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不喝。”以后她都不喝了。
“那喝白桃茶?”陆行问。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一时陆行送了茶盘过来浮在水面上,长孙愉愉戏谑道:“你难道不给我弹个小曲儿什么的?”
陆行用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客官要听什么曲儿?”
“把你最拿手的拿出来就是了,弹得好,本县主有赏。”长孙愉愉大喇喇地道。
气氛瞧着挺好的,谁知陆行却反问道:“心情不好么?”
长孙愉愉愣了愣,慢慢敛起了刚才虚假的笑容,沉默片刻后道:“我还在想刚才云珠的事儿。”
“你是怎么想的?”陆行问。
“南边儿我瞧着虽然富庶,但农地并不多,她家也没有力气种地,似她这样的人得有个女子也能做的活儿才行。上次在季苏镇,我跟四姐姐提了提,想要置办些产业,不为赚钱,就当是给云珠那样的人找个生计。”长孙愉愉有这个想法是从在河边看到那些大冬天穿着单衣的彩衣女子就有了的。
都说达则兼济天下,长孙愉愉算不算达还不知道,但是她从小也没操心过自己的事儿,全操心别人去了。
“唔,你这个法子可以,需要我做什么?”陆行问。
“我已经写信给慧兰了,她年后会南下来帮我打理这些事儿。到时候还麻烦你找个管事儿带她认认路,省得被人给骗了。”长孙愉愉道。
“慧兰?”陆行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说到这儿长孙愉愉就忍不住真心笑起来了,“你忘啦?就是那个想嫁给你愿意倒贴十万嫁妆的那姑娘。”
陆行恍然地笑了一声。
“你猜最后是谁得到了这十万嫁妆?”长孙愉愉问陆行。她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成亲了,朱慧兰的年纪比她还大些,自然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陆行垂眸道:“你既然这样说,那她所嫁之人定是我认识的,你特意这样问,显见有出人意料的地方,让我想想,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陆行思索了一会儿,“总不能是本清兄吧?”
长孙愉愉微微惊讶地看着陆行,“你这人脑子不坏啊。”
“多谢县主夸奖。”陆行有些无奈。
“就是他,还是我牵的线。”长孙愉愉有些得意地道。
“你怎么想起给这两人当红娘的?”陆行问。李本清可是当着长孙愉愉的面指责过她的人。据陆行了解,长孙愉愉可不是不记仇的人。
“慧兰一心从商,心性还行,但是久了怕她走歪路,我觉得李本清的本性还不错,可以规束慧兰。而李本清呢,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想着他肯定能做个清官,但不过只要是人就得穿衣吃饭,为了保全他的本性,让他不忘初心,娶个嫁妆丰厚的妻子岂不两全其美?”
这理也太歪了。但是细品之后,陆行不得不承认长孙愉愉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既然朱家姑娘已经嫁人,你怎么好叫她南下?”
“因为我让我娘托人给李本清找了个南边儿的县外放做县令啊。”
一县的父母官,一个小小的县主,一封信就搞定了。也就无怪乎,长孙愉愉当初在京城那么“受欢迎”了。
“行吧。”陆行摸摸鼻子,随即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这红娘做的,难道也不问问他们俩互相能不能看对眼?”
长孙愉愉理所当然地道:“慧兰一心想嫁个进士及第,她如愿以偿了,至于李本清家里那么穷,为他读书肯定借了债的,别看他中了进士,但进的是清水衙门,京城大不易居,肯定还得借债,他娶了慧兰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如何能不愿意?”
长孙愉愉说得很实际,虽然残忍,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贫穷让人在婚事上没得选。
当然富贵也可能没得选,比如长孙愉愉自个儿。
说完这一堆话,长孙愉愉突然又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慧兰她胖啊?”
“不会啊,胖点好,胖才是福气。”陆行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长孙愉愉能盛下酒的锁骨窝,然后再快速地挪开了眼睛。
长孙愉愉听出陆行在内涵自己了,她阴阳怪气地道:“这女人的福气不是看嫁给什么人吗?”
“嗯,所以朱姑娘嫁给了本清兄。”陆行笑道,这笑是没说完的下半句。“起来吧,也不能泡太久,明早你再泡泡就好。”
长孙愉愉起身穿衣时才发现,她平素穿的衣服陆行都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再不像上次来时那样不方便了。
却说泡澡很容易让人放松精神而瞌睡,长孙愉愉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精力再跟陆行说话,兀自睡了。
里间的床其实就是个竹台,和琅玕院的一样,长孙愉愉睡在竹台上,而陆行则在竹台下的地毯上铺了被褥,两人算是同室而居,分床而眠。
只是清晨微弱的阳光洒在长孙愉愉的眼皮上将她唤醒时,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陆行的后脑勺,而她的手脚正缠绕在陆行的身上。
长孙愉愉猛地一推陆行坐起来,“你……”
陆行略带倦意地转过身,睁开眼,半撑起身体看向长孙愉愉,嗓子有些沙哑地道:“怎么了?”
长孙愉愉指指陆行,又指指自己,“怎么会这样?”她还以为陆行是正人君子呢。
陆行看看竹台,又看看自己的床铺,“你自己滚到我这边儿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此刻还困意十足,跟长孙愉愉睡觉真心是折磨人。这姑娘太喜欢啃肉骨头了。
长孙愉愉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自己滚到你这边儿来?陆九你少装蒜,肯定是你昨晚趁我睡着了把我,把我弄过来的。”长孙愉愉抵死也不认是自己的错儿。
大清早的被长孙愉愉如此指责,又加上欠瞌睡,陆行的脾气也没那么好,“我把你弄过来是能吃还是能看?”昨天晚上长孙愉愉又是啃又是摸,弄得他心烦意乱,要不是怕她冷着,陆行真想把她给推回去。
看陆行一脸嫌弃的模样,长孙愉愉已经相信不是陆行主动的了,但是这并不能压制她的怒火,反而让她内心里那簇小火苗腾腾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这人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什么意思?!长孙愉愉心里有个小人正在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咆哮。
而陆行是做了好人,还被人当成驴肝肺。“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县主总是拿我当色鬼看?”陆行的语气有些暴躁。


第135章
长孙愉愉瞪他一眼, 他还不如色鬼呢。她使劲儿地瞪,就要瞪得陆行低头为止。偏偏陆行理都不理她地兀自起身了。
长孙愉愉原地愣了半晌,有点儿不适应陆行的态度。因为成亲后, 虽然两人还是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但陆行还从没这样冷待过她。
等长孙愉愉回过神时,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想朝陆行吼两句的, 结果却见他脱光了衣裳正走进汤泉。
长孙愉愉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压制了那猝不及防的尖叫, 有伤风化,太有伤风化了。长孙愉愉重新钻进被窝, 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罩住,她怀疑自己会长针眼儿。
这或许“吓到”了长孙愉愉,反正她眼睛不自主地开始发酸, 紧接着就湿润了, 于是就更把被子裹得死死的了。长孙愉愉那叫一个委屈啊,她这都嫁了个什么人啊?陆行是有龙阳之好么?
想想他身边的小厮泉石生得的确也叫俊。
这样一想,长孙愉愉也就不哭了,总之那就不是她自身的原因,而是陆九自己有怪癖。
从汤瀑回陆府的一路上, 长孙愉愉都不带搭理陆行的,陆行这一次也没主动说话, 和来时的气氛那就完全不同了。
刚进府, 长孙愉愉和陆行就碰到了游廊上迎面而来的大嫂韩氏和三嫂于氏。
陆行上前行了礼, 跟他隔得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长孙愉愉也只能上前行礼, 但身体却恨不能贴着柱子站, 嫌弃陆行的癖好。
韩氏看看陆行又看看长孙愉愉, 自然察觉出了他二人的疏离, 不过她也没好多问,只笑道:“县主的脸色好些了呢,虽然病着,但时常走动走动却对身子更好,有空到我们院子里来说话。”
长孙愉愉点点头。
韩氏和于氏又说了几句天气之类的话就联袂走了。
长孙愉愉见她二人离开,怕再遇到如此尴尬的场合,索性选了另一条路撇开陆行先走了。
然于氏却和韩氏议论上了。“大嫂,你看九弟和县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韩氏摇摇头,但眉间却带上了一缕忧色。
于氏道:“上回阿丝去接他们时,回来就说他们不对劲儿,像是在人前扮恩爱。”
韩氏叹口气,“这孩子怎么到处说啊。”
“大嫂你别怪阿丝,是我问她的,上回县主病得那么厉害,九弟不是还出了趟远门儿么?我就纳闷儿了所以问了问。”于氏道。
韩氏又叹了口气。她和于氏的年纪都比陆行大上不少,嫁进门时,陆行还是垂髫童子,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这位九弟也有半母之情义,因此对陆行的事儿才会如此关切。
“县主的容貌上佳,听说才情也是出众,想来日子久了,他二人就能过到一起的。”韩氏安慰自己也安慰于氏。
于氏摇头道:“我可不觉得,这桩亲事本就是她家夺来的,别说九弟了,便是换个寻常男子也难以忍下那口气,韦家姑娘又是九弟先生的女儿,姜姨不是说她容貌才情俱佳么,亲事也是九弟自己点头应允的,肯定是看上了的,这样子棒打鸳鸯,哎……”
韩氏也是叹息。
“再说了,九弟也不是看重美貌之人,若是好色之人,当初不就早跟……”于氏话没说完就被韩氏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快别说了,以前的事儿都别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叫县主知晓了,将来亲戚都不好走的。”韩氏道。
于氏只能点头。
却说到了琅玕院,长孙愉愉略休息了一下,本以为陆行肯定不会回院子的,谁知他却跟了回来了。
陆行看到长孙愉愉,将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故意忽视他的长孙愉愉他回来了。
手里拿着书卷的长孙愉愉转过身彻底地背对向陆行。
“你带来的书差不多看完了吧?”陆行问。
长孙愉愉不答。
“要不要去谏山楼选几本?”陆行又问。
陆家的藏书楼叫谏山楼,在整个南方都是极其有名的存在,因着谏山楼还建了个谏山书院,他大伯就是谏山书院的山长,整个南边儿的读书人都想进谏山书院念书。
谏山楼的名号长孙愉愉也是听过的。前朝编撰的《建安大典》,当初共抄录了四套,宫中藏了一套,文华殿藏了一套,东边儿的泰安书院藏了一套,另一套就在谏山楼。
更朝换代的时候,前朝宫中和文华殿的两套都遗失了,泰安书院的那一套也零落不全了,唯有谏山楼的还完整保存着,最后重新抄录了两套送进当今的宫中和文华殿存储。为此,谏山楼也是声名大噪。
长孙愉愉来人境园的时候心里就想过去谏山楼看看的,但是自打来了后大病了两场,这事儿就耽搁了,这会儿听陆行提起来,她有心矫情一下,可又实在无聊,既然陆行有意低头,她也不是那等不下阶梯的人。
“那行吧。”长孙愉愉以一副对陆行开恩的语气道。
谏山楼建在水中央的一座小岛上,以唯一一座桥联接陆地,为的是着火时方便汲水救火。这等书楼最怕的就是火,因此谏山楼晚上也是不开放的,不许任何人在里头点灯。
守门的老顾见陆行过桥,老远就候着了,等人近了开口道:“九哥儿新年安。”
陆行笑着点了点头,“老顾你也新年安。”然后侧了侧身把长孙愉愉给露出来,“这是内子,华宁县主。”
老顾忙地躬身道:“县主安。”
陆行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今天是年初一,那边儿来抄书的学子,都给他们上一份元宵再加一份年糕吧。”
“是。”老顾应了声,“九哥儿最是仁厚,不过那些学子最关心的是,九哥儿你什么时候到书院给他们上次课。”陆行连中六元,要说没有考试技巧大家都不信,都盼着他能传授经验。
陆行笑道:“自然要去的,不过得跟大伯商量一下。”
老顾去后长孙愉愉问,“年初一就有学子来这里抄书么?”
“是,谏山楼的书不能外借,若是想带出去看就只能自己抄写,但是笔墨纸砚都是陆家备。我们有些书也需要抄写来备份,怕年久了书卷被虫蛀,谏山书院很多学子,家境贫寒,也来这里抄书换粮钱。所以从初一到大年三十,每天都是有人的。”
长孙愉愉了然地点点头。
谏山楼其实不是一栋楼,而是一群楼,前头一排就有四栋楼,分别是甲、乙、丙、丁。
“你想选哪方面的书?甲字楼和乙字楼一般是经、典,诗词集子所在,丙字楼里是历代杂文、笔记、游记之类,丁子楼里基本有传世的所有戏本子,其他的琴曲、箫曲之类也在丁字楼。另外百工图谱也有收录一些。”
“为什么会有戏本子?”长孙愉愉好奇,对她而言那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以前家中有祖辈喜欢,所以就收集了起来,后来习惯了见到了新本子便都收藏。”陆行道。
长孙愉愉道:“那去丙字楼吧。”她对经史子集还有戏本子什么的兴趣不大,最近也不想弹琴。
长孙愉愉挑选书的时候,陆行也在旁边挑选,她只当陆行是自己看。“谏山楼的书不外借,那我挑这些书也要先抄写么?”
“不用,你出门时在老顾那儿登记一下,记得归还就是。不过你若是一月不还,老顾会上门来催的,他爱书如命,谁的面子也不给,就是老太爷那儿他也敢上门催书。”陆行似乎想起好笑的事儿,唇角翘了翘。
长孙愉愉想着老顾去老太爷那儿催书也想笑。
从丙字楼出来,长孙愉愉又问,“那后面三栋楼又是藏的什么?”
“是一些书画、碑帖之类的,还有些杂物。”
长孙愉愉来了兴趣,“那我能看看么?”
陆行点点头。
戊、己、庚三楼自成一体,唯一的通道是从甲子楼经过二楼的飞廊相连。而那三楼的一楼是没有通向二楼的楼梯的。
这飞廊两端都有门,上着锁,陆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带着长孙愉愉往前走。
“这钥匙都谁有啊?”长孙愉愉问。
“只有历代家主有,老太爷没有传给太爷,而是给了大伯,大伯如今又给了我。”陆行道。
长孙愉愉没接话,觉得陆行这是臭显摆。不就是下一任的家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进了戊字楼,长孙愉愉原是没抱着什么期望的,只是随便打量了一眼,人就呆住了。
戊字楼里全是满满的多宝格,每一格都放着锦匣,里头想来是藏着书画,而锦匣的下面则压着纸条,上头写着里头都藏着什么书画。
长孙愉愉不过是站在一列多宝格前看了看那纸条就呆住了,转头对着陆行道:“这些匣子里全都有东西?”
陆行点点头。
“都是纸条上写的东西?”
陆行又点点头。
“确定都是真迹么?”
陆行又点了点头,“但凡存疑的都不在戊字楼,而在后面的庚字楼。”陆行道。
长孙愉愉快速地穿行浏览过所有的多宝格,她看到了石悉知的画,长春山人的画,陈绶的画,还有前朝建安帝的字画,半湖老人的字,刘孚的画……
全是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有些人的字画,长孙愉愉只听说过,却从没有眼福看到过。若是每个匣子里真装有东西的话,那这里的藏品比大内还要丰富上许多许多。
少说也有上千幅字画,且全是精品。
长孙愉愉忽然想起,当初她家藏品拿出来给众人看时,她还鄙视过陆行穷酸没见过呢,如今想来真是打脸。


第136章
长孙愉愉觉得, 当时她炫耀似地带陆行看她家藏品时,这人心底肯定偷偷嘲笑她呢。
长孙愉愉默默地对着陆行又记了一笔,越发看他不顺眼, 讨厌鬼,臭显摆。最烦他这种一声不吭的显摆了。
“想起来了,当初烧了你一柄扇子, 应该赔给你的。”陆行道。
长孙愉愉自然记得这件事, 她对金钱虽然不在意, 但是向来喜爱书画。当初在魔鬼滩,陆行居然用她那陈丘和的秋海棠扇来引火, 现在想起来她都冒火。
当时长孙愉愉隐忍不发那是因为陆行的确救了她,再来她怎么能在一个穷酸面前显得很惋惜一柄扇子呢?她不得强撑出这种本县主扇子多得是的范儿啊?
但是现在,长孙愉愉只想抓花陆行的脸。可恶的家伙。
陆行领了长孙愉愉往庚子楼去, 用他的话说, 更子楼就是存杂物的地方。打开门之后,的确像个杂物间,再没有整齐的多宝格,东西是一堆一堆就那么堆放在地上,或者摞在桌子上。
长孙愉愉扇了扇因为开门而扑来的灰尘, 嫌弃地道:“你要赔我的扇子就在这儿?”
“嗯。”陆行指了指右手墙角的一堆盒子,“你去挑点儿吧, 全拿走也行。”
长孙愉愉不同意了, “你烧的是我陈丘和的扇子, 现在却要拿些破烂儿来赔我?”
陆行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长孙愉愉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 用手绢掸了掸盒子上的灰尘, 随便挑了一个打开, 里头是没有扇骨的扇面, 打开一看竟然也是陈丘和的“秋海棠图”。
长孙愉愉不可置信地问陆行,“你们就把陈丘和的画这样堆放?”
“陈先生当初画海棠的时候,就住在人境园的秋圃那边,这些都是他当初画的,实在太多了,画得也一般就堆这儿了,有几幅精品,老太太那儿好像有一扇,我不大喜欢他的秋海棠。”陆行道,“其实他的白玉兰画得最有神韵,但世人知道的少。”
白玉兰是吧?长孙愉愉阴阳怪气地道:“嗯,白玉兰,我也觉得白点儿好呢。”她挑剔地看了眼陆行。
只是陆行没理解她的意思,也不明白长孙愉愉扯什么白的好,但他聪明地没有追问。
“你选一选吧,有看上的就拿去装上扇骨。”陆行道。
长孙愉愉有点儿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想抽抽了,“你看不上的就给我选?”陈丘和的画突然就不香了。
“那给你我看得上的?”陆行倒是不纠结。
长孙愉愉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喜欢的是名不见经传的画,县主未必看得上。”陆行道。
长孙愉愉翻了个白眼,看不上难道不是应该的?
陆行将长孙愉愉引到庚子楼的三楼,这里稍微整齐了一些。他一边走一边道:“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这里。这三栋楼只有家主能进来,所以平日里也只有我来打扫。等你身子养好了,有空时能否帮我过来整理一下?”
长孙愉愉古怪地看向陆行,“你要把家主钥匙给我?”
“有何不可?”陆行问。
“你就不怕……”
“这天下谁能信不过,华宁县主也信得过。”陆行道。
那是,别看这里都是瑰宝,但是长孙愉愉绝不会贪婪的。所以陆行这马屁,长孙愉愉虽然笑纳了,却也吝啬于给他一个笑脸。“我干嘛要来整理?我还得抄写家规呢。”
陆行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可能?长孙愉愉还没彻底放弃老太太呢。
陆行抬手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匣子,里头是一匣十二柄折扇,有牙雕扇骨、竹雕扇骨、紫檀扇骨,还有楠木、白檀、玳瑁、牛角等,十二柄个个不同。
长孙愉愉取出那竹雕扇骨绘豆花蜻蜓图的扇子,她第一眼是被透雕扇骨给吸引的,透雕的也是豆花,跟扇面十分相配,浑然天成。
显见得是为了扇面而特地刻的扇骨,长孙愉愉有许多扇子,本想以画配扇骨的但实在找不到好的雕刻师傅。
再看那豆花图,晕染得宜,花色鲜活,蜻蜓也是趣态逼真,连它落在豆花上那一刹那叶片的震动似乎都表达了出来,细碎处很见功夫。
长孙愉愉再去看落款,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阮永。
“他是北朝丰元年间宰相阮真的孙子。”陆行道。
的确是没听说过。
“他其余的画一般,唯这幅好似有神助一样,我比较喜欢,所以收藏了。”陆行道。
“你怎么找到这幅画的?”长孙愉愉问,“不会是又在你家住过吧?”
陆行笑了笑,“是有家人卖杂物,我恰好路过看到的。”这算是运气吧。
长孙愉愉撇嘴,“这画的确不错,只是扇面太大,却不适合我用。”
陆行点点头,又取下另一个匣子,里头也有几柄扇子,一看就短了许多,是适合女儿家用的折扇。
陆行径直取了一柄不知什么木料的扇子给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放到鼻边嗅了嗅,带着淡雅的清香,有花的韵味。“这是什么木头?”
“不知道,是去南洋的船带回来的,就叫香木,其香隽永悠长,似花而非花,不过质地比较松软。”
长孙愉愉展开扇面,这却是一幅《牡丹图》。大片留白,只右下角有一丛三朵的牡丹,凝露而晖。那牡丹层叠的花瓣,用透染法描绘,将那应画未画的阳光通过花瓣的光影显现了出来,灵动而优美。只一眼长孙愉愉就喜欢上了。
“牡丹无香而扇骨有香,正好配上。”陆行道。
长孙愉愉慢慢地点了点头。
“用这柄扇子赔给你如何?”陆行问。
“嗯,勉勉强强吧。”长孙愉愉嘴硬地道。
下得三楼,长孙愉愉的裙摆被旁边的画卷绊住了,她顺手拿起来看了看上头的封条,“是展扬的画?”
展扬就是《春居》的作者,为着从孔家借来的《春居》还闹出过一场失窃的事儿来,长孙愉愉还记忆犹新。而她本人也挺喜欢展扬的画的,否则也不至于借这幅画到皇家画馆展示。
“唔,那十几卷都是他的。”陆行道。
长孙愉愉深呼吸了三口气,“展扬的画你家就堆在地上?”
“什么你家?”陆行反问。
“别打岔。”长孙愉愉很严肃地道,“凭什么你们把展扬的画放在地上?自以为很了不起么,品评这个,品评那个,你家有出过什么书画大家么?”
“嗯。”陆行揉了揉鼻子,“石悉知正是敝祖。”
长孙愉愉愣了,“你说什么,那不是姓石么?”
“那只是敝祖不愿惹人注意而用的。”陆行道。
所以她们家引以为傲的那几幅画,其实都是陆家的祖宗画的?!
“那,那你也不能把展扬的画就这样堆放。”长孙愉愉气愤地道。
“不是不尊重,是这十几卷真假难辨,家中祖辈都拿捏不准,所以才这么堆着的。”陆行道。
听到这儿长孙愉愉的气儿才顺一些。
“县主在鉴画一道上,直觉很准,若是得空愿意来整理这些杂物,当是再好不过了。也能让展扬的真迹早日重见天日。”陆行道。
这迷魂汤灌得长孙愉愉还比较愿意喝。
两人从戊字楼开始往前四楼走,陆行帮长孙愉愉拿了她挑选的书,他自己也挑了一大堆装在匣子里,往外走。
长孙愉愉瞪着陆行道:“那什么,陆家还有什么祖宗,你也别藏着掖着了,省得你以后又拿出来显摆,你一次显摆个够好了。”
陆行态度非常端正地道:“半湖老人也是家祖。”
半湖老人的字,可是说有王氏之风的,也有人称他为王氏之下第一人,一幅醉后行草更是被长孙愉愉的舅舅收入了宫中,喜爱至极。
长孙愉愉冷笑两声,“嗯,就这两个,没了吧?”
“还有,太爷的号是黑山。”陆行道。
北道玄,南黑山,这两位是当今南北两派画坛执牛耳的人物,长孙愉愉是没想到其中一位就在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