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的老板将她要的大碗面与肉端了上来,女修的声音再度响起,软糯的嗓音像掐过喉咙般,与她的外形严重不匹配,乍听之下好似她矫揉造作一般。
这便是四周修士哄笑的原因之一。
玉昆修仙界的女修身段大多纤细苗条,以婀娜多姿为美,仙人又比凡人更注重保养,因此甚少瞧见这般壮实身段的女修,再加上她那张脸蛋与开口的声音又与外表不相符,更叫人侧目。
四周的笑声带着嘲弄,明显不怀好意,但那女修仍旧旁若无人般吃起面和肉来。
修仙之人不重口欲,像她这样在酒肆大块朵颐的修士也很少见。
有修士自顾自坐到她对面,套起她的话来。女修吃面不理人,只偶尔抬眼看对面修士两眼。
缇烟和缇烟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南棠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缇烟,你可知要如何开宗立派?”
对面的缇烟一口酒刚刚吞下,就被这个问题呛到,咳了两嗓她才开口:“开宗立派?”
南棠点下头。
三峰为一门,三门为一山,三山为一脉,三脉为一宗,玉昆修仙界有六宗三海,为正统仙门。
开宗立派,可不像修仙那样,说开就能开,大多数的门派都是一代一代开创传承至今。
“你好好的为何想要开宗立派?”缇烟不解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有个地方可以收留我想留的人而已。”南棠道。
散修虽然逍遥自在,却依旧少了归属感,像孤魂野鬼,四处漂流。
缇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微微一怔。那句“收留她想留的人”,仿佛戳中了她的心。
“你也知道,我携家带口的,不可能总带在身边。”南棠又道。
两只小赤宁,一个衔宝,嫣华,再算上缇烟……她觉得以自己的个性,同伴只会越来越多。
“你可以找个洞府。”
“不要洞府,我想立派。”南棠果断摇头。
如果一个洞府就可以解决,她回重虚宫就行了,然而重虚宫虽然是她的师门,却处处不如意,找其他洞府,她一样要受制于人,没什么意思,她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野心有点大,但仙途漫长,有野心是好事。
“创立门派倒不是难事……”缇烟斟酌着开口,“只要拥有三座主峰,每座山峰一位结丹期以上的峰主,这是咱们玉昆修仙界立派的最低标准,再向所在主山的山君送出供山契,只要你看中的地方没人争,一般来说就能立派。不过像这样的小门小派,很容易受到附近其他门派的欺凌,再者论,现在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光了,哪轮得到我们。开派容易守门难,发扬光大就更难了。”
听她自动算成“我们”,南棠微微一笑。
“无主之地呢?可有说法?”她问道。
缇烟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改天打听打听。”
毕竟她从没做过这方面的打算,也就不曾留意。
南棠点点头,她那里还有两张取自龙窟的藏宝图,看起来正是无主之地,她一边思忖一边又翻手取出件东西按在桌面上。
刚才的话没说完,她续道:“帮我找个铸剑师,要能打得动这东西的。”
她说话间将那件东西推向缇烟,缇烟低头望去,看到块森白骨头,其上仙力萦绕不散,并非凡物。
“龙骨。”南棠要找个能打得动龙骨的人。
————
和缇烟谈完,天色微沉,二人在酒肆外道别。
“真不和我回去?”南棠问缇烟。
缇烟笑着摇头:“不了,等哪天你当上掌门,给我留个峰头,我一定去!”
南棠含笑拱手,与缇烟在酒肆门口分开。
“你这算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吗?”夜烛的声音此时方在她神识内响起。
“我只是受你启发,觉得确实可以重铸摧月剑,用来收容一个半魂。”南棠道。
“收不了,我只有半魂,随时可能回去,也随时可能消失,当不了剑灵。”夜烛的语气带着一缕叹息。
“夜烛,你知道我与江止之间的事,我前三十年受结契之苦,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所牵绊。”
她一边走一边道,夕阳余光将她的影子在身前拉得老长。
一个人的影子,却有两个人的灵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血魂契约只是让你拥有一柄剑而已,这并非一种牵绊,所谓的同生共生,只是对剑的制约,你多一件利器,而顾灵风可以离开塔底,没有那么复杂……”夜烛劝道。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南棠打断他的话。
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段感情只带来长达三十年的心魔肆虐,后来她将这一切斩断得干干净净,本也该断情绝爱一心向道,然而身边却出现了夜烛。他们又像两个初探情爱的男女,男欢女爱的新鲜刺激,他们有过,互相扶持的患难与共,他们也有……
机缘就是如此刚好,夜烛让她彻底摆脱那三十年残留下的噩梦,让她不必因为过去而抗拒太多东西,让她还愿意去相信一段感情。
如果说一定要与谁再结契,她只希望……同生共死的那个人是夜烛。
许是因她语气略为激动,夜烛很久很久没开口。
伴着一声沉长的叹息,他思忖了许久才又开了口:“南棠……我从出生起就被禁锢在渡仙舟上,已有一千多年,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赤冕的仙魔关。我在仙魔关独守了两百年,所见皆荒芜。你带着我,见识了许多我从前不曾见过的人事物。玉昆与你,是我遇过最好的机缘。”
南棠的脚步变得缓慢——一千多年的禁锢,所见皆荒芜,他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险境?
“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一些,带着我去见识更广阔的景致,哪怕我这半魂存在的时间有限,你也能替我走下去。我的想法,仅此而已。”夜烛道。
南棠变得沉默,不再回应夜烛的话。
归途,显得漫长又沉重。
回到夏淮洞府外时,已经有人在外面等南棠了。
萤雪从山岩之上跳下,眨眼前闪身到南棠面前,道了声:“师姐回来了。”
南棠仰起头看她——她有和夜烛极其肖似的五官,如果是个男人,那她应该和夜烛长得一模一样吧。
“萤雪,你昨日是不是和我说,只要我同意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告诉我回赤冕的路?”南棠忽然道。
萤雪明显一愣。
“虞南棠!”夜烛的声音却随之响起,他浮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夜烛,你的提议我接受,摧月剑我炼,顾灵风我收,但同样的,萤雪的提议,我也接受。”南棠在神识虚空内道。
她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师姐……你考虑好了?”萤雪很快便浮现笑容。
“我同意。”南棠飞快点下头,没给夜烛劝说的机会,问道,“赤冕要如何回?”
第92章 养鱼
白昼未全尽,夜色朦胧,浅淡的月牙斜挂天际。
萤雪伸手拂落南棠戴好的斗篷兜帽,盯着她的容颜,道:“我答应师姐的是放过夜烛并送他回赤冕,没说过告诉你如何去赤冕。”
“这有差别?”南棠冷道,“你不说,我如何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
“差别很大,夜烛可以回赤冕,但是师姐不许走。”萤雪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左臂的黑纹上,“我相信哥哥与我想法相同,他不会同意你去赤冕的。”
夜烛破天荒没有反驳萤雪的话,而是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南棠,若你真打算去赤冕,那我们就此别过。这半魂,我不要了。”夜烛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样也毫无商量的余地。
“……”南棠猛然间攥紧双拳,一言不发地径直步入夏淮洞府。
正逢苏迩捕了一篓子鱼回来,在廊下挑挑拣拣,将刚死没多久的鱼挑出扔在地上。
南棠伸掌,一道黑雾自她掌心飞出,没入地上一条死鱼身上,刹时间那条鱼扑腾起来,在地上活蹦乱跳,看得苏迩目瞪口呆。
“杜一壶,拿盆水把这条鱼养起来,不许吃。”南棠点名。
“诶?”杜一壶冲过来,不解地看着地上的鱼。
“还不快去!”南棠催了句。
“好!”杜一壶这才捧起鱼,飞快冲到屋前,拿小木盆装了,倒进半桶水,才算把鱼养好。
萤雪走到木盆前,垂头看盆里手臂长的银鳞鱼。
银鳞鱼动动尾巴,嘴巴张了张,吐出串泡泡。萤雪看得笑了,缓缓伸手朝着鱼身划去,不妨旁边一簇青光打来,她倏地缩回手。
“别动他,他要是少了一片鱼鳞,我和你同门情谊就此了结。”南棠的声音冷冷传来,人却已经转身离去。
萤雪看着鱼,笑得越来越开心:“哥哥,你惹师姐生气,也被师姐抛弃了。”
鱼尾一拍,盆里溅起水花扑到萤雪脸上,她抹了抹脸,依旧笑得开心。
————
神识虚空里安静下来,再没人时不时在南棠耳边插话,南棠自回随身洞府里,对外界之事眼不见为净。
所有人都知道南棠动怒,轻易不敢招惹南棠。只有苏迩每日蹲在木盆旁边给银鳞鱼投食,不过投过几次后她发现所有饵食都浮在水面上,那鱼一口没吃,惹得苏迩犯愁,生怕这鱼饿死。
“别管闲事,你师叔的鱼她自己会看的。”夏淮站在苏迩身后道。
苏迩回身不解:“可师叔不理它。”
“都没人管了,你师叔就会管。”夏淮敲敲她的后脑勺,将她叫开。
彻底没人搭理木盆里的鱼,银鳞鱼静静呆在水底,一动不动。转眼五天时间过去,到了南棠前往城主府赴邀的日子,她这才现身。盆里的鱼动了动,张张嘴,又是串泡泡冒出水面,南棠盯了两眼,转身踏出院子。
“师姐,这是要赴城主之约?”萤雪从药田那头走来,漫不经心扫了眼木盆,含笑道。
南棠一语不发,化作一道光掠向悲雪城的正北方。不到半日功夫,她落下云头抵至城主府外,身后一道蝶影落下,化成萤雪。
“别误会,我也是来赴城主之约的。”赶在南棠发作前,萤雪摊开手掌道。
她的掌中,静静放着枚紫色回龙币。在南棠藏身临时洞府不出的日子里,萤雪也已通过了回龙塔第九层,同样收到了城主沈谜的邀帖。
南棠无法再说什么,只往城主府中走去。
凭着各自手里的回龙币,南棠与萤雪顺利进入城主府,被引路的道童带着往里走。
悲雪城的城主府建得方正,四周以高墙围起,宛如小城池般,中轴是条数百级的石阶,直通正上方的主楼阁,两侧则分列建有各种楼阁台轩等等。
“师姐,你可听说过落星壑?”萤雪与南棠并肩,边走边道。
南棠本正放眼城主府的景致,闻言立刻转过头来:“长渊夜烛,孤峰萤雪。你们名字的来源,我在师尊那里见过关于落星壑的画,也听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
“那你可知落星壑位于何地?”萤雪又问道。
“不知道。”南棠望向她,她满面笑意,很是美丽,“你想说什么?”
“我是裴玄熙从落星壑带回来的。”萤雪附到她耳畔悄然道,在见到南棠诧异的表情时,又飞快做了个噤声手势,“这件事可不能让人知道,因为很多人在找我。你是师姐,我才告诉你的。你不是不相信我,怕我说假话骗你……师姐,我是骗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南棠看了眼前方领路的童子,将脚步放得更慢一些:“落星壑在哪里?”
“落星壑被玉昆的六宗三海封印了,裴玄熙讲述这个传说时,难道没有同你说过这件事?”萤雪又是一笑,手却朝前一指。
南棠顺其望去,她指的是城主府的主楼方向,不,要再高一些。
城主府的后面,是悲雪山。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南棠收回目光,强抑下胸口的惊滔骇浪,问道。
“因为我也想和师姐有小秘密,像以前那样,别让哥哥知道。”萤雪回她,“哥哥不会同意师姐去赤冕的,我可以帮你偷偷找,不告诉哥哥。”
“你不是不愿意?”南棠反问她。
“因为我只想和师姐两个人一起找,不想让哥哥知道。你要是告诉哥哥,我就不帮你了。”萤雪目色中闪过蛊惑的光芒。
南棠驻足,心里疯狂挣扎着,思考萤雪之言的可信度。萤雪静静站在她身边,只朝她摇晃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是多年以前二人同住,她和萤雪约定时常常会做的手势,那时只要她摇摇小拇指,萤雪就会立刻用力勾住。
南棠垂下眼帘,抬起手,缓缓探出小指,轻轻勾住萤雪的小指。萤雪的力气很大,用力缠住她的小指,像多年前那样。
“二位仙子,到昭星楼了。”带路的道童站在正前方的楼阁外回了身。
萤雪改勾为握,拉着南棠疾掠到昭星楼外才撒手。
“南棠小友!”楼阁已经有人迎出门来,不是别人,正是南棠的熟人隋流,他看到萤雪时微一顿,有些意外道,“萤雪道友也来了?”
“隋道友。”面对隋流,萤雪笑容微敛,客气道。
“快进来吧。”隋流朝着昭星楼撇撇星。
南棠望着大门敞开的昭星楼,还没进楼便已经感受到了无数股庞大的威压,让她不自觉施放春种之力灌注全身,以抵御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今天能站在昭星楼内的修士,全是闯过回龙第九层的,境界最低最低,也在结丹圆满期,这么多上修所释放出的威压,十分可怕。
随着南棠与萤雪的进入,所有修士的目光一下子聚集过来。
九百多年才出现一个的金色破魔回龙币拥有者,却只是个堪堪筑基中期的低修,这桩奇事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城,引起所有修士的关注,众人早就对南棠的来历修为猜测不已,却不想进来的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修。
萤雪自不必多说,无论走到哪里,那张脸都是焦点所在,南棠与她并肩而入,虽非一眼惊艳的美人儿,但容颜亦十分姣美,兼之春种之力孕蓄生机,叫她容色照人,目光流转之间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与萤雪竟成平分秋色之势,叫人一看再看。
形形色色的目光望来,打量的、惊艳的、揣度的……通通落在南棠萤雪身上,然而也只那一瞬间,在场皆上修,不论实力还是心境都非泛泛之辈,只一眼他们就都收回目光,恢复平静。
南棠放眼望去,偌大的昭星楼内或站或坐了数十修士,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各自的话题。其中境界最高者已到元婴后期,身边聚集的人最多。
“在场并非全部参加修罗试的人,能受沈城主邀约的,只有通过回龙九层试炼的修士中出类拔萃者。”隋流陪在南棠与萤雪身边,一边与旁边打招呼的修士寒暄,一边介绍修士们的来历,一边向二人低声解释起这场邀约的缘由,“这些人就算无法成功进入回龙塔第十九层,只要能活着出来,在悲雪城与悲雪宗就能获得一席之地,至少也能成为悲雪宗的一峰之主。”
“悲雪宗的峰主?”南棠诧异极了。
一个宗门的峰主,和一个门派的峰主,地位天差地别。宗门的峰主,在地位上直逼山君。
“悲雪宗用来招揽人才的手段罢了,不过……”萤雪随之又笑道,“师姐和大师兄同阶了,可喜可贺。”
南棠一怔。
隋流也随之笑起:“江止道友会替二位高兴的。”
江止高兴不高兴,南棠可管不着,她不想提及旧人,便道:“隋上仙,那位是?”
她说话间望向在场境界最高的那个人,他已经不止一次朝她投来冷厉的目光了。
“那位是从鹿光来的散修唐放,境界元婴后期,逼近圆满,应该是目前参加回龙修罗试中最高的境界,是你我的劲敌。”隋流道。
“他不是悲雪的修士?”南棠惊奇道。
鹿光位于悲雪三脉以西,与悲雪同属宗门,皆由三脉构成。
这是南棠第一次遇到宗门之外的修士,未免感到好奇。
隋流点点头,唐放见南棠毫无避讳地与自己对视,便自众修的围聚中走出,在众修簇拥之下走到南棠面前,眼带睥睨般道:“你就是那个拿到金色回龙币的低修?”
一句“低修”说得毫不客气,没给南棠半分面子。
南棠不喜对方目中无人的姿态,便抱拳行平辈礼,只道:“是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一股强大威压重重压来。
这股威压从唐放身后的修士身上传来,那修士境界约在元婴初期,正冷笑着看着她。
唐放沉笑道:“这不是低修该有礼数。”
随着这一句话,那股威压加大,压着南棠的后背,要迫使抱拳的南棠弯腰折膝叩道。
南棠咬紧牙——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四周的修士目光再度集中过来,仿佛在等着看南棠笑话般。
春种之力释放,彻底灌满四肢百骸,南棠如同山峦般站着,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唐放道友,你我同受沈城主之邀站在这里,要分高低,还是等到回龙塔中吧。”
这一句话不啻战书,听得唐放怒而沉脸。
施放威压的修士早就色变,他已施尽全力也未能逼得南棠折腰,反而感受到一股巨力缓缓弹回,正苦不堪言。
楼中响起声清冷女音,及时打断了唐放的怒火。
“唐仙友,南棠仙友,二位可都是本座邀来的贵客,莫因小事伤了和气。”一位冷艳美修从旁边走出,正是悲雪城城主沈谜。
众修忙向沈谜行礼,唐放也暂时放过南棠,沈谜微微一笑,朝着众人抱拳,又望向南棠。
南棠也跟着抱拳,刚要回礼,却闻场上一声痛哼,站在唐放身后那个修士猛地朝前吐出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显是受了不小内伤。
众人俱惊,纷纷望向南棠。
“技不如人,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开口说话的却是萤雪,“我师姐脾气好不计较,不代表我和她一样好脾气。”
绝色美人收起笑,冰一样的冷冽。
南棠蹙眉,刚想说什么,腰间传音玉突然急光闪过——杜一壶发来的急信。
养在木盆里的鱼,不见了。
第93章 化人
好好的鱼,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南棠眉头蹙得更紧,顾不上四周剑拔弩张的情况。
鱼不能离水,能去哪里?还是夜烛离开鱼的身体跑了,悲雪城满城都是修士,他一道半魂,又能跑去哪里?这人是在与她置气?故意出走的?她就让他做了几天鱼而已,谁让他又提切魂之事戳她肺管子,她想不生气很难……
杂七杂八的思绪在脑中纷纷闪过,她对眼前的聚会失去兴趣。
几道杀气绽开,唐放几人被萤雪刺激得动了真格,外围的其他修士目光聚来,依旧抱着看好戏的神情,就连沈谜也已面沉如水,毕竟敢在城主府当着她的面放肆的修士,很少很少。
唯有萤雪仍是满面无谓,站在南棠身前半步之处漫不经心地面对众人目光。
“好了!”沈谜笑容俱收,满面冰霜道,“看在本座面上,此事到此为止。”
她再次开口,一改先前客气,语带命令,见唐放几人仍有忿忿之色,她随即召来旁边道童,又道:“扶那位道友下去休息,赠玉圣丹疗伤。”
玉圣丹乃是上品灵药,服之不止可治疗内伤,亦可增进修为,价值不菲,是在座大部分修士都不可多得的丹药。那受伤修士因祸得福,当既抱拳感谢,被道童扶下。当事人已然退步,沈谜放话,唐放再忿也无法出手,甩袖带着人走到一旁。
沈谜已经走到众修之中,扬声道:“能够闯过回龙塔九层,诸位皆是人中龙凤,本座今日邀各位前来,乃受本宗顾宗主之命,替他提前结识诸位道友。”她说话间拍拍掌,旁边立刻就有无数个美貌宫娥奉盘入内,盘中皆放着一玉碟并一冰盅,碟内盛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青果,清香与灵气四溢,冰盅内是满满一盅琥珀色灵液。
“此乃我悲雪山上独产的雪灵果与冰髓液,可养髓固气,是顾宗主的小小心意。”
伴随着沈谜的声音,宫娥们鱼贯而来,向在场修士曲膝奉礼。雪灵果与冰髓液这两样东西亦属上品灵物,市面上并不多见,看得在场修士有不少人面露喜色,纷纷拜谢沈谜与未到场的顾衡,恭维的话说了一车又一车。
南棠暂时收回心神,拈起雪灵果端详——衔宝应该很喜欢这东西。
“不愧是六宗之一,好大的手笔。”隋流看着盘中物低声道,“一出手就都是上品宝贝。”
他这话里带着些许疑惑,就算是招揽人才留住上修,这手笔也夸张了,作为六宗之一的悲雪宗没有必要这么做。
萤雪若有所思地拈起酒盅,正逢中间站的沈谜亦执杯与众修互敬,目光恰望来,与萤雪撞上,萤雪冲她微举酒盅,笑了笑,对方点点头,遥碰一杯。
“看来悲雪宗很想留下我们。”萤雪摩挲着酒盅,随后碰了碰南棠那杯。
酒盅相撞,发出“叮”一声,南棠抬眸,她道:“敬师姐。”语毕将杯中冰髓一饮而尽。
南棠将雪灵果收入储物袋内,执酒敬萤雪与隋流二人,正欲饮尽,腰间传音符又闪。
“这次咱们悲雪城的回龙塔出了位九百年未出的惊世之才,引发破魔大劫,相信诸君都颇为好奇,今日……”沈谜与诸君敬过酒,寒暄结束,谈起近日城中修士都关注的一件事。
挡在南棠前面的修士纷纷退开,所有目光再度集中过来,南棠却蹙紧双眉,面色沉凝。
杜一壶发来的最新佳音——鱼倒是找着了,只不过已经死在河边。
南棠待不下去,当着众人的面抱拳告罪道:“沈城主,诸位道友,抱歉,在下突接急事需要赶回,此番实难陪诸位道友尽兴,还望多多包涵,改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向沈城主与各位赔罪。今日先行一步,告辞。”
沈谜的话被她打断,当下似笑非笑望着她,不再开口。
南棠已然转身,萤雪将酒盅扔回盘中,跟上南棠。
修士不满的声音响起:“沈城主,此女委实目中无人!”
“不过引发破魔劫而已,就这般狂妄自大,不将沈城主并诸位上修放在眼中!”
“区区筑基修士,有些机缘奇遇就自命不凡,找死!”
……
南棠冲下石阶,昭星楼里的声音渐渐遥远。
————
“完了完了,老师的鱼死了。”杜一壶苦丧着脸抱着木盆坐在药田旁。
虽然南棠没有特别交代过,但众人都看得出这条鱼对南棠的特别。
苏迩陪着坐在旁边,托腮看着木盆。
这鱼怎么失踪的,谁也不知道。小院里的人平时各忙各的,也没人留意这条鱼,还是苏迩中午路过时瞧了两眼发现盆里空空如也,才喊来众人帮忙找。
“都是老师的宠兽,她应该……能理解。”叶歌小小声地安慰了一句。
还没人接茬,外头就是一道人影疾掠而来,正是南棠。
“老师!”众人忙起身,很是诧异。
他们低估了这条鱼对南棠的重要性了,她竟然抛下城主府的宴会就这么中途离场回来了。
南棠直奔杜一壶面前,双眉紧蹙道:“鱼呢?”
杜一壶小心翼翼举起盆,南棠险些气血涌出脑袋——木盆里只剩下一具鱼骨。
“是在赤宁兽窝旁边发现的,料来应该是被赤宁兽给……”苏迩的手一指远处,帮着杜一壶回答道。
南棠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两只赤宁兽乖乖趴在地上,睁着无辜的大兽眼看着南棠。
“……”南棠一阵无话。
鱼就算被吃了,夜烛的半魂也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定然藏在附近某处。南棠二话没说,转身冲到赤宁兽窝旁的草丛里上下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