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重逢,萤雪似乎一改往日作风,在她面前处处示弱服软,她反而不知如何应对。参加回龙塔是萤雪的自由,她没有阻止的权力,只能随萤雪去。
“昨夜所说之事,师姐考虑一下,不必急着答复我。”萤雪又道。
“好,我想想。”南棠倏尔微笑回道。
“南棠?!”夜烛的声音随即响起,他以为他昨晚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够明确了,可她却没听进心里。
南棠比他多考虑了一重——她现阶段有要事在身,不能离开悲雪,如果此时拒绝萤雪,万一萤雪疯起来,岂不是又要和自己动手?而按夜烛的说法她还是比不上萤雪,那样一样夜烛的半魂她可能保不住,她得想个办法稳住萤雪,或许还能从萤雪嘴里套出什么来,也未可知。
萤雪仍是笑着,仿佛对南棠的回应很满意。
两人三魂各怀心思,就这般掠飞到回龙塔。
萤雪自去报名,南棠去取她的破魔奖赏,暂时分开。
————
一夜过去,南棠的名字果然传遍全悲雪城,她一出现在回龙塔前,立刻就引来无数的驻足围观。修士也罢,凡人也罢,四周集中过来的目光,都带着疑惑的揣度与诧异,没人想得明白为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能够闯过回龙塔前九层,还引发了破魔劫。
回龙塔之事加上此前在沉龙秘境中发生的事,南棠想再低调已经不可能了,干脆彻底释放,不再束手束脚。四周修士不乏境界高于南棠的,但此时却忽然觉得一股浩瀚气息从她身上向四面八方绽开,这股气息类似仙威,却又不是仙威,仿如远处终年覆雪的悲雪山幻化为人,散发出冷冽浩大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众修心头俱是一凛,情不自禁将目光收回,还不及回神,就发现南棠的身影消失在回龙塔前,那股山峦般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南棠手执金色回龙币被守塔人迎进回龙塔。
守塔人对南棠极为恭敬,行过礼后打开了回龙塔内机关,塔室地面隆隆下沉,露出了一道向下蜿蜒的盘旋石阶。
“敢问前辈,破魔劫的奖赏是何物?”南棠问道。
守塔人摇头:“老朽不知,破劫劫九百年才出这一次,上次出现时,老朽还没有入塔。”
南棠点点头,没有再问,在守塔人的目光下踏上石阶,朝下走去。
石阶绕壁,另一侧没有扶栏,向下望去只有一圈圈看得人头晕目眩的台阶与深不见底的暗渊,石壁上的火把光芒,照不到底部。南棠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专心往下掠去。
掠了约有盏茶时间,石阶终于见底,南棠抬头一看,入口处已经小的只剩个小亮点,她估计这地方在塔下至少数十丈深。
石阶之下是方小潭,潭水微带青色,发出一阵幽光。南棠踩在潭水之上慢慢走到潭中央,正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之时,潭中忽现漩涡,一股吸力从下传来,将她整个人吸入其间。还没等南棠作出反应,她已经穿透潭水,落入另一个地方。
潭底是个巨大洞窟,洞壁散发柔和光芒,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虽是地底洞窟,可其中却挖了片荷塘,种了满塘白莲。
白莲自带华光,或开或合婷婷立于池面,正是南棠从前想尽办法都未能得到的太清莲。五莲墟的供山圣物,多少人想要的宝贝,这里一种就一整片池塘。
南棠抽口气,从池中小石桥上走到对面。
对面山壁之下,是巨大的玉白莲座,莲座上盘膝坐着位老者,老者身着道袍,手执拂尘,鹤发束莲冠,眉间点仙印,慈眉善目满身悲悯仙气,朝着南棠微笑。
“过来吧,孩子,到本座跟前来。”
见南棠有些迟疑,老者开口,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洞中,听起来充满无上仙力。
“南棠拜见老仙师。”南棠上前朝他行礼,她感觉不出眼前老者的境界。
“你叫南棠?好名字。”老者面带笑容道,手中拂尘一甩,和颜悦色得好像南棠家里长辈,“你年纪小小,竟能突破九层,引发回龙破魔劫,当真是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不知师从何人?”
“晚辈师从浮凌山重虚宫前掌门裴玄熙。”南棠报上自己师父的名字。
“裴玄熙……”老者微笑着点点头——没听过,这人是谁?
“果然名师出高徒。”老者继续道——算了,只管夸就是。
“多谢老仙师夸奖,南棠愧领。”南棠拱手道。
老者又是一笑,手执佛尘朝地面一扫。南棠便见他座前地面凭空浮现一个木匣,木匣匣身之上缠着段铁链,铁链无锁,却贴了张陈旧的黄符。
符箓上有褪色的古老符纹,上面泛着阵阵仙力。
“本座乃是这座回龙塔的塔仙,负责在此守卫塔下所镇妖邪,你既然通过了回龙塔的破魔考验,按照约定,你可以得到一份神力,此神力可助力你随后的修罗大试,你上前施法向仙符注入你的灵力便可。”
老者微笑着看着南棠,示意她往符箓注入灵力。
南棠走到木匣前,轻轻吐口气,指尖青芒一道,正要按上符箓,忽然又停下:“老仙师,不知这匣中所装何物?”
老者正满眼期待地盯着她的手,被她一打断,忙扬起笑来:“匣中所装乃是此塔神物,会根据每位修士的不同天赋挑选出最合适的赏赐。”
“多谢老仙师赐教。”南棠道过谢,指尖又亮起青芒。
老者的目光几乎粘在她手上,眼见那道青芒要触及符箓,可忽然间,青芒又灭了。
“老仙师,我突然想起个问题,我天赋不佳,灵根杂爻,你说此塔神物会根据我的天赋送出赏赐,那会不会送我一份没用的赏赐?”南棠疑惑问道。
老者深吸口气,继续微笑:“孩子,你多虑了,快施术吧。”
“哦。”南棠应了声,慢慢绕着木匣走了一圈,站到老者与木匣之间,以身体挡去老者目光。
“老仙师,那我可要动手了!”
“快动吧!”老者背着她,表情已经狰狞——磨磨叽叽,没完没了,烦死了。
“啊——不行!”南棠忽然又一声惊叫。
老者怒极:“你有完没完?!”
“老仙师莫怒。”南棠倏地转身,“我想起了一件事来,这符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者怒颜顿收,笑得勉强:“这是上古封宝符,你怎会见过?”
“不对不对,这好像是……封魔符?我师父说过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我境界这么低,好端端怎么能通过破魔劫,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陷阱?我不要这奖赏了。”南棠迅速退开五步远,盯着那木匣道。
“……”老者默默深呼吸,继续慈眉善目地笑道,“孩子,这里是悲雪城的回龙塔,破魔劫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试炼,何来陷阱之说。”
南棠狐疑地盯着他,面露挣扎之色。
“真是个疑心病重的孩子,多少人想要回龙神力,你竟然不相信它?”老者又是一声低叹,仿佛替她惋惜。
南棠蹙紧眉头,看看老者,又看看木匣,手中再度聚起青光。
“那我……试试?”她道。
老者点点头:“快拿走你的回龙神力吧。”
那束青光终于从她指尖弹出,老者露出一丝欣慰,仿佛松口气般,可下一刻,他却看到那束青光弹来的方向并非对着那道符箓,而是朝着自己。
他神情一变,忍无可忍怒喝道:“你这无知之辈!”
青光没进老者身体,却径直穿透,弹在了老者身后的山壁之上。洞窟内的光芒随之一改,巨大莲座消失,慈眉善目的老仙师也消失,就连那浮在半空的木匣也同样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被五道铁链缚住的透明圆球,球中有道黑雾不断闪过。五道铁链的另一端没在四周石壁内,铁链的正中,贴着道符箓,正是先前木匣上的那道古符箓。
一道人影出现在圆球旁边。
长发披爻,面容冷峻,正是先前南棠在神识虚空中见过的男人。
他凶神恶煞般瞪着南棠,恨不得将南棠给吞了。
“别怕,他的元神被这道符箓与这塔下大阵封印着,伤不了你。”夜烛冷笑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嘲笑对方愚蠢的幻象。
南棠点头,自她踏进这里开始,就感觉到了一股熟稔的气息,从更深的地方传上来。
源自十方古阵的力量。
这个人的元神,被封在十方古阵之上。
他叫什么来着?
“你就是魔修顾灵风?”南棠开了口。
第90章 情话
顾灵风这个名字,还是她昨晚从杜一壶嘴里听到的。
那是近万年前引发三脉仙魔大战的魔修大能,虽然肉身被毁,但因元神过于强大,便被镇在回龙塔下,成为塔魔。所谓的破魔大劫,是有人惊醒了顾灵风。
她在回龙塔第九层里遇到的人,就是顾灵风。
这应该是个非常强大的魔修,然而碍于回龙塔本身禁制对顾灵风的影响,以至于顾灵风遇到她时境界被压制在结丹期,反而让南棠得了便宜。
若她没有料错,这应该就是她莫名其妙遇到一个他人口中非常可怕,而实际上却不值一提的破魔劫原因。
细想想,顾灵风有点惨,遇上了境界具有强大欺骗性的南棠,被碾压着打了一场。
顾灵风看上去很年轻,黑发自颅顶正中双分垂落,又长又直,以至于他每每要用手向后梳开他的刘海,才能露出他的脸庞与凶狠的目光。
但由于南棠与他斗过一场,又知道回龙塔对他的限制,他的凶狠在她眼里就像毫无杀伤力的恶兽,比她养的那两只赤宁兽还不如。
“知道本座的威名还不乖乖跪下?”顾灵风浮身半空,朝着南棠冷道。
就因为知道是你,才不害怕的——这句话南棠放在心里没说。
“顾魔尊,你为何要我向这道封魔符内注入灵力?”南棠走到那枚圆球前问道。
如果有呼吸,顾灵风定要深深吸口气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气——这个小修士没将他放在眼里。
“注入灵力,你才能获得你的奖赏。”顾灵风飞到她面前,俯头假笑道,“你通过破魔之劫,按约定本座是要赐你奖赏的,这里面装的就是你的奖赏,可以助你在修罗试之上踏平众修的神力,难道你不想要?”
南棠盯着圆球不动。
她不知道通过修罗试的其他人得到的奖赏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个,顾灵风为何要骗她?
“那是炼魂珠,与萤雪当初禁锢我这半魂所用的法宝有异曲同工之用。珠内装的应该是他的元神,他既然在你面前现出此物,此举必定与他有关。南棠,你与他斗法之时,用了春种之力?”夜烛的声音响起。
南棠面露思忖。当时顾灵风的元神藏入沙漠,她确曾施展春种之力,让神识探入沙漠中寻找他的踪迹,可外人怎会看出句芒春种?
不过…………
她确实感受到十方古阵的气息,顾灵风又是近万年前的人物,回龙塔建在十方古阵上,也许二者真有关联?
“不说话?你和你那情夫在商量什么?”顾灵风见她不语,又一甩长发道。
情夫?
南棠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就是藏在你神识里面那个人。”顾灵风都看见了,“那是你男人?你们雌雄同体?”
南棠与夜烛二人均是一愣。
片刻后,南棠笑了,坦然回道:“是呀,我男人。”
左臂上的黑纹忽然间自她掌中游出,在她身侧大炽后渐渐化成一道虚影,站在她身后,南棠朝后随意瞥了一眼,也就随他去了。
“顾魔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看出来我身上有什么,也不必拿什么破魔劫奖赏诓我。你想做什么,直说吧。””南棠微翘下巴试探道。
顾灵风倏地退到炼魂珠后,冷冷盯着他二人,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想要什么?通天法术?仙宝?灵丹仙药?亦或是无上权力?通本座通通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往这道封魔符内注入春种灵力……”
“那样,你就能离开这座回龙塔?”南棠接下话茬。
如果她没猜错,能将顾灵风这样强大的元神镇在这里近万年时光的东西,不是回龙塔,而是回龙塔之下的十方古阵。当年必是有人借用十方古阵的力量封印了顾灵风的元神,而顾灵风要想离开这里,只要找到能够开启十方古阵的人就有可能。
而南棠就是那个身怀春种可以开启十方古阵的人。
顾灵风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那么,你想要那些东西吗?”
“想要。”南棠老老实实点头,这世上哪个修士不想拥有这些东西?
顾灵风脸上现出一丝笑来,刚想说话,却听她又道:“但就算你把天下致宝全都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帮你。”
“为何?!”顾灵风的笑顿沉。
南棠摇头:“我不会救魔修。”
说她有偏见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对魔修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十多年前浮凌山的那场劫难中。而眼前这个顾灵风,据说当年也是引发仙魔大战的元凶。她决不愿意为一己私欲再放出一个魔物为祸天下,这是她身为一个修士最基本的初心。
顾灵风的神情数变,冲到南棠面前:“魔修怎么了?想当初,若非魔修……”
可话没说完,他在南棠的目光下又闭上嘴,转而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出手?”
他在回龙塔内被镇了近万年,想离开想得快要疯了。
“怎样都不能。”南棠摇头转身。
顾灵风追上来,可她身后的夜烛黑雾散开,弥漫在她四周,将她整个笼罩其中,护她离去,对顾灵风之言充耳未闻,直至她走到出口处。
“如果是关于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秘密呢?你也不想知道?”顾灵风不知几时冷静下来,回到炼魂珠前,声音遥遥传出。
南棠的脚步停下,但片刻后,她依旧头也没回的离开。
————
地底传来愤怒的吼叫,带着一丝绝望,不论多么强大的修士,被镇压了近万年,都是件痛苦的事。
南棠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上走着,没有回头。
“南棠,你刚刚回答顾灵风那句话,再说一遍。”夜烛的声音在她神识虚空内响起。
“我回答了他许多话,你问哪一句?”南棠问道。
“别明知顾问。”夜烛才不信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真不记得了。”南棠微笑。
“虞南棠!”夜烛有些生气地重重咬她名字,可末了语气却又软下来,“再说一遍,就一遍。”
他发誓,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不知是顾灵风冷静了,还是绝望了,塔底传来的怒吼渐渐变小。
南棠嗤嗤笑出声,她就爱听夜烛这无可奈何的声音。
男人偶尔的那一点撒娇,很是磨人。
夜烛从她笑声中听出一丝捉弄,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对劲,恨她恨得牙痒。
“我男人呀。”就在他发作的前一刻,南棠开了口,“我和顾灵风说,这就是我男人。”
“谁?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夜烛不依不饶。
“夜烛。”
她唇微动,吐出让夜烛心花怒放的名字。
他的声音瞬间消失,似乎在回味品尝着南棠的话——我男人,夜烛。
这话直白而动人,没有迂回的试探,也没有风花雪月的暧昧,却为这段数十年的陪伴添上因果,也为那一次比一次更难克制的魂神交融找到原因,直抵夜烛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说一次。”良久,夜烛的声音才再度响,有些霸道地命令道,“你男人,夜烛。”
二人回到塔室内,光芒亮起,南棠的脸泛着红晕,目光晶亮。
“我男人,夜烛。”她重复一句,低声道,“够了没有?”
“不够,但现在放过你,晚上再说给我。”夜烛意有所指,而后续道,“看在你让我这么愉快的份上,我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南棠边同上前的守塔人行礼,边暗暗问夜烛。
难得他说出“教”这个字呢。
“赤冕有种血魂契约,可以让修士与魂神建立主仆关系,你想不想试试?”
“!”南棠惊讶地停步。
“只要让顾灵风认你为主,受你管束,他就永远翻不出浪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为祸天下。”夜烛了解她,她之所以没给顾灵风一点机会,正是因为她不愿以天下苍生为代价,去换取强大的机会。
“你疯了吗?顾灵风那样不可一世的魔修,怎会愿意认我为仆?”南棠觉得夜烛的想法太过天真。
“南棠,你不懂,一个人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永远不得自由的滋味。”夜烛语气忽然低落。
“你想说萤雪?”南棠问道。
“还有我。”夜烛却道,“越是强大的人,越不愿意被束缚。一千多年的禁锢,都已经让人生不如死,何况是近万年的囚禁。”
“夜烛!”南棠声音忽凝,“你也被禁锢了一千多年?在那艘会飞的仙舟之上?”
夜烛低低“嗯”了声,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所以你相信我,顾灵风一定会同意的。”
“就算他同意,可我与他的实力相差巨大,我拿什么收留他的元神?”南棠又问道。
近万年前的魔修大能,与悲雪老祖大战三个月的强大存大,他的境界都该近仙了吧?
“你是不是有柄摧月剑?”夜烛亦问道。
南棠微怔。
摧月剑?那不是当年重虚宫小试炼,她赢了和两个师兄的打赌,从四师兄手里夺来的赌注?四师兄程嘉月是个剑修,出了名的嗜剑如命,摧月剑本是他爱逾性命的上古仙剑,传说此剑已生剑灵,只是在损毁于年月遥远的战争中。
“那把剑的剑灵已经死了,只剩个空壳,你可将血魂契约刻在剑身之上,便能让顾灵风成为摧月剑灵,为你所用。”
“那柄剑能承受顾灵风这么强大的元神?”南棠疑惑道。
“不能,但你有龙骨。取龙骨至坚之骨融入摧月剑内,则神剑可成。”夜烛毫不犹豫道,“你需要找一名铸剑师。”
南棠长长吸了口气,看到旁边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守塔人,才发现自己在塔室内闷声不吭地站了许久。
“我今日未能取得破魔奖赏,塔仙要我过些时日再来一趟。”她对守塔人道。
还能改天再来?守塔人满脸不解,不过他们也没见破魔奖赏是何物,无从分辨南棠之言真假。
南棠在守塔人恭恭敬敬的目光中踏出回龙塔,一边走一边又问夜烛:“你想得倒很周全,什么都考虑到了,那么血魂契约呢?能够建立如此强大的契约,需要我付出什么?我又如何控制顾灵风?”
“血魂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你也不必担心顾灵风反噬其主,因为……”夜烛顿了顿,才道出最关键那句话,“建立血魂契的主仆二人,同生共死。”
南棠猛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停步,声音幽幽响起:“夜烛,你这是要我与顾灵风同生共死?”
她讨厌契约,尤其同生共死的契约。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将自己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烛知道她误会了,“只是一柄剑而已,人在剑在,人亡剑亡罢了。”
南棠存则顾灵风活,南棠亡则顾灵风死。
契约之下,顾灵风必需倾尽所有,护南棠周全。
再没有比顾灵风更适合成为南棠手中杀器的存在了。
也许有一天,这柄剑会代替他,在他无法再存在于玉昆的日子里,陪她披荆斩棘成就无上仙途。
一切,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当然,他并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第91章 决定
和夜烛的交谈还没谈出个结论,南棠就收到缇烟的传音,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地结束交谈。
缇烟约她在珍宝阁附近的酒肆见面,南棠到时,她已经要了雅间,点好酒菜,自斟自酌等她。
“抱歉,我那弟子太冲动。”南棠进门就先抱拳道歉,又拈起酒盅敬她,“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语毕她仰头饮尽杯酒后方于缇烟对面落座。
缇烟双臂展开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道:“就这点事也值得道歉?你也忒小看我了。”
行走世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她不在乎别人看法。
南棠挑了挑眉,不作解释,只问她:“你昨晚落脚何地?”
“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么大的悲雪城,难道我还找不到去处?”缇烟道,“不说这些了,我找你来不是聊这个的。”
她做了三十多年的散修,独来独往的日子习以为常,哪处不能呆?就算没有落脚地,于修士而言,幕天席地也照样过得下去。
南棠又饮尽杯酒,摩挲起酒盅道:“何事?”
“在银沙集寄售的那批货的货银已经送过来了,一百三十七万仙币,我都存到你在珍宝阁的账上了。珍宝阁留仙厅过两日会有场拍卖会,你要不要去看看?”缇烟问她。
珍宝阁秘宝轩以上的拍卖会并非天天都举办,只有收到好货之后才会举办,留仙厅的拍品品阶仅次于珍宝阁五楼,也算是整个菩音地界最顶尖的拍卖会了。
南棠当然有兴趣,想也没想就点头。
“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关于回龙修罗试的。”她又朝酒肆大堂呶呶嘴,今天将她约在这里,可不是临时起意,“注意到外面那些修士没?”
“怎么了?”南棠进酒肆时就已经留意到了,大堂里面修士非常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像是饮酒畅谈,倒像是等人。
“都是在等同伴的,这个酒肆是个消息集散地,大多数散修都在这里发布任务。”
南棠边听边将脑袋探出雅间,果然看到大堂旁边悬竖的巨大玉简。这地方和银沙集的织金楼差不多,修士会在这里发布自己的有偿任务,等待其他人来接任务。
“临近拜山大典,最近雇佣任务特别多。拜山大典会开放悲雪五大秘境,大门大派的弟子会集结进入,散修们也会寻求同伴亦或直接雇佣帮手。”缇烟解释道。
南棠已经通过回龙九层,只等两个月后的修罗试,她刚想开口说自己对五大秘境没有兴趣,便又听到缇烟的声音。
“参加修罗试也一样。”
“哦?”南棠好奇了——修罗试属于修士间的拼杀,这也能雇佣?
“不能雇佣,但可以寻求同伴,至少保证能活到第十八层。”缇烟看懂南棠的疑惑,开始解释。
进入修罗试的修士,都奔着最终目标去的,绝不会受人雇佣与人做嫁衣。最终站到第十九层的只有五个修士,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先通过第十层到第十八层的搏杀,在这个过程中会折损一大批修士,很多修士会在前期物色同伴,进入回龙塔后通力合作爬上第十八层,再开始斗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优先挑选落单的修士进行追杀。
南棠所修之术,以疗愈和辅助为主,单打独斗不是强项,若能挑选到合适同伴,才能发挥她的最大优势。
这是缇烟的建议。
南棠斟酌片刻,执酒敬她:“你说得有道理,多谢。”
“我打算进秘境,也会寻找同伴,到时帮你一起物色,你过几天不是要赴悲雪城主的约,我寻思着她应该不止邀请你一个人,应该还邀请了不少在回龙前九层表现出色的修士,到时候你就可以在这些修士中物色人选。”缇烟又道。
南棠点头,道:“对了,还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找个铸剑……”
她的话没说完,酒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南棠与缇烟便将脑袋一起探出。
酒肆里的修士围成圈,对坐在正中间的一个女修指指点点。
女修的境界界于金丹后期到圆满期之间,看穿着打扮不像是菩音三座山脉的修士。她生一张小圆脸,头发尽数梳起,结成双髻在脑袋两侧,乍一看像个小姑娘,然而她的身材却高大壮实,身着一件蟒纹鳞甲裙,撑在桌面上的手臂肌肉隆起,结实得像座小山,背上交叉背着两柄黝黑巨锤,一眼望去便不好惹的模样,然而张嘴却又是甜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