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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眉眼渐渐染上浓浓的欲色,恨不能将她敲骨吸髓地含弄,可到底是忍住了。
他尚有要务在身,今夜不过是想她想得紧,才趁机来看她一眼。
薛无问抬手揩去她唇角的津液,哑声道:“再过几日我就将王淼送回瀛洲。”
卫媗怔忪了下,原来王家送来的王氏女是王淼。
王淼的祖母与薛无问的外祖母是表姐妹关系,按辈分来说,她的的确确该喊薛无问一声“表哥”。
这姑娘比她小几岁,如今正值豆蔻之年,在瀛洲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二人曾过有几面之缘,小姑娘那会年纪小,总爱跟在她后头,一口一句“媗姐姐”地喊。
几年未见,她都要谈婚论嫁了,嫁的还是薛无问。
她这呆愣的模样实在招人喜欢,薛无问忍不住啄了啄她唇角,笑着哄:“你也不必醋她,我同她顶多就见了四五次面,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瞧清楚。”
这话说得夸张了,凭他这几乎过目不忘的眼力,哪能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瞧清。
卫媗沉默须臾,终是开口道:“不必如此,不是她总还会有别人,你早晚要成亲。”
“我不会成亲。”薛无问低头去寻她的眼,望进她眼底,认真道:“父亲母亲不会逼着我娶旁人,他们不会委屈你,我也不会。”
卫媗指尖下意识一颤,从他的话里,她猜出了是谁要他娶王氏女了。
“王淼的姑父当年就在青州军里任从三品归德将军,外祖父一死,他不仅升了官,还将半数青州军收入麾下。”
卫媗望着薛无问,面色煞白,声音儿难得带了点急切:“当初,瀛洲王氏是不是早就投靠了那人?也是那人,要你娶王氏女,想借此拉拢你们定国公府,是也不是?”
薛无问被她这话问得一怔。
他知她聪慧,却想不到会聪慧到这样的地步,不过凭着他说漏嘴的只言片语,便能窥一斑而知全豹,猜中当年王家做过的事。
可他根本不想她卷入任何纷争里,她的身子太弱,思虑过重,只怕会有损寿数。
薛无问不置可否,只低声道:“卫媗,你无需伤神去寻当年的真相,万事有我。再不济,还有你那个多智近妖的弟弟,他可比你想象的要聪明。”
“薛无问——”
“我该回宫里了。”薛无问柔声打断卫媗的话,在她额头轻轻触了下,“别多想,再过几日,我便接你回无双院。”
见他一脸不欲多谈,卫媗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答案,眼底登时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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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幽深的巷子里,枯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暗一手执马缰,瞥见薛无问的身影,忙下了马,恭恭敬敬道:“世子。”
薛无问淡应一声:“飞仙楼那边出了何事?查清楚没?”
“钱掌柜说是几位世家子弟醉酒闹了事,不小心将定远侯府的宣世子从三楼撞下,令其摔断了一条腿,钱掌柜已经差人将宣世子送回了侯府。”
薛无问撑车门的动作一顿,回眸看着暗一:“宣毅?”
“是。钱掌柜特地请了接骨圣手去侯府替宣世子看腿,听那大夫的意思,约莫几个月便能大好。”
暗一顿了顿,接着道:“这位宣世子也是倒霉,醉酒后走错地方,一不小心就卷入了旁人的争端里,平白无故就飞来一场横祸。”
平白无故?飞来横祸?
薛无问可不信这是巧合。想起早几日宣毅与霍珏的龃龉,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另外,”暗一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盛京忽然出现的那些暗桩,与白水寨有关。听暗四暗五道,那些人似乎一点儿也不遮掩,就等着暗四暗五他们找上门。暗四暗五让我请示世子,可要将这些人处理了?”
定国公府的所有暗卫都知晓白水寨与无双院那位的关系,薛无问不发话,他们哪敢处置那些人。
薛无问嘴角一抽,如今整个白水寨的人都听令于谁他心知肚明。
那小子自打进了盛京后,动作不断不说,还全都不瞒着他,甚至还故意漏出破绽引他去查探,顺道替他抹掉所有痕迹。
真真是两姐弟都不是省心的。
薛无问揉了揉眉心,叹一声:“由着他去。以后若是白水寨的人需要援手,你让暗四他们悄悄搭一把手,别让旁人查到他们身上了。”
“是。”暗一应了声,待薛无问上车后,又问道:“世子是要回府,还是回宫里?”
“回宫。”薛无问提了提嘴角,捞过先前落在软凳上的大氅,似笑非笑道:“宫宴尚未结束,我怎能离开太久?”
暗一神色一凛,总觉着自家主子提起“宫宴”时,那笑意就跟要杀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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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登基五年有余,一贯推崇君臣同乐,但凡有个大点儿的年节,都要在宫里设宴,宴请群臣。
今日的宫宴设在秋延殿,薛无问甫一进宫,便有内侍前来迎接,道:“薛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着您,请您随杂家来。”
薛无问认出这是成泰帝身边最得力的秉笔太监赵保英,忙笑了笑,道:“有劳赵公公。”
赵保英生了张阴柔女气的脸,虽年过不惑,却因保养得当,瞧着要比真实岁数年轻许多。
听出薛无问话里的客气,赵保英一甩拂尘,恭敬笑一声,道:“薛大人客气了。”
二人均有心在面上交好对方,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客气。
到了御书房门外,薛无问冲赵保英略一颔首,提步进了内殿。
一抬眸,便见身着明黄色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吉服的成泰帝,端坐在雕着五爪金龙的四方椅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薛无问上前叩拜,恭声道:“微臣叩见皇上。”


第45章
成泰帝今年四十有四, 生得英俊儒雅、温润贵气,瞧着不像是个帝王,更像个儒雅书生。从前成泰帝还是康王时, 便一心纵情山水,无心朝堂,私底下被人称之为“闲王”。
谁都没想到,这位“闲王”会最终成为金銮殿的主人。
在百姓眼中, 康王为人和善, 无半点皇子龙孙的傲气,很是平易近人。这样一个人, 之所以能得继大统,不过是时也命也。
说好听点,是天命所归, 说难听点, 那就是走了狗屎运。
大周朝的皇帝子嗣一贯不丰,先帝也不例外,除去夭折的几位皇子公主, 顺顺利利长大成人的便只有三子一女。
太子周元旬,四皇子周元庚, 六皇子周元季以及惠阳长公主周元宁。
永熹十二年秋, 先帝率一众大臣在西郊狩猎, 却不料遭叛党埋伏, 中了暗算。兵荒马乱中, 是太子为先帝挡了一支毒箭, 先帝才躲过一劫。
可太子也因此伤了底子, 折了阳寿。
彼时宫里宫外均流传太子活不过而立, 人人皆以为东宫要换人了, 连民间赌坊都开了赌约,赌东宫之位究竟花落谁家,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来年春天,先帝立周元旬嫡长子周怀佑为皇太孙,并将皇太孙接入宫中,亲自教导。同时,立四皇子为康王,六皇子为顺王,择日出宫建府。
自此,别说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老臣,便是初入朝堂的毛头小子都看明白了,先帝这一番举措,不过是在向世人宣告,东宫乃是正统。
波云诡谲的朝堂瞬时恢复平静,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更是就此打住。
之后几年,太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而日渐长大成人的皇太孙却颇得先帝看重。先帝曾在宫宴里笑着同群臣道:“此孙肖朕。”
若非那场谋逆案,皇太孙周怀佑该是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而甫一出生便被批凤命的卫媗,是周怀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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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成泰帝温和地看着薛无问,道:“平身罢。可查出了那则流言的源头?”
“回禀皇上,臣只查出流言出自燕春楼。听楼里的老鸨说,那人是个胡商,先太孙未死的消息便是那胡商醉酒后同楼里的姑娘们说的,可那人清醒后根本不记得他说过这话。”
“醉酒?”成泰帝眸光微凝,“可抓着那胡商了?”
“尚未,那胡商两个月前在燕春楼宿了两日便离开了盛京,之后行踪成谜,臣已派人往城外去寻人。”
成泰帝微微颔首。
先太孙还活着的传言两个月前才在盛京流传出来,初时根本无人当真,这消息也很快便销声匿迹。
可不知为何,最近半月这传言忽然卷入重来,且越传越盛。前两日竟然传入宫中,连成泰帝都有所耳闻。
如今虽查到了是一名胡商酒后说的胡话,可成泰帝却半点也不觉安心。
“都说酒后吐真言,薛卿觉得这胡商说的可是真话?朕的那位好侄子,有无可能藏身于边关,恰巧被那胡商撞见了?”
薛无问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异色,道:“胡商一贯喜爱信口开河,尤其是在花街柳巷那些地方,一壶黄酒下肚,什么浑话都胡诌得出来。依臣看,那胡商说得多半是假的。”
成泰帝淡淡“嗯”一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胡商。”
“是。”
说罢那胡商的事,成泰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提了提唇,望着薛无问,好整以暇道:“方才在宴上,贵妃同朕说,她娘家侄女现下正借住在定国公府,可有此事?”
薛无问被问得一怔,思忖片刻后,方才道:“确有此事,月前祖母身体抱恙,瀛洲王氏那位老封君便将王六娘子送来定国公府,说王六娘自小礼佛,福缘深厚,若能日日为祖母诵经祈福,祖母定能早日康复,如今王六娘便住在祖母的静心堂里。”
成泰帝闻言,挑了挑眉,颔首道:“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拿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接着道:“你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这几年在锦衣卫为朕效力,倒是耽误你成家了。贵妃央着朕给她这侄女寻个良婿,朕瞧着你挺合适。你意下如何?”
薛无问一听,忙做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情真意切道:“陛下还是绕过臣罢!臣平日里最烦的便是佛堂、寺庙那些个地方,若娶个日日诵经礼佛的娘子,微臣怕是连家都不敢回。”
“再说,母亲前些日子才给臣相中了一门亲事,微臣母亲的性子陛下是了解的,微臣哪敢忤逆她?”
薛无问的母亲崔氏乃显州崔氏一族的嫡长女,当初在盛京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说一不二。
成泰帝还是康王时,曾听闻定国公十分尊重他这位发妻,是以连先帝御赐的美人都不敢要。
思及此,成泰帝不由得哑然失笑:“薛夫人给你看中的是哪家的贵女?”
“是母亲故友的女儿,人在肃州,那姑娘还在服丧,等丧期一过,母亲便要上门说亲。”
薛家的本家便在肃州,崔氏会在那里给薛无问说亲倒也不奇怪。成泰帝放下手中茶盏,道:“既如此,朕就不勉强你了。”
薛无问这小子在盛京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常年留宿花街柳巷,成泰帝不止一次见他顶着被咬破的嘴唇上朝,听说都是花楼里的莺莺燕燕为他争风吃醋时留下的。
将他与那位喜爱礼佛的王六娘撮合在一起,的确不合适。
从御书房出来,秋延殿那里的宫宴已至尾声。
薛无问径直出了宫门,暗一替他开了车门,例行公事地问一句:“世子可是要回府?”
薛无问敛去脸上的笑意,淡淡道:“不,去玉京楼。”
暗一忙应一声,心里不由得腹诽:世子最近都宿在玉京楼,再宿下去,估计盛京里的小娘子都不敢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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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泰六年元月初九。
盛京大雪压城,冷风跟软刀子似的,直往人骨缝里钻。
就在这折胶堕指的大寒天里,姜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杨蕙娘与姜令。
“娘,阿令!”姜黎上前抱住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杨蕙娘,眉眼都快弯成一弧月牙。
杨蕙娘认认真真打量着她,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拉扯大的姑娘,头一回分开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好在自家女婿将阿黎照顾得不错。
心里头刚冒出这念头,便见霍珏从屋内走来,先是同她行礼问好,接着才行至姜黎身侧,将一件白色披风套在她身上,温声道:“莫要着凉了。”
姜黎摸了摸鼻子,方才她在屋里听到杨蕙娘到了的消息,便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连披风都来不及套上。
杨蕙娘见此,忙嗔了姜黎一眼:“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姜黎连忙解释:“我如今稳重许多了,不信你问霍珏。”
霍珏从善如流地颔首应是,杨蕙娘白了姜黎一眼,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欣慰于霍珏对阿黎的体贴,也无奈于这份体贴。阿黎本就被她惯得有些娇气,如今被霍珏这般宠着,怕是要越来越娇气了。
周遭的仆妇忙着卸马车上的行李,姜黎挽着杨蕙娘的手臂,道:“娘,你快去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院子。”
“先等一下。”杨蕙娘似是想起了什么,往四周看了眼,冲一位身着暗蓝色夹袄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招了招手,道:“如娘,你过来。”
那名唤“如娘”的妇人小心翼翼地行了过来,朝霍珏与姜黎重重鞠躬。
杨蕙娘忙止住她的动作,道:“不必如此,这是我女儿女婿,你只当自家晚辈便可。”
说完这话,杨蕙娘便扭头看向姜黎,同她介绍起如娘来。
原来这如娘是杨蕙娘在路上遇见的苦命女子,年轻时丧了夫,又无子无女的,被公婆磋磨了十几年,差点没了命。
杨蕙娘恰巧遇见她公婆拿棍子抽打她,一时不忍,便从如娘公婆手中将她买了过来。
杨蕙娘道:“我开酒肆也要雇人,日后让如娘随我酿酒便好。就是这落脚之处,我琢磨着先让如娘同我一起住在这,等酒肆开了再在酒肆后头给她劈个屋子,你们看这样可能行?”
姜黎自是无甚意见,但要往府里添人,她觉着还是霍珏同意了方才好,便回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行么?
霍珏淡淡一笑,道:“阿黎做主便是,我听阿黎的。”
姜黎脸颊一时发烫,哪有人像他这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听妻子的,也不怕旁人笑他惧内。
她忙扭过头,对如娘道:“既如此,婶子安心住下便是。”
如娘听见这话,彻彻底底松了口气,哽着声音道谢,她虽年纪不小了,但气质温柔,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联想起她过去的经历,很是让人怜惜。
安置好如娘的事,姜黎正要拉杨蕙娘进去院子,忽然听到姜令喊了声“孙大当家”。
姜黎脚步一停,刚想同孙平寒暄几句,手心忽地一紧,便见杨蕙娘扯了扯她的手,不自然道:“不是说要带我进去看看吗?快带路!”


第46章
身后的婆子提着箱笼进进出出, 姜黎觑着她娘的脸,总觉着有些疑惑。
杨蕙娘为人爽利,孙大当家一路护送她与阿令到盛京, 按她一贯来的性子,不管如何,她都会同孙大当家客客气气道谢的。
怎地现下像是起了什么龃龉,要避之不见了似的, 真真是怪哉。
“愣在那做什么?娘累了, 快带娘进去里头歇一会。”杨蕙娘催促道。
姜黎只好冲孙平遥遥屈了一礼,这才领着杨蕙娘进了东厢院。
这宅子分主院与东西两个厢院, 西厢院两间厢房住着苏老爹与方神医,东厢院住着卫媗,如今还有一套厢房是空置的。
那空置的厢房姜黎已经收拾妥当, 准备给杨蕙娘住。至于姜令, 到底男女有别,自是不能住在东厢院的,索性叫他去同苏老爹一起住。
姜黎刚到霍府的第一日, 还觉着这宅子委实太大了些,打理起来可不容易。可杨蕙娘与阿令一来, 又觉着小了。
难怪霍珏同她说, 日后要给她换套大些的宅子呢。
姜黎与杨蕙娘刚进东厢院的院子, 便见卫媗穿着件大红的斗篷, 抱着个拳头大小的手炉立在腊梅树下, 冲杨蕙娘笑着唤了声“杨婶子”。
说着, 便朝母女二人走来。大红的斗篷被风卷起一角, 露出里头梨花白的袄裙, 聘聘婷婷, 风仪玉立。
杨蕙娘对卫媗的印象一贯来很好,忙笑着同她道:“魏姑娘,进屋子里说,外头风大,莫要冻着了。”
卫媗颔首一笑,与她们一同进了花厅。
花厅里点着清清淡淡的梨花香,佟嬷嬷领着丫鬟们进来奉茶,又送上糕点,接着才轻轻阖上门,退了出去,留下三人在屋子里说话。
杨蕙娘对喜欢的人素来话多,拉着卫媗的手说了好一通话,知晓卫媗来了盛京后便住在霍府,以为她是离开了定国公府,不为人妾了,还格外替她高兴。
“你放心,日后杨婶子定会替你寻个老实敦厚的夫婿。你这样好的姑娘,不知多少人抢着要娶回家做正头娘子的。”
卫媗一听便知晓杨蕙娘是误会了。
可想到薛无问那厮到如今也未曾来接她,她便也不解释什么,只笑着应“好”。
姜黎喝了两盏茶,见她娘越说越来劲儿,不由得纳闷,方才她还说累了,要赶紧回屋里歇息的。一转眼又拉着阿姐说个没完,丝毫不见疲态,分明是不累呀。
实在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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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垂,树影婆娑。
将杨蕙娘与阿令都安顿好后,姜黎回主屋盥洗,从净室出来时,霍珏已经回来了,正端坐在矮榻上看书。
见她出来了,便放下书,十分熟悉地接过她手上的布帛,替她绞干头发。
霍珏不是第一回 给她绞头发了,力道轻重都拿捏得极好,比之桃朱也是不差的。
姜黎舒服得闭上了眼,等到头发绞到半干了,才抓过他手上的布帛,道:“差不多了。”
霍珏将一个炭盆挪到榻边,抱起她,一同在榻上坐下,道:“方才孙大当家同我说,想留在咱们府里做护卫。”
姜黎正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听见这话,不由得直起身子,诧异道:“孙大当家的镖局不要了?”
不怪她诧异,孙平的龙升镖局在桐安城名气不小,便是姜黎这些与镖局不曾打过交道的闺阁小娘子都有所耳闻。
听说孙大当家年轻时便是武林高手,退出江湖后与一群志同道合的绿林好汉建了龙升镖局,走镖走了十来年了。
这龙升镖局是孙平的心血,他怎会轻易就放弃了?放弃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离开桐安城,留在盛京做护卫。
实在是叫姜黎百思不得其解。
霍珏瞧着小娘子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淡淡一笑,道:“孙大当家把镖局托付给他义弟何勇,镖局的人不日便会随何勇回桐安城。”
“那镖局是他一趟镖一趟镖走回来的,他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姜黎皱眉道。
霍珏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轻声道:“那自然是遇到了比镖局更重要的东西,或者说,人。”
不知为何,姜黎倏地想起杨蕙娘来。
下意识便捉住霍珏的手,道:“霍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觉着我娘今日有点儿不对劲儿。”
霍珏反手握住她细嫩的手,捏了捏着她削葱似的指尖,道:“娘哪里不对劲了?”
“方才阿令说孙大当家到的时候,我正想同他说几句话呢,却被我娘拉进了屋,似乎很不想同孙大当家打照面一样。”
姜黎说到这,话音蓦地一顿,乌溜溜的眼登时睁得大大的。
小娘子这模样实在招人疼,霍珏倾过身,在她唇角轻轻一啄,漆黑的眸渐渐蕴上一层笑意:“想到了?阿黎觉着孙大当家当你的继父如何?”
姜黎从来没想过杨蕙娘再嫁的事。
她爹姜励在她与阿令七岁那年便去世了,之后杨蕙娘也没想要再找一个,足足守寡守了将近九年。
平心而论,杨蕙娘生得美,为人爽利,又有一间能生财的小酒肆。
桐安城里想娶她的男子是不少的,便是后来守了寡,也常常有媒婆上门来给她说亲。
大抵是忘不了她爹,又不愿他们姐弟二人受委屈,杨蕙娘从来没想过再嫁。
可要让姜黎说,她爹虽是这世间顶顶好的男子,可她娘还有很漫长的一段人生,若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稳重可靠的人陪着她,那自然是最好。
“你与孙大当家打过交道,他这人人品如何,从前可曾婚配过,家中有甚亲人?会不会有不好相处的公爹小姑子?”
姜黎湿润的眼望着霍珏,认认真真道:“我瞧着娘对他,兴许是有意的。若孙大当家是个可靠的,娘又喜欢他,我自是愿意他做我的继父。”
小娘子白生生的脸既有担忧,又有喜悦,看得霍珏叹了声,将她抱入怀里,道:“担心甚?他若是不可靠,我根本不会让他留在盛京。”
上辈子,杨蕙娘便是嫁给了孙平的。
姜黎轻轻提起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
霍珏既然说孙大当家可靠,那定然是可靠的。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鲜活生动,一眼就叫人瞧到了底,那明晃晃的信任与依赖看得郎君心里一软。
霍珏长臂圈住她细软的腰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先前半干的发已然干透,便笑着道:“娘与孙大当家的事,我们不必插手,顺其自然便好。阿黎,现在我们说点旁的正事。”
姜黎疑惑抬眼:“什么正事?”
霍珏静静望着她,微提唇角,长指挑开她腰间的小衣,缓慢地摩挲着,道:“再两日便是阿黎的小日子了。”
姜黎雪白的脸腾地漫上一层粉色,小声道:“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还,还有,这算哪门子的正事?”
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姜黎的声音登时弱了下去。
每次被他这样望着,她都有种无处可逃的禁锢感。
小几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着她绯色的艳若桃李的脸。
感觉到他细长的指从腰间轻轻摸到了旁的地方,姜黎眼睫一颤,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下巴抵着他的肩,软声道:“莫在这里,到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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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倏忽一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黎疲惫地躺在霍珏怀里,一动都不想动。
霍珏轻抚她颈间汗湿的乌发,低低笑了声:“过几日,让素云教你练五禽戏。”
姜黎知他在笑什么,小手无力地揪了下他的袖子,以示不满。
他一到榻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就他那恨不得将她拆剥入腹的狠劲儿,她练十套五禽戏都没用。
她都累成这样了,他怎么还有脸笑话她?真是气煞人也。


第47章
时间一晃便到了上元节。
大周朝崇扬佛法, 时人讲究在正月十五这日“燃灯表佛”。
登极御宇六年的成泰帝,是大周最信佛法的皇帝,每逢初一、十五便要请大相国寺的住持入宫诵经。到了上元夜, 宫里的佛灯便会一盏接一盏地挂起,远远望去,整座皇宫像是沐浴在一片火海里。
巳时三刻,下了早朝, 薛无问从金銮殿门前的汉白玉阶梯拾级而下, 远远便瞧见赵保英笑容可掬地领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侣缓缓行至金水桥。
僧侣着一身赤色祖衣,眉心一颗观音痣, 手执一串木佛珠,一派仙风道骨,超尘拔俗。
薛无问眯了眯眼, 步伐微顿。
身侧的小太监顺着他的目光, 瞥见金水桥上的人,连忙讨好道:“今夜圣人请了圆玄法师入宫讲佛法,奴才听说圆玄法师会在宫里诵经诵足七天七夜, 又不知要造福多少人了。”
圆玄法师,大相国寺的住持, 亦是从前卫媗出生时批她凤命的老秃驴。
薛无问提唇一笑, 道:“圆玄法师倒是清闲。”
他自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老秃驴了。
成泰帝一年不知要请这位大相国寺住持进宫多少次, 不是讲佛法, 便是诵经度厄。
可薛无问从不信佛, 亦不信今生来世那一套。世人将圆玄视作不出世的得道高僧, 连成泰帝都对他以礼相待。
但在薛无问眼里, 这秃驴就是帮着天家抢他媳妇的人。
是以, 每次见着圆玄, 他都无甚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