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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之际,太子方才得以回到东宫,刚得以询问罢太子妃的情况,便有宫人前来通传:“启禀殿下,萧节使求见。”
第232章 做个交易
太子微微一怔后,道:“快传。”
“参见殿下。”萧牧在书房中,向太子行礼。
此时的书房内,另有吉南弦与两名东宫幕僚在。
当下见萧牧,吉南弦的心情颇觉复杂。
近日他想了又想,仍是觉得对方那日在灵堂内的言行,难逃“始乱终弃”四字!
为人兄长,自家妹妹被这般欺负,按说他该愤怒难当,无比痛恨对方——
可是……
此时看着那必然尚未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的青年,吉南弦心中滋味难言。
萧侯此人……
强又强的过分离谱,惨又惨的世间少见。
前者,他难免有些畏惧……
后者,他不禁些许心软……
于是,怒己不争的吉家阿兄,唯有默默转开视线,不再去看那青年。
“萧节使不必多礼。”太子抬手虚扶,看着眼前之人,心绪几分翻动:“不知萧节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萧牧直言道:“臣想见伽阙一面。”
两名幕僚闻言交换了一记眼神。
——这是不满殿下迟迟未有处置伽阙,直接上门讨人来了?!
幕僚欲言又止之际,只见太子转身朝一旁的书架处走了过去,却是抬手取下了书架前挂着的佩剑。
殿下这是?
那两名幕僚眼底微惊。
定北侯讨人的举动固然嚣张了些,可殿下也不至于提剑便砍吧?
下一刻,却见太子殿下将那把佩剑递向了定北侯。
“伽阙此人,交由萧节使处置。”
萧牧垂眸看向那把熟悉的佩剑。
此剑,曾是他少时所有,甚少离身。
舒国公府出事后,必是与府中家产一同抄没了。
未曾想到,会出现在此处。
他伸手将佩剑从太子手中接过,二人一递一接间,似有漫长岁月流转变换。
“多谢殿下。”
萧牧抬手,垂眸退了出去。
“殿下……此举甚妙啊!”书房的门被合上之后,一名幕僚低声说道:“将那伽阙直接交由定北侯来处置,一则是送了个人情给定北侯,表了殿下之态……二则,这顾全大局的担子,便顺势交到了定北侯手中,如此一来,定北侯也未必就敢冒此大不韪,执意要那伽阙的性命!”
另一名幕僚看向他:“若定北侯偏就敢冒此大不韪呢?”
对方愣了愣:“那……”
那,这话题……不就聊死了吗?
太子透过紧闭的房门,仿佛仍能看到那道身影。
“剑既给了他……他如何做,都没有错。”
“萧牧?你来作何!”
拘押伽阙的东宫暗室内,随着暗室的门在萧牧身后被重新合上,短暂明亮了一瞬的室内再度陷入了昏暗。
火烛摇曳着,照映出伽阙眼底的怒气,与这怒气之下强压着的不安。
他的视线落在了萧牧手中的佩剑之上。
“怎么,你想杀我?”伽阙咬着牙,定声问:“你敢吗?”
见萧牧未答,他心中不安更甚:“……亏你萧牧自诩有勇有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愚蠢小人罢了!我伽阙一贯敢做敢当!杀你阿娘者,另有其人!你应该寻你们大盛储君要说法去!”
萧牧有些好笑地看着那长相凶悍,却一直在无声防备后退的汉子:“无需如此害怕——我不过是想同你做个交易罢了。”
“少放屁……谁怕了!”伽阙挺起胸膛。
“噌——”
利剑出鞘,横在了他胸前。
速度之快,他甚至未能反应过来!
“你……不是才说做交易吗!”伽阙想骂没敢骂,瞪大了眼睛问。
“这便是我要做的交易——”
“……”
半刻钟后,萧牧提剑自暗室中而出,有血珠自剑身凝结滑落。
长剑归鞘,青年人冷峻的面庞之上看不出分毫表情。
守在暗室外的侍卫神色微惊,却未敢多言。
待那尊煞神走远了,侍卫方才返回暗室查看,只见伽阙倒在地上,身前破了个血洞,双眸紧闭。
侍卫大惊。
“速速去禀明殿下……!”
夜色渐浓,月过枝头。
“老师,阿娘当真无事了吗?”
园中小径,嘉仪郡主牵着衡玉的手,正要去看太子妃。
“郡主放心,项嬷嬷说了,太子妃已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那就好……”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宫人哭声,嘉仪郡主握紧了衡玉的手指:“老师,我有些怕……今夜您能留在宫中陪我吗?”
孩子终归还是孩子,平日里再活泼大胆,也是分事情的。
圣人驾崩,宫中缟素,气氛紧绷,这是嘉仪郡主从未经历过的场面。
衡玉反握住小女孩柔软的手,温声应道:“好。”
嘉仪郡主这才稍稍安心些。
此时,随着脚步声,迎面走来了一道身影。
看清来人,衡玉身边的女使月见福身行礼:“萧节使。”
衡玉抬眼看过去。
浅淡月色与石灯相映下,愈发衬得那张脸如无暇寒玉,缺少凡人气息。
四目相接间,衡玉眼神疏离,如看待一位陌生人,神情淡然地垂下了视线,无声福身。
萧牧向嘉仪郡主拱手,抬脚离去。
待他走远了些,一向稳重的月见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萧节使……怎佩剑入宫?!且手上还染着血!”
正不安着的嘉仪郡主惊异地转头,看向萧牧离去的方向:“……那是父王书房所在!”
“别怕。”衡玉重新牵起嘉仪的手:“他不会的。”
嘉仪转回头仰脸看着老师,对上那双眼睛,心下慢慢安定下来。
“走吧,去看太子妃。”
嘉仪轻轻点头。
月见犹豫一瞬,遂也跟了上去。
很快,便有定北侯手刃伽阙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来。
四下震动不已。
有大臣既惊且怒:“太子殿下怎能纵容定北侯私自处置此事!”
“殿下为了安抚定北侯……未免做得太过了些!”
“圣人尸骨未寒,又出此等事……”
叹息声连连,百官只觉焦头烂额。
“走,随我前去面见太子殿下!”
数名官员去往东宫,欲见太子,却听宫人道:“殿下正与萧节使商议要事,时辰已晚,诸位大人请明日再来吧。”
几人闻言大眼瞪小眼,气得甩袖离去。
第233章 会让萧节使重新信我
“殿下为何要带臣来此——”
东宫崇文馆外,太子示意内侍上前将大门打开,边答了萧牧的话:“此处安静,适宜与萧节使说一说话。”
萧牧闻言未语,跟着太子走了进去。
一应宫人得了示意,只守在门外,未跟上前。
“幼年少时在此处读书时,每日都很热闹。”太子的目光环视着馆中四下:“近些年来,则未曾再踏足过此处了,虽时常也有宫人洒扫,却果然只剩下了满目冷清。”
萧牧也举目看去。
此时夜色中的崇文馆,同他记忆中的伴读之地有着天差地别之感——景物变换尚是其次,心境改变或才是根由所在。
“还记得这株李树,夏蝉尤喜在此聒噪,宫人们赶也赶不尽。”太子看向廊下那郁郁葱葱的大树,眉间有一丝笑意:“晨读时声音弱了些,少傅便要说,少年郎君正是读书时,劲头连蝉鸣都比不过,日后要如何治国辅政——”
于是,他们便扯着嗓子高嚎,吵得少傅不得安宁,想掩耳又觉对不住方才的训言,只能艰难维持面色不变——萧牧也还记得。
他始终慢太子一步,二人走进长廊中,于廊下站定。
“伽阙之事已了,此剑还予殿下。”萧牧将剑奉上。
太子垂眸看着那把剑,却是道:“不必了,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萧牧微怔,一时动作未变。
“萧节使自行处置即可。”太子又道。
“是。”萧牧将手收回,握剑在身侧。
“萧节使可知,璞贞仙师是谁的人吗?”太子忽而问道。
“臣只知其极得圣人信重,至于其它,并不清楚。”
太子道:“那萧节使大可猜一猜——”
闻得此言,萧牧看向他。
四目相视一瞬,太子微一点头:“没错,璞贞仙师,是我早前安排在父皇身边的心腹。”
萧牧略有些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太子选择在此时与他直言此等事。
“父皇患病,已有数年之久了。”太子看向廊外夜色,缓声道:“久治难愈之下,人总是要日渐躁戾昏沉的……这两年来,因病之故,父皇做错了许多决定,身边也更多了别有居心之人。再到后来,父皇甚至将希望寄托于方术之上,为朝堂而虑,亦是为己而虑——因此我安排了璞贞仙师,出现在父皇面前。取得父皇信任,充当我之耳目刀剑。”
太子说着,眉眼微敛,声音低了些:“吾从来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亦有自私算计手段。”
“殿下为储君。”萧牧语气平静:“为君者无需纯善,无手段则无法自保,又何谈庇护苍生。”
甚至在至高之位上,纯善平庸,才是过错。
太子转头看向他:“实不相瞒,我也是这般想的。”
四目相视,二人皆无声笑了笑。
片刻后,太子将笑意渐收起:“起初安排璞贞仙师到父皇身边,是为防父皇太过沉溺方术丹药,错信旁人。但就在数日前,璞贞仙师与我说了个猜测……父皇的病,或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一次,萧牧的意外是真实的:“有人使毒谋害?”
“且此毒极高明隐晦……若非璞贞仙师因擅炼丹之术而通晓些偏门医理,轻易也察觉不到。”太子语气几分凝重:“父皇病了多久,这毒便下了多久……整整数年之久,对方的耐心与手段,都非常人可比。”
萧牧正色问:“殿下当下可知下毒者何人?”
太子摇头:“初知此事,未敢打草惊蛇,当下只是暗查父皇身边的宫人之中是否有可疑者,由此再顺藤摸瓜去查幕后之人——”
“那殿下是否有怀疑之人?”萧牧又问。
“不瞒萧节使——”太子扯了个微苦笑意,自嘲般道:“自得知此事,当下所见之人,上至手足胞弟,下至寻常宫人,皆觉可疑而不可信。如此一想,日后或也要变成那猜忌多疑、面目可憎的君主了。”
萧牧:“多疑者从不会认为自己多疑,殿下敏觉自省,不会成为他们。”
太子看着他,片刻后,笑了笑:“但愿如此。”
萧牧微垂眸:“殿下如今既无法相信任何人,又为何要与臣明言?臣之嫌疑,不比任何人少。”
“不,萧节使与旁人终究不同。”太子侧过身,看着萧牧,道:“况且我知道,萧节使与我一样,如今也极难相信任何人,甚至也无法相信我——”
“我方才之言,或者说自踏入这崇文馆开始,甚至是更早时,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萧节使眼中,皆是可疑的,别有居心的,值得一再思索警惕的——”
“萧节使有此感,实属再正常不过。”说到此处,太子声音微低:“若我是萧节使,必定也会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不提从前的路太过坎坷,单说这世间,人心易变,才是常态。”
“但无妨。”他看向萧牧的眼神里有着沉重的愧疚与亏欠,及一丝难以压抑掩饰的庆幸,那目光不再像是在看待一位诸侯武将,甚至也不再是臣子——
“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我会让萧节使重新信我。”太子最后说道。
一直只是听着的萧牧,从始至终未曾开口。
他抬起握剑的手,无声向面前之人施礼。
当下,他无法多说什么,也无需多说什么。
虽见所闻,或皆表象,他已任何行差踏错的机会,脚下的路,半步也错不得。
唯时间与真相,方能给他以指引。
凉风过廊,廊外枝叶发出簌簌声响,月映树影摇曳着落在廊中二人身上。
行礼罢,萧牧缓缓退出了长廊。
看着那道身影走远,太子久久未曾离去。
此一夜,宫中丧灯长明。
自太子妃处回来后,衡玉履行承诺,陪着嘉仪郡主过夜,宿在了东宫。
翌日,宫中哀乐声起,一应丧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觉醒来后,嘉仪郡主的情绪平稳许多,不再似昨日那般惶然不安。
想到明日便是与晏泯约定相见之日,衡玉心有思索,不欲再留在宫中,正准备出宫之际,却见自家阿兄匆匆找了过来。
“阿衡!永阳长公主府,怕是出事了——”
第234章 颠覆
吉南弦压低了声音,焦急地说道。
衡玉心中“咯噔”一下,心脏像是猛地往下坠了坠:“出什么事了?”
“昨夜长公主殿下伴守圣人灵前,已近两日两夜未眠之下,今晨天色初亮之际忽发不适,由太医看诊罢,道是疲累及悲痛过度所致,便开了方子,回了府上静歇——”
吉南弦大致将经过言明:“离宫时尚且还算勉强,可谁知回府不过一个时辰,便突然呕血昏迷,像是发了急症,据方才入宫传话之人道,看情况恐怕……”
“阿衡,你快些出宫去看看吧!”
衡玉脑中空白了一瞬,立时点头:“阿兄随我一起——”
“这是自然!”
与永阳长公主有着多年情分在的,不止是衡玉,更是整个吉家。
兄妹二人匆匆出了东宫,跨过内宫门,等在马车旁的程平跳下辕座。
“平叔,去永阳长公主府!”
衡玉边交待着,边极快地上了马车。
候在马车里的翠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姑娘——”
紧接着,吉南弦也坐了进来,马车很快驶动,离开了宫城。
出了宫城范围,程平一手驾车,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字条,递向了身后车厢:“有人给姑娘的。”
衡玉下意识地打起车帘,伸手接过,展开来看,入目只见字迹熟悉。
其上仅一行字——皇帝之死,实为人毒害。
衡玉眼神微变。
吉南弦探了头过来瞧:“什么字条?”
待见得其上所写,瞳孔不由一震:“这……”
衡玉已将字条攥起,紧紧握在手中。
“阿衡,你可知这字条是何人所递?”吉南弦面色郑重地问。
衡玉:“知道。”
“谁?”吉南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衡玉有些出神,随口答着:“萧牧——”
吉南弦:“?”
不是分道扬镳了吗?!
为何还要给他妹妹传递消息!
这定北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不对不对……
这非是眼下的关键所在!
“难怪……”吉南弦找回脑子,后知后觉地道:“难怪太子殿下近日命人暗查圣人身边之人……原因竟在此!”
可……如此要紧事,太子殿下行事虽未避他,却也未曾与他明言详细,定北侯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
想到昨晚萧牧先杀伽阙,后与太子单独前往崇文馆……
崇文馆,乃是昔日太子与“定北侯”读书的地方……
物是人非,共赴旧地……
莫不是已经摊牌了?
吉南弦脑中思绪混杂,一时不知究竟该专注于何,直到妹妹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皇帝临去前,也是突发急症呕血……长公主殿下身上所中,会不会是同一种毒?”
吉南弦惊异地看着她:“你是说……长公主殿下,也中毒了?!”
衡玉微点头,眼神变幻着:“前不久白爷爷刚诊出来的,此毒极隐晦,藏于殿下体内已久……”
此前她还曾短暂地怀疑过,下毒之人或许就是皇帝——
吉南弦后背升起寒意:“如此相似……那多半就是同一人所为了!”
衡玉动作略迟缓地点了下头。
是。
同一人所为……
那么,那个人,是谁?
她死死地抓着衣袖,却无法压制那些逐渐清晰的念头。
“何人竟能同时给圣人及长公主下毒……且长久以来,竟无人察觉。”吉南弦的眼神惊惧反复着:“此人究竟何来如此瞒天本领……”
衡玉忽然道:“太子殿下……”
吉南弦蓦地转头看向妹妹:“阿衡,你是怀疑这皆是太子殿下……”
“不。”衡玉看着他,定声问:“太子殿下此时在何处?”
“我去寻你之前,太子殿下便已出宫赶往长公主府了——”
衡玉眼神倏地一变。
而后催促道:“平叔,再赶快些!”
程平将马车赶得飞快,待临近永阳长公主府之际,心中焦急万分的衡玉打起了车帘往车外看去。
“阿兄!”
看到前方坊内一条岔路上行驶着的车驾,衡玉忙道:“你快看看,那是不是太子殿下的车驾!”
吉南弦闻声靠近车窗往外看去,只见得那行车驾驶入了另一条出坊的甬道上:“是,正是太子殿下的马车——想必是长公主殿下情况大致无虞,太子殿下带人回宫了。”
衡玉心下微松:“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这句话中,所包含着的另一重意思,此刻只有她自己知晓。
若太子安然无恙从长公主府离开,那便可证明是她多疑……
马车很快在永阳长公主府门外停下。
府门外,果然不见了太子的车驾。
衡玉刚下马车,便走上前去,向迎上来的门人问道:“殿下情况如何了?”
“衡娘子来了……”门人叹了口气:“殿下此前吐血昏迷,而今才算脱离性命之危,由医官施了针,此时已经睡去了。”
衡玉微皱着眉点头:“那就好。”
可此前白爷爷分明说,殿下暂无性命之忧……为何今日突然发此急症?
当真是因皇帝驾崩之故受了刺激,还是另有缘故?
是那“暗中之人”等不及想要对长公主府下手了吗?
衡玉一时想了诸多,正待入府去寻其蓁嬷嬷问一问详细时,忽听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马儿嘶鸣——
衡玉身形一僵,动作迟缓地转身,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马儿嘶叫声还在继续,像是受惊竭力挣扎之下发出的声音。
吉南弦也听到了,下意识地看向坊后的方向。
算一算,太子殿下的车驾,此时应当刚出坊不久——
“那声音,该不会是……”吉南弦几乎不敢说下去。
衡玉面上血色褪尽,僵硬地转回头,透过那门人,看向长公主府院内——
府院深深,拱门重重,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而这一刻,这一切景象仿佛皆于她眼前悉数崩塌,瓦解,彻底颠覆,消匿。
衡玉脑中与眼前,都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身后坊外隐隐传来模糊不清的厮杀声,将她猛地从那黑暗的漩涡中拉回。
眼眶红极的衡玉蓦然转身,奔下石阶。
吉南弦面色发白地跟上,边交待道:“平叔,快!”
第235章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不必吉南弦再明说,程平便会意,驱车朝那异动传来的方向赶去。
车轮滚滚前行,随着驶近,渐有刀剑相接的厮杀声入耳。
待同那声音只剩下了一巷之隔之际,程平将马车猛地停下。
“阿衡……你在车内等着!”吉南弦正色同妹妹交待了一句,便匆匆下了马车,朝那厮杀声之处疾奔而去。
衡玉顾不得许多,带着程平去追兄长,快步绕过长巷,待见得那车厢分离的马车分明就是太子车驾无疑,而车厢旁倒在血泊的那具尸身身着内监衣袍——
衡玉眼底心中一凛,彻底再无半分侥幸。
“翠槐,速去附近告知各衙门府司,有人在此刺杀太子殿下!请他们速派人前来相援!半刻也不可耽搁!”
翠槐闻声面色一惊:“可是姑娘您……”
“快去!”
“是!”翠槐再不敢有片刻迟疑,提裙飞奔而去。
眼见那道着储君丧服、身上染了血的背影退无可退之下,被几名负伤的侍卫护着退入了死巷中,吉南弦惊声道:“殿下!”
而下一瞬,只见那紧追而上的几名黑衣刺客先后踢翻了巷口处的几只半人高的木桶。
看着那桶中源源不断流出之物,吉南弦面色大变——火油?!
一名刺客将点燃的火折子丢入巷中,只听“轰——”地一声,巷中顿时火势大起!
“殿下!”
吉南弦目眦欲裂,欲冲入巷中救人。
大行皇帝刚驾崩,太子殿下绝不能出事!
一名刺客见状眼神一寒,举刀朝吉南弦砍去。
程平飞身上前,一脚踹在那刺客心口处,护着吉南弦后退数步。
数名刺客立时围上来。
程平刚自宫中折返,身上并未备下刀剑,赤手空拳之下很快便难以抵挡。
衡玉弯身提起一名侍卫手边沾着血的长剑,双手握着,毫不迟疑地朝一名正与程平缠斗的黑衣人后心处用力刺去!
那黑衣人身形一僵,僵硬地转回头来,死死地盯着衡玉。
衡玉咬着牙,蓦地将剑抽出,猩红的血在眼前迸溅。
已负了伤的程平趁机夺了那黑衣人手中长刀,塞到吉南弦手里:“郎君护好自身!”
吉南弦握着长刀,看着那巷中熊熊燃烧的火海中凄厉挣扎着的一道道人影,眼眶红极,一时心中悲怒翻腾,挥剑朝黑衣人奋力刺去。
“不留活口!”
为首的黑衣人下了死令。
程平重伤倒地,衡玉抵挡一名黑衣人攻势之际,手中长剑被击落,当即唯有飞扑上前,死死去抱拖住那名举刀走向程平的黑衣人。
此一刻,她眼前忽地闪过九年前幽州城外深山之中,满身是血的阿翁死死抱着那“盗匪”,让她快跑的画面。
而这一瞬之间,她看到了此时面前举着刀的黑衣人左手手腕内侧,赫然也有着那深青色图纹。
衡玉眼神寒极。
竟又是他们!
又是他们!
从她扑上前来,到发现那刺青图纹,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衡玉蓦地举起方才下马车时藏在袖中的匕首,抬手狠狠地朝黑衣人的脖颈处扎去。
几乎是同一刻,那黑衣人也已做出了反应,抬肘攻向身后的衡玉,将她重重地甩飞了出去。
“扑通!”
衡玉重重地摔落在地。
吉南弦眼神大震:“阿衡!”
程平见状咬牙想要爬坐起身。
那黑衣人拔出脖间未曾刺入太深的匕首,见得其上变得乌黑的血迹,眼神顿变,怒骂一声,举刀就要朝衡玉砍去。
“咻——”
一支长箭飞来,刺入了黑衣人胸腔内。
倒在地上的衡玉支撑着身子转头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人一骑奔来。
很快,他身后便有浑浑马蹄声传近。
为首的黑衣人见况不妙:“走!”
“留活口!”萧牧翻身下马,边吩咐身后下属,边大步朝衡玉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