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清瘦高挑,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而且每次站位都在她不远处,有一张烟花升起来的照片,他在镜头里清晰起来,他在看江宁。
“看什么呢?”江梅吹干了江宁的头发,放下吹风机。
“这个。”江宁指着照片里的人群,精准的找到林晏殊,抬起头看江梅,“是林晏殊,你其他照片还存在吗?”
“真的啊?这么巧?”江梅也很惊喜,拿起手机,“真有点像,高高瘦瘦的。照片都存着的,我不舍得删你的照片,每次换手机都会让人给我转过来。”
不是有点像,就是他。
那天,他全程跟着江宁。
江宁转身抱住了江梅,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妈。”
“他在找你吗?”江梅翻着那几张照片,很明显,每一张里都有那个高个子男生。林晏殊比普通人都高,其实很容易分辨,当年江宁要是看到这些照片,一定能看出来。可江宁不愿意看,江梅倒是每次都看,只是不知道这个男生是谁,“哎呦,我要是早逼你看照片,你们是不是那时候就能在一起?”
“不一定。”江宁的心很满,快溢出来了,她趴在江梅的肩膀上笑了一会儿,“我们现在在一起也很好,总归是在一起了。妈,这么多年辛苦您了,谢谢您。我以后会幸福的,您放心吧。”
“苦都过去了,以后只剩下幸福了。”江梅就没见过江宁撒娇,受宠若惊,脸上滚烫,笑了一会儿,揽着她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摇了摇,“我的女儿要结婚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希望我的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婚姻圆满。”
话出口那瞬间,她的眼睛有些红。
人生太快了,转眼就半百。
她曾经恐惧死亡,也恐惧孤独。她走过这样的人生,不想让江宁走她的路,她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凭着本能去爱女儿。
一塌糊涂,也没给江宁一点好的。
首饰盒里放着她的全部积蓄,一共十二万,是她给江宁攒的嫁妆。不多,但是她的全部。
“我希望你永远用不上,我给你,你留着,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江梅以前担心江宁万一结婚过的不好,留点钱是江宁的退路,如今觉得应该用不上。
林晏殊对江宁的宝贝程度,不会让她离婚一个人出去过。而且,江宁比她想像中的更坚强,大约用不着。
晚上江宁跟江梅睡在一起,新婚前一天的时间是过的很快,时间的时间很短,早上要很早起来化妆换衣服。
她原本只想要一套婚纱,林晏殊坚持加了套红色中式喜服。一月一号,北方冬天一定会冷,中式喜服抗寒的多。
他怕冻着江宁。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是要掩埋整个城市的下法。世界一片白,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色,小区贴着的囍字全部被遮没了。
滨城发布了黄色暴雪预警,私家车建议不要出行。雪太厚,就算建议出行也出不去。
江梅愁的满屋子转,江宁的婚礼没想到会遇到极端天气。
江宁穿上大红色喜服,戴上步摇金钗,正在化妆,妆容明艳,她也有点担忧。今天这个情况,婚车可能没法开了。
路滑容易出意外,不知道他们这个接亲该怎么接。
小区里还有一家要结婚,婚车困在地下停车场,出不来了。小区物业全员发动,正在铲雪。可天还在下,暴风雪仍在继续。即便车开出来,也开不走。
江宁听到外面婚庆策划在打电话,说不行就走过去,滨江一号离举办婚宴的酒店不远,只是新娘新郎比较麻烦,不太好看。
江宁也觉得走过去比较靠谱,发消息给林晏殊。她不追求多好看,安全为主。
反正什么都没有林晏殊好看,跟林晏殊结婚,办的怎么样,都是最盛大的婚礼。
林晏殊的回复很快,“不要担心,你该做什么去做,我会处理好。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如约而至,等我。”
江宁脸上滚烫,打字:“你注意安全。”
江宁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但很快江梅就冷静下来了,大概是接到了林晏殊的电话。
林晏殊不知道给这些人吃了什么定心丸,他们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婚礼了。
伴娘团全部是医院的人,大部分都是护士。她所在的科室,女医生太少了,只能找护士。
早上九点,江宁坐到铺着大红色喜被的床上,听到护士们尖叫声,她也起身离开床铺,走向落地窗。
林晏殊骑着高大白马,穿着笔挺西装,在楼下停驻仰头看来。
“林警官也太秀了!”护士们笑成了一团,“这是什么白马王子,江医生,你有眩晕的症状吗?需不需要准备急救?”
新房在顶层,这么远的距离可能楼下什么都看不到。但江宁的脸还是红了起来,她想表现的矜持点,坐回床上,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一点都不矜持的捂着脸笑了起来。
她很需要。


第51章 番外 婚礼结束
人间荒唐林晏殊。
林晏殊进门给她穿上鞋,红色斗篷披在她身上,挡住了寒风。他打横抱起江宁,在热闹声中走出了门,走进了电梯。
林晏殊穿着三件套西装,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带钻的领带夹熠熠生辉。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江宁抱住他的脖子,尽可能减少压在他手上的重量,“沉吗?手疼不疼?”
婚礼的规矩,到上车之前脚都不能落地,她要被林晏殊抱到他的‘宝马’上。
“没事。”林晏殊嗓音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不重,你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
“哪来的白马?”江宁拿掉他头发上的玫瑰花瓣残留,细细端详着这个男人。
林晏殊唇角上扬,深邃眼眸就弯了下去,“秘密。”
大雪纷纷,积雪已经超过了十五厘米,世界一片白,江宁穿着最明艳的红,是唯一的亮色。林晏殊把她放到白马上,下巴微扬,抬腿上了白马,江宁惊的回头看他,林晏殊低头亲了她一下,“别怕,我护着你,不会摔。”
白马很英俊,又高又帅,近距离更是震撼。江宁这辈子第一次骑马,居然是在她的婚礼上,她靠在林晏殊的怀里。
“我们会成为新闻吧?”
“我的新娘这么漂亮,不怕看。”林晏殊低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下,说道,“记得高中时吗?”
“嗯?”
“我故意不装后排座位,让你坐在我的自行车前面。”林晏殊带着江宁在暴雪中往前走,笑的嗓音很沉,“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
一抱,就是这么多年。
江宁和林晏殊到酒店,他们的白马就上了热搜。滨城暴雪,市民花式秀出行方式,这对最张扬。
路人拍的照片,一身红的新娘坐在白马上,白马漂亮骄傲,高高的扬起头颅。牵着缰绳的男人挺拔英俊,他回头看新娘,两个人目光对上,皆是笑意。
风卷枯枝,雪花飞扬,冰天雪地。满目的白与天相接,看不到尽头的苍茫中,他们似乎就这样相依为命的在漫长岁月中走下去。
画面美到了极致,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很少见到这样的画面。
热度居高不下。
江宁在酒店换上了长婚纱,听着伴娘团那边的讨论,热搜已经冲到了前排。江宁抽空看了一眼,保存照片,存到了爱情的分类里。
她的相册也有了分类,爱情的分类里单独放着和林晏殊的全部。
江宁是被江梅牵着手,走出了巨大的白色大门,走向了宴会厅。
江宁之前看过策划师的方案,他们的婚礼现场摆满了白玫瑰,但走出门真正的置身其中还是震撼。
他们的宾客相对周齐来说并不算多,留下了大片的空地,铺上了白玫瑰,反而美的更盛大。林晏殊抱着花,站在玫瑰花海中。
江宁握住江梅的手,看着世界中心的他。
他们取消了很多煽情环节,林晏殊希望他们的婚礼热闹快乐。江梅把她的手放到林晏殊的手心里,她红了眼眶,江宁的眼睛也红了。
“我很高兴。”母亲抱住了江宁,说道,“爱情很珍贵,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也很珍贵,都是稀缺的东西。希望你们能守护这份珍贵,祝你永远幸福,永远相爱,永远能体谅彼此。”
每一个人的婚礼都差不多,宣誓交换戒指,在众人的见证下定终身。
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林晏殊在台上唱了一首《第一次》,是林晏殊第一次把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听的那首歌。
宴会厅暗了下来,大屏幕上滚动放着江宁和林晏殊从高中至今所有的照片,江宁都不知道林晏殊从哪里找来。他们各自单独的照片,高中大学毕业工作一直到重逢在一起,牵着手拥抱自拍,举着结婚证靠在一起,最后是婚纱照。
穿着白色婚纱的江宁趴在林晏殊的肩膀上大笑,他们的笑融在阳光里。
“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林晏殊握着话筒看向江宁,笑着告白,“我喜欢你,江宁,我喜欢你。”
视频和唱歌都是江宁不知道的环节,林晏殊和策划没有告诉她。
惊喜。
江宁奔向他,张开手,抱住了林晏殊。
这个男人,说好不要在婚礼上哭,结果还是让她哭了好几次。
江宁因为林晏殊对婚姻有了向往,开始期待婚后生活。
林晏殊没有在婚礼上喝多,在结婚当晚喝多了。他们在家搞了个派对,参加完婚礼没有离开的朋友都过来了。
房子做过隔音处理,本来隔音效果就好,他的房子是一梯一户,楼下是周齐。不怕吵邻居,一群人玩的特别疯。玩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江宁不喝酒,她安排好所有人,把人送走。回到家看到林晏殊坐在客厅沙发上握着电视遥控器在看结婚照,江梅晚上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屋子里的酒瓶和餐盘已经收起来了,没她刚才走的时候凌乱。
江宁打开通风,打电话给江梅,半晌那边才接。
“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嗯。”江梅的嗓音惺忪,显然是在睡被吵醒了,“我在幸福苑的房子里,晚上住这里,你们早点休息。要是家里比较乱的话,放着别管,我明天回去收拾。”
江宁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客厅里林晏殊还专注的看照片,他的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散开两粒,露出一片锁骨。
手肘撑在膝盖上,袖扣已经解开露出有着伤疤的结实手臂。微敞着长腿,肩膀宽阔,身形高大。
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你收拾的?”江宁走过去,说道,“你没喝多?”
林晏殊没少喝酒,都是同龄人,灌酒很厉害。他酒量应该不错,反正江宁没见他醉过。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把家收拾干净,林先生厉害的。
林晏殊还在按遥控器,停在了江宁的单独照片上,他看了好一会儿,放下遥控器,嗓音沙哑低沉,“漂亮吧?我太太。”
江宁低头去看他,“林晏殊?你是不是喝多了?”
“嗯?”林晏殊转头看江宁,目光迷离,看了半晌语调很冷淡,“没有。”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宁被他逗笑了,这位就是喝多了,还死不承认。
林晏殊注视着江宁,大约有一分钟,他又看向电视,往后靠在沙发上,欣赏江宁的照片,“这个姑娘,我的。”
嗯,你的。
江宁起身走向厨房,说道,“坐着别乱动,我去给你冲一杯百香果水。”
婚礼前,林晏殊频繁的饭局,会喝酒,江梅就做了蜂蜜百香果放在冰箱里。江宁取杯子,冲了一杯水端到客厅,递给林晏殊,“能握住水吗?”
“今天我结婚。”林晏殊接过水,手倒是停稳,抬起睫毛欲说下去。他喝了一口水,顿时皱眉,“我不喜欢百香果,很多籽。”
那你平时喝的不是很欢乐吗?江宁一直以为他不那么挑食呢,原来是装的。
“明天给你做柠檬水,你先把百香果喝了。”江宁撸了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硬,扎到手心痒痒的。
林晏殊一口气百香果水喝完,靠在江宁的手心。蹭了蹭,像只大猫,“这个味道和我岳母做的一样。”
就是你岳母做的,我只是冲了水进去。
“你知道我太太叫什么吗?”
江宁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到了桌子上,“叫什么呀?”
“江宁,江水的江,安宁的宁。”林晏殊似乎想到了什么,坐起来,环视四周,“我儿子呢?”
你哪有儿子?江宁的脸有些热,不都在垃圾桶里。
“林沐沐。”
“哦。”江宁明白过来,说的是猫。
瞬间起身,走向书房。晚上人多,他们把林沐沐关在了书房里,打开门江宁叫了一声,林沐沐走出来。
“儿子,过来。”林晏殊招手。
林沐沐大概嫌弃他一身酒气,喵了一声躺在江宁的脚边。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林沐沐吗?”林晏殊放下杯子,整个人都倚靠在沙发里,嗓音哑哑的,很低很缓,“林和江各取一半,组合到一起。”
江宁抱着林沐沐走到沙发处,坐在旁边。
“我想,有一天你回来了,看到我们有个儿子,你一定会吓到。”林晏殊低笑,“你肯定会惊慌失措: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为什么会有儿子?”
我分得清物种,我生不出猫。
“可你不回来。”林晏殊抬手揽住江宁的肩膀,靠在她身上,靠了一会儿又转身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宁心里忽然就酸了,比百香果汁还酸,她抿了抿唇,“对不起。”
“我好想你。”林晏殊声音越来越低,随即咬牙切齿,“该死的自尊心。”
林沐沐实在嫌弃酒味,跳下江宁的腿,走到远处躺到了地上。
“那次在中央广场,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江宁问。
“嗯。”林晏殊抱住她,高大的男人整个都在她身上,圈住了江宁。
“我妈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里都有你。”江宁亲了下林晏殊的额头,抱着他,“我昨晚才看到。”
“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到我。”林晏殊哼了一声。
江宁笑出了声,最后还是看到了。
他们在客厅坐了很长时间,林晏殊松开江宁,起身,“我给你看个东西。”
“你别走了。”江宁连忙起身扶他,说道,“有东西明天再看,今天先睡。”
“不,今天。”林晏殊脚下漂浮,但步子很大,走向了书房,打开了柜子显出里面隐藏的保险柜,江宁蹲在旁边看他的保险柜。
保险柜看起来很贵,密码就三层。
他的贵重财物都在书房随意放着,保险柜里能放什么东西?
江宁看林晏殊认真输密码的样子,不知道他明天酒醒后会不会后悔。
密码繁琐,他输了很长时间才打开。
咔嚓一声响,空旷的保险柜里放着一张陈旧的作业本,还有一张被剪过的毕业照。江宁拿起照片,这一张她也有。
林晏殊把大合照剪了,只剩下他和江宁站在一起,他站在江宁后面。他们的表情一致,面无表情看着镜头。
“你送我的情书。”林晏殊用一种宝贝姿态小心翼翼把作业本纸递给江宁,说道,“背面是我的回信。”
正面是江宁的情书,稚嫩的笔迹,林晏殊保存的很好,笔迹倒是都还清晰。字句清楚,江宁写了整整一千字的情书。
她为了不让林晏殊看出来,写的很官方。
她的每一句背面都有林晏殊的对照回应。
江宁:“我喜欢你,林晏殊同学。”
林晏殊:“我喜欢你很久了,江宁同学。希望你可以真的喜欢我,我会永远的喜欢你,至死不渝。”


第52章 少年篇 少年的你,少年的我。
2006年秋。
周五的放学铃声响的那一刻,高一十七班便如开闸泄水从教室前后两个门蜂拥出去。不到一分钟,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江宁把作业整理好装进书包,下午夕阳斜进教室,细小的微尘颗粒在光里浮沉。
高一十七班是借读班,好听点是借读,难听就是这个班全是考不上高中的差生花钱进的滨城三中。
开学第一周,江宁便认清了这个事实,整个班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人。至今两个月,她认识的更清晰了。
江宁顺着夕阳光看上去,看到光的尽头,一片黑暗。她不太想回家,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周五总要回去。江宁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起身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滨城三中是寄宿学校,周五的傍晚有很多家长过来接人,车还没走干净,堵住了门。江宁攥著书包小心翼翼从车缝里挤出去,听到一声喊。
“林晏殊。”
她心脏跳了下,本能的回头看去。开学当天她知道了那个帮过她的高个子男生叫林晏殊,他们同班,他坐在最后一排,他是班里最高的男生。
林晏殊跨在一辆很高的黑色山地车上,一只长腿百无聊赖的踩着地。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休闲薄毛衣。他的头发很短,几乎贴着头皮,深刻冷俊的五官便凸显出来,眉眼很深,显得桀骜很不好惹。
他的手指修长,随意的搭在车把上,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一边的线垂落到胸口。
“能交个朋友吗?”女孩提高声音说道,“我是隔壁十三中高一十六班的陈薇。”
江宁这才看清女孩,她穿着滨城三中绝对不给穿的短裙,头发烫成了卷,化着妆,皮肤很白长的很好看。
林晏殊漫不经心的抬眼,语调冷淡,“没兴趣。”
江宁刚要收回视线,林晏殊忽然抬眼看来,他的黑眸凌厉,透着锋芒。
江宁连忙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她往周边看,林晏殊应该不是看她。果然,周齐骑车单车从她身后飞驰而过,喊了声,“晏哥。”
周齐和林晏殊是焦不离孟的好兄弟,两个人应该在高中之前就认识,同样在十七班。开学第一天,他们就自动坐到了一起,是同桌。
打球也是搭档。
林晏殊和周齐在滨城三中都是有姓名的人,他们到滨城三中第一个月就出名了,长的又高又帅球打的又好。以至于外校的都来凑热闹,想看看到底有多帅。
林晏殊人气更高,大概是受台偶和韩剧影响,很多女生喜欢他这种冰山款,觉得他很像男主角。
晚上宿舍熄灯后,班里讨论林晏殊的比周齐的多。她们觉得周齐可以做朋友,林晏殊这种才是男朋友款。
江宁不参与宿舍话题,她缩在黑暗的被子里听着别人讨论,只是听到林晏殊三个字耳朵就会热。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林晏殊,大概是那次春江广场,他把伞给了江宁。也可能是开学典礼上,她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与后排男生相接。
即将结束的时候,后面人起哄把一个矮个子男生推到她身上,随即那个推人的男生就被林晏殊一脚踹到了十八班的队伍里。那一脚又凶又狠,之后很长时间,他们班上男生不敢再随便推人。
公交车缓缓开了过来,嗤的一声停到站台前,这一站下车的人少上车人多。
上车口聚满了人,上车耽误了一段时间,江宁赶在启动的前一秒挤上了车。车上人很多,没有空座,她投完币抱著书包一路东倒西歪穿过人群走到下车口前抱住了柱子稳住身体。
林晏殊和周齐骑着单车,从公交车边缘飞驰而过。风扬起了他的校服外套,轻轻的荡着,潇洒恣意。
公交车里有女生低声讨论,说告白的女孩的哥哥混社会的,不知道会不会打林晏殊。又说,林晏殊高中不谈恋爱是他毕业要去美国。
江宁低着头,从书包里拉出耳机线塞到了耳朵里,打开了MP3的开关。
世界末日在耳朵里响了起来,江宁在心底叹口气,又要回去面对她的末日了。
江宁的周末度日如年,帮家里干活带幼小的表弟,还要听舅妈指桑骂槐。江宁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的作业背回来一天了,全堆在角落里。
周六晚上小表弟睡着了,衣服也洗完,已经九点。外婆在客厅睡下,江宁开灯写作业会打扰她睡觉。她拎著书包出门,破旧的筒子楼萦绕着发霉的潮湿味道,楼梯很暗,二楼靠着一个喝多了的酒鬼,江宁心惊胆战的绕开。
走出门,喧嚣便涌入耳膜,长尾巷主街道过了九点依旧热闹非凡。棋牌室的搓麻声,两元店的叫卖声。烧烤麻辣烫炸串的锅全都支在路边,道路又窄又挤,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交织成油腻令人不愉快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飘着油腻污水滩,往春江广场走去。快出巷子时,他听到了打架声。不是主街道,是旁边的暗巷。
她又退了回去,打架的人已经冲到了最里面的住宅楼前面,一盏灰黄的绿灯亮着,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林晏殊跟五六个人打在一起,他打架时很凶悍,拳头凶戾,眼神凶狠。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拳把就近的男生砸翻,来不及管后背,黄头发的高个子男生手里的棍子已经砸到了他的脊背上。林晏殊被砸的晃了下,转身抬脚把人踹到了墙上。
她的心猛的揪了起来,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短暂的时间,她的脑子转的飞快,一边跟那边警察报着位置一边从另一条巷子绕进去,她不敢直接进怕被报复。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跟林晏殊也不熟,那群混混很凶恶,长尾巷臭名昭著的一群混子。偷鸡摸狗打架劫学生调戏小姑娘,什么事都做。
江宁挂断电话,打开了书包里的报警器,声音开到了最大。瞬间,警笛声在巷子里响彻,江宁吓一跳把报警器扔到了角落,背著书包匆匆出了小巷融进了人群中。
这是江梅给她买的,说滨城这里治安很乱,遇到危险可以拿出报警器假装是警笛迷惑人。江宁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很害怕,手指都在颤抖。
她怕被报复,那群混混无恶不作,现在没人能保护她。
她隐在人群中看到黄毛他们一瘸一拐的跑出了巷子,棍子扔进了垃圾桶。他们有几个挂彩了,嘴角有血,脸上青紫。正在四处寻找,似乎在看警察在什么地方。
报警器起作用了。
大约有一分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高瘦的身影也走出了巷子。他拉起了帽子盖住了脸,帽檐很长,只能看到他冷白的下巴。他拖着一条腿,像是受伤了。
江宁松一口气,低着头攥著书包带匆匆的走出了长尾巷。
喧闹吵嚷的街道,人头涌动。林晏殊冷冷看了一圈,警报仍然在响,可没有警车出现。
警报声应该在隔壁巷子,他冷着眼,黑沉的睫毛都透着冷淡。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他手里的匕首滑落,坠进了卫衣口袋,抬腿走向隔壁巷子。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
“晏哥你没事吧?听说陈薇她哥去找你了,妈的,这还逼良为娼呢?不过是不喜欢她,就要杀人灭口?我这就过去了。”
“不会用成语别用。”林晏殊已经看清报警器响的位置了,没有警车,只是一个普通的报警器,卡在墙角。
光线很弱,看不清具体。
林晏殊欲上前看,听到真的警报声,他拉下黑色帽檐大步走出了长尾巷。警车已经到了长尾巷口,警灯闪烁,警察下车盘查。
林晏殊绕开警车,听到他们询问这里是不是有人打架。
有人报警了。
他路过春江广场,无意的瞥了眼。脚步停住,春江广场商铺灯光照亮了广场的座椅,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女孩趴在黑色铁桌面上写作业,地上放着巨大的一个书包。
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柔软,扎成了低马尾。
她美的很独特,皮肤雪白,非常干净。
滨城这个地方混乱不堪,长尾巷更是脏乱差,像是乌黑的淤泥,深不见底。只要踏进去,便可能深陷其中,最后窒息而亡。
江宁在这里,像是一株盛开在污泥之上,静谧潭水上开出的白色小花。
她就静静的开着,不受任何影响,散发着莹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