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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问道:“你的花瓶差点砸破老子的头,你说该怎么办?”
甄氏吓得声音都变了,“壮、壮士,我晓得错了,我晓得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男子将匕首往里一推,“还有下回?!”
甄氏哭道:“没,没下回了,再没下回了!”
男子恶狠狠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再敢高处抛物,我便要了你全家性命!”
男子离开后,甄氏瘫坐在地,闻着满身血污腥味,不禁嚎啕大哭。
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135章
田丰按照谢渺的嘱咐, 请知县将敏丫画像贴到了全城各处,散播可疑马车的特征,更在离城的所有道路上设官兵检阅, 但短时间内仍未能找回敏丫。
谢渺虽感到失望, 但她能做的仅限于此,更何况没过两日, 她夜里忽然起了高热。
方芝若托蔡佳敏找了靠谱的大夫来,大夫替她把过脉,声称她是长期茹素, 气虚体弱,又经历长途跋涉而导致得水土不服。大夫开了一星期的中药, 又苦口婆心地劝她该吃肉吃肉,该补身子补身子, 趁着年纪小赶紧调理好身体, 免得日后大病小病不断。
这话与拂绿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伺候完谢渺喝药漱口,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 眼下您已与公子成亲, 要么便试着用点荤腥?”
谢渺靠在床头, 脸色苍白,态度敷衍,“再说吧。”
拂绿知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转而说起其他, “说起来,咱们出门时匆忙, 没来得及去清心庵拜一拜, 当时真该去求个护身符, 保佑您此行顺利安康。”
谢渺深以为然, 这趟远行并没有她想得那样美好,先是晕船,后路遇劫匪,再是差点被花瓶砸头,如今更是发起高热……
与其说是长期茹素导致的气虚体弱,她倒是觉得自己霉运缠身,该去庙里拜拜,驱除晦气才是。
她问:“附近可有灵验的寺庙?”
拂绿会意,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她抽空去问了一圈,回来禀告,“耒阳信佛者多,寺庙也多,其中尤以青山寺出名。据说寺中有清泉,饮后能治百病。还有祈愿池,里头供着只百年长寿龟,只要往池瓮投中铜板,许下的愿望便能成真。”
这不正好吗?泉水除她病气,祈愿池能祈祷敏丫平安归来。
谢渺当机立断道:“我要去趟青山寺。”
*
青山寺位于耒水东岸,距城区不过十里地。它背靠群山,周遭是苍松翠柏,草木青青。
谢渺去的那日,青山寺里香客甚少。她在殿里上过香,拜完佛,便随着小僧来到静心泉。青白石砖堆砌出一眼泉池,其水清澈见底,潺潺涌动。
小僧解释道:“此泉乃活水,由鹿岐峰顶瀑布细流汇入此池,常年清冽甘甜。”
池旁便搁着一柄竹舀,小僧问:“施主可要饮杯泉水,解暑静心?”
谢渺道:“有劳小师傅。”
待小僧舀好泉水,拂绿拿出备好的玉杯接上少许递给谢渺。
谢渺浅酌,一股清甜顺喉而下,使人不由精神倍振。
小僧笑道:“饮此清心泉,祝檀越违缘消灭,顺源增长,身体安康。”
谢渺道过谢,又跟着他去往祈愿池。
池清水碧,中央设有瓷瓮,周围铺满无数铜钱,隐蔽的角落里栖着一只巨龟。
“此为祈愿池。”小僧道:“檀越可试着投掷铜钱,若能投进池中瓮,定能事事遂愿。”
谢渺自然要试。
拂绿已事先兑好铜板,打算任她投个够,哪怕投上一百个铜板,能投中一个也成啊。
说起来,京中贵女常玩投壶的游戏,谢渺虽极少参与,但暗地里学过许久,因而投掷起铜板来也颇有准劲,才投到第六枚便成功投入瓮里。
拂绿眼睛一亮,“夫人,您投中了,快祈愿吧!”
谢渺双手合十,闭眼在心底默道:愿佛祖保佑敏丫平安归来吧,才六岁的小姑娘,该在父母身边开心长大……
眼看便是午时,小僧领着众人去往斋堂用膳,正走到一半,路边树上突然窜出一大一小两只猴子,朝着他们点头作揖,似乎在讨要东西。
小僧无奈地道:“你们两个家伙,昨日刚去后厨将吃食扫得精光,这么快便又饿了?”
大猴呲牙笑笑,吱吱吱了几声,小猴干脆直接跳到小僧肩上,揽着他的脖子撒娇。
小僧摸摸它的小脑袋,“行了,我知晓了,待会去给你们端点吃食,乖。”
拂绿好奇地问:“小师傅,这是你们山后野生的猴子吗?”
小僧道:“非也,是我们方丈去年在外游历时,见一名耍猴人正用鞭子抽打大猴,方丈见它可怜便买了下来,放养进后山,岂料今年它带着小猴出现,想来是当初便有了身孕。”
谢渺感慨:“方丈的随手善行便救下两条小生命,果真是慈悲为怀。”
小僧道:“回檀越,我们方丈确实慈悲呢,这两只猴子时不时跑后厨偷吃东西,近日更是胃口大增,频繁在寺中捣乱。但方丈不许我们驱赶打骂,称它们待人亲近才会老来寺里。”
谢渺道:“方丈所言有理,万物皆有灵性,它们定知晓你们都是好人。”
言罢,谢渺吩咐拂绿又去添了些香油钱,只当是为两只猴子添得饭钱。
寺庙里的素斋大同小异,谢渺简单用过膳后到寮房休息。拂绿犹豫了会,道:“夫人,奴婢想稍稍出去一趟。”
谢渺问:“你想去哪里?”
拂绿扭捏地道:“奴婢听说寺中有棵姻缘树很灵验……”
谢渺了然,拂绿已有十八,正是姑娘家春心萌动的时候。前世拂绿一直跟在她身边未嫁人,若今生能早些寻到如意夫婿,不失为好事一桩。
她笑道:“去吧,有江容陪着我,不碍事。”
拂绿猜她定误会了自己想求姻缘,可其实她是要为夫人和公子系红绳,希望他们夫妻能恩爱美满,白头到老。
她并不辩解,道:“奴婢很快便回来。”
拂绿走后,谢渺辗转反侧了会,觉得胃有些不适,干脆起身道:“我要去外面散步消食。”
田丰因敏丫之事留在了县衙,此次只有江容跟着谢渺与拂绿出门,她恭敬地点头,“夫人请。”
主仆二人在寺中散步,走着走着,意外来到了一处偏殿前。上有牌匾题字:无量殿。两旁有联写道:一灯能破千年暗,一智可灭万年愚。
谢渺脱口夸道:“好联。”
江容曾在清心庵扮过半个月的假姑子,知晓谢渺虔诚向佛,便问:“夫人想进殿看看吗?”
谢渺点点头,“嗯,进去烧柱香吧。”
她往殿里走,江容也跟着上前,岂料耳边突然捕捉到一阵动静——
江容目光如炬,锐利地望向树丛,大喝道:“谁在那里?”
几乎就在同时,树丛里窜出一抹高大的灰色身影,他肩上扛着个麻袋,疾如雷电般掠出两丈远,眨眼功夫便从偏门逃离。
谢渺心惊了一瞬,立刻道:“去树丛看看有无异样。”
江容抽出腰间软剑,谨慎地靠近那人躲藏的树丛处,以剑挑开繁茂的树叶,眼中乍然闯入一物。
她紧紧皱眉,道:“夫人,属下有所发现。”
谢渺问:“发现了什么?”
“一个花篮。”江容迟疑片刻,道:“您不妨过来看看。”
谢渺上前查看,只见杂乱的树丛里扔着个花篮,把手处绑着黄色缎带,周边散落着眼熟的紫色凤尾蝶。
江容严肃道:“夫人,这恐怕是小燕子的花篮。”
小燕子,那个三番两次对她有恩,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儿。她赖以为生的花篮被扔在此处,而方才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躲藏在此处,见到她们后便扛着麻袋逃离。
麻袋里装得是什么?是物,亦或是小燕子?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吩咐:“江容,你赶紧追上去,看看那人的麻袋里装得到底是什么!”
江容下意识地拒绝:“夫人,属下受公子之命,要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小燕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谢渺疾言厉色地道:“前有敏丫失踪,后有小燕子当着我们面被拐,她们都是小孩子,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江容左右为难,她明知夫人说得有理,但碍于公子命令,迟迟未肯答应。
谢渺便冷冷地道:“江容,你家公子将你给了我,你便该是我的人。”
江容道:“属下自然是夫人的人。”
谢渺道:“既然我为主,你为仆,你便该听我的话去行事。我再说一遍,趁着那人还未走远,马上去拦下他!”
江容道:“那您呢?”
谢渺回身看了眼无量殿,“放心,我会进殿锁好门,不会在外面瞎晃。”
话已至此,江容只得咬牙应道:“夫人赶紧进殿吧,属下这就去追人。”
江容往着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击,谢渺则进入偏殿,从里头上好门栓,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保佑江容一定要找回小燕子,别再有孩子失踪了……
她等了半刻钟,见江容还没返回,干脆跪到殿前蒲团上,低声念起经来。念着念着,佛像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谢渺心生警惕,死死盯着不远处高大成排的佛像,心脏鼓动得快要跳出胸膛。
佛像后有活物。
她瞥了眼紧闭的殿门,从发间拔下簪子,捏紧藏进袖中,自言自语道:“听小师傅说寺中老鼠猖狂,果真是如此呢。”
殿内静寂无声,连谢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她悄然起身,提着裙摆往门口跑。而佛像后的“老鼠”察觉到异常,几个箭步冲到堂前,轻而易举地捉住她衣领,用力往后一扯——
谢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捂嘴低声威胁:“敢闹出动静,我立马送你去西天见佛祖!”
谢渺侧眸,见到了一张五官平庸,神态却凶狠乖戾的脸。他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浑身杀意弥漫,分明是穷凶恶极之徒。
她闭了闭眼,在短短的几息间,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终化为冷静地回视。
对方见她不吵不闹地配合,讶异的同时又感到满意,“看来是个聪明的。”
他目光肆意地打量起谢渺,眼前的少女虽做妇人打扮,但正值芳华,容貌又娇美,若能转手出去……嘿嘿……
虽说一个带俩不方便,但她都主动撞上来了,他岂能放过这块肥肉?
他拖着谢渺来到佛像后,谢渺一眼便看到地上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小燕子,原来她没被刚才的贼人拐跑,而是被同伙藏进偏殿佛像后,更好死不死地被谢渺撞个正着。
男子阴笑道:“小娘子,既然你主动送上门,那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闻言,谢渺终于有了慌色,泫然欲泣地望着男子,仿佛在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男子心中愈发得意,岂料下一瞬脚背被狠狠踩中,随即颈间被锐物扎个正着,钻心的疼痛霎时席卷全身!
“啊!”他惨叫着松开钳制,捂着鲜血喷涌的脖颈连连后退,额际青筋暴涨。
谢渺瞅准时机逃脱,如箭矢般冲向门口,撤了木栓便往外跑,边跑边放声大喊:“来人啊,这里有歹徒作恶!”
男子登时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你个臭娘们儿,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谢渺跑在前,男子紧追其后,眼看距离正逐渐缩小,偏门处显现一抹身影——正是无功而返的江容!
她足尖点地,蓦然掠身而起,眨眼便挡在谢渺与男子中间,抬腿踹向男子胸口,直接将人踹到一丈开外——
男子接连遭受重创,翻着白眼便昏了过去。
江容忙跑向谢渺,着急地问:“夫人,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渺摇头,“幸亏你来得及时。”
江容前去检查男子,见他颈间伤口触目惊心,不远处还扔着一枚带血的簪子。再看夫人发间空空如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夫人柔弱,没想到她竟如此骁勇!
“夫人,他晕了。”江容愈发恭敬地道。
“先将他绑起来。”
“是。”
谢渺疾步走回殿中,找到被藏在佛像后的小燕子,替他取出塞嘴的抹布,松开捆绑的麻绳。
“小燕子别怕。”她柔声宽慰,“歹徒已经被我的护卫制服,我们都安全了。”
第136章
小燕子重获自由, 脸上不见欣喜,反倒满是愧色。他在佛像后将夫人与护卫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既觉得感动, 又觉得无比自责。若非夫人机敏, 护卫赶回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道:“夫人,你方才不该想着叫护卫去救我。”
谢渺道:“我明知道你可能被歹徒拐跑,又怎能见死不救?”
“可是……”
“没有可是。”谢渺道:“快让我瞧瞧, 身上有无地方受伤。”
见她手腕被绳子勒破了皮, 谢渺道:“待会跟我回去擦点药膏, 过两天就好了。”
小燕子的心口被暖意充斥,他何德何能, 竟遇上夫人这样的好人?
他道:“我没事,夫人无需担心。”
确定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后, 谢渺想起来问:“小燕子,你怎么会来青山寺?”
他本可以像之前那样撒谎, 但经历方才的事后, 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谎话。
“夫人,其实我不叫小燕子。”他坦白道:“小燕子是我的妹妹, 今年只有七岁, 一年前在忻州被人贩子拐走, 至今下落不明。”
谢渺蹙眉, 一时没有说话。
他道:“自小燕子失踪后, 我便辗转于各城,到处追寻人贩子的下落, 奈何对方狡猾, 我每回都与他们擦肩而过。前几日我听闻敏丫失踪的消息后, 意识到那伙人贩子也在耒阳,便到处打探敏丫失踪的细节。”
“你打听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摇头,“与坊间流传的线索无异,但我前几日偶然说,城外有名猎人在山上过夜时曾听见一阵渗人的孩童哭声,回来后便高烧不止,怀疑自己是撞了鬼。我却猜测,整个耒阳都找不见敏丫的踪迹,会不会是被人贩子们藏在了山里?”
“山中危险,我不敢瞎逛,于是便在山脚转悠,蹲守了好几天后,果然发现了两名形迹可疑的男子。我跟着他们进入青山寺,发现他们在后厨偷盗,更加确信他们不是好人,正想喊人来制服他们,不料被他们发现,反被绑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谢渺与江容意外到来,破坏了歹徒们转移他的计划。
至此,谢渺已清楚来龙去脉,沉吟片刻后道:“我能理解你想找回妹妹的心情,但是你年纪尚小,应当求助官府,而非独身冒险。”
“我从前也报过官,但他们见我年幼,随便几句话便打发走我……”他眼眶隐有泛红,道:“夫人,这是我离他们最近的一次,我不能再把希望寄托于官府。”
谢渺想起他曾说自己没有家,而妹妹也被人贩子拐走不知所踪,面对身世这样可怜的孩子,她实在不忍苛责他些微的欺瞒。
“好了,我们既然已经抓到歹徒,想必很快能问出小燕子的下落。”她说完又顿住,问:“小燕子是你妹妹,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夫人,我叫阿与,与子同归的与。”
小燕子也好,阿与也罢,听着都是私底下起的小名。
谢渺并不多问,道:“我们这就将歹徒送到官府,看是否能从他口中拷问出线索。”
江容将昏迷的歹徒送到官府,田丰恰好在此处帮忙,自告奋勇接过了拷问的活。他身为崔慕礼的得力护卫之一,称得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拷问个人贩子更是不在话下。
不出半日,那名男子便在刑讯下从实招来:他们的确是伙人贩子,一共有五人,常年在大齐各城流窜,每隔两月才会犯一次案,行事极为谨慎,却不想竟在耒阳这个小城翻了车……
他供出了同伙们在山上的藏身处,官府派人包围了山脚,恰好遇见想带敏丫跑路的其余四名人贩子,当场便将他们缉拿归案。
敏丫平安归来,而阿与也如愿得到了妹妹的行踪。小燕子在被拐后的第二个月,便被人贩子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附近原平县下羊锅村一户毛姓人家做童养媳。
乍闻此消息时,阿与面容悲戚,整个人被深沉的苦痛包围,仿佛经受过狂风摧残般摇摇欲坠。
他的小燕子才七岁啊,本该受父母关爱,兄长与姐姐疼惜,如今却被人贩子卖到偏远乡村,做那愚昧乡民的童养媳!
要是没有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跟小燕子本该……本该……
阿与的眼眶红得似要滴血,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犹在耳畔,他叫自己不要追究,更不要报仇,只要带着小燕子去燕都投靠旧友,隐姓埋名,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但他做不到,他没法忘记父母兄姐的惨死,没法忘记那火光冲天的一夜,更没法忘记那血海深仇!
等他找回小燕子,将她平安送到燕都,他便会返回京城,用父亲留下的线索探寻真相。
*
人贩逮捕后的第二日,阿与便向谢渺告别,他已迫不及待要赶往羊锅村找小燕子。
谢渺没有劝阻,只是要求在离开前,跟她一起去趟青山寺还愿。她们在佛前上过香,去清心泉饮了泉水,又去祈愿池投了铜板。
结束后,谢渺忽然抱住阿与,“好了,佛祖定会保佑你一路平安,顺利接回妹妹。”
阿与身子僵硬,但没有推开她,“夫人,你待我真好。”
谢渺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你我既然相遇,便定有它的道理在。”
阿与吸了吸鼻子,问:“夫人,你家在何处?等往后我办完事,定要上门去拜访你。”
谢渺道:“行啊,你若是来京城,找东宁坊的崔家二房就行。”
阿与眼中闪过讶异,没想到夫人竟然是京城崔家二房的人,那她夫婿岂不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崔二公子?据闻他才学出众,行止端方,他祖父崔老太傅更是朝中肱骨,最是刚正不阿……
要是能借夫人的手得到崔家帮助,他是否能早些查明真相,帮全家二十三条人命报仇?随即他又甩开这个念头,他受了夫人许多恩惠,绝不能利用她去达成目的。
他的仇,当由他自己来报。
众人送阿与到了码头,临别前,阿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谢渺道:“夫人,我将想和你说的话都写在了信里,等我走后你再打开看,好吗?”
谢渺道:“好,都依你。”
船即将启程,阿与再次踏上寻找妹妹的旅途,但不同的是,这次他定会心想事成。
回去的马车上,拂绿道:“夫人,您快看看,阿与在信里说了什么?”
谢渺摇头,“不急。”
夜里谢渺洗漱完毕,上床打算休憩时,才从枕下拿出阿与的信,仔仔细细地品读。
阿与的字迹工整,写道:夫人慧鉴。古语有言:雪中送炭三九暖,视若无睹腊月寒。自亲人去世,幼妹被拐后,我便尝尽世间心酸,饱受痛苦折磨,日日愤慨上天不公。施极痛于我身,摧我意志,毁我希冀。然尚有一线生机,我仍祈求天地,盼能与幼妹团聚。耒阳之行,我幸得夫人解囊相助……
她洒洒洋洋,言辞诚恳,将当面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写到信中,以此表达对恩人的感谢尊敬。
谢渺的目光顺着下移,读道:我有一事须向夫人坦白,其实我乃男儿身,为行方便才做女子打扮……
啊?阿与不是“她”,而是“他”?
谢渺简直哭笑不得,难怪他不肯用她的帕子,行为举止也过分爽朗,白日离别时拥抱,他更僵硬地像块石头。
到此,谢渺并没有被欺骗的愤怒,直到她见到署名的那熟悉名字——
庆元七年,九月十三日,裘珉,小字阿与敬上。
谢渺难以置信地瞪眼:他、他说他是谁?
她赶忙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岔,然而信上白纸黑字写着“裘珉”二字,非她眼花,也断然不可能是笔误。
谢渺的神色骤变,从微笑欣慰变得咬牙切齿。
开什么玩笑,阿与竟然是裘珉?!
她紧攥着信纸,猛然站起身,姣美的脸庞阴云密布。
在她两世的记忆里,对小燕子、阿与这两个名字毫无印象,对裘珉却是刻骨镂心——裘珉便是前世害她失足跌落悬崖的罪魁祸首!
谢渺忍不住翻出关于裘珉的记忆:他父亲裘昭乃京中一名武官,曾跟随四皇子李泓业治水防疫,因发现李泓业不可告人的秘密后,全家被一场大火歼灭,唯有幼子裘珉得以逃生。后来崔慕礼找到裘珉,从他提供的线索中推算出裘家被灭门的原因,从而收集罪证,以此彻底掰倒了张氏一族。
崔慕礼帮裘珉报了血海深仇,裘珉后归于他麾下,因表现出色,短短五年内便成为崔慕礼的得力助手。
在她前世最后的那半年里,崔慕礼正与瑞王斗得厉害,裘珉被调到她身边护卫,然而紧要关头之际,却是他忽然反水,劝她不要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原来裘珉竟是瑞王的人!
他哀声辩解,称自己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请她去见瑞王一面——结合阿与的遭遇,谢渺轻易便猜到了实情:定是瑞王找到了裘珉的妹妹,以此要挟裘珉替他办事。
站在裘珉的角度,他做这一切都无可厚非,但站在她的角度,裘珉辜负了她的信任,更辜负了崔慕礼的多年栽培。
难怪她初时见到阿与便觉得眼熟!
前世裘珉到她身边时已是面容俊朗,身姿颀长的少年,而阿与年岁尚小,又做小姑娘的装扮,她压根没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谢渺顿时心乱如麻,裘珉是前世害死她的人,而阿与在耒阳出现,三番两次帮她躲过劫难……
这都是什么事?!
她在屋中乱走一通,将信纸扔到地上,重重碾了几脚。
谁稀罕他的道谢?如果早点知道阿与便是裘珉,她肯定选择见死不救,随便他被人贩子拐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多事!
拂绿推门进来,见谢渺坐在桌边生气,而她脚边正是阿与写的那封信。
她问:“夫人,阿与在信里写了什么,您看完这么生气?”
谢渺有苦难言,阿与没错,错的是他不该叫裘珉……
“拿火盆来。”她冷冷地吩咐。
待拂绿端来火盆,谢渺直接将信烧个精光。拂绿虽不解她待阿与为何态度大变,但知趣地没有多问。
夜里,谢渺生着闷气,久久无法入眠。
孟远棠和裘珉都是她的仇人,但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孟远棠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手握好几条人命,她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除掉他。但裘珉全家枉死,身负血海深仇,更手握掰倒张氏一族的关键线索,所以未到紧要关头,她不能改变裘珉的命运,否则便会破坏前世轨迹。
谢渺陷入沉思,也罢,裘珉现在未成气候,他们的旧账可以晚些再算,当务之急是让崔慕礼尽快除去张家。
崔慕礼必须找到裘珉。
她很快便做出决断,翌日清晨喊来田丰,问:“你可有办法快速联系上你家公子?”
田丰道:“回夫人,耒阳有信使到郴州,今日离开,明早便能到郴州。”
“行。”她道:“你待我书信一封,使人送给你家公子。”
田丰恭敬地回:“是,夫人。”
谢渺提笔,在信中简单描述自己与少年裘珉的相识经过,恳请他费点心思,派人助裘珉顺利找回妹妹小燕子。
前世崔慕礼本该在一年后才找到裘珉,今生她在耒阳遇到裘珉,也算是提前帮崔慕礼解决了张家。
只要延续前世轨迹,张家倒台,四皇子被贬,安然无恙的定远侯府与崔家便能腾出手好好对付瑞王——这个看似安于西境,实则狼子野心的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