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珏回到永福街已过子时,他并未急着回去寝屋,喊来了贴身伺候的何舟、何宁,低声吩咐几句,便又去了趟书房写了封密信。
方才他在玉京楼说的话,不管薛无问信不信,对他接下来的行动都无甚影响。若他信,那自是最好。若是不信,也妨碍不了什么。
这一次,他再不想像上辈子一般,因着复仇心切,便寻了条捷径,用最激烈的手段报仇雪恨。
他希望阿黎与阿姐能活得顺遂活得快活,对他来说,她们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待得何舟、何宁二人离开,霍珏便吹熄烛火,回了寝屋。
正是好眠的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
霍珏掀开帘子,内室暖香扑鼻,淡淡的杏花香是姜黎一贯爱用的香,她身上便时常带着这样的香气,甜丝丝的。
拔步床里的小娘子睡得很沉,可霍珏上榻时,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巧合,身子一翻便熟门熟路地滚入他怀里,头不偏不倚枕上他臂膀肉最多的地方。
霍珏眸色微沉,手臂搭在她腰间轻轻一扣,便将她箍入怀里。
一夜好梦。
昨夜睡得早,姜黎再睁眼时天尚且暗着。大雪落了一夜,悄无声息地在楹窗上结满了霜花。
姜黎不知霍珏是几时回来的,想着让他多睡会,小心翼翼地抬起他扣在腰间的手,正要起身,却又被他猛地拽入怀里。
“阿黎醒了?”霍珏初醒的声嗓犹带着丝暗哑。
姜黎迷迷瞪瞪地“嗯”了声,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吧。”
霍珏却未应她,凑过去轻嗅她发间,同时长指上挪,轻轻挑开她的衣襟,缓慢握住。
姜黎“腾”一下便红了脸。
虽说天色未亮,可到底算得上是白日了,怎、怎能白日宣淫?
小娘子缩了缩细弱的肩,说出话的声音都带了颤:“霍,霍珏,你若是睡不着,便起来看书,会试近在眼前,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霍珏倒是未曾想在眼下这暧昧旖旎的气氛里,阿黎居然要他起床温书。
赶路的这一个多月,他怜她舟车劳顿,克制着不去碰她,这会挨着她,温香软玉在怀,哪还能忍得住?
炙热的唇勾缠住她一贯敏感的耳垂,霍珏笑了声,低沉道:“无妨,这点时间我浪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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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累得又睡了过去,直到天光大亮时才醒。
身侧的霍珏早没了人影,她缓缓坐起,微微哑着声喊道:“桃朱。”
桃朱一直在外间守着,听到声音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满屋子的暖香郁馥,隐隐缠着些旖旎的气息,拔步床撩开的幔帐里,床褥寝被一片凌乱。
桃朱知晓自家主子脸皮薄,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服侍姜黎洗漱,又麻利地换了床被褥,之后才喊人将早膳送进来。
这早膳还是霍珏差人给姜黎准备的。
一小碗炖的糯糯绵绵的肉糜粥,煎得金黄的切片馒头,面上撒着椒盐和葱花,还有几小碟酱瓜。
十分清爽开胃,姜黎吃完后,觉着自己又了活过来,虽身上还是一片酸软,但好歹有了些力气。
“公子呢?”
桃朱边觑着姜黎便说道:“公子去了书房,说要听从夫人的话,悬梁刺股映雪囊萤,好生为会试做准备。”
这话是公子特地交代她说的,想来是特地说来让夫人消消气,想到方才姜黎下榻时那周身酸软又强行忍着的模样,桃朱大抵猜到公子为何怕夫人生气了。
姜黎听罢桃朱的话,腮帮子微微鼓起,过了会,又忍不住泄了气,抿嘴笑起来。
方才他在榻上闹得厉害,姜黎根本吃不消,完事后他给她清理,她一时来了气,闭着眼不肯看他。
其实她生气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没一会气便自己散了。
偏霍珏似乎格外稀罕她生气的模样,故意去亲她眼皮,哄她张眼看他,弄得姜黎那股子气散都散不了。若不是实在累狠了睡了过去,他怕是能闹更久。
之前气是真气,可睡了个回笼觉起来,那点子气早就没了。
桃朱见姜黎粉面含笑,自是知道她并非真的生公子的气,就算真生了气,也叫公子一句话给说开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姜黎笑吟吟道:“让厨房的人去抓几只活鸡回来,等会见完阿姐与苏老爹,我亲自炖个鸡汤送到书房去。”
桃朱应声退下,传完话才回来主屋,陪姜黎去东侧的厢房。
姜黎如今还在同卫媗学如何管家,如何当一名合格的主母,可今早她却起迟了,进门时不免觉得羞惭。
好在卫媗根本不在意,还笑着打趣她:“冬日就该睡懒觉,若不是想着你要来,我才懒得起那么早。你明日便同今日一样,来晚些,这样我也能在榻上多歪一会。”
卫媗浅笑嫣然,声音和煦,可眼下却漫着两团青影,她身子骨弱,脸色素来比旁人要白三分,眼底的青影便显得格外明显。
姜黎坐下后,接过佟嬷嬷递来的茶盏,忍不住问:“阿姐可是没睡好?”
第37章
卫媗执起一面团扇, 掩嘴笑了下:“这般明显?嗯,我有些认床,过一两日习惯了便好。”
话落, 瞧见姜黎微微蹙起的眉心,便拿着扇底轻轻点了点姜黎的额头, 笑道:“莫担心, 大不了我就让方神医开几剂安神汤吃。”
“那一会我就去同方神医说,”姜黎道,怕卫媗拒绝还添了句:“正好我也要去看苏老爹。”
卫媗看着姜黎,微微一笑, 颔首道:“好。”
盛京入了冬便是雪虐风饕的严寒, 卫媗一贯畏寒, 屋内地龙烧得极旺, 虽暖却又闷又沉。
姜黎总觉着今日的卫媗神色有些恍惚,想来是累着了, 她舍不得卫媗太过劳累,在东厢坐了没一会便起身告辞,离开时还催着卫媗回房去补个眠。
出了门, 望着阴沉沉的天色。
她轻轻一叹,只盼着这方神医能让阿姐的身子骨健朗些吧。
这边姜黎正想着方嗣同,那厢方嗣同也正同苏世青说起姜黎。
“按照苏老弟你的说法,小公子与阿黎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罢。”方嗣同坐在太师椅上,边给苏世青把着脉, 边笑眯眯道:“要让老头子说啊,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好了!”
苏世青颔首笑道:“正是如此。阿珏自小便不爱说话, 阿黎却与他相反, 是个活泼烂漫的性子, 与阿黎成亲后,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
方嗣同眯了眯眼。
他与霍老将军交情匪浅,与小时候的霍珏亦有过数面之缘,霍珏六岁那年摔断了手骨还是他接的骨。
印象中,那位小公子自小就是个爱笑的。卫家将他教得极好,持谦秉礼又温良恭俭。小小年纪被扔到了霍家军里操练,也从不喊苦。不管是三伏酷暑还是数九隆冬,天不亮便要准时起来练拳。
方嗣同有一回去给卫大娘子看病,路过将军府时,远远便瞧见一幼齿小儿,顶着炎炎烈日,边扎着马步边背书,小小郎君两条腿已然累得发抖,可背书的声音却清脆响亮,不带一点儿颤。
瞥见方嗣同的身影时,还会笑着喊“神医伯伯好”。
那时他还感叹,这卫氏一族的风水真是好。
前有才识过人,极受青州仕子爱戴的卫大公子卫彻,后有一出生便被圆玄大师批了凤命,得先帝赐婚皇太孙的卫大娘子卫媗。
就连这不及他半腿高的小豆丁,小小年纪便能将一本《论语》倒背如流,长大后定然也是个惊才绝艳的。
这三个孩子,随便哪一个都能支撑起卫氏一族未来几十年的荣光。
哪曾想,不过几年的功夫,整个青州卫氏便被人连根拔起,传承数百年的祖庙更是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方嗣同心下一叹,好在老天有眼,总算是留下了两根独苗。
可下一瞬,他又摇了摇头。
这两根苗眼瞅着也要长歪了,一个因心中郁郁已有了折寿之相,一个心魔缠身,瞧着是温润如玉,可那双暗寂无光的眼却遍布阴翳。
他既然来了盛京,自是要替故去的老友对这两根独苗多加看顾。
卫媗尚且好说,十六岁之前,身子便是他一手调理的,中间虽缺了六年,可只要未到油尽灯枯之际,他便有法子让她慢慢养起来。
至于霍珏……
方嗣同抬起眼,望向门外那道明艳的身影。
小姑娘许是来得急,白净的脸颊透着粉色,一双大大的鹿眼清清亮亮,像春日枝头那生机勃勃的梅子,把阴沉的天色都衬亮了几分。
方嗣同忍不住抚了把胡子,正如苏世青所说的,这小娘子说不得就是霍珏的良药,那他可得把人养得康健些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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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的两间屋子分别住着方神医与苏老爹,姜黎先来了苏世青这,却不料方神医也在。
与两位老人家行过礼后,方才从苏老爹嘴里知道方神医是来给苏世青解毒的。
苏世青自去年在桐安山摔伤后,缠绵病榻大半年,直到数月前,霍珏给他换了方子,才渐有好转。
可霍珏说了,那方子治标不治本,根本清不了渗入血肉肺腑的余毒。
方嗣瞥见姜黎那忧心忡忡的脸,便笑着宽慰她:“夫人放心,你苏老爹这毒,老头子解得了。”
“方神医唤我阿黎便可,您是夫君与阿姐的长辈,自然也是阿黎的长辈。”姜黎认认真真道:“夫君说方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阿黎相信方神医定能治好苏老爹的病。”
小姑娘言辞恳切,乌溜溜的眼眸水洗般的清澈,干净得一眼便望到了底。
方嗣同治过王侯将相,也治过流民乞儿,踏遍大周的万水千山,亦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过一眼一句话,便知这姑娘是个心性单纯干净的。
这样一个赤忱的小姑娘与霍珏那孩子倒真是挺般配。
方嗣同爽朗一笑:“阿黎的夫君说得不错,老头子的的确确是医术高明。一会我替你把把脉,也给你开几副药补补身子。”
姜黎忙摇头说不用,她是来替阿姐来请方神医开安神汤的,安神汤都没开呢,哪能先顾着她自己?
再说,她身体康健得很,根本就不需要补。
可方嗣同却执意要给她看看,盛情难却之下,姜黎只好坐下来让他把脉。
“无甚大问题,就是从前受了点寒邪,喝半个月药便能根治。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这寒邪不治好,日后在子嗣上怕是会艰难些,所以阿黎切莫掉以轻心。”
姜黎听见这话,原是有些羞赧,可见方嗣同说得煞有其事的,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保证这半个月一滴药都不浪费。
方嗣同开好药方子,便对姜黎挥了挥衣袖,道:“老头子与你苏老爹要探讨一下药理了,你去陪小公子读会书罢。虽说时间紧迫,但也得劳逸结合方才好,可莫要用功过了头。”
况且,就霍珏那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会试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姜黎捏着药方子,脸色一红,心道这位方神医还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寻常人哪会催着旁人去打扰自家夫君温书的?
可转念一想,方神医说的也不无道理。霍珏若是用功过了头,熬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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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西厢院,姜黎把药方子递给桃朱,让她差人去抓药,熬好安神汤送去卫媗处。之后便去了主院的小厨房,亲自给霍珏熬鸡汤。
厨房里的人早就将材料洗净备好,两只新宰的鸡,一大盆切块的山药,一小把枸杞子,还有一小碗黄酒。
姜黎将拍碎的老姜放入鸡肚子里,支使一边的婆子点火,而后往瓦罐里灌水放鸡,盖上瓦盖,小火煨着,等到里头的汤熬出一层金灿灿的黄油,再往里放山药枸杞,最后将黄酒倒了进去。
瓦罐里咕噜咕噜冒着气,白雾缭绕,鲜香喷鼻,小半个时辰后,姜黎掀开瓦盖,见那金黄色的汤底变成了浓郁的白汤,忙差人熄了火。
一顿忙乎,从小厨房出来,已到了午膳的时辰。
姜黎把鸡汤分成三大盅,往东厢院、西厢院各送了一盅,之后才端着汤,与送膳的婆子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就在正屋外的回廊尽头,靠近主院的角落,虽说偏了些,但盛在清静。
何舟正守在书房外,瞥见姜黎的身影,忙恭敬地迎了过去,恭声道:“夫人。”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过姜黎手上的汤盅,谁料姜黎避开了他的手,笑着道:“你去替我问问公子,此时可方便用膳。”
何舟道:“公子吩咐了小的,夫人来了,无论何时,直接进门便可。”
姜黎一怔,霍珏难不成还料到了她会过来书房寻他不成?
推门进屋,迎面便是一股子淡淡的似竹似麝的香气。
霍珏并不爱用香,屋子里也没燃香,那香气是他惯用的墨砚香。
姜黎今晨被他闹了一顿,原先还生了会他的气,可醒来后气早就没了,这会自然也不会板着脸,眉眼弯了下,笑着问他:“饿了吗?”
霍珏手执着本《春秋释义》,坐在圈椅上静静望了她一眼,接着便放下书,站起身来到她跟前,低声问道:“阿黎还气么?你若还气,我便饿着我自己让你消消气。”
“谁要你饿肚子了?”姜黎没好气地瞪他,“我亲自给你熬了汤,你要多喝些。”
小娘子瞪人时也是软乎乎的,半点儿也不凶,还有点娇憨。
霍珏弯了下唇,淡“嗯”一声。
书房里没有专门用膳的地方,只有一套小小的喝茶用的桌椅,两人倒也不讲究,将两把椅子挨在一块儿,坐着一同用膳。
煨了一个多时辰的汤这会喝正合适,入口温热鲜美,香气郁馥,带了点若隐若现的甜酒香。
姜黎胃口小,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竹箸,剩下那一大盅汤全进了霍珏的胃。
见他吃得香,姜黎还挺高兴的,等何舟将桌上的菜撤下后,便扬起嘴角对他道:“你若爱喝,我明日还给你送汤。”
霍珏并不重口腹之欲,可他喜欢姜黎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自是应好。
用完膳,姜黎想着方神医说的劳逸结合,便留下来陪霍珏说话,才说了没一会,便听何舟在门外敲门,道:“夫人,桃朱姑娘说您的药熬好了,可要现在便喝?”
药自然要熬好的时候趁热喝,姜黎让桃朱把药送了进来,端起碗一口气便喝完了,一滴都没剩。
喝完药,还没把蜜饯塞嘴里呢,旁边的霍珏便皱着眉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黎顿了顿,道:“这是方神医开的药,用来暖宫驱寒邪的,要喝半个月,之后才能顺顺利利地怀小娃娃。”
话音刚落,便见霍珏的眼神微微一顿,顷刻间便意味深长起来。
似是明白了他在意味深长些什么,姜黎面色一燥,急声道:“你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38章
书房里静了一瞬。
姜黎脸上的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 连耳垂都红得滴血。
霍珏静静望着她,勾住她手指,揉捏着她指尖, 温声道:“阿黎先同我说说,我想的那样是哪样?”
他的神色平淡, 嗓音亦是正经得很。
姜黎心想莫非是她想多了, 他并没有觉着她是在迫不及待地要为他生小娃娃?
姜黎想了想,便道:“没哪样,是我想岔了。”
霍珏淡淡“嗯”一声,把玩了她的手片刻, 接着便从一边白底描金的瓷碟里捏起一颗糖渍樱桃, 喂进姜黎嘴里。
姜黎刚喝完药, 嘴里还泛着苦味儿, 下意识便含住了那颗樱桃。
樱桃喂了进去,霍珏的手指却未拿出, 缓慢地顺着她柔软的舌尖轻轻拨了拨。
姜黎愣怔怔地抬起眼,对上他幽暗的目光,似是察觉到什么, 呼吸骤然急促。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缓缓后退,往她齿关处轻轻一压。
下一瞬,便见他低下头,鼻尖擦过她的,舌尖代替手指勾缠住她舌尖的樱桃, 樱桃肉一点一点被碾碎,甜津津的鲜红汁液从她嘴角淌下, 又被他吸吮掉。
姜黎紧紧闭上眼, 乌睫轻颤, 手用力撑着身后的桌案,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那种似是要被他狠狠吞噬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次与他温存,他那深沉的望不到底的目光,就像是个牢笼,将她牢牢囚住,让她逃无可逃,只能咬着牙喘着气承受住他的疯狂与他的热烈。
那种时候的霍珏总让姜黎觉着陌生,与她一贯来认识的霍珏仿佛不再一样了。
姜黎仰着脸,呼吸愈来愈急促,都快喘不过气来。后腰撞上桌案,“刺啦”一声,吓得她心脏狠狠缩了下。
是不是所有成亲后的男子都是如此,一股子不饶人的馋劲儿?
明……明明几个时辰前才亲密过,却像永远不曾餍足过一样,她真怕霍珏会不管不顾地就在这儿胡作非为。
不是她不愿意,实在是时间地点都不妥,更不用说,书房外还有人守在那呢。
姜黎下意识推他,“霍……霍珏,你,唔,该去温书了。”
小娘子的声音娇娇糯糯,从唇间逸出,很快又被碾碎,像极了方才那颗浸了蜜的樱桃。
霍珏只觉腹下那把火烧得愈发旺,可想起今晨她在榻上累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到底是忍住了。
他松开怀里被亲到腿软的小娇娘,轻轻揩去她唇瓣的润泽,低声道:“生娃娃的事,阿黎再等等。”
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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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朱与何舟候在门外,听到书房传来桌椅被推动的声响,彼此对视一眼,俱面不改色地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顺道不约而同地往回廊外挪了几步。
桃朱算算时辰,寻思着一会得抽个空安排厨房的婆子给夫人做些药膳,好补补身子。
正想着什么药膳是滋阴的,书房的门忽然一开,姜黎快步从里走了出来,对桃朱道:“公子要继续温书,我们回去罢。”
桃朱忙应一声,只当没瞧见姜黎红肿的唇与艳若桃李的面颊。
虽然知道何舟不会抬头直视主母,却还是偏过身挡在何舟与姜黎之间,给她披上斗篷,同她一块儿沿着回廊往回走。
雪花纷纷扬扬飘入廊下,落了几片在姜黎脸上。
姜黎摸了摸脸,面皮还是火烧火燎般的烫。
她咬了下唇,偷偷看了桃朱一眼,见桃朱面色如常,似未瞧出她的异样,方才松了口气。
“方神医给阿姐开的药都煎好了罢,送去东厢院了吗?”
“是,奴婢抓好药后,佟嬷嬷过来大厨房,亲自煎好药,端去给魏娘子了。”
姜黎闻言放下心来,佟嬷嬷做事一贯细致,阿姐吃了药应是会好受些了。
方才她喝了方神医开给她的药后,五脏六腑连同小腹俱是暖融融的,舒服得紧。那药虽说苦如黄连,但药效却很是不赖,想来开给阿姐的药效果应当也是不错的。
一路慢行,等回到了主屋,姜黎的脸总算不再烧得慌。
她在软塌上坐在,忽然想起一事,细细端详了桃朱一眼,道:“过两日,素衣她们四人便要到我这来伺候。你若是想回去阿姐那伺候,明日我便同阿姐说一声,你若是想家了,我也可让人送你回定国公府一趟。”
桃碧昨日便被佟嬷嬷差人送回了定国公府,以定国公府的规矩,桃碧怕是连个三等丫鬟都当不得了。
可桃朱与桃碧不一样,桃朱稳重踏实,行事周全,有她在身边,姜黎做事要有底气多了。
说句实话,若是桃朱要走,姜黎心里自然是不舍的。
可不舍归不舍,桃朱是定国公府的人,她迟迟早早都是要走的。
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她回定国公府比呆在她这要有盼头多了,她从前在无双院是二等丫鬟,这次回去说不得能提拔为一等丫鬟了。
姜黎原想着,桃朱听见她这话,应当是开心的。
谁知话音刚落,桃朱当即便红了眼,“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想留在夫人身边,求夫人别把我送走。”
姜黎忙上前扶起她,“快些起来,说话便说话,同我磕什么头?”
桃朱却不肯起,直起身子道:“夫人不答应奴婢,奴婢便不起了。”
姜黎何曾看过素来稳重老成的桃朱这般耍性子,一时有些好笑,“你要留在我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留下了你,你日后就要与你在国公府的亲人分开,你可要仔仔细细想清楚了。”
桃朱重重点头:“奴婢想清楚了,奴婢就想跟着夫人。”
她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因是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一贯不高,爹娘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哥哥身上,如今哥哥嫂嫂又生下了两个侄儿,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
这些桃朱都能忍让,偏哥哥嫂嫂见她生得貌美,一心要让她去爬世子爷的床,还花了钱,四处疏通人脉,将她送入无双院。
在无双院呆了几年,眼瞅着她要满十九了,没能捞着个侍妾通房当不说,居然连大丫鬟都当不上,兄嫂便又起了心思,要将她嫁与大管家那瘫痪侄子,好借此跟大管家攀上亲。
若不是世子爷挑人去桐安城服侍魏姨娘,她怕是已经嫁与了那人。
姜黎见桃朱语气坚定,便也不说什么,只道:“那我明日便同嬷嬷说一声,将你的身契拿过来。等日后你要嫁人了,我便将身契还给你。”
桃朱重重磕了个头,哽着声音道:“奴婢谢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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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朱愿意留在她身边,姜黎自是高兴的。
她如今要学着掌中馈,府中吃穿用度上的开支与分配,人事上的调度与任免,还有供膳诸事,全都要管。
姜黎从前在酒肆里也曾学着管账,可管一个小酒肆的账与眼下掌管中馈却是不一样的。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有桃朱在身边帮衬,她遇到困难了,也能有人能帮着出主意。
如今的霍府,人可比当初在如意园要多了不少。
单单是白水寨那里便来了二十余人,除了伺候姜黎的四个丫鬟,剩下的人不是跟在霍珏身旁听他差遣,便是在府里当护卫。
姜黎翻了翻账册,不由得有些头疼。
盛京的物价比桐安城贵了一倍不止,如今府里一天的花销数字惊人,再不想想开源之事,再多的钱财都是要坐吃山空的。
姜黎知道卫媗那里给他们备了不少银子,可她却是不愿意花她的银子,免得日后她回去定国公府,想打点下人都没得银子。
姜黎目光凝在账册上,蹙眉思忖。
杨蕙娘将桐安城的酒肆顶出去后,便打算要在盛京再赁一间铺子重开杨记酒肆的。
想要生意红红火火,酒肆的选址便不能太差。
或许她该寻个空去盛京的大街小巷转转,顺道研究一下盛京什么样的酒肆食肆能挣银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阿娘与阿令已经出发有好几日了,也不知到哪儿,如今临近年关,路怕是不好走。
姜黎想得入神,也没注意到霍珏进了屋,就那般微蹙眉心想事,直到霍珏抽走她手上的账册,方才回过神来。
把账册放在小几上,霍珏长手一捞,便将她捞入怀里,坐在他膝头上,手抚着她微蹙的眉心,道:“想什么事想得这么为难?”
姜黎知他正处于备考的关键时刻,不想他分心,便只轻描淡写道:“就是好奇阿娘与阿令到哪儿了,也不知他们在路上可还顺利。”
霍珏望着她,她方才的目光闪了一下,想来真正让她为难的事并非是岳母他们的事。
可姜黎不愿说,他便也不强求,只顺着她的话,温声道:“再过大半月应当能到盛京,放心,有孙大当家与国公府的护卫护送,不会有事的。”
当初霍珏离开桐安城时,特地去龙升镖局下了镖,请了镖局众人护送杨蕙娘与姜令,定国公府的护卫也留了几人,有这么多人护着,路上应当不会出问题。
姜黎轻轻颔首。
龙升镖局的大当家常年来盛京走镖,经验丰富,国公府的护卫又个个身手不凡,有他们在,她还是放心的。
“娘说等她到了盛京,想寻个地儿重新开酒肆,我琢磨着过几日等府里的事安顿好了,便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霍珏闻言眸光微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声问:“阿黎可是缺银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