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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无语的眼神儿瞅着他。
单崇过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用意味不明的语气淡道,“那个是积分赛,又不给钱,我一个老年退役选手折腾那干什么?”
老路闻言,看上去欲言又止。
然而单崇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慢吞吞站起来,微笑着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结束谈话的信号,转身离开了烟草烟雾缭绕的休息室。
在他拉开门的瞬间,通过足够模糊视线的白烟,老路却还是看见男人前一秒还挂在唇边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单崇走后,卫枝一个人坐在咖啡厅坐了很长的时间。
吃完饭她开始无缝衔接她的下午茶,正低头翻着菜单在法式焦糖布丁还是抹茶芝士蛋糕里纠结,她听见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被人抽出来。
以为是单崇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嘟囔了声:“你去洗手间去挺久啊,那到底是吃布丁好还是抹茶——”
声音伴随着她抬头戛然而止。
深棕色的瞳眸里印着紫色的卫衣,小姑娘脸上的高兴定格了几秒,随后露出个古怪的表情——通常情况下,在她那张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很难见到这样的神情,有点讽刺,还有点儿惊讶的样子。
“您好呀,”卫枝对霸占了对面座位的陆新说,“您有事吗?”
她以前没那么刻薄的。
可能是被单崇传染了,也可能是她对陆新确实很失望。
“……小枝。”陆新被她两句话刺得坐起来了一些,“今天早上是我不好。”
卫枝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哦”了一声……主要是一点都不想说“没关系”,早上她多可怜啊,像个被抛弃的猫似的,孤零零被扔在雪具大厅门口喝西北风。
要不是师父路过把她捡起来了,小动物保护组织这会儿可能已经找上门了。
至此,师父在心中的形象又光明了些。
“我今天这样,其实主要也是昨晚看到那个视频,我们整个微信群都炸了,我们理事人耳提面命让我们注意影响……我很怕教错你什么东西,你师父又不高兴,到时候再次闹得和之前K一样——”
什么“又不高兴”,那个K本来就是做错了,说的好像单崇脾气很差,无缘无故就会不高兴一样……
………………好的,虽然他脾气确实不是很好。
但是起码不会无缘无故就冲不认识的人发脾气!
卫枝拧起眉,听他一番解释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更加不高兴了,放下手里的菜单,她说:“你这话说的,我师父又不是阎王爷、鬼见愁。”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来做什么的,”她换了个话题,不想再绕着单崇,从万通堂这些人嘴巴里就没一句好话,“是重新考虑好要不要跟我做朋友这件事了吗?”
“嗯。”
“……”
卫枝都懵了,心想你还真敢应啊。
正万分好奇这事儿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她就想到刚才单崇出去了一趟……现在他人还没回来,她失去的新朋友就先到位了。
犹豫了下,她想起他说过会找万通堂的人沟通,就纯粹是有点儿好奇地问:“所以是你们群里又发什么公告了吗,比如告诉你‘单崇那个徒弟身上的禁、令解除了‘之类的——”
“没有,他们为什么要发这种公告?是我自己想明白了,和你做不做朋友跟你师父是谁我是哪个俱乐部的一点关系都没……”
陆新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就看见万通堂的新疆这边的群有个新公告——
【老路:崇神说,过往既往不咎,他小徒弟(闺女)需要正常社交,你们雪道上见了不用躲瘟疫了,友好点,比如见人摔了上去扶一把。】
陆新:“……”
他放下手机。
陆新:“确实发了,但是是刚刚,我之前没看见。”
他强调一下,自己出现在这完全出于本人意愿。
然而卫枝才不在意他看没看见,现在她满心就是原来单崇方才不是去洗手间,而是言出必行,一边道歉完真的去给她解决尴尬的境地去了——
这年头凡事二话不说先认错,认错完还主动、立刻去把事情解决的男人,怕不是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哎,师父赛高。
陆新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娘一只手托着下巴,满脸愉悦,平日里圆杏的眼中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以为是她总算不再想追究这件事。
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往前挪了挪,问:“那下午还要不要——”
“行啊。”
卫枝是个向来不习惯和别人撕破脸皮的,反正下午没事,就答应他了,而后不假思索道,“但是我想再休息一会儿吃个点心,如果你着急可以自己先去,晚点我去找你吧。”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怀揣十二万分的热情,但是热情被熄灭,再强行燃烧起来,好像也不会有最开始那么旺了。
就勉强在那放着,敷衍地烧一烧。
她语落,就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个高兴的表情,小姑娘有点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低头继续翻菜单。
咖啡厅的门陆续有人进进出出,门口挂的风铃叮叮当当。
“你不知道,除了我们俱乐部的人,其实我在这边也没几个朋友,之前都是自己滑,后来遇见你有个能在魔毯上聊天的人也挺开心的……”陆新说,“我今天出去那会儿一直在想,能在雪道上遇见个说得来的也不容易,新疆这边萌新挺少的,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
他都要把她夸出花来。
卫枝听到“长得好看”的时候耳朵动了动,从菜单边缘抬起头准备“嗯”一声附和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在陆新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师父。”
她放下菜单。
陆新的话也戛然而止,他愣了愣,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没在看他。
小姑娘打招呼之后,他应了声,抬手拉开另外一张椅子,坐下。
这才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陆新,笑了笑,对卫枝说:“朋友来找你了?”
空气里的气氛直接变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是男人把外面的冷空气也带进来了,方才得放松瞬间不复存在……
哪怕他什么也没做。
卫枝还有点儿吃不准男人的态度,谨慎地点点头,说:“下午约了一起滑。”
单崇沉默了下。
卫枝就有点紧张,心想他要是不让,我就不去了。
结果没等她来得及想明白,男人没多大反应,只是“嗯”了声抬起手缓缓地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倦地说:“去吧,有什么问题给我发微信,我看见就回你。”
“你下午不上课了?”
“嗯,退掉了。”男人垂下眼,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淡道,“师父心情不是很好,下午准备休息。”
卫枝闻言,直接转头,跟店里服务生要了法式布丁和抹茶芝士两份甜品,还要了一杯牛奶,叮嘱顺便要三包白砂糖。
弄完一切,她转过头对陆新抱歉地笑了笑:“那下午我也不去了,明天见吧。”
在陆新还没反应过来时,声称心情不太好的男人手里甜品单翻了一页,懒洋洋地让服务生又加了一块伯爵红茶千层。
……
吃完下午茶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
回酒店的路上下了雪。
单崇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扎成小辫的头发缝隙里全是白花花的雪花,雪花受到还未散去的暖气温度融化,迅速消失在她的发缝里。
她被冻得,沉默着抖了抖,像条垃圾桶旁边的小型流浪犬。
单崇随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扔她头上,冷不丁被男人熟悉的气息笼罩,后者愣了愣,抬起头望着他,白皙的脸蛋上浮着一点点血色。
“看什么看,”他掀了掀唇角,“走。”
两人走的很快,到了酒店楼下却被一辆快递车挡住了去路,瞥了眼车上的黑色标志,这时候正好顺丰小哥拖着个板包从酒店里走出来。
绕到车另一边,单崇猝不及防与蹲在车后面吞云吐雾的人打了个面罩,从当时双方的表情来看,他们都觉得这一面偶遇相当晦气。
戴铎面无表情地叼着烟,看着自己的板包被送上了快递车,拿出手机拖长了声音问快递小哥:“快递费扫哪?”
看了眼快递费,他说:“开车个把小时到的地方,这么贵?你有没有乱收费啊……偏远地区?从偏远地区送到偏远地区也叫偏远地区啊,我投诉你们了啊。”
依然无用的废话很多。
单崇听着这声音都觉得少活几年,面无表情地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就在这时候,身后“啪”地一声,伴随着不痛不痒的背部打击感,一团雪球在他身后炸开来——
单崇没吓着。
反而把他身边肩并肩一块儿蹦上台阶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脚下一顿,他在不回头直接走和回头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只是面容冰冷,漆黑瞳眸深不见底,垂眸望向蹲在快递车边的年轻男人。
后者这会儿双手伸直,手肘搭在膝盖上,嘴里叼着烟,若不是那张白皙的脸过于精致好看,像个十层十的街溜子……此时他眼角微翘,远远看着单崇:“不去阿勒泰?”
单崇这下是真的心情不太好了。
他觉得这些人有病。
今天组团来叫他去阿勒泰。
他用无声的否认做出了回答,戴铎也不太惊讶,笑了声:“忘记了,你又不比赛,也不知道去了干嘛……总不能蹲在台子下面负责鼓掌。”
“……”单崇面无表情,“你叫着我就是为了吵架?贱?”
戴铎叼在嘴里的烟翘了翘,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星火点点中,他声音含糊:“没事了,你走吧,老子不跟废物说话。”
他语落,周围就陷入了沉默。
顺丰老哥读不懂此时此刻漂浮在空气里的微妙气息,“嘎吱”一声拉了手刹,坐在车上眼神儿来来回回在俩有屋檐不躲非要淋雪的帅逼之间打了几个来回,心中感慨了句“长得好的果然都不喜欢异性”,又同情地扫了眼立在旁边当雕像没得声音没得图像没得画面的小姑娘……
然后骑着他的小破三轮儿慢吞吞地走了。
天空阴沉沉的。
雪从厚厚的浅灰色云层里飘落,落在地上仿佛都有了声音。
此时站在酒店阶梯前的男人半侧着身子,垂眼,望着不远处蹲着的人……后者喊他走,他也没立刻转身离开,直到一粒雪粒子落在他的扇子似的睫毛上,一颤,融化。
“拿到多少积分了?”
男人开口问,嗓音低沉慵懒,声音几乎要被吹散在风雪里。
戴铎咬了咬烟屁股:“六百出头。”
冬季奥运会的参赛选手资格为积分制。
在每届冬奥会来临前,想要竞争冬奥资格的选手必须需要参加各种国际雪联组织的世界杯、世锦赛、洲际杯等特定比赛,在比赛中根据排名拿到积分——
然后直到冬奥会之前,每个项目总积分排名前三十的选手,自动获得奥运参赛资格。
六百多分,说实话,差了点。
根据往届冬奥会积分情况,八百多分比较稳。
“你是真的一点不急,”单崇淡道,“真想给你一脚。”
戴铎闻言,笑了起来:“这次在阿勒泰的世界杯去的人不少,拿个前三估计能给九十几分。”
冬奥会积分比赛根据类型不同,有大规模也有小规模,而冬奥积分每场比赛给的分值并不固定,是直接挂钩当前比赛参赛选手——
比如,本场比赛有该项目范围世界名将参与的比赛,那么排名积分奖励自然就高。
反之,则积分奖励也有可能像打发要饭的。
单崇自然懂这规则,闻言不置可否,也难得没有说“你拿的到个屁名次”这种话。
或许是当下雪天,周围过于宁静,他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好好和戴铎说话是哪辈子的事了……犹豫了三秒,他抬脚走到年轻男人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后者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时,他弯腰,从嘴里摘走了他叼着的烟,扔雪地里。
原本还闪烁着火光的烟草遇见了冰冷的白雪,“滋”地一声熄灭了。
“在役状态少抽烟,”单崇说,“王鑫看见,该让你气死了。”
戴铎低笑一声,没多少笑意,撇开头盯着那枚熄灭的烟草,小声嘟囔了句:“要气死他也是你先……他这几天还托人到处问你这条死咸鱼,有没有一点儿想去阿勒泰的意思。”
“包括老路?”
“他还喊了老路?”
戴铎的声音听上去开始有点怀疑他的教练是不是已经精神失常。
“我去阿勒泰去做什么?”
“……”
男人有点儿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戴铎从教练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沉默了三秒,收了笑抿了抿唇,露出个有点儿烦躁的表情:“单崇,你没自尊心的吗?还是全世界都叫不醒你这么一个装睡的人?”
“我装什么睡?”
“昨天你让卫枝给你录的视频飞的那个不是台子?”
“是,小跳台。”
“小跳台你他妈能上天转那么多圈,你是神仙?”
“就一个0.1秒的黑影你又看清楚我转了几圈了?”
戴铎彻底不耐烦了,站起来手机往面前的人身上重重一扔:“看你妈啊!”
他声音犹如暴雨前的雷鸣。
“单崇!你能不能照个镜子照照看自己现在是龟缩成什么样了!老子是真的不懂你,你他妈明明还能跳,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肯——”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打断了他的话,屏幕碎裂,凄凄惨惨落在两人中间。
没人去捡,只有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转告王鑫,阿勒泰我不会去的。”最终还是单崇打破了沉默,他嗓音十分平静,“他要来丝绸之路这边,欢迎他找我喝酒。”
他说着,一下子就感觉到旁边的气场好像又不太对了,回头看了眼旁边裹着他外套、被冻得就露出一双眼睛森森盯着她的小姑娘——
愣了下。
又低头看了看受伤那边手上的绷带,隐约想起那天晚上倒了杯啤酒,她也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一幕……
自顾自哼笑了声,他又补充了句:“等你比完赛好了,时间正好差不多到医生批准饮酒。”
森森的视线消失了。
“……”
“就这样。”
说完这句,他也没见再有留恋,转身离开,上了那个他五分钟前就该走上去的台阶。
走了两皆,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见卫枝还站在台阶上,这会儿拧着脑袋望着戴铎,一双眼里露出个迟疑的神情,她问了句:”你下周比赛啊,一般人哪怕不信神佛好歹也知道做大事之前要起码善良做人十来天,那——”
男人挑眉,抬手拽了下她衣服的帽子,沉声道:“那什么那?”
卫枝:“……”
单崇:“还不走?”
她没说完的话被迫被打断,“哦”了声,急忙跟上。
然后两人双双消失在戴铎的视野中。
——连一句“比赛加油”之类像样的祝福都没留。
留下戴铎一人,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再抬起头看男人离开的方向,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在那。
眼神儿逐渐有了对焦,对着空荡荡的空气和冰雪,他深呼吸一口气,黑沉的眸子里透着阴霾。
“操。”
第57章 他还能跳吗
回酒店,上电梯,路上卫枝感觉到单崇异常的沉默,她也就不敢看他,背对着男人死死地盯着电梯楼层的光一层一层往上跳。
但是她的耳朵支棱着,身后的动静告诉她,有大事正在发生。
因为立在她身后男人的手机从他们走进电梯某一刻开始,微信就“呜”“呜”“呜”地没停下来过——
这频率。
显然是此时此么正有一个人,以两秒一条的速度在疯狂给男人发短信息。
根据卫枝在亲妈那得到的丰富战斗经验,以这种频率发来的信息,一般没什么好话。
果然。
她从倒影里看见男人拿起手机看了眼,电梯反光有点模糊她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总之就是看他用拇指点了点手机屏幕……
卫枝动了动唇,刚想说“你最好用语音转文字”,结果第一个“你”字刚说出口,就直接被打断——
【单崇你有不有自尊!有不有!我他妈真的后悔当初哪怕带了头猪都比带你强!起码猪除了蠢至少它不气人!】
中年男人铿锵有力且带着一点点东北口音的声音充数整个电梯。
“滴”地一声,男人迅速把这条语音按掉。
但是微信有个功能很烦人,某个人连续发多条未读语音时,有时候会触发一个莫名其妙的功能或者说是BUG,就是你按掉一条,它就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
【我王鑫对天发誓,从今天开始再多看你一眼,多问你一句要不要来阿勒泰,我立刻折寿一百年——】
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显然是把单崇也搞懵了,他反应慢了两拍才把这条语音也关掉,然后手指一滑,直接退出了微信保平安。
卫枝:“……”
死寂中,中年男子的咆哮仿佛还在电梯里回荡。
除此之外,剩下的大概只有卫枝瑟瑟发抖的呼吸声。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一根根地竖起来,尴尬恐惧症发作了,恨不得自己就此人间蒸发。
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连电梯反光里男人模糊的脸都不敢看了,满脑子都是“哦这个咆哮起来气壮山河的人就是刚才单崇嘴巴里说的王鑫吗好像是戴铎的教练吧他骂单崇干嘛”……
正百思不得其解,立在她身后的人说:“王鑫,戴铎的教练。”
卫枝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同时非常困惑他居然主动跟她说这个,问题是他跟她说这干什么——但是很快她又释然了——显然,这时候他们当然得说点什么,毕竟刻意的回避,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加难看。
果不其然,单崇想了想便继续补充:“刚才应该是我们前脚刚走,后脚戴铎就跟他告状了。”
他嘲讽地掀了掀唇角,都能猜到那个神经病和王鑫说了什么,无非就是说他执迷不悟、自甘堕落、油盐不进、毫无斗志——
一系列煽风点火的话。
然后直接给王鑫扇得高血压都上来了,光他猝不及防听的这两句,他都能听见对面中年男子的声音因为咆哮而颤抖。
语落,余光里,他看见前面被咆哮中年男子两条语音吓得头都要缩进衣领里的小姑娘动了动。
她飞快转头,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戴铎的教练,骂你做什么?”
“哦,我还在职业队的时候,”单崇用平静无波澜的声音说,“他也是我的教练。”
卫枝还在消化这句话后面的信息量,此时“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卫枝住在低楼层,电梯自然是先到她的楼层,迅速地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她回头看了眼男人——
他双手塞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在电梯门关上前,她从外面抬手压住电梯门,说:“问你个问题。”
“问。”
她犹豫了三秒,还是问出了个她有点儿犹豫该不该问的话:“为什么你的短视频平台主页,有呲杆子、飞桶、box,或者中、小跳台,就是没有一个大跳台的视频?”
他挑眉,看着她。
猛地吞咽了口唾液,在男人充满压迫力的视线中,她找了找勇气才继续说:“你以前是单板滑雪大跳台的职业选手,甚至参加过几年前的奥运会预选赛,后来因伤退役了,对吧?可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实证明那天你跳中跳台还能跳得那么好,戴铎也说你还能跳——”
就在此时,单崇冲她笑了笑。
猛地,卫枝的声音便瞬间消失。
男人意味不明的微笑中,不知道怎么的,她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尽管她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
如果你真的像戴铎说的那样,还拥有继续参加单板滑雪大跳台比赛的能力,你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
……
家门口举办的冬奥会,几十年来,就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在摩拳擦掌,你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
……
连国家都在呼吁冰雪运动,眼看着滑雪越来越热门受到越来越大的关注,你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
——你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
没有哪怕一秒的动摇吗?
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如果并不是因为不能跳才退出,时至今日,真的对大跳台没有一点念想留恋吗?
问不出口。
都不用想,自己都知道问出口了,就是多管闲事,惹人嫌。
所以干脆沉默。
压住电梯门的手松了松,最终还是垂落下来,在电梯门缓缓关上、彻底合拢前,她抢着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同他道了声晚安。
……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除了从姜南风那得知戴铎人已经到了阿勒泰的将军山滑雪场并开始训练准备比赛之外,没有人再提关于阿勒泰哪怕一个字。
这三天时间里,卫枝已经成功进阶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换刃选手,并且在单崇开始拒绝手套、带着他的绷带手招摇过市的时候,她终于开始练起了姜南风人一到新疆就开始练习的走刃回山。
陆新和她一起。
自从那天两人表面上和好后,每天只要单崇有课进公园,他都能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卫枝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单崇花了钱聘请他盯梢。
比如今天,走刃回山得在高级道练,卫枝就在高级道扑腾,在她不远处,陆新占着雪道边练点儿简单的平花动作——
不得不说他其实天赋挺好的,这么些天,他的Drviespin从刚开始在中级道270°都转不到就摔,现在已经可以在高级道稍缓路段转出个540°,三次能成功两次。
怪不得万通堂也愿意接纳他,大概也是看他是个平花好苗子,想着先吸纳进俱乐部放着。
卫枝颤颤悠悠走了个前刃回山,停下,回头看滑行轨道,歪歪扭扭,一段挫雪的一段又有刃,愁得头秃。
当场坐下,唉声叹气。
陆新正巧下来,看了她的轨道一眼,又扫了眼她的板:“板太宽了,立刃就是费劲点……你板是雪具店租的?”
“嗯,”她说,“师父给拿的。”
“他不知道你脚多大?”陆新有点儿惊讶,“你看你固定器立板刃差好远,这板你用太宽了。”
滑雪板长短、宽窄不同。
理论上说,板宽和长,稳定性会更好。
但固定器边缘,无论是超出板刃或者是小于板刃太多,多多少少都会对立刃滑行造成影响——
固定器超出板刃,会限制立刃极限角度;
固定器过于窄于板刃,则固定器给雪板的控制力度回馈没有那么迅速,立刃变得比正常情况费劲些……
卫枝耸耸肩,估计是单崇看她天天滚来滚去摔的费劲,所以选板时优先替她选择稳定性好的。
而且她都懒得问他这会儿学立刃啦要不要换个板,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男人必然是一番沉默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她,基础滑行而已,滑的好了动作技巧掌握了滑的熟练了什么板不能滑?
陆新挨着她坐下:“你应该问问你师父是不是该换块新雪板了……买或者重租——你师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