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昊山之事,有我。”于怀冷冷看了眼陈拾,一声令下,身后修士掠出,他方又道,“我兄弟之死,今日你们云台山必需给个交代!”
密密麻麻的修士掠过天际,朝着前方疾飞。
有柳门山的修士加入战局,云台山恐怕很难在这趟秘境之争中讨到好处,几声啸音自远处传来,云台山的山君已有不少折回。南棠望去,原本跟在这些修士身后的乔云庭也早早失了踪影,怕是见大势不妙,已经悄然离去,只有陈拾狠狠望来。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叫他如何甘心?
“滚!”月枭一甩衣袖,一阵罡气涌出,冲向陈拾。
陈拾被震得退后数步,含恨在胸却也不敢造次,转身飞离。
前方啸音急响,无数虹光绽起,映在天宇不断变化,滚滚尘烟自山林之间浮起,木折石裂的摧山之音隆隆作响,天地似要被撕裂,秘境剧颤,山火肆虐……南棠忽觉胸口一阵闷痛。
“南棠小友?”月枭诧异地看着她,“为何落泪?”
南棠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眼中滚出泪来。
为何?她也不知为何,只是看到天地被毁,山塌林毁,便觉难过,四野草木簌簌,似在哭泣,痛苦与悲伤从四野八荒涌来,冲入她心中。
她感觉到的,是天地之殇。
眼泪越涌越多,无法扼制,她也无从解释,只能尴尬地不断抹脸。月枭静静看了片刻,伸手抚向她眼眸拭泪,温柔道:“莫哭……”
只是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眼,一声龙吟响过,骨龙忽然飞来,以龙头顶起南棠,在二人猝不及防之时便分开了两个人,驮着南棠冲向裂隙,眨眼前就飞进出口。
缇烟和嫣华二人被留在后面,尴尬地望着月枭。
嫣华讪笑两声,替师叔找补:“那条龙……气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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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性大的那位,站在遥远仙域的浮舟船舷上,远眺无垠苍穹,隔着漫漫星域伸出手,试图拂拭那串无法触及的泪水。
身后跟着的一众修士均不解地看着他——最近仙尊莫名其妙的举动太多,难不成是在修炼什么新的功法?
许久,夜烛长叹一声,恼火地收回手,转身。
又叫那条鱼占了好机会,生生把南棠的目光给吸引走,委实可恨。
论容貌,论境界,论地位……那条鱼有的,他也都有,甚至更强。神兵天降般的救星,他也能做到,可偏偏隔着星河瀚海,他的一切都被无情碾压。
生气,想起来就让人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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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龙呼啸冲出裂隙,向上空疾掠。驻守在绝踪崖上的修士感受到一股狂风从崖底冲上来,他们也不知出了何事,纷纷戒备地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龙从崖底窜出,盘旋在了天际。
“龙……”修士们傻眼。
南棠的鬓发都被风吹得向两鬓竖起,她握着龙角,无奈道:“你生气?”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低低龙吟,与一个缓缓在龙头上浮起的人影。
“夜烛?”南棠看着这个人影微蹙眉头。
这是附在龙骨上的夜烛魂体,借着最后一点龙威与南棠先前的生气,自龙头聚成人形站起,与她
相向而立。他缓缓伸出手,以指背温柔抚过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南棠一惊,这是实打实的触碰,夜烛是魂体,怎会凝出实体?
“夜烛!”南棠又惊又喜地反握他的手,却依然穿透了他的手。
还是抓不住。
墨雾般的人影久久不散,就这般站在她对面。
“我没事,不难受了。”南棠看出他想说的话,主动答道。她脸上的泪早就被吹干,胸口的闷痛与突如其来的悲伤随着离开秘境而一并消失,“应该是句芒春种引发的感悟。”
和三十年前她开启十方古阵时的情况有点像,她所感受到的应该是肆虐战火下天地万灵的悲伤,只不过差别在于,三十年前她需通过十方古阵才能感触,而如今则可以直接感受。
她话音刚落,悬崖之下又冲上来几道人影,月枭也跟着离开秘境飞到悬崖上。
“小友,你身上的伤不轻,需要尽快闭关疗伤。不如随我回银月湾,我助你疗伤。”月枭看着她一身上下的伤口,温声道。
见他对她先前不礼貌的离开没有丝毫气恼,南棠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仙君关心,这伤不碍事,可以自行恢复。今日已经劳烦仙君赶来救命,不敢再耽误仙君。”
“你有所不知,你身上所受之伤并非普通外伤,若我没有料错,乃出自西罗境的冥电。这是乔云庭的绝学,此电不仅可裂体,亦可伤魂,即便肉体上的伤口愈合,冥电仍会留在魂神之上折磨不歇。”月枭仔细解释,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欠我人情,你是能救我母亲性命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性命无虞。”
南棠又道声谢。除了最初被李瑞松打伤时,她元神与肉身俱痛外,后来并没觉得痛苦,想来句芒春种的强大恢复力不仅修复她的肉身,亦能保护她的魂神。思及此,她不想麻烦月枭,刚要拒绝,却忽然又想起一事来。
她的伤并非来自乔云庭,而是来自李瑞松,不过冥电乃是乔云庭的绝学,李瑞松是他的徒弟,使出冥电不奇怪,真正被乔云庭打伤的人,是夜烛。
徒弟的冥电已经厉害至此,乔云庭的冥电则更加强大,她替夜烛吸引部分冥电时便感受过。这么一想,她大惊。夜烛本就是半魂之体,对战之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记冥电,再到后来乔云庭又向众修示警,以至他们被围攻之时,云台山的修士使出的全是伤魂之术,夜烛咬牙硬扛了好些攻击。
南棠脸色一变,瞬间改变主意。
“再者论,你身边带着这么大的骨龙,未免惹人侧目,恐怕……”
月枭见她不语,只道她还有顾忌,便又劝道,哪想一句话没说完全,就听南棠毫无犹豫的一声——
“好,就去银月湾,越快越好。”
也不知她为何改变心意,月枭一愣,反而骨龙狠狠甩了一下断尾,以示心中不满。
半空中一道虚门亮起,月枭掐诀施出传送大阵,又做了个手势:“请。”
南棠二话没说,驭龙飞入虚门内。
“你在看什么?”跟在后方的缇烟正要随南棠飞入虚门,却见嫣华频频转头望向裂隙处,脚步有些犹豫。
嫣华摇了摇头,抿唇不答。
缇烟看了眼裂隙处,道:“是在想萧寂?”
萧寂并没跟着她们出来,而是随着于怀留在秘境内对阵云台山的修士。
“里面那么危险,也不知道他能否全身而退。算了,走吧。”嫣华没有否认心里担忧,但也没为萧寂耽搁行程,话音一落便掠进虚门内。
漫长仙途,他们会遇到不计其数的人,有些人,注定只会在彼此生命中存在一个瞬间。
他们同生共死过,这个瞬间足够灿烂,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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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门之后就是银月湾细长柔软的沙滩,南棠飞进门后就令骨龙降落沙滩上,她从龙头跳下,手掌按在墨焰上,无需说半句话,骨龙身上所附的魂体就倏地一下彻底进了她体内。
月枭进来时,就只瞧见一副完整的龙骸静静躺在沙滩上,了无生息。他淡淡扫了一眼,并没表现出任何诧异。
南棠惦记夜烛伤势,也顾不上隐藏,横竖骨龙的情况月枭早就看在眼中,以他的境界心中应该有数,她瞒与不瞒都没两样。
“劳烦仙君替小修安排疗伤之事。”她向月枭拱手道。
月枭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你们几个先去秘海泉眼调息。”语毕他又召来两个鲛人,吩咐道:“带这几位去秘海泉眼暂憩。”
南棠三人便随着两个鲛人进了秘海泉眼。
两个鲛人叮嘱了几句,将秘海泉眼留给三人,南棠二话不说在角落盘膝坐下,双眸一闭,进了自己的神识虚空。
夜烛也在她的神识虚空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夜烛的魂体颜色变淡了,且总聚不成形,很勉强地保持着人形。
“为何要随月枭来银月湾?区区冥电而已,你的句芒春种完全可以应付。你现在要做的是马上闭关,刚才你与山川同悲乃是领悟,修士顿悟是境界或修为最好的精进机会,再加上你又刚与天羲镜相融,禁灵阵初成,这是绝佳的闭关时机,我不明白,你到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夜烛的声音响起,态度不算客气,有些急躁。
“夜烛,你受伤了,对吗?”
南棠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
夜烛一怔,她进银月湾不是因为月枭的邀请?是因为他?
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还有些窘迫……夜烛倏地转过身,仍然不悦,却没了先前的急躁:“小伤而已,我自己可以恢复,不需要那条鱼帮我。”
南棠仿佛看到一个别扭逞强的男人气鼓鼓的模样,她想夜烛是个挺奇怪的人,他对修仙有着很深的见解,像个大能,她以为他应该是位沉稳内敛的强修,可很多时倏,她又觉得他没那么成熟,还保留着一丝少年真性情,相处起来十分有趣。
“你自己怎么恢复?连身体都没有。”南棠绕到他面前盯着他。
尽管只是道看不清模样的墨烟,夜烛还是觉得南棠的目光好像看穿了自己,他不自在极了,但想了想他又问她:“我问你,那条鱼好看吗?”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南棠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这和你的伤有关系?”
“没有,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好看。”
紫鳞鲛皇能不好看?
南棠就算想回答不好看,问题是谁信呢?
在夜烛发作前,南棠立刻补充:“但我见过太多好看的人了,他也不是最好看的。”
天下男修容颜出众者多如牛毛,今天一个紫鲛皇,明天搞不好来个红鸟仙,有什么好稀奇的。
“哦?那谁最好看?”夜烛问道。
“最好看?”南棠想了半天,才道,“我认识的人里面,从前容貌以大师兄为最,二师兄生得也好,如今月枭仙君也与大师兄平分秋色……但一定要问最好……”
她回答得很认真,想得也非常认真,生怕回答错了夜烛又不肯疗伤。
“萤雪吧。萤雪是我所识之人中容貌最好者,虽说是个女子,不该与男修相较,不过我一直觉得以她的容貌不论为男为女,都占了一个‘绝’字,我还没见过第二个比她美的人。”
南棠老实道,她说个女的,他总没话可说了吧,这人还是他妹妹,说来兄妹两人应该长得有几分相似,夜烛肯定也生得英俊非常。
这回夜烛气倒真没生气,只是异常古怪地问了声:“你……真觉得萤雪最好看?”
“嗯。”这是她的实话。
夜烛摸了摸脸——勉勉强强,算她在夸自己吧。
“挺有眼光。”他回她一句,心里舒坦了。
“所以,你要让月枭帮你疗伤吗?”
“不要!”夜烛断然拒绝。
“夜烛!”南棠气到又想用手戳他。
她真就这么做了,然而这一次,没有任何反应。
“夜烛?”她又叫了他一声。
夜烛再无回应,魂体渐渐从人形化成他们最初相遇时的一团混沌。


第79章 第一面
混沌的墨雾没有再给南棠丝毫反应,神识虚空中除了南棠的声音,没有第二个声音。
“夜烛……”南棠又急又忧地站在夜烛魂体面前,自责不已。
怎么没早点看出夜烛受伤?任由他强撑斗法……
他应该是赤冕的强大上修,从谈吐到见识常能为她打开新的天地,时间一久,她便总觉得夜烛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有他陪在身边,这段历炼就显得不那么艰险,互相扶持着似乎没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却忽略了他也只是一道半魂。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再强大的修士,也总有虚弱之时。他到玉昆本就是落难,仙途无境,每个修士在自己的仙途之上,都只是个普通人。
南棠对着这团魂影,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已经将自己能够抽取的生气通通都注入夜烛的魂体之中,但魂体毕竟不是肉身,生气虽然能够滋养魂魄,却还远远无法治疗魂魄所受之伤,肉身之伤容易,但魂体之伤她却无能为力。
生气也罢,灵气也好,通通都像石沉大海,夜烛的魂影没有半点反应。
南棠越发着急,直到听到外界传来月枭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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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金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秘海泉眼上悬浮起一尊半臂高的金色佛像。佛面悲苦,双眼紧闭,一手拈作花指,一手平伸向前。秒海泉眼内的水灵气都被吸入这尊佛相中,金佛之上又染了层淡淡蓝光,佛眼渐渐睁开,眼中无瞳,只有水灵气所化的淬液缓缓流下,仿如落泪。
月枭指尖一点,佛眼中流下的那滴泪液便被弹出,没入南棠心。
二人隔着这尊佛像盘膝相对而坐,月枭温润声音响起:“此乃仙宝无瞳,有抚神安魂之力,配合秘海泉眼的水灵气,不仅可以医治魂神之伤化解冥电之力,对修为亦大有助益。南棠,抱元守一。”
简单解释过后,月枭就不再言语。南棠只觉似有玉石沁入眉间般,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凉意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痛苦,反而让精神为之一振,她的神识变得更加清明,耳畔所响的细微风声,肌肤所感的气息流动,都清晰可察。
一尊巨大的佛尊法相在她神识中缓缓浮现,低沉的梵音平缓地响起,佛尊掌中化出一朵虚莲,佛尊垂眸,眸间落下的泪便滴在这朵虚莲上,一股慈悲力四下绽开。
南棠已能感受到这尊无瞳像的威力,但身边的夜烛却依旧只是团墨影,她想了想,倏而化作一团虚影,融进夜烛魂体之中。
他只是寄居她神识虚空的外魂,她怕他无法获得医治,索性以自身魂体与他相合,二者融为一体,由她将所有力量传递予他。
虚影与墨雾两相交缠,最终缓缓化作一团烟雾,在南棠神识的控制下,飞落佛尊虚莲之上。庞大的佛力笼罩两道魂神,南棠却觉自己似乎陷入一个大到可怕的无尽深渊,深渊内流窜过无数道电光,每道电光划破天穹时,南棠都能感受到这个深渊的震颤。
这是……夜烛的神识?
先前二人魂神交融时,夜烛意识尚在,多有克制,她并没真切地感受过他神识的强大,但此时他陷入昏阙,神识任她闯入。
好生庞大的神识虚空,在这虚空内,南棠觉得自己渺小。
这些电光应该就是月枭口中所言无法自行消散的冥电,而这发自深渊的震颤,想来就是夜烛魂体所承受之痛。
南棠只恨不能替他受此折磨,她浮身深渊,身上青金三道光芒交错绽开,以身为引,将所有的生气与佛力同时融进这片深渊。
佛力笼罩之下,深渊内到处游窜的电光逐渐被金芒驱逐,金芒这才化作蓝光覆上这片深渊。南棠的神识也随着无上佛力游走其中,渐渐与夜烛魂神合二为一,穿透这片深渊。
巨大的元神之境展现南棠面前,她在夜烛的神识之中,看到星夜山海。
她陡然一惊——星夜山海之间,静静停着一艘浮舟。
这艘浮舟她曾在月枭母亲的神识中见到过,为何也出现在夜烛的元神内?
这里是夜烛的元神虚空。他虽是半魂,然而据他所言,半魂与本尊之间互有感应,所有发生的事彼此都能知悉,现下他元神中出现的,莫非是……赤冕仙域?
南棠不得而知,浮舟之上却渐渐化出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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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佛力笼来,梵音响在耳畔,雷殛般的痛苦随着这一切而渐渐消弥,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温暖。
夜烛的意识逐渐归来。
他大意了,没有料到冥电会对魂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要是他本尊在此,冥电对他自然构不成太大伤害,可半魂没有肉身在外,冥电直接打入魂神且余力不绝,险些要了他的命,也影响到本尊元神。
如此想着,他复苏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南棠的脸。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剩下些淡红色的伤疤,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彻底消失,恢复原貌。夜烛放下心,道:“你凑这么近做甚?”
南棠没动,依旧魔怔般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夜烛?”她喃喃了一声。
“怎么了?”夜烛不知她着了什么魔这么瞅着自己。
“你……真是夜烛?”她又问一声。
这个问题很是古怪,夜烛刚想回答,眼角余光忽见四周景象,心内骤震,下一刻他立刻腾身而起,举目四顾——这里不是南棠的神识虚空,而是他自己的神识虚空。
他垂头望向自己的手。
赤墨衣袍上每一道暗金色的纹路都勾勒得清清楚楚,白皙的手掌与掌心的纹路也同样异常清晰。
他不是魂体。
南棠也腾身飞到他对面,目光仍旧流连于他身上。
眼前男修风采卓绝,星月为眸,山海作势,浮身虚空之中,闭眼时仿如神仙玉像,叫人不敢触碰亦不敢冒犯,可那眼眸一睁,这神仙玉像又似活了般,眉眼生动,从九霄之巅落到身边,染了些烟火,又变得鲜活明亮,生生要走到人心里一般。
先前夜烛问过她的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
此等容貌风姿,当得起“举世无双”四字。
南棠觉得不太真实,她向他伸出手。
夜烛亦是满心震诧,抬手握去。
二人指尖眼见将要触及,浮舟忽然重重一沉,夜烛的神识虚空随之一颤,外界有个声音响起。
那是个雪玉般冰冷的女音,听来虽然遥远,落到耳中时却带着雷霆之意。
“夜烛,你擅自施展了分神大法!”
夜烛一震,倏地收回手,面色顿沉,他一挥衣袖,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马上离开!”
南棠没来得及再度出声,就被巨大力量驱离此地。她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自己的神识虚空中,面前仍旧是那道墨色魂体。
半魂夜烛怔怔看着她,半晌才道:“对不起,你留在那里会有危险。”
“那是赤冕?”南棠问道。
夜烛点点头:“你进的是我本尊神识。”语毕他看向不远处的佛尊法相,思忖道,“应该是这个仙宝的力量,在你助我疗伤之时将你带到我的神识之内……”
仙宝的力量,又恰逢半魂失去意识,南棠以自己的魂体为引助他疗伤,阴差阳错之下竟随着他的魂体感受到本尊神识。
“你……”南棠欲言又止。
夜烛盯着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长得与萤雪一样。”但比萤雪好看。
这后半句,南棠没说。
“我与他一母双生,模样相似并不稀奇,你别把我当成他。”夜烛道。
南棠目光微落——还是有差别的,这差别并不体现在男女之上。萤雪美归美,却是美中带妖,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阴郁执拗;夜烛比之萤雪,少了这股妖惑之意,却添了少年清朗。
源于本质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以致于她一眼就能分清。
“刚才出声的是何人?”她又问道。
夜烛攥拳,敛眉道:“是我师尊,赤冕最强大的天逍老祖谢清留。”
“我留在那里为何危险?是因为你的师尊?”
南棠继而又问了一个问题。
夜烛的拳攥得更紧,没有回答她。
————
赤冕的浮舟之上,数十个修士一动不动齐刷刷跪在地上,没有人敢开口,也没有人敢抬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夜烛,你很想离开此地?为此不惜分神?”森冷女音不带感情,出自浮舟上空的女修口中。
这女修着一袭红衣,身段高挑匀称,乌发如瀑披爻脑后,额间垂有眉心坠,肌肤雪白,长眉杏眸容貌绝美,却是面罩霜冷,半点笑容不见,正是近日才刚刚出关的天逍老祖谢清留。
夜烛倒是未跪,只垂手站在佛掌之下,仰望谢清留。
真是不凑巧,因着半魂被冥电打伤的关系,影响到本尊魂神,这几日他也正在疗伤,竟遇上谢清留出关。
谢清留一眼便看穿他元神不全,发现他擅用分神大法。
“弟子不敢。”夜烛回道。
“你不敢?你都敢私放萤雪出巫岭,还有何不敢之事?”谢清留冷道。
夜烛心中骤沉——她才刚刚出关,就已经发现了?
“你施分神之术,是为了救萤雪,那他现下何处?”
“夜烛,你不想和萤雪一般下场吧?”
夜烛定定神,半真半假道:“师尊恕罪,此事确实是弟子之错,师尊降罪弟子莫敢不从。弟子施展分神之术确是为了搭救萤雪,然而他从巫岭放出后便不顾兄弟之情,将我那半魂擒于炼魂壶中带走,意欲将我那半魂炼化为其所用,如今我也不知他与我那半魂身在何处。”
谢清留不语,杏眼微眯,与他对视,似乎要从他眼中看出真假。
良久,她方道:“你对他顾念手足之情,他可从未将你视作兄长。”
“弟子已经清醒,下次若再相逢,不会留情。”夜烛道。
谢清留仿佛相信了他的话一般,脸上冰霜稍融,冷面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未及眼底,并不好看。
“你那半魂既然收不回来,不如就此斩去,莫因此误了我的大事。”


第80章 弑师
“天逍老祖谢清留,是个很危险的人,若是遇上,有多远离多远。”
虽然玉昆和赤冕不在同一仙域,二者撞见的机会微乎其微,但夜烛依旧脱口而出,他不希望南棠遇见谢清留,哪怕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要有。
“以后不管遇上任何事,你都不要再进我的神识。”
说完这一句话,他就不再向南棠提及赤冕与谢清留相关之事,转而说过另一事来。
“我已经无碍,你不必替我担心,倒是你……别浪费此前的领悟,最好马上闭关。”
会让夜烛如此忌惮的人,必定十分可怕,可那人又是他的师父,再加一个被镇在巫岭长达一千年的萤雪,南棠觉得在这对兄妹之间必藏着一个与赤冕有关的大秘密,这秘密与她相隔星河,遥不可及,却又总让她错觉,近在咫尺。
这个秘密也许与玉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叫夜烛,而萤雪也不该叫萤雪。“长渊夜烛,孤峰萤雪”,这是出自玉昆画作上的题词,出生赤冕的他们又怎会被取了这两个名字?
她的师父裴玄熙又是如何救回萤雪的,他为何说萤雪可怜?萤雪在赤冕被关,身处玉昆的裴玄熙又是如何知道萤雪的过往?
月枭母亲的神识中,为何会出现夜烛的浮舟?
分明是两个全无关联的独立仙域,为何总有蛛丝马迹显示二者间保持着某种隐秘的关系?
南棠没有答案,就像夜烛说的,她的当务之急是闭关。
天地奥妙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
“南棠,修士斗法无非讲求攻守两种,攻可为守,守亦可作攻。强大的攻击功法可以让对手难以招架,进而失去攻击你的机会,也可看作一种守;而同样的,强大的防御可以消磨对手的灵力耐性,让对手力竭露出破绽,这亦可看成是攻击。在此基础上延伸出的各种增益术法也无非用以提升修士在攻守这两方面的能力,万变不离其宗。这个道理你可懂?”
南棠盘膝坐定后,夜烛便走到她的背后开口道。
她的仙路没有任何现成例子可以借鉴参考,全靠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摸索与领悟,如果说此前夜烛与她探讨最多的,是她修炼的大方向,那么这一回夜烛所说的,则是落到实地的经验之谈。
以前在重虚宫,她境界不高,历炼的机会不多,欠缺磨炼,实战经验太少,倒是最近经历过好几场殊死斗法,虽然危险,但通过生死争斗得到的收获,却也十分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