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张床就足够让他想躺着不起来了。
刘星泉在床上伸展开手脚。他又惬意地翻了一个身。和无瑕号的偷渡生涯相比,真的是天堂地狱的差别了。这时,他瞧见了床头的一排按钮。
他好奇地凑上去,按钮上方有着小小的说明文字。
“空气模式。这是什么?”刘星泉好奇地按了一下。
在一瞬间,他身下的床消失了。所有的被单和枕头也都消失了。刘星泉先是啊了一声,他以为自己会直接掉落在地。但随后他就发现自己悬浮在空中,他能感到从下方有不断流动的温和气流托着自己,让他保持在一个舒服的悬空状态。
“我明白了,原来是彻底去除床这个实物的空气床啊。”刘星泉双臂枕着头躺在微微起伏的气流上。唔,还挺舒服。这种气流在身下流动还真有一种柔和的按摩感。
但是身体不躺在床上,总感觉缺了什么。
他转头继续去看床头的按钮,津津有味地将这些模式一个个试了下来。有一种模式是床上会轻微的电流传到身体上,并不刺痛,反而会产生让全身放松的舒适感。还有一种模式是沙疗模式,将他的身体半埋入温热的沙子之中,房间会自动投影大海景象播放海浪潮声,也别有一番趣味。
最后一个选项是水族模式。刘星泉想都没想,直接按了下去。
不一会儿,船上响起了刘星泉的惨叫声。
……
……
斑船长说:“你的朋友,差点把自己淹死在床上。”
颜真:“……”他转头看向刘星泉,湿漉漉的刘星泉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以为只是一种睡眠模式。”他低声说道。
“水族模式当然是应对那些能够在水中呼吸的种族啊!可你是一个智人。”
刘星泉不想提起自己方才有多狼狈,淹死在床上这种死法实在是太丢脸了。他灌了一肚子水。这个时候正是船上船员的休眠时分,听到他的惨叫声第一个到场的是正在值班的斑船长。它冲进刘星泉的房间,直接把在水中挣扎的呛水男孩给拉了出来。
刘星泉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是在床上被淹死丢人,还是被一只鸡救下更丢人。拯救希望乡的英雄不幸淹死在床上,这个标题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好在颜真和其他船员都没说什么。在快速吹干身体后,颜真来到他房间把床上的水族模式直接拆了。
等众人散去,躺在床上的刘星泉想了想,发觉自己还没有和那只鸡道谢。于是他起身按照记忆去寻找斑船长的房间,但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迷了路。
颜真的这艘船大得出乎他的想象。刘星泉边走边望,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亮起。此刻,他再一次品味到了这艘船的精致与华美,构建这艘船的设计师一定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巧思。天花板上精细的花纹,每一处接缝的细致,自动扶梯的把手,所有的细节都赏心悦目。刘星泉沉默地观赏着,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处门口。
大门半掩着,但刘星泉依然能看到内里广阔的空间,在场地四周还有数排观众席。他好奇地推门而入。
在大门的一角,搁置着一个曾经被这船上唯一的囚犯打下来的标牌:格斗室。
……
……
翌日。
斑船长说:“你的朋友,昨晚被格斗机器人操练了整整一个晚上。”
颜真:“……”


第208章 农场
刘星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然后谨慎地踏出一步。他又伸出一只脚小心地触碰着眼前的地面,随后又踏出一步。
“刘星泉。”
“啊!”刘星泉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抖。
“刘星泉,我不是格斗机器人。”小真说。
“哦。”惊魂未定的刘星泉身体有些不稳,他的手扶着墙试图支撑身体,但很快就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刘星泉,这个墙壁没有任何机关。”小真说道。
“哦。”刘星泉转过身站稳,退回了房间。
“刘星泉,走廊上的地板也没有任何高科技机关。”
“这样啊。”
“这只是普通的地板。”小真说,并且用力地踩了踩。他看着刘星泉的表情郑重地说道。
自从把累到虚脱的刘星泉从那台格斗机器人手下救出后,他的这位朋友在床上躺了足足大半天。那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对船上一切事物慎之又慎。在此刻刘星泉的眼中,颜真的这艘船布满了不可知的高科技陷阱,一不小心就会触发什么危险机关,那个差点把他淹死的床就是最好的明证。
“其实这艘船真的很安全。”小真说。
“在没有遇到那个差点把我打得半死的机器人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星泉从门缝里露出半个头一脸痛难信。他的肌肉到现在都在酸痛不止,他的小腿还在发软。
“你好歹也是在无瑕号上打过工上过战场开过古代高达,是见过世面的银河场面人。别疑神疑鬼了,快,来吃饭吧!”小真一把将刘星泉给拽了出来。
到达餐厅后,刘星泉仍旧保持着一副疑虑重重的慎重姿态。
他死死地盯着盘子里的一条鱼。
今天的午餐是酸辣紫檬汁奇由鱼,这是藏诺姆星特产的陆生鱼,迦莫儿采购的储藏食物之一。它的鱼鳍已经进化为一对脚爪,虽然经过处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奇怪。
“在希望乡修整船的期间,我请人把自动料理机装上了。”小真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只要把原材料丢进料理机就能按照菜谱自动做菜,还能选择星球口味。你尝尝看,我选择了一个最接近地球的口味,这个味道你绝对会喜欢。”
刘星泉还是死死地盯着这条鱼。
“我吃过,味道真的可以。”
“颜真,这条鱼不会突然跳起来长出十六根触手吧。”
“不会!”
“它不会突然肚子爆炸,生出一堆奇怪的黏糊糊会爬的小东西吧!!”
“你这都是哪来的奇怪知识!”小真用叉子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他露出一个很美味的表情,“这只是在一个普通外星鱼尸体上进行的烹饪。”
“颜真,我在无瑕号上给斐涂蜘蛛厨师打过工,我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外星食材。我刚才说的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我曾经差点被一个榨汁机内的果子突然长出的十六根触手勒死,我曾经差点被一条案板上切成片的外星鱼刺身给活吞。请别问我刺身怎么能吞人。”刘星泉说,“我对你所谓的普通抱有很大疑问。”
“它真的只是一条好吃的鱼!!!”
刘星泉怀疑地看了一眼小真,终于下了决定,叉起一小块鱼肉,奇由鱼没有任何动静。他闭上眼睛放入口中。啊,很滑嫩,肉质很软,调味略有辣,还带有类似柠檬一样的清香酸味。真的很好吃。
“藏诺姆星的奇由鱼肉质很嫩,脂肪也很多。”小真说,“迦莫儿采购的食材很不错。”
在说出迦莫儿这个词后,整个餐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小真后悔地低下头,沉默地继续吃饭。
刘星泉正在全心全意地品味奇由鱼的美味,一块滑嫩的肉吃进嘴里还没怎么回味就进了肚。他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就把盘子给清空了。
“好吃!”刘星泉说,他想起妈妈对他嘱咐过的话,在外吃饭要感谢主人,也要感激做饭的厨师。于是他说:“谢谢你,颜真,也谢谢自动料理机,这条外星鱼真的很好吃。”
“如果迦莫儿在的话,她做的菜会比自动料理机做的更好吃。”张飞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餐厅的气氛变得更加让人窒息。菲低头推开了盘子,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响。斑船长歪过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刘备咳嗽了一声。关羽则干脆埋头吃饭连头都不抬。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刘星泉无辜地望向小真。小真赶紧拉着刘星泉离开了餐厅。见刘星泉对那条鱼很感兴趣,他就把他带到了食材培育室。
奇由鱼有一个小型放养场,被迦莫儿带上船的十条鱼如今已经繁衍后代,有约莫近百条小奇由鱼在放养场内的浅滩内游来游去,它们还尚未长出强壮有力的脚爪,有些像是银灰色的小蝌蚪。
小真递给他一小袋饵食,“扔少一点给它们。”刘星泉依言往浅滩内抛了一小把。浅滩内的小鱼们顿时炸开了锅,跳着抢他的鱼饵。刘星泉看得可爱有趣,又抓了一小把,小鱼们争先恐后地在水面上跳来跳去,抢着接鱼食。
“你撒鱼饵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靠太近,就算是小鱼也要当心。”小真这么说着转头望向刘星泉,“……我说晚了吗……”
刘星泉一脸僵硬地看着手,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被一条跳上来的小奇由鱼牢牢咬住,“颜,颜真,我被小鱼咬住了。”
“冷静,它的咬合力不大,咬不断你的手指。最多只会吸你一点血。”
“吸血?!!”刘星泉脸色苍白地甩起手臂。
手忙脚乱一阵后,小真把咬住刘星泉手指的小鱼扔回了培养池。
“这就是你说的普——通——外星鱼?”刘星泉哼哼道。
“唔,其实它们真的很普通,真的不会咬断你的手指。”
“你的信用在我这里是零了!是零了!”
有惊无险地观赏完养鱼池后,小真又带着刘星泉前去参观在船上的生态农场。农场内中植着各色作物,小真介绍起了这些地球难以得见的奇异外星作物。
在刚踏入农场时,刘星泉忍不住感叹道,“这是下雪了吗?”他眼前的草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带着白霜的叶片随着气流颤动,一派素净的冬景之色。
“这不是雪。”小真说道。
“对哦,这室内的温度少说也有二十度了。”
小真弯腰连根拔了一簇草,在细长的草叶之下是一块肥大的茎块。刘星泉这才发现这草叶上的白色并非是雪,而是一中白色的绒毛。
“这中茎块吃起来味道很好。”小真用刀去皮割下一小块递给刘星泉。
“这个茎块不会有突然长出十六根触手这中设定吧。”
“不会!!”
刘星泉将小块放入口中。小茎块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甘甜的奶香味。“好吃!”
“这中植物叫做若雪。是迦莫儿在农产品博览会上买来的。我觉得可以当做芝士黄油的替代品。”
“又是迦莫儿啊。”
“嗯。我这艘船上生态农场的作物都是迦莫儿种的。”小真指向另一侧的稻田,它结出的稻米是一中煮出来淡紫色的米饭,颗粒大小约为地球稻米的两到三倍,口感极为软糯。此外还有一中长势飞快的藤蔓,它的生长周期只有地球的7天就枯萎,但取第三天到第五天的藤蔓搅出汁水,便是味道酸甜的佳酿甜品。
在稻田的培养土壤内有一中口味极佳的蠕虫,它们一方面能松土排泄施肥一方面也能挖出来作为食材。
跟着小真在生态小农场里逛了一圈,刘星泉看得惊叹不已,他说:“迦莫儿真的好厉害啊,她留下了这么多作物。”
“是的。我准备把这些作物在船上长期中植下去。”小真说,“这些可以说是迦莫儿存在过的证明。”
刘星泉在一棵树前停下脚步,这是一颗紫檬树。今天他吃的酸辣奇由鱼所用调料之一就是来自这棵树结的紫檬果。在确认过这棵树不会突然长出嘴咬人后,他拉下一根树枝,闻了闻还未长成的紫檬的清甜芬芳。
“颜真,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
“我想在我的那颗星球上开一个农场。”刘星泉说,“你觉得怎样?”
“当然可以。你的星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小真兴致勃勃地问他,“你想开什么农场?”
“塔司球。”刘星泉说道,“我想养塔司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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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星泉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小真当然给予了大力支持和鼓励。
本来他就有计划带着刘星泉去尝一尝洛萨一直渴望吃的那个美食。现在真没想到他的朋友竟然有计划要养。他立刻给刘星泉找来了一些塔司球的饲养资料,在阅读到关于塔司球生活环境的一些要求后,刘星泉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颜真表达了资金从哪里来的问题。
“你是有钱的。”
“我有钱?”
“对啊。你不知道吗?”小真告诉他,其实希望乡除了赠予了他这个大英雄一个星球外,还给他了一笔奖金。他的账户接口应该也在手术时植入他体内的芯片了。
“哎?”
“你现在可是一个有独立账户的银河人了。”小真教他如何唤出星网账户,又教他如何登陆账户。在认证过刘星泉的DNA和动态密码后,他的账目详情立刻浮现在刘星泉的视网膜上。
“噢噢噢噢!我现在有400万信用点。”
“唔。虽然改造一个星球远远不够,但是开一个塔司球牧场的话,倒也够了。”
“好!”
“你可以先把资料看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采购了。”
“好的!”刘星泉举手,“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塔司球会突然长出十六个触手或者突然吞人吗?”
“不会!!!你在无瑕号上的厨房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就想问了,为什么星际的数字换算会和地球一样啊?”
“哦,其实大多数文明的单位都不一样。十进制或者十二进制数字换算都是很早在银河统一使用的算法了。至于为什么会和地球一样,那大概是文明发展殊途同归的巧合,或者有可能地球在过去受过外星文明的指点。这谁知道呢。”
刘星泉点点头,继续低头看塔司球的饲养资料。
菲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张单子。她开口道:“我发现厨房里有迦莫儿留下的一张菜谱。我有个想法。”
“什么?”
“能按照这张菜谱做一道菜吗?”菲轻声说。
“这没问题。大家肯定都想尝尝。”小真知道菲因为对迦莫儿一直有戒心而从未去吃过她做的饭,这是她的心结与遗憾。眼下她是想通过这中方式纪念她吧。
“这张菜谱上一些食材我们船上没有,所以我想申请沿途经过有食材的星球上停留采集一下,这可以吗?”
“可以。”
菲的脸上泛红,“谢谢你,颜真先生。”她看向刘星泉,“抱歉,要耽搁你回程了。”
“没事。沿途买菜我想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等菲离开后,刘星泉放下资料,他对小真说道:“等到买菜完毕,我们会很快回家了吧。”
“是的,”小真看着刘星泉笑道,“你是不是想罗阿姨了?”
“嗯,她肯定很担心我,我很想念她。你也很想颜叔叔安阿姨和珠珠吧。”
“嗯。”小真能感到他的体内自然而然涌起了一阵热流,那是他的宿主对他亲人情感的残留。
我的确很想念他们。
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我的“妹妹”。
“另外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刘星泉高喊道,“我们的期末考试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09章 噩梦之影
屈南永远忘不了那些噩梦般的影子。
在中学时期,他时常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冷汗地环视着昏暗的房间。他的母亲会闻迅赶来,在她温柔的细语下,他方能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
你又做梦了,母亲说。
他惶恐地看着母亲。
那只是梦,母亲柔声道,她的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
他会点头称是。
等母亲离去后,他只是蜷缩在自己的床上,久久凝视着在墙上绘出鬼魅暗影的幽暗灯光,一夜坐到天明。
那并非是梦,他想。
父亲也知道那不是梦。
在他幼年时期,那时母亲与父亲还尚未结束婚姻关系,他那时仍住在那老宅内。每当放学时分,他就会穿过那幽暗的小道,走进唯绿街区的最深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同路。这些层层叠叠的房子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大多数破损的墙面都已布满了青苔。因为设施老旧加上关于父亲的那些流言,很多居民早就搬离了这里。这条街道的公共设施年久失修,晚上只有两三个路灯昏暗地闪烁。
他的家在街区深处的最边缘,背靠着一座荒芜偏僻的山坡墓地。至今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扇已经掉漆褪色的大门,还有被潮气侵蚀而凹凸不平的地板,窗户外是阴深静谧的墓地,一到夜晚就是如哭泣般的风声。还有那诡异的……
“那种地方,只有怪人才能待得下去。”他的同学都这么说。
无论母亲怎么抗议,他顽固的父亲就是不肯搬离这个破旧的老宅,而在那时开始他每到半夜就会尖叫哭喊着抽搐,于是最后母亲下了决心与父亲办了离婚手续,将他带离了那墓地旁幽暗诡异的老宅。可从幼年就开始的噩梦之影依然缠绕着他。
他去看过很多医生,也曾吃过很多药,但始终没有好转。后来他开始努力习惯它,只把它当做如呼吸一般的平常。那噩梦终于开始逐渐减少,到了如今,他已经很少做噩梦了。
他似乎已经摆脱了这梦中的可怖黑影。
直到那一天。
那天,他汗流浃背地尖叫着醒来,破碎的梦中之影仿佛仍在眼前晃动。
“你又做噩梦了吗?”他的母亲担忧地问他。
那个噩梦又来了。
他又开始夜夜尖叫着惊醒。
然后他收到了一份电报,父亲因病过世了。
当他重返故乡时,他的父亲已经火化了。在父亲的葬礼上,来的人寥寥无几,几个和尚干巴巴地念着经,母亲深深地埋下头,他只能看见母亲缠结的手。
父亲的照片被放在娇嫩鲜艳的花儿之中。那张臃肿的脸上有着像是窥视众人一般的阴暗笑容。屈南拒绝向父亲行礼。在他来看,他古怪的父亲从未尽到当一个父亲的责任。
父亲就像那个幽暗诡秘的老宅一般,固执地将自己藏在角落,捣鼓着那些不可理喻的私密。他死了。一声不吭地死了,只留下了那座老宅。
屈南冷漠地听着和尚们诵经,不时有风吹进来,将那治丧幔布和花圈们吹得哗哗作响。
他坐在氤氲的香烛中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灵堂里。他猛地推门而入,直接带进了强烈的日光和新鲜的冷风。
“你就是屈南吗?”那个人影站在他的身前问道。
“你是?”
来人穿着一件风衣,个子高瘦,神情精悍,他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你有某段心理阴影,这和你的父亲有关,而且你的心理疾病至今尚未痊愈。”
屈南吃惊地瞪视着他,对方的口气相当无理但却毫无恶意,因此也没有引来他的怒气,“你是怎么知道……”
“不知你是否听过侦探这个职业。”
“侦探?这是你推理出来的吗?”
“不是,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
“你的母亲希望能查清楚你的父亲这些年到底在老宅干些什么。她也希望你能协助我。她认为调查清楚也有助于治好你的心病。”
“这……”屈南忍不住将视线瞥向另一侧的母亲,她低着头,她的手捂着她的脸。在那一刻,他感觉到那来自母亲失去爱人的悲痛。也几乎是立刻,他同意了侦探的要求。
“你可以称呼我为伏侦探。”伏侦探微笑道。
然后他们两人一起去了父亲的老宅。
他们叫来了出租车,穿过了城市,一直开到屈南记忆中的小巷口,司机却怎么也不肯再开进去了。“那里瘆得慌,我的车不进去。”他如此说道。
伏侦探付了车费。他们俩结伴一起走进了他幼年熟悉的那条街道。通往老宅的这条道路比他记忆深处更加破败。它潮湿而阴暗,街道两侧的路灯已经都坏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照明。四周很安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偶尔的狗叫声。
因为这些年的可怕传闻,这条街区上已经几乎没什么居民居住了。
最后他们到达了老宅。
站在老宅的门口,在看那严实晦暗窗户的那一刻,屈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转头逃跑。但伏侦探站在他的身旁,他强有力的手按住了他,“屈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精怪之说吗?”
那噩梦的残影突然窜进了屈南的脑海,他艰难地开口:“我……”
“我坚信科学,也相信万物都能用科学来解释。”伏侦探的声音很坚定,“你想一辈子都被这古怪的噩梦萦绕吗?”
他平稳的声音在瞬间平息了他的不安。屈南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到大门前扭开了门锁。
在踏进大门的第一刻,屈南就感到寒气从脚底板升起。在庭院内,他的父亲不知在何时放上了一些精细的异形雕塑。那些雕塑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但在屈南眼里,这实在太过诡异,因为这些雕像都实在是太真了,明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亵渎的生物,但雕塑却真到每一处表情与细节,每一处肌肉的刻画,仿佛在下一秒,这些邪恶的雕像就能变成活脱脱的活物。但问题是,这些雕塑全部都是脱离了正常生物的姿态,它们的模样就和他这些年梦里最深处的阴影之怪几乎一样。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对天空扭曲地伸出手,就像在召唤等待着来自天空之物。
“这实在是……”伏侦探目不转睛地说道。
“让人作呕。”屈南轻声说,他现在是真的想呕吐。在看到这些恶心繁复的雕塑后,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那些过去最可怕的梦又成了现实。而且它们的脸上都带着嘲笑般的恶意,仿佛在取笑他这个逃出老宅的胆小鬼。
“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看到了这些雕像,才导致你的噩梦不断。”
“也许是吧。”屈南瞪视着这些雕像咕哝道。
如果我不面对它,我这辈子永远都会被噩梦所缠绕。
他走上楼梯。老宅的台阶又陡又高,在上台阶时,他的身体在发抖,他的心在狂跳。他抵达了门口,扭开了房门。
老宅内部的构造与他幼年时相差不大。地上的地板凹凸不平,墙纸上因为湿气太重而长了青苔,只有昔日的橡木家具还有几分昂贵的气息。他们两人穿过了门厅,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在推开父亲书房大门的那一刻,屈南几乎是立刻尖叫出声,因为挂在书房正面墙上有一副巨大的油画,这幅画画的就是他噩梦中的地狱之景。
天哪,屈南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掐着自己的皮肤,他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悲鸣回荡在自己的喉咙内。这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油画啊。
那细长的,非人的肢体,光秃秃的污秽身体如螳螂般直立。那是难以描述的的亵渎。那是恐怖彼端的不可名状。而这幅图的背景是那么的让人熟悉,它描绘的正是老宅背靠的那座山坡墓地。那几个可怕的非人之物或蹲或站立于墓地上。它们正在挖掘墓地,翻出尸体。
这是何等让人作呕的疯狂之景。
我的父亲已经疯了,并且还把这疯狂的景象安在了我的脑子里,屈南在那一刻痛苦地想。
“屈南!!屈南!!”
伏侦探摇晃着他,将他从恐惧的妄想中晃回现实,“你看这幅画。”
“我在看,我的父亲果然是疯了。我一定是小时候看了这幅画才会做一直做噩梦。”屈南喃喃道。
“不,你看这幅画的背景。”伏侦探打开窗户,“这幅画的背景与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的景色一模一样。”
屈南呆滞地看着油画,又呆滞地看向窗外。没错,人们往往会被画面上非人之物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这幅画的山坡起伏,还有每一处墓碑的细节,全都与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