白的蛇尾,鳞片晶莹剔透,舒展开来,垂落在他足边。
白玉堂心神剧震,瞳孔猛的一缩。
美人的头颅、白蛇的躯体,这二者竟如此诡异、又如此般配的融合在一起,这本该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可怖一幕,但那颗美人的头颅,那清冷、皎洁的容光实在太过夺目,竟让人生不出半分畏惧之心来。
换做普通人,见了这清冷、淡然的白蛇美人,此刻定然以为是女娲显灵,跪地膜拜,哪会将她跟眼睛鬼怪联系起来呢?
白玉堂心道:怪不得白蛇报恩的戏中曾说,白娘子被百姓认做观音菩萨,他原来还觉得荒谬,现在却又有几分认同了。
那美人又道:“蛇、龟之属,最擅卜卦,少有失算,公子还是小心为妙罢。”
她拉起锦被,遮住自己的身躯,淡淡的道:“记住,有一处地方,你去不得。”
“这个地方,叫冲霄楼,你若去了,就有性命之忧。”
·
话分两头,另一边,开封府尹的仪仗队入了城,包大人换过官服,手持任命文书,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之中,进入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