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识虚空中一片幽寂,南棠浮在半空,对面站着天羲。
“天羲,你可知龙君的禁灵阵如何设下的?”南棠问道。
“当年龙君好阵,钻研过玉昆大大小小近万法阵,其中以十方古阵最为精妙,于是他仿照十方古阵绘制了地底咒阵,以自己的龙魂为源驱动咒阵抽调秘境中的灵气。我的作用,只是与龙君神识融合,配合他将元神结界化为领域,让秘境成为无灵之地,阻止灵气从他的元神结界中溢出。”天羲回道。
元神结界……
南棠眉头微蹙,她的神识目前也只到神识虚空,离结界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地底法阵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其上气息与你身上传来的,有些相似。”天羲继续道。
南棠点点头,她有句芒春种之力,与十方古阵同源,气息自然相似。
听天羲之言,她大概能理解禁灵阵。此阵首先需要能随意抽调灵气的能力,这一点她有把握做到,句芒春种之力强于地下的咒阵,无需龙魂为源就能驱动,但春种生生不息,她无法做到隔绝灵气,也无法将人禁锢在绝灵区域。
这便是最大问题,她得想办法先化出领域。
如此想着,她的神识虚空忽然一震,四周画面顿改,换作镜室景象。
她眉心重拧——镜盾已破。
————
随着一声清脆碎音,堵住洞口的镜盾彻底碎了。
然而随着无数碎镜的落下,洞口处的禁制被触发,一阵迷雾冲入甬道中,也弥漫了整间镜室,几声似远似近的铃音响过,雾中又走出几个妖娆女子,扭着腰缠向进洞的众人。
进来的可不止韦欢与李瑞松,袁赫等玉京阁的弟子走在最前面,陷入迷雾之后被这些妖娆女子缠住,顿时心神俱荡,隐隐约约又有弦乐声响起,迷得修为不够的几个修士双目发直,涎水直流,跟着妖娆女子便走。
冷哼声响起,李瑞松走进迷雾,嘲道:“这就是贾上仙的手段吗?只会使些障眼法,自己龟缩在后?”
雾中没有任何人回答他,想来是吃了先前的亏。
李瑞松冷笑,衣袖渐鼓,陡然间放出一股猛烈的风。飓风成卷,带走满室迷雾,可转眼间,四周迷雾虽失,却又换成另一副光景。
幻境?
韦欢眯了眯眼,他已看不到身边的同伴。洞口明显被人下了禁制,虽然只是障眼法,却也颇为巧妙,一重叠一重。
他低声一喝,声音却似有刀刃般,瞬间就将两个贴身而来妖娆女子震散。
再巧妙也只是障眼法,不过拖延时间的东西。
拖延时间?
他忽然醒神,暗道不好,正要警告其余人,前方缓缓走出一人来。
韦欢双眸骤大。
走出来的那个人,正是才刚死在他手里的穆白鹤。
————
“师弟,你我同时拜入师尊门下,从小到大一起修行,出生入死过不知多少回,我视你为亲兄弟,你为何,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穆白鹤的眼紧紧盯着韦欢,问道。
韦欢攥拳,心知这不过是幻境心魔,依旧不受控制回道:“师兄,你我同进师门,我天赋自小便远超于你,论勤奋我也不输你,可为何师父总是偏疼于你,却觉我心术不正?明明我也为门派付出许多,同门师兄弟却以你为尊?明明我的境界修为高于你,为何最终成为掌门的是你?”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不惜与玉京阁勾结,设计害我?”
“这些还不够吗?三百多年了,我明明处处强过你,却处处被你压着,我不甘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甘心!”韦欢眼底浮现几分因回忆而起的愧疚,却又渐渐被亢奋取代,“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成为秋明庄的掌门,才能拥有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名利地位,所有的一切。
“就因为你的不甘心,你不仅害死了我,还让我秋明庄与玄昊山的无数弟子命丧此地,韦欢,师尊说的没错,你心术不正,怎配修仙,怎配得道?!”穆白鹤的表情随着他的言语而渐渐狰狞,身后忽然浮现无数黑影,宛如地底鬼魅。
“那么多条性命,怎会容你活得如此自在?韦欢,你还我命来!”
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无数鬼魅自穆白鹤身后向韦欢包围去,每一张脸孔,都是在这里死去的人。
————
另一厢,谭蕊仍旧风情万种地拨了拨鬓边的发丝,面对同样出现在眼前的穆白鹤,她脸色平静,毫无愧疚之意。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与你结修不过贪你境界身份。你像个木头人一般不知情趣,哪有韦欢得劲?可惜他自诩为仙,真不好上手。”说着她话锋又一转,有些得意地笑道,“不过再端着,还不是受不住诱惑被我得手。不过他那伪君子,与我欢好倒是痛快,过了之后竟翻脸不认人,我可不许,就要逼他下狠手。”
她便以此为要胁,逼着韦欢与她同流合污,勾结李瑞松,在入秘境时破坏封灵符致使玄昊山弟子折损,而作为报酬,李瑞松则助他们杀穆白鹤。
穆白鹤一死,韦欢便是掌门,再也没人能管得着他们了。
“谭蕊!你我结修数年,纵无男女之情也该顾念夫妻旧情,何况当初是我将你从魔物手中救回门派悉心照料,你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丑事?”穆白鹤脸色惨白地质问道。
“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不已经还了你的恩情,还要我怎样?”谭蕊不以为意笑了。
“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现在醒悟已经太久了。”谭蕊仰头娇笑,手里已经握起一柄枯骨爪,爪上犹留血渍,“我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你这毒妇!”穆白鹤怒斥道,身后涌出无数魅影,在他的斥责声下,朝谭蕊扑去。
————
砰——
一声重响。
幻境忽然被人打碎,迷雾、幻境与四周的妖娆女子均已消失,只剩被魅影围住的谭蕊、韦欢二人,以及被洁白蛛丝缚在墙根动弹不得的几个低修。
“废物!”李瑞松冷笑着踏入镜室,杀气四溢,一边在掌心聚起风刃,一边祭起一柄长杖,杖头镶嵌的巨大晶石放出幽幽冷光,正向四面八方吸纳着灵气。
重重魅影中忽有几道森冷精光窜去,直奔李瑞松而去,李瑞松倏地将风刃放出,几道凌厉异常的风刃向四面飞出,只闻铮铮数声,风刃撞上精光,在半空炸开,震得整间镜室为之一颤。
闷哼声低低响起,缇烟飞快隐入重重魅影中,借着魅影隐匿了身形,不远处一点寒光亮起,刺骨至极的寒意陡然袭来,却是嫣华祭起法宝,在地上铺开一片冰霜。
冰霜冻结了李瑞松等人的脚,几人行动受滞,鬼魅撕咬着源源不绝从某处扑过来,魅影间不时窜过一道人影,朝着他三人攻去,速度快得只下难以捕捉的残影。
李瑞松眯了眼——这不止一个人,且并非“贾剑”,这几人的功法虽诡异,但境界修为并不高,都只是结丹期而已,“贾剑”不在其中。
他有些疑惑,又似乎想通什么,喝斥一声:“螳臂挡车,给我滚!”
随着这一声落地,他右手所执法杖杖飞出一道电光,雷鸣响起,电光化作链条般飞出,打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声疾呼响起,嫣华失去隐匿曝露了踪影。
另一边,谭蕊的枯爪划破重重魅影包围,跳到镜室之中,韦欢处亦有四道火龙散开,将鬼魅驱散。一时间之间,整间镜室剧震,四周镜壁都生出裂纹,整座山似乎都随之颤动。
元婴修士的威力,碾压而至,缇烟、嫣华与萧寂三人顿觉得压力倍争,如有山峦重重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
————
南棠浮在神识虚空之中,正尝试着将神识融入天羲鉴内。
她看到一片虚无白光。
“进来,见到我,你就赢了。”天羲的声音远远传来,似在指引南棠的神识。
南棠想要见到天羲,神识就必需穿过这重重虚光,可天羲鉴内仙气汹涌,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庞大与复杂,太过强大的仙气凌驾在她的神识之上,抗拒着她的融入。
她难以驾驭这股仙气,试过数次都被天羲鉴弹了出去。
神识虚空又开始震颤,外间的情势已然不妙。
缇烟、嫣华和萧寂三人所布置的禁制通通被破,李瑞松等人已经窥破他们的伎俩,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开始朝他们三人出手。
虽有龙窟的各种法宝,但缇烟三人仍旧不是元婴期修士的对手,何况这里是三个元婴期的修士,境界实力悬殊委实过大,缇烟三人撑得异常艰难。
短短半盏茶时间,他三人已经险象环生,力有不逮,不过勉强支撑。
看起来,要不了多久时间,缇烟三人就要落败。
南棠虽然人在虚空,到底记挂着外界众人,很难专心,眼见情势愈发恶劣,她忍不住聚集全部神识,再次以强硬之势融进天羲鉴中,然而同一时间可怕的力道反弹进她的神识中。
她只觉神识一阵难忍刺疼,刺疼过后只剩麻木寒凉。
就这短短瞬间功夫,外面的情况更加危险。
神识虚空的震颤不止,南棠看到缇烟被李瑞松法杖的电光扫中,整个人震飞撞到镜壁之上,坚硬的镜壁被撞出裂纹,缇烟肩臂后背一片灼黑,冒起白烟,她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一圈后,又撑着墙壁慢慢起来,可还没等她站稳,又是一道细细电光如蛇影般游来……
若是被打中,缇烟性命不保,南棠再也忍不住。
一面虚土盾陡然间在缇烟身前竖起。
滋拉——
电光被虚土盾完全吸收,以迅雷之速顺着虚土游到南棠身上。
一阵剧痛来袭,南棠只觉全身皮肉如同开裂般,四肢百骸也仿佛被人生生刮裂般,痛苦从躯壳传到神识之中,她在神识之中缩成一团。
“咦?”李瑞松看着凭空而生,又凭空消失的虚土盾,暂时将注意力从缇烟身上转移开,望向了镜室最深处那坨宛如蚕茧般的东西。
嫣华心生不妙,与萧寂对望一眼,二人同时发力。萧寂用尽最后灵力,以黑幡召出许多鬼魅,拦在了南棠身前,嫣华亦擎起一盏画灯,灯彩流转,化作万千碎影朝着李瑞松等人攻去。
“不自量力。”韦欢冷道,手里火龙再出。
“小心!”萧寂朝前一扑,将嫣华扑倒在地。
火龙滚过他的后背,巨大的力量将他与嫣华同时震开,但他却未受火灼。
又是一道虚土附在萧寂背上,替他承受了火灼之伤。
电火相交,南棠纵是再能忍,此时也不禁在神识虚空痛呼出声。
她的肉身已体无完肤,骨头也跟着碎裂,痛到生不如死,可同一时间,无数青光自小腹游起,迅速弥漫每一寸伤口。
绽开的皮肤之下,不见鲜血,只有不断游窜的青光。
句芒春种的复生之力,在生死关头被催到极致,南棠虽痛苦,却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力量充斥全身。
也许,这句芒春种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需要涅槃才能重生。
每一次死亡,都是成长。
她迷茫地想着,目之所及,已经看到萧寂被震到墙角,生死不知,而李瑞松朝嫣华伸出手。
嫣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到他手里,叫李瑞松狠狠钳住脖子提到半空。
“说,‘贾剑’藏到哪里?你们在这里又拿到了什么宝贝,若是乖乖吐出来,本仙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嫣华被掐得面色先红后白,她已无力挣扎,只能死死看着李瑞松。
“那是什么?”李瑞松又望向南棠所在之处,“你们拼死都要护着。”
突然失踪的“贾剑”和南棠,可吸收元婴攻击的法盾,还有角落里那坨东西,他直觉这里面定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想探个清楚。
“与他们废话什么?都杀干净了再看不就全知道了。”谭蕊的枯爪已经伸向缇烟眉心。
南棠体内的春种之力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眼见这一幕,她再顾不上许多,将所有春种之力与神识相融,以毕生之力完全注入天羲鉴内。
虚无的光芒从眼前闪过,她的神识极速穿入这些光芒,并超越了这片虚光,彻底融进天羲鉴内。
天羲的身影站在光影尽头静静看着她。
————
生死已在一线之间,嫣华抿紧了唇,唇角缓缓流出一线血丝,她死死咬住牙关,半字不吐。一道银光打来,还没靠近李瑞松就被他周身罡气挡下,他望也不望,只朝旁边扬起手。
竟是墙角边的萧寂醒转之时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嫣华落入李瑞松之手,不作多想朝李瑞松打出的攻击。
“不……要……”嫣华用尽全力抱住李瑞松的手,想要阻止他向萧寂下死手。
李瑞松不耐烦了。
“想死,那就成全你们。”他冷冷抛下一句话,狠狠将嫣华扔出,以嫣华为器掷向墙角那坨东西,而在嫣华背后,一道电光紧随而至。
眼见嫣华要撞上南棠,二人都要殒命,忽然之间,镜室内气息陡然一变,四面似乎有无数道无形之墙落下,同一时间,虚土倏尔消失,露出其下之人。
一道人影纵身而起,接下嫣华,稳稳落地,一道虚土在身前窜起,挡下李瑞松这一击。
李瑞松等人俱是一惊,望向那人。
南棠拦腰抱着嫣华,周身杀气满溢,心中已怒到极致。她一身衣裳满是裂口,微露的肌肤之上俱是裂伤,原本姣好的脸颊之上亦布满裂伤,但伤口之中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只有细小青芒不断游过伤口,叫她看起来诡异可怖。
“你是……贾剑的徒弟?”韦欢疑道。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境界低微的女修身上充满让人恐惧的气息。
南棠没有说话,只将嫣华放到地上,手中三道青光弹出,飞向嫣华、缇烟与萧寂三人。李瑞松见她未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再度祭起法杖,正要先下手为强时忽然骇然。
他的法力,这镜室内的灵气,彻底消失了。
没有法力和灵气,他就成了普通人,而最最可怕的却是,对手拥有灵气。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要离开此地,却被一道无形气墙挡回,他神色骤变——是结界?不,是比结界还要可怕的东西。
“怎么回事?”韦欢失声脱口。
他与谭蕊也已发现镜室灵气全空,自己的法术一点也施展不出,就与此前夜里突发的情况一模一样。
“啊!”谭蕊突然间惊呼。
原本无力反抗的缇烟一掌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握着枯骨爪的手腕反向缓缓折下,而她竟半点力量也使不出。
而萧寂也从地上爬起,死死盯着韦欢,噬血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啃食殆尽。
地面三束虚土没进萧寂三人体内,再加上南棠的春种生气,他们的伤势不止急速恢复着,灵气源源不绝涌来,对面李瑞松几人却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术法都使不出。
只闻“咯噔”一声,谭蕊惨叫出声,俏脸痛到狰狞,她的手腕被缇烟硬生生拗断。
韦欢退后数点,骇然望着眼前修罗般的四个人,顾不上谭蕊,只道:“萧寂,你听我说……”
一个“说”未落,萧寂已欺身到他面前,手中一道金光直没韦欢丹田,一声惨叫响起,韦欢瘫倒在地,额前生汗,满脸惊恐地朝后缓缓挪去。
对于修士而言,灵气尽失法术不再,而对手却能施展神通,这不啻于最为恐怖的情况。
结丹之力碾压元婴,又有何难?
袁赫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转身想要逃离此地,缇烟却不没给他们机会,手中弯刀飞出,几道幽光直没他们丹田,惨叫连连。
“你别过来!若是杀了我,玉京阁和云台山都不会放过你们,我师尊如今人就在外头,你胆敢动我一根头发,他会将你们挫骨扬灰。”李瑞松看着逼近自己的南棠,知道今日服软讨饶已不可能,索性强硬道。
“是你要杀嫣华?”南棠没有表情,脸上绽裂的肌肤下几道青光闪过,越发骇人。
她这辈子,能够交心的朋友太少太少了,嫣华在山尽峰守了她三十年,一路又陪着她风雨中走过来,在她心底早就重逾自己,而当年重虚一役,她看着无数同门死在面前而无法相救,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一丝杀意,她离开重虚时暗暗发过誓,这辈子绝不让身边至亲再殒身眼前,李瑞松适才所行,激出她心头杀念,顷刻之间温柔成刃,冰冷尖锐的杀气席卷了李瑞松。
一道银光闪过,南棠手中虚土凝成碎镜,没等李瑞松武器,那碎镜镜片就脱手而出,没入李瑞松前额,又自他后脑飞出。李瑞松缓缓坐到地上,手里是一尊掐碎的小像。
幽幽青光从李瑞松额前飞出,南棠手一抓,就将那青光抓入掌中。
李瑞松的元婴在她掌中不断挣扎着,南棠低头看了看小像——这应该是向外面示警求救之物,收到消息的人极可能是云端上站的强修。
她的这个禁灵阵并不完整,只是情急之下激发出来的,所笼罩的范围有限且持续时间极短暂,李瑞松三人是因身在其中猝不及防,才落入她的领域法阵中,若是他们能撑得再久一些,或是从外部攻来,她这法阵恐怕都没有效果。
若是那强修来袭,他们还是挡不住。
南棠微微眯眼,想着是要用李瑞松的元婴为质换自己众人的生路,还是斩草除根?
还未决定,突然间整个地面剧烈颤动起来,四面镜壁纷纷碎去,露出其后山岩,南棠的领域岌岌可危。
“把李瑞松放出来,否则本座将尔等剔骨抽筋炼制灯油!”
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疼痛不已。
李瑞松的师父已经出现在洞外,他没有进洞,震掌挥出一道掌劲压上沉龙接天山,震得地面、甬道与镜室不断颤动,仿佛要坍塌一般。
南棠攥紧手中元婴,正欲说话,却闻一道龙吟自脚下的地底传出,一声又一声,直通九天。
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而这一次同时震动的,还有整座沉龙接天山。
洞外之人蹙眉退飞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仿佛要裂开的巨大山峦。
南棠唇畔忽然扬起——夜烛要出来了。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脑海,一声震天巨响从山间传中。
整座沉龙接天山从中间裂开,就连镜室亦裂成两半,缇烟、嫣华、萧寂甚至于还没死的韦欢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裂开的山体。
一道银光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磅磗浩大的龙威。


第76章 骸龙
沉龙接天山隆隆作响,镜室内的镜子完全碎去,刺眼银光散开,又被满地碎镜向四方折射,这阵光芒愈发强烈,逼得众人别开头去,难以直视这片光芒,只有让人颤抖的龙威,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可怕气势,向四野蔓延。
众修只觉得窒息,身体仿佛被巨大山峦压住,心脏被巨掌攥紧,每跳动一下都艰难非常。
浮在半空中的修士已经又退了十余丈远,但仍然不能躲过这股滔天威压,垂落身侧的手正微微发颤,他已从满眼惊疑化作满面惊骇,不停猜测着这座山下到底镇压着什么被放了出来。
离沉龙接天山不远处的地方,近百名修士已齐刷刷停下赶往沉龙接天山的步伐,不管是飞在半空中的,还是落在地上的,都同时惊诧地望向远空。
清亮的龙吟一声声传来,在山谷之间回荡,不绝于耳,滔天的威压席卷而至。
天色刚刚擦亮,可沉龙接天山的方向已经亮如白昼。
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这片土地。
就在众修满心惊愕猜测纷纷的时刻,破山的银光间突然腾起一道黑影。
黑影飞到沉龙接天的正上空后便不再继续,凌空浮着,细长的身子在空中缓缓游动着。
众人失神般望着,直到那阵银光又渐渐隐去,仿佛回归地窍般黯淡下去,才终于有人脱口而出——
“龙!”
一条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龙?
————
龙吟一声接着一声,从天空传下,似在呼唤着什么。
禁灵领域已经消失,四周灵气恢复如常,所有人都仰头傻傻看着天上异象,只有南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李瑞松的元婴还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着想要逃脱。
困扰南棠的问题已经不复存在,她扬声道:“你们看紧这几人,自己小心些。”
一语落地,她已腾身,在滔天的龙威中冲天而起,直飞到沉龙接天山正上方的天际,与地底飞出的那条龙遥遥相对。
离得近了,南棠才更加清晰地看清这只龙的全貌。
真龙的骸骨之外覆着一层如同正在燃烧般的黑焰,黑焰不断摇曳,宛如附骨之肤,透出其下森森白骨,诡异而又怵人。
可落在南棠眼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威风。
龙头一转,他对向南棠。
没有眼球的凹陷的眼窝却仿佛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出,龙骸忽然传出一声沉沉怒吼,仿佛天际落下的闷雷。
她是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像人了。
“这不是刚好,衬你。”南棠听懂他的怒吼,戏谑一句便掠向他,轻轻巧巧地飞到龙头之上,单手攥住了龙角。
他们两人,一个是骨龙,一个是满身裂伤青光,龙不像龙,人不像人,岂非绝配?
龙骸又是一声怒吼,这次却对向了站在沉龙接天山对面的人。
凶悍的,带着炽怒的龙吟,仿佛要吞吃前方的修士般,叫人心颤。
对面那人正沉眸打量着眼前一切,审时忖势。
千算万算,他也没有料到这山下竟然蜇伏着一只龙,而如今这只龙竟被他们唤醒。
不,不对,这不是真龙。
龙骨?
“你想救李瑞松?”
他正疑窦丛生时,龙身上传来清冽的女音,他放眼望去,龙头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女修,这女修模样委实可怖,脸上与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裂伤,伤口里全是不断游移的小细光,像躯壳内藏着一道道的电光。
“我接到他的救命传信赶来此地,也不知小徒何事得罪了阁下,要被阁下如此对待?”他换了副口吻,一句话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你不知道?”南棠反问,话中透出浓浓嘲讽。
她朝着对方高高举起手,当着对方的面攥紧拳,拳中的元婴青光挣扎得越发厉害。
“不要!小徒若是冒犯阁下,灭他肉身毁他修为已是惩罚,还请阁下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对面那人看出她的意图,又道,“阁下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刚才还说着要将他们抽筋剔骨炼灯油的人,转眼已经换了语气。
南棠不再回答,与这样的人多说半句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微微翘起下巴,带着挑衅望向他,高举的手在半空中狠狠一攥,掌中腾出道青焰。
一缕白烟浮起,当着那人的面,李瑞松的元婴被狠狠掐灭。
“李瑞松!”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对面那人,他自云端飞出,怒吼道。
南棠终于瞧见他的真面目。
这是个身材颀长的修士,着苍青的衣袍,削尖的脸庞,两道剑眉下是狭长的眼,目光阴狠且凌厉地望着南棠,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南棠单膝落下,低声朝夜烛说了句什么,骨龙忽动,长尾隔空扫向对方。可怕的气劲削去沉龙接天山的山尖,这山尖连同气劲一并袭向对面那人。
那人万没想到这一人一龙废话都不说半句就动手,当既一边疾速退后,一边祭起法宝与武器。他的武器是柄紫电缠绕的蛇形剑,而法宝则是尊玉白菩像。菩像飞出之后幻化成三尊小像,绕在他身体四周旋转,蛇形剑迎着山尖劈落,一串紫电从剑上飞出,撕空而去,在半空撞上被气劲包裹的山尖。
轰隆一声巨响,四野震颤。
山尖爆炸,化成齑粉,气劲亦四下震开,沉落地面,震出巨大窟窿,骨龙却从碎去的山尖之后突然飞出。对方神情骤变,狭长的眼狠睁,看着白骨森森的龙骸逼至身前,龙尾由后甩来,狠狠砸在他的右侧。
砰——
又一声裂响,他的护体法宝,玉白菩像被震碎,他仓促之间又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