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陆卓川眼见他手臂鲜血淋漓,又是着急又是内疚。
正是紧急关头,两道青藤忽然盘山而上,倏尔缠住陆卓川与商九的腰,瞬间将二人从山上给扯了下去,一路扯到了猴群的视线范围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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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卓川与商九被青藤救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下,青藤从二人身上缓缓退去,二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刘子旭和杜一壶已都垂手站在旁边,一声不敢吭,只有叶歌冲到商九身边,托起他的伤臂担心道:“九哥。”
商九安慰她一声,与陆卓川同时抬头望向树上。
南棠正站在树杆上慢条斯理地收起青藤,一张脸面沉如水,笑意尽失,莫名让他们内心惴惴不安。
两厢沉默片刻,在她的目光下陆卓川忍不住,率先开口:“刚才的情况与他们无关,是我的错。”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南棠反嘲,冷道,“刘子旭要求你支援叶歌时,你在做什么?救下商九后,刘子旭要你撤回时,你又为何要上猴山?你自己上猴山也就罢了,还要求商九掩护你?”
“我救人有什么问题?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商九陷入危险而不顾?”陆卓川不服。
“刘子旭,告诉他你的判断与决策?”
刘了旭看了眼南棠,小心翼翼又犹犹豫豫地朝陆卓川开口:“陆师兄……”
南棠从树上掠到他背后,一掌拍在刘子旭背上:“硬气些!”
刘子旭这才猛地挺直身体:“那火棘困不住商九,商九脱离火棘围困只是时间问题,反而是叶歌这边更加危险,没有了商九在前方挡着,叶歌就成为猴群攻击重点,而你又前去助商九,无疑将后方最大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所以我当时要求你支援叶歌,而且这本也是你的……”
他说着说着被陆卓川一瞪,不敢再说。
“这本就是你在队伍中的最大责任!”南棠替他接了下去。
陆卓川咬着后槽牙:“我只知道当时我有机会能救商九,能上猴山,接近猴王!”
“不,你是根本不相信你的同队道友,不相信刘子旭和商九。整场对战,你数次对刘子旭的指挥置若罔闻,独断专行,逞强好胜,仗着自己道行略高同期从没将他们放在眼中,只顾表现。”南棠纵观全场,已将所有人的表现都记在心中,其中以陆卓川的问题最严重。
她说得很重,陆卓川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就连在青寻峰上他老子训他时都没这么说过,她凭什么?
“此前与这群灵猴对敌时,它们并未在山下布置火棘陷阱,这次它们突然使出,陆师兄与九哥一时间应对不及也是……情有可原。”叶歌连忙开口替他们开脱。
“你们此前与这群灵猴交手过几次?谁告诉你们对手永远一尘不变?你们以后的对手难道都是木头人?它们为何不能改变策略?你们在成长,你们的对手也在成长,战局永远在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刘子旭这个位置如此关键的原因。他所处的位置,远比陷入混乱战局中的你们看得要广阔也更长远。”
南棠的态度并没因为叶歌的劝说而有所缓解,她顿了顿,看着叶歌低头,便又道:“不止陆卓川,你们每个人都有问题。叶歌,你对敌太过犹豫,又太在意商九,施术时注意力几乎跟着商九跑,对四周状况的把握极差;刘子旭,你的判断虽然没有错,但是你欠缺自信,在陆卓川面前被牵着鼻子走,几次三番让他独断专行,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你很怕他?”
这话说得刘子旭亦低下头,露出花白的头顶。
她说并没错,刘子旭忌惮陆卓川身份,陆卓川也压根不理会刘子旭,他完全管不了陆卓川。
“还有商九,你空有勇猛,却无自知之明,好几次不顾后方续力情况,擅引猴群,令所有人陷入危机。以及,兄弟情义是该讲,但也分情况,刚才的情况,如果真是急危,你难道要为了兄弟义气,放弃全部人的性命?”
南棠挨个点评,一针见血指出所有人的问题后,又改变语气:“唯一要夸的,是杜一壶。”
杜一壶受宠若惊地望向南棠:“老师,我……我没做什么?”
他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不,你做了。你一直都在竭尽所能地辅助你的同队道友,刘子旭无法顾及两边时,是你适时出手替叶歌减轻被猴群包围的紧迫,也是你接替陆卓川扛起保护叶歌之责,我给你定的功课目标,你完成得很好。”南棠斩钉截铁夸道。
杜一壶白净的面皮刹那间就红了。
站他身边的陆卓川却是忍无可忍:“他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表现最好,我们几个拼死拼活却通通是废物?好……好的很……你就让他替你赢这场试炼吧,小爷不奉陪了!”
他说走就走,转身大踏步离去,叶歌与商九情急之下喊出他的名字,刘子旭亦向南棠道:“老师,这……这可如何是好?”
“让他走。选择加入的决定是他做的,要临阵脱逃谁也拦不住,你们只能怨你们运气太差,遇到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队友。也该庆幸他现在离开,免得真正对敌时因为他的关系反面让你们陷入危险。”
南棠并没阻止陆卓川,相反,她对着他的背影冷声道。
然而,陆卓川却突然停下脚步,他没转身,胸膛急剧起伏,脸色难看到极点,仿佛有团火气憋在体内,咽不下吐不出。
南棠垂了垂头,唇角悄悄勾了勾,再抬头时又恢复原先模样,淡道:“今日与你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你们明白,联手作战并非单打独斗的拼凑,个人胜负毫无意义。”
“是,老师。”叶歌等人俯首道,眼角余光又都偷偷看向陆卓川。
南棠清清嗓——她已经很久没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了,口干舌躁。
年轻人真不好带。
“把你手上的伤给我瞧瞧。”她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恢复先前的温和,朝着商九道。
叶歌忙将商九衣袖撂起,抬起他的手臂,把他手上被灵猴所伤的伤口展露出来。
“伤得这么重!”杜一壶立刻惊叫出声。
那边陆卓川的脚步越发迈不开了。
南棠边解释起金额灵猴王的攻击特点,边掐诀施放天生诀。
一抹青光自她指尖亮起,而后缓缓扫到商九的伤口上。天生诀能将她的木灵气转化为生气,替伤者治疗,若是外伤可加速愈合,若是内伤则可固本修元,不过受她境界所限,她的天生诀目前只能给商九止血。
她替商九治疗完,转身扬手挥出一道青光,青光直扑陆卓川后背。
陆卓川背对他们站在原地,不妨背心处火辣辣的疼一阵清凉,他倏地转头,只看到南棠已经回身不看他了。
“哇!老师,你的法术好厉害!”杜一壶大惊小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南棠的注意力刚从陆卓川身上收回,闻言只当杜一壶拍马屁,笑道:“也只是初阶天生诀,哪有你……”
话音没落,她目光触及商九臂上伤口,顿时收声,情不自禁地拉过商九的手臂垂眸细看。
商九原本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恢复。
南棠怔住。
这不可能,就算天生诀修到最高境界,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愈和得好快啊。”叶歌和刘子旭同时感叹道。
转眼时间,商九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和得只剩下一条细长疤痕。
南棠心中剧震,转头看向陆卓川,陆卓川正回头艰难地看自己背上伤口,他的伤口也已经愈和。
“老师,要是与人对敌之中能用上您的术法,岂非有了不死之躯?!”杜一壶异想天开道。
南棠倏地握紧手。
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的肉身受句芒春种影响而有了离奇的恢复力,但现在看来,句芒春种的力量,远不止于此。
这样的治愈速度,别说重虚宫,放眼整个玉昆仙界,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


第23章 灵源
丙班五个小崽子被她操练得精疲力竭后才被她放回去,南棠也才脱身离开。
天已彻底变黑,化波峰植被稀少,她的冥思洞四周就更荒芜了,只有嶙峋山石与稀稀拉拉的草木,被夜色笼照,显出两分可怖来,与这洞府名字两相贴合,是个孤独的地方。南棠心里想着句芒春种的事,无意识地走到冥思洞府前。
一道黑影却忽然闪过,鬼鬼祟祟地靠近冥思洞。南棠立时停下脚步,翻手便扣住张灵符,不动声色地盯着那道黑影。
冥思洞里只有小奶虎,莫非这是萤雪派来的?她是发现了什么?
南棠正狐疑着,那道黑影站在冥思洞石门外张望片刻后蹲到地上,似乎摸出了什么放在地面上。
放完东西,他又悄然起身,打算离去。
黄符倏地飞来,炸起一片亮光,将洞外照得通明。那人眼睛乍遇刺眼光亮,不由自主以手背挡眼。
“是何人在我洞府之外鬼鬼祟祟?”
清亮女音响起的同时,一段青藤如蛇般在地面蜿蜒爬过,倏地缠上那人脚踝。那人并没反抗,听到南棠的声音反而放下手转过身,高声道:“虞师姐误会了,我不是歹人。”
光线稍有变化,没那么刺眼了,南棠依旧警惕地望着来人。那是个瘦高的修士,从他身上传出的灵气来看境界并不高,比她还低一点,再看此人打扮,是门派内普通弟子的衣着。
“你是何人?”南棠问道。
他转身面向南棠,边自报姓名边朝南棠施了一礼,然后才解释起自己的身份:“虞师姐莫惊,我也是住在化波峰的弟子。我和这里的好些师兄弟一样,早年曾受过师姐的恩情,师姐可能不记得我们了,当初我们初入门派时,是师姐亲自迎接的我们,后来见我等修为低下,更是不吝赐教,每次带我们试炼都不遗余力,于我等修行帮助良多。”
南棠闻言回忆起从前。
确实有那么回事。早年她曾负责过门派中接引新人的事务,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曾经由她带入门派,也曾经带过他们试炼,对他们的教导从来没有藏私。那时的她,因为天赋关系修为受限,同时又因是掌门亲传弟子接触的都是门派上修而承受过许多明里暗里的恶意,修仙界强者为尊的潜规则她感受太深,因而对于新入门的弟子与修行艰难的低阶弟子,天然存在一份悲悯,经常出手相助,不过帮完她也就抛在脑后,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却没想过自己在低修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只可惜我们天赋有限,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无大成,辜负了师姐一番教导。”那人有些腼腆,说着惭愧地低了低头,才又道,“得知师姐搬到化波峰,我等既惊又喜,得够与师姐共居一峰,是喜,但师姐的遭遇……”
他说着顿了顿,轻轻叹口气:“师姐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兄弟们凑了两坛仙酒,两袋灵果,让我出面赠予师姐,一则略尽心意,二则望师姐莫受前事桎梏。我本想偷偷放在师姐洞府门外,不想被师姐抓个正着,惊扰了师姐,是我的过错。”
南棠低头看向地面——门口果然放着两坛酒与两袋灵果。
“师姐,其实门中不是没有人相信师姐为人的。我与好些师兄弟一直坚信师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只是可惜我们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替师姐澄清,这么多年,师姐委屈了。”他说着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南棠沉默地听他说完,心头大暖。她从未想过,自己生活了近百年的门派里,唯一尊重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是一群境界低微的修士;能心疼她所受委屈的,也是这群早就与她毫无交集的修士……
她委屈吗?当然委屈,但听完他这番话,她又不委屈了。
心底那些属于过去的沸火,似乎重新点燃。
“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师姐休息,告辞。”他说完心里话,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南棠叫住他,“烦请代我转告众位同门,虞南棠谢过诸君,也谢谢你。”
语毕,她郑重还他一礼。
他笑着离去,南棠将地上的礼物收入储物袋,只留一坛酒拎在手里。
她边打开洞府边挑开酒坛泥封,清冽酒香四溢,灵气逼人的酒液叫人垂涎,南棠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只觉得整天的疲惫都被抚平。石门再度合拢,冰桑树在简陋的洞府里绽放幽幽光芒,小奶虎趴在树下,虎爪压着片桑叶,正无聊地喂蚕宝宝打发时间,听桑叶被“卡呲卡呲”嚼碎的声音,知道南棠进来,他也没抬头。
“小乖,你说……这世间有没有不以强弱分阶的地方?”南棠边饮酒边走到小奶虎身边坐下,不等他回应,又自问自答道,“想来是没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凡人如此,修士亦如此,有争斗便分强弱,强者自然凌驾弱者之上……”
她说着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歪头想了想,忽然放下酒坛,把小奶虎给抱了起来。
“没关系,没有这样的地方,我可以建!我以后要建一个完美的无差别门派,不,宗门……”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三峰为一门,三门为一山,三山为一脉,三脉为一宗,至少得八十一峰才能聚成一宗,整个玉昆的正统仙门,也只有六宗三海而已。
她的口气,大到天上去了。
大言不惭。
小奶虎回答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愈来愈近的脸庞与晶亮的眼眸。
这双眼眸,宛如她手里这坛酒。
饮之微醺,半梦半醒的醉人。
“快回答我,你信不信我?”南棠边笑边架着小奶虎的前腿腿弯,把虎脸往自己眼前怼,直到他的鼻头将要撞上她的鼻尖才停止。
小奶虎的尾巴一甩,神使鬼差地吐舌。舌尖在她鼻尖轻轻点过,很快便收回。南棠怔了怔,忽然将他用力搂入怀中,侧身躺到地上,把脸埋到他额上细软的绒毛中。
就这般狠狠搂着他躺了一会,南棠澎湃的情绪才得已平缓,又想起自己的句芒春种来。
“小乖,我今天发现,句芒春种不仅能提升我自身的恢复力,还能增强我的治疗类法术。”南棠把今天发现的情况向小奶虎一五一十说了。
小奶虎自她怀中坐起,虎目似乎也陷入沉思,若是细看,甚至可以发现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她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太特殊,就算在他那里,也没多少修士能达到在短时间内治愈肉身之伤的境界,倒是有些天材地宝可以实现,但那已经是仙级宝物了。
他正思忖着,不妨南棠又凑近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小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句芒春种?只是为了想让我帮你躲避萤雪而想的招?”
此语一出,小奶虎虎躯顿时一震——不好,这么快就被她察觉了。
他的确没听过句芒春种,只是在被萤雪囚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春醒坊的图腾,恰与南棠小腹上显现的图形接近,当时正逢萤雪找来,情况危急,他只好……
她与小奶虎也算相处有段时日,对他也有些了解,见他这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七八成。
“好你个狡猾的小贼虎,原来打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南棠板起脸佯怒道。
小奶虎定定看她两眼,忽然间虎须一翘,有些像猫嘴的三瓣嘴朝两侧扯开,竟给她露出个兽类的笑容来,带着讨好的,谄媚的,卖乖的味道,刹时间叫南棠装不下去。
天知道为了这个笑,他悄悄练了多久,就等着有朝一日派上用场,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为了生存,为了保命,他已经威严扫地了。
南棠勉强保持着不笑,但脸已经开始抽。小奶虎再接再励,一脑袋钻进她怀中,抬起头使劲蹭她下巴——她不怕死,不怕难,唯一的弱点,就是贪图可爱。
“好了!”南棠享受够他的讨好后,按下他不安分的脑袋,道,“你既然对句芒春种无所知,那先前的交易便不成立,我们得换个合作方式。”
虎眼又盯向她,他静待下文。
“上次你在五莲斗法会显露的能耐,似乎已经超越隋流,你的力量应该很强大才对。”她道。
小奶虎在心里轻嘲——隋流算什么?他的真身若放在这里,就算是那天五莲墟上境界最高的修士,恐怕也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喊一声“仙尊”,拿他与隋流相比,是在侮辱他。
只是可惜如今……虎落平阳。
南棠仍自顾自说着:“我的境界低微,修为有限,欠缺自保能力,正需要一个保命的法宝。小乖,我们一起修炼吧,我助你凝结实体,你护我周全?”
小奶虎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短期内他恐怕都要与她一起,那么她安全则他也安全。
他举起肉肉的小老虎掌,南棠很快意识到他同意了,将自己的手按到他掌中。
击掌为盟。
这本是两个为求自保的人的无奈合作,只是没想到许多年后,他真的成了她手中令整个玉昆修仙界闻风丧胆的修罗刀。
————
翌日,天晴。
化波府虽然远比不上云川,但日夜交替的变化却能让南棠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时光流逝。一夜运功之后,她精神百倍地踏出洞府,带着小奶虎去往春醒坊。
嫣华给她发来传音,南山觉师兄已经回到山尽峰,让她速去领职。
再次踏进春醒坊,已经不需要嫣华引路,南棠自己驾轻就熟地上了山尽峰,站在升降台上时还远远同嫣华挥了手。
清晨的山尽峰比其他地方要寒凉,风也大,南山觉站在茅屋外的空庭上,手里拿着把小锄头,脚边放着两大筐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看到南棠,他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你就是来领职的新人?”
“师兄,是我,虞南棠。”南棠报上名姓。看南山师兄这模样,八成已经忘记上次她向他打听句芒春种的事了。
“嗯。嫣华和你说过我这儿的规矩吧?”南山觉不管她是谁,冷脸问道。
“说过了,我牢记在心。”南棠回答道。
南山觉扫了眼小奶虎,没有多问,只踢了踢脚边的两个大筐,道:“这是稀红壤,混了些沼土杂质,稀红壤属火,沼土属土,你替我把里面的沼土杂质剔出来。自己去屋前取两个空筐,将两种土壤分开放。”简单说完,他又问了句,“你会分别两种灵气吧?”
区分灵气这是修士入门必修的功课。
南棠点头道:“我会。”
“三天之内将这两筐土分好。”南山觉抛下这句话就进了茅屋,不再理会南棠。
南棠取来两只空筐,扯了条凳子坐下,看着眼前两大筐土。
这活就好比凡人将黑芝麻与白芝麻拌在一起,然后再把二者挑出来分开一个道理,难是不难,但是考验眼力和耐心,是件极繁琐的活计。若是寻常修士,恐怕得三日三夜不眠才能勉强完成南山觉交代的任务。
小奶虎就趴在凳子另半边,想着要实在不行,恐怕他也得动手帮她,可用这么厚的虎掌去分土——难度好大。
南棠也是这么觉得的,她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进入状态,将手放到稀红壤上,打算先感受两种灵气,可手才刚刚放上,小腹里的东西马上开始作祟。
对于土壤的强烈渴望再度升起,险些让她开始吸纳灵气。
但这回,南棠没让这股欲望得逞——开玩笑,要是把这两筐土吸成废土,她怎么向南山觉交代?
南棠用尽全部的意志力与这股欲望作抵抗,把手按在土壤上,直到这股欲望被她打压下去后,她才放心地抓起一小把稀红壤,用心感受土壤内的灵气。
炽热的稀红壤与温厚的沼土,拥有完全不同的感触,要分辨并不困难,但南棠原本紧闭的眼眸却倏地睁开,惊疑地盯着自己的手——分辨两种灵气是没问题,但是绝对没有刚才感受到的那般强烈,强烈到无形的灵气在她指尖几乎触手可摸。
她不信邪,再度闭眼,强烈的感觉再度席卷,灵气似乎变成可触摸之物,能随心所欲地任她区分。
心随意动,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出,小奶虎也睁大了眼,看着她指尖闪起两道微光,一红一棕,而土壤仿佛有了生命般,随着她指尖的光芒飞到半空,自动分成两边。
南棠睁开眼,尝试抬起手来,土壤一粒粒跟着她的指尖飞起,仿如被她甩出的两条细长丝带。她惊诧地张大嘴,将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这两条“丝带”也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她再将手往两个空筐一指,稀红壤与沼土仿佛受她指令的小兵般,排作两列朝着两个空筐自动落下。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这……又是句芒春种的力量?”
小奶虎无法回答,只能看着她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完成了南山觉交代下的任务。
三天的活计,南棠不到半日就完成了。
稀红壤与沼土被分成两筐,但南棠的掌心中却还留下一小把细如粉末却又颗颗分明的金棕色物质。
南棠不知该分到哪一边,这把土仿佛火土相融而成,分到哪边都不合适,委委屈屈地留在了南棠掌心。南棠想了半天,取了个空碗将这把土撒下,再将碗搁到稀红土上,这才拍拍手起身,朝着茅屋喊:“南山师兄,两筐土已经分妥。”
屋里无人回应她,她想了想嫣华叮嘱过的话,便也不去打扰南山觉,将两筐土挪到茅草棚下后,就自行离去。
下午是给丙班弟子的常规授课时间,试炼在即,她得帮他们抓紧些,课后她要给那五个小崽子开小灶,至少也要修炼到夜晚。
夜晚,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她要与小奶虎修炼保命的招式。
一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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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觉在茅屋里忙到正午时分,才得空出来。
屋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他蹙蹙眉,这才半日光景,新来的弟子就耐不住寂寞跑了?
这个嫣华,又招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
他有些恼火,往外踱了两步,却忽然看到静静放在草棚下的两筐土。
看那样子,好像已经分好了。
他一惊,疾步走到两筐土前——果然,土已完全分好。
这才多长时间?
南山觉诧异的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山尽峰,峰上除了他没有第二人,早上来的女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又再度低头,俯身检查两筐土,可目光却被稀红壤上的一只碗所吸引。
他伸指从碗里拈了一点金棕色的粉末置于指腹仔细感受。
片刻后,他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指腹上的东西。
这是……灵源所结之物。
是他穷尽半生都未能掌握的,灵气之源。


第24章 代价
天星满布,树影似魅,山里的夜晚静得吓人,突然间,林中树梢一阵颤动。紧接着便响起刺耳的刮壁声,伴随着一阵砂石滚落的声音,林中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橘金色的小银翼虎身上绽起一层若有似无的黑雾,小小身躯跃到半空,原本藏在肉掌里的小爪子全部放出,尖厉的小爪子像突然变长一般,被黑色雾体包裹着,划破坚硬无比的山壁。小银翼虎从半空落下,就地滚了一圈,忽又蜷起身体,化作橘金光团,朝着山壁直接撞上了上去。
轰隆——
山石震落,地面微颤。
小银翼落地,抖抖毛,精神抖擞地站起,幻想自己是只威风凛凛的成年大虎,拿出了不可一世的架势来,他“嗷”地吼了声,黑雾大炽,宛如火焰,正准备再次发威……
“我不行了!”身后树下传来声一声清脆女音。
南棠虚脱般坐到地上,她指尖原本一道如丝线般连在银翼虎身上的浅青光线随之消失,银翼虎身上的黑雾渐渐消失,爪子收回肉垫中,不可一世的架势消失。
“真不行了!”南棠大口喘着气道。
小奶虎转身飞奔到她身边,绕着她跑了三圈,然后在她面前跳过来,跳过去,时不时拿脑袋顶她的手——他没玩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