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无何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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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倒也还好,但他崔家越拒绝,嘿,我还越非她不可了!”张明畅磨了磨后槽牙,不管不顾地道:“爹,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张贤宗眸中闪过一抹嘲色,语气却和蔼,“我懂,既然如此,你便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别太过分,我与你娘都支持你。”
张明畅眼睛一亮,脱口道:“爹,您待我真好!”
张贤宗神色无奈又宠溺,“我膝下唯有你一名嫡子,不宠你宠谁?明畅,爹对你没别的期望,只要你开心就好。”
张明畅心花怒放,第一反应便是想报答对方,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忽而灵光乍现——
“爹,我听说您最近迷上了音律,正四处搜罗会弹琴的歌姬?”
“没错。”张贤宗叹息,道:“近来我犯了头疾,常神思混沌,目不交睫,唯有聆听琴音时,方有片刻安宁。”
“这不巧了吗。”张明畅忙道:“您可还记得府中有名叫关月照的歌姬?”
张贤宗似乎有点印象,前几回设宴招待时,这名歌姬因姿色绝艳,被好几人夸赞过。
“她如何?”张贤宗问。
张明畅道:“她弹得一手好琴呐!当初在花月楼时,我见她长得美,舞跳得好,琴音更是一绝,这才花了三千两银子,将她买回养在了府里。”虽然中途被人横插了一杠,但没关系,结果如意就成。
说话时他得意洋洋,丝毫不觉花三千两买名伎人是件多离谱的事情。
张贤宗也习以为常,“她都会弹什么?”
“您想要她弹什么,她便会弹什么。”张明畅道:“待会我吩咐她去给您弹两曲,您听着若喜欢,便时不时喊她给您弹琴解闷。”
嫡子的一番心意,身为慈父,他怎能够拒绝?
张贤宗笑着颔首,“便依你所言。”
第114章
回到张府后, 张明畅兴冲冲地去找关月照,张贤宗则进了书房。
甫一落座,他脸上的笑意褪得精光, 沉声道:“去叫奴公子来。”
随从恭声应是。
这左相府内,上上下下都知晓, 张明奴虽然是左相的长子, 然而因生母出身低微且早逝, 不仅赐名低贱,连称呼都当不起一声“大公子”,只称其为“奴公子”。
虽是主子,却又时刻提醒他是奴, 矛盾又讽刺的很。
张贤宗打开公文批示,过得两刻钟左右, 忽觉得头痛欲裂。他随手撂开笔,往后一靠,轻轻摁压着额穴。
门外适时地响起一道声音,“老爷, 大公子给您喊了歌姬抚琴。”
张贤宗道:“进来。”
一抹窈窕的身影抱琴走入, 柔声喊:“相爷。”
张贤宗随意扫了眼, 对她的花容月貌并不在意,“可会弹《云海幻月?》”
关月照道:“回相爷, 奴婢略懂此曲。”
张贤宗抬手往旁一指, “去,弹段试试。”
关月照顺着他的动作望去,相爷的书房极为明敞, 左侧设琴室, 以珠帘做隔, 方便左相在休憩时听曲解闷。
关月照进入侧室,摆好琴,调好音,纤指搭上琴弦,轻拢慢捻,阵阵舒缓的琴音,婉转连绵地响起。
张贤宗阖眸假寐,眉宇渐渐舒展。
关月照偷望了眼,见他没有开口,便愈加卖力地弹奏。
不多时,门外有人禀道:“老爷,奴公子到了。”
张贤宗:“进。”
张明奴推门而入。
他穿着一件茶色素袍,身姿挺拔,面容英隽,气质内敛。仔细瞧,眉眼与张贤宗有三分相像。
琴音依旧,如珠落玉盘,悠荡起伏在书房中。张贤宗与张明奴的低声叙话,便被理所当然地吞噬无迹。
张贤宗问:“裘昭那边可有消息?”
张明奴道:“暂未。”
“没用的东西。”张贤宗神容随和,言辞却毫不留情,“此等小事都办不好。”
张明奴不显惊惧,恭首道:“待我忙完手头的事,便亲自去逮回裘昭,定不会再让父亲失望。”
张贤宗不置可否,转而问:“都办妥了?”
这话没头没尾,张明奴却知晓,他问得是北疆军队中,那盘庞杂紧密而至关重要的棋局。
张明奴道:“按您的吩咐,该搭上线的人都已搭上线,只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定远侯府置于死地,永无翻身之日。
张贤宗问:“后续呢?”
张明奴道:“您放心,都已处理妥当,绝查不到京城来。”
张贤宗勉强颔首,“成败皆在此一举,切不可疏忽大意。”
张明奴作揖,“明奴知晓。”
张贤宗问:“关于崔家,你了解多少?”
“簪缨世族,家风甚严。”张明奴道:“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张贤宗无声一笑,“世人都道奸者佞也,殊不知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狡猾之辈。”
既能左右逢源,亦能进退有度,无论局势如何,到最后都能独善其身。
然这世界终有黑白之分,怎能容许人一直游移在边界?譬如当下,崔家已作出了抉择,便容不得他再心慈手软。
张贤宗道:“崔家有什么地方能入手?”
张明奴道:“我查过崔家的情况,二房、三房均入仕,行事谨慎,无隙可乘。倒是大房的崔士达,他掌管崔府的产业,平日虽慎于接物,然而他悄悄在外置办了一名妾室。”
张贤宗尾音轻扬,“哦?”
张明奴道:“说起来,他倒还算聪明,这名妾室亲眷早逝,无牵无挂,按常理来说,不会为他惹来任何麻烦。”
张贤宗:“继续。”
张明奴道:“红杏出墙来,艳色似血染。崔家大爷撞见妾室与情夫偷情,愤怒之下失手杀了二人,随后又毁尸灭迹,在崔老太傅的帮助下隐匿逃亡。”
张贤宗道:“以崔老太傅的行事,恐怕会亲手将崔士达扭送官府。”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了你我,又有何人能知?”张明奴道:“只要让崔士达知晓,是崔老太傅护了他便可。”
张贤宗并未多言,“此事速办。”
张明奴道:“是。”
短短时间内,父子俩便拟定好一出针对崔士达的计谋,神态之稀疏平常,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甚至会以为他们在聊明日天气如何。
殊不知,关月照却“看”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她自小生在花楼,不仅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更在招呼各式各样的客人时,刻意钻营了一门巧技——读唇语。
她坐的角度正好能瞧见张明奴,透过稀稀落落的珠帘,本只是余光无意地瞥过,却在“看”到对方提及崔家时,逐渐上了心思。
崔家,是崔二公子的府上吗?
想起那位皎若皓月的公子,关月照不由神思微动,聚精会神地注意帘外“动静”。待一场对话下来,她看似凝神抚琴,实则心中掀起了惊天巨浪。
相爷要借崔家大爷来打击崔二公子!
虽知晓张氏父子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料不到她竟会读唇语,但关月照仍胆战心惊,不敢露出丁点蹊跷。
张明奴很快便离开书房,关月照继续留下弹琴,直至夜色初显,张贤宗才道:“琴技尚可,去外面领赏。”
领过赏赐,关月照却提不起劲,心事重重地回到屋里。
是该装聋作哑,当做不知此事,还是,还是……
荒谬的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便被她狠狠否决。她虽是花楼女子,但也知晓左相张贤宗在京中的一手遮天。张府常设家宴,往来的无不是朝廷命官,偶尔有稍微难啃点的硬骨头,也会在威逼利诱下,迅速归入张家阵营。
朝廷命官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小小歌姬?她虽然惦念崔二公子,却也非没脑子的蠢货。
关月照打开桌上的荷包,抖出里头的银锭,数了数,已抵得上她在府中半年的月银。
她回想起半年前在云溪竹径遇雨亭中,与崔二公子及其表妹的偶遇,公子清贵,少女娇俏,二人气质登对,默契非凡……
她呆了半晌,忽而一笑,心道:便这样吧,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费劲遏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正脱了衣裳打算洗漱,张明畅却径直推门进来。
女子娇软雪白的肩头闯入眼里,张明畅甚至忘记来意,眼中浮现欲念,二话不说,将人压在桌子上……
云雨停歇,张明畅搂着关月照倚靠在床头,笑嘻嘻地问:“我听说你下午表现甚好,得到我爹的奖赏了?”
关月照捋着耳后的一撮长发,娇声道:“公子既已知晓,又多余来问我?”
张明畅摸着下巴,又笑了两声,“我就说,你琴技出众,必能讨我爹的欢喜。”
关月照的笑容微滞,又听他道:“我爹近日犯了头疾,需听琴才能缓解,刚好你擅长弹琴,明日起,你便搬去他院里,方便他随时召唤……”
关月照的神色渐渐麻木,而张明畅毫无所察,还在兴致勃勃地道:“我再给你添两个丫鬟带过去,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用干,专心伺候我爹就行……”
关月照顺从地应了声,眼中却分离出一种截然相反的自嘲。
呵呵,她习惯了。
从父母将她卖进花楼的那天起,她便习惯了被人当成玩物、弃如敝屣的生活。从一个男人的怀里再到另一个,都是替人暖床,有什么不同?此番也一样,不过是从张明畅手里,再去他爹……
关月照突发奇想地捂住嘴,轻轻呕了声。
张明畅问道:“怎么了?”
关月照忐忑地道:“公子,奴婢的月事好像迟了……”
张明畅本能地皱眉,“你没喝避子汤吗?算了算了,明日叫大夫来把把脉,有了就赶紧拿掉,赶紧将身子养好些,父亲那边还等着你去弹琴呢。”
关月照扯开唇,笑容却惨淡,“好,都听公子的。”
*
谢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崔府众人的生活依旧。
谢氏忙着打理内务与照顾慕晟,努力让自己忙碌,方能少惦念些在清心庵中的侄女。
崔夕宁婚事暂妥,恰好崔夕蓉与崔夕彤年岁渐长,便开始带着她们学琴棋书画。
崔夕珺比起往常安静不少,常去陪陪祖母说话,极为偶尔的时候,竟也会去谢氏院中抱抱小慕晟。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除了崔慕礼。
不管用多少汤药,他的脸色都仍旧苍白,眸中难见往日从容,留下的唯有深不见底的沉寂。
乔木与沉杨见了难免心酸,他们二人都知晓能治好公子病的“良药”是何,然而……唉……
实在没办法,沉杨便在京中到处搜罗古书古画,试图用这些东西来讨公子欢欣。
这日下午,沉杨抱着几卷古画回来,见崔府门房正语气不耐,跟一名戴着兜帽的女子说话,“都告诉你了,不成就是不成,你说破天了都不可能。”
他没在意,正想跨门而入时,却被对方急急喊住。
“这位公子!”女子追到他面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绝色脸庞,“你还记得奴家吗?”
沉杨是护卫,除去身手矫健,还需记忆过人。他见对方颇为眼熟,随即在脑海中翻出与对方仅有的两次见面。
她是跟在张明畅身后的那名歌姬。
他皱着眉道:“你来崔府有何事?”
关月照道:“奴家有事,想亲口告知崔二公子。”
沉杨想也不想地回绝:“公子不便见客,你回去吧。”
眼看他越过身要走,关月照顾不得其他,边追边压低声音,“奴家有关于张家的重要消息要亲口告诉崔二公子,麻烦你替我通传一声,若错过了消息,崔家便会惹来大祸,到时候你便是懊悔也来不及!”
沉杨顿住脚步,见她神色凝重,无半分轻浮后,斟酌着道:“你先跟我来。”
*
关月照在偏厅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计划落空,不可能见到崔二公子时,门被人由外打开。
崔慕礼背光而立,颀长俊挺,高贵冷然。
关月照眼眸倏亮,朝他婀娜福身,“崔、崔二公子。”
崔慕礼用余光淡扫过她,跨过门槛,径直走到主位落座。
关月照愣愣地看着他,半年未见,崔二公子仍风姿斐然,仔细瞧,却比记忆中要寡淡许多,犹如明珠蒙尘,整个人晦暗许多……
崔慕礼道:“沉杨说,你有重要消息要亲口告诉我?”
关月照回过神,轻道:“是,奴家有关于张家的重要消息想告诉公子。”
崔慕礼向来不爱废话,“说。”
关月照本准备了满腹的话语来说服他,此刻却只能尽数吞回去。她在对方冷冽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敛容正色。
她道:“奴家月照,是左相府中的一名歌姬……”
她将自己读懂唇语,无意间探得张氏父子谋划的事道来,偷偷抬眸观察,却见对方面色无波。
“崔二公子。”关月照跪倒在地,伏低身子道:·“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有半字虚言!”
崔慕礼问:“你是张明畅的人,却来向我投诚,关月照,你意欲为何?”
关月照心口一跳,忐忑地道:“自左相升迁宴上与公子初见,奴家便对您惦念不忘,心里盼着,若能有机会到您的身边,哪怕只是扫地送水,此生都无憾矣……”
她深情地望着他,眉眼含着三分楚楚可怜,三分翘首以盼,还有四分的仰慕敬佩。
她生得绝色,媚态天成,寻常男子或许会迷失在这种低微却带着完全臣服的柔顺中,而崔慕礼却只半掀眼皮,冷冷地道:“关月照,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关月照轻咬下唇,双眸盈动泪光,“公子,月照不求名分,只求能跟在您身边……”
“与其说一堆没用的废话,倒不如提出切实的要求。”崔慕礼道:“别让我觉得在跟一个蠢货做交易。”
做交易?
她鼓足勇气问:“是因为您的表妹容不下旁人,公子才不肯收我?”
崔慕礼有轻微恍神,破天荒的没有无视,反而道:“我既心悦她,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关月照如吞了黄连般,从头苦到心里。羡慕,真是羡慕啊,若她也出身清白,若她也……
滚烫的胸膛逐渐变凉,她抹去眼泪,坚定地道:“作为交换,奴家想离开京城,以全新的身份到别处生活。”
“诺。”崔慕礼道:“若消息属实,会有人来接你。”
关月照离开后,崔慕礼静思许久。
果不其然,他刚表明态度,张贤宗便想方设法地往崔府泼脏水。
大房,大伯在外养得妾室……
崔慕礼正欲起身,忽见沉杨闯进门外,惊慌失措地喊:“公子,不好了!”
崔慕礼皱眉。
沉杨道:“安插在清心庵的女护卫以信鸽来报,说表小姐发现了端倪,如今正去找慧觉师太给她剃度出家!”
第115章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崔慕礼在想, 谢渺也在想。
半月前,她如愿住进清心庵,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修行生活。拂绿和揽霞虽跟在身边, 但她开始凡事亲力亲为,也逐渐改变两名小丫鬟的想法, 劝服她们去山下生活。
谢渺则安心等待三个月后的剃度。
她起初并未生疑,毕竟她与师太两世相识,知晓对方为人良善且诚信。即便姑母私底下定嘱托过她, 但没关系,姑母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盯着。
直到她身边出现了两个人。
以往几次在清心庵小住时, 她跟庵里的诸位弟子打过照面,称不上熟识, 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
清心庵的女弟子大多出身贫困,因各式各样的机缘, 从小便进入庵堂生活。常年在佛音中接受熏陶, 使得大家都清心寡欲, 待人处事都恪守礼教, 保持距离。
淡泊如水,恬静闲适, 便是谢渺对出家人的一贯印象。
却说此次进庵, 谢渺离开了拂绿和揽霞的照顾, 周围会若有似无出现另两道身影。
谢渺早课时, 偶尔能见到两张陌生面孔, 听旁人称她们为“妙容”与“妙如”。比起其余弟子的纤弱, 妙容与妙如的个头在女子中当属高挑劲拔, 往女弟子中间一站, 显得颇为乍眼。
妙容与妙如虽法号相近,两人间却不熟络,大部分的时候,她们都专心做事,不与旁人搭话。
谢渺并未察觉到不对。
清心庵作息规律,每日寅时末,会有巡逻的女尼绕着庵堂打锣,示意众人起床诵课。诵完早课,大家方能用些素食早膳,随后进行禅修诵经……午膳后,同样是晚课禅修,再是敲锣止静。
其中,女弟子们每个月会轮流进行打锣、清扫、下厨等等职务。谢渺因是贵客,又是带发修行,慧觉师太并未让她与女弟子们同住,更未安排她做这些琐事。
为此,谢渺费了一番功夫说服慧觉师太。
“佛曰,众生平等,我到庵中修行,便与其他弟子们没有分别,旁人都干得,为何我干不得?师太不应殊待我。”
在她的强烈坚持下,慧觉师太无法,只得安排她清扫与准备膳食。
说起来,谢渺是正经的小姐出身,从记事起,身边便跟着两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不论生活再困苦,都有她们将衣食住行打点妥当。
前世就更不说了,嫁给崔慕礼后,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是贵妇人的派头。
但这难得到谢渺吗?难不倒。不会清扫,她可以学,不会做膳食,她也可以学。往后人生的几十载中,她会去学习许多未做过的事情,成就一个全新的自己。
做姑子,她可是相当认真的!
用完早膳后,她拿着扫帚去殿外的院子清扫。
仲冬天气寒冷,叶落草枯,院中一片凋敝。
谢渺穿着件灰色的袄袍,脸庞白得发亮,更衬得一双黑眸灵动生辉。她呼出一口气,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随即握住扫把,埋头认真地清扫。
扫帚以竹枝扎成,柄上有竹节,用惯了的人不觉得如何,对于谢渺这等娇生惯养的人却……有些疼。
她姿势不甚熟练地清扫了会,地上的脏东西没扫干净,掌心倒被磨得生疼。
她摊开手,只见掌心轻微发红,轻轻按压,嗯,更疼了。
真是娇惯!
谢渺暗笑自己没用,握着扫帚准备继续清扫,余光却瞥到一抹身影加入。
“谢小姐。”来人是妙如,朝她微微一笑,随即不等她回应,便专心致志地干起活来。
谢渺忙回了声,也跟着低头扫地,然而对方动作神速,谢渺刚艰难地扫完一个角落,她已咻咻咻的到处乱窜,将整个院子扫得一尘不染。
目睹了全程,且呆若木鸡的谢渺:“……”
妙如神色自若,朝她再度微笑,“我已清扫完毕,告辞。”
她施施然地离开,留下谢渺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手中的扫把。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不行,她要努力,她要追赶,她也要做个出色的扫地尼!
次日,谢渺又被派到厨房干活。
庵堂里饮食清淡,每日都是换着花样的素斋。后厨有专门烧菜、经验丰富的老尼,谢渺便负责替她打打下手。
今日的菜谱是素炒白菜、清炒萝卜丝、清蒸南瓜及红薯蒸饭。
谢渺被安排了清洗白萝卜与削皮,好在水缸已满,她不必再去挑水,只需将水舀到桶里即可。
她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新鲜甚至还带泥的萝卜与洗菜水桶。她卷好袖子,十指刚碰到水,便被冻得飞抽了出来。
真、真、真冷啊……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重新将手浸入水中,忍着刺骨的寒意,捧着萝卜仔细洗刷。才洗完一个,两只手便被冻得通红,止不住地打颤。
当初拂绿与揽霞照顾她时,冬天也是这样洗她的衣服吗?她以前当主子,丝毫不知道原来她们那样辛苦。
谢渺在心底感叹,却不耽误手里的活,又捞起一个萝卜,从头到尾精心清理。
“谢小姐,你这样洗不行。”有人端着板凳在她旁边坐下,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四平八稳地道:“恐怕洗到明天早上,庵里都还吃不上这道菜。”
谢渺认识她,她叫妙容。
“妙容。”她有礼地颔首,虚心求教,“能否请你教教我,该怎么正确清洗萝卜?”
妙容干脆利落地卷好袖子,手起手落,谢渺眼前一花,便见她洗完一个——又接一个,再接一个,还接一个。
谢渺忙道:“你等等我,我也一起!”
然而萝卜数量有限,在对方快到人神共愤的手速下,谢渺只来得及洗完几个,对方已改换下一场。
“开始削皮吧。”妙容递给她一个刨子,冷静地道。
谢渺不会用刨子。
她捏紧小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妙容,差点又没给晃得眼晕!怎么回事,这庵堂里的一个个,动作都如此利索!
她打起精神,照葫芦画瓢地削起萝卜皮。她手指通红,动作生涩,神情却很投入,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有价值的事情。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削好一个,谢渺正露出笑容,却见到妙容身边已堆了三四个削好的萝卜。
谢渺心里着急,倍加努力地削,削啊削,削啊削,一不小心便削到了手指。
血珠从指尖冒出来,谢渺蹙着眉,想掏帕子止血,却发现袖笼里空空如也。与此同时,一旁的妙容递来帕子,低声道:“快止血。”
谢渺客气地接过帕子,朝她道,“多谢妙容,晚些我洗净帕子便还你。”
妙容不以为然,继续削起萝卜。谢渺待血止住,拿起刨子想继续,又听妙容道:“再削下去,恐怕十根指头都会受伤。”
谢渺微愣,带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瞒你说,我从前没干过活,难免动作生疏。”
妙容瞥她一眼,道:“放着,由我来就好。”
谢渺摇摇头,“我知你是好意,但我总得学会。”
妙容见状并不多言,两人一起削完萝卜,妙容朝她颔首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虽然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好人呢,谢渺想。
结束一天的劳作后,她回到素心院,院里空空,揽霞和拂绿在昨日已下山,如今此处只剩她一个人。
夜已深,月亮悄悄爬上天际,风静谧地涌动,谢渺坐在柿子树下,静静地出了会神。
她忽然笑了下。
没了体贴的拂绿和叽叽喳喳的揽霞,她的心也似素心院般,陡然落了空。十几年的陪伴,几千个日夜的相处,她早将她们当成亲人看待,正因如此,更不能自私地绑住她们。
她们会跟着芝若,一起去看更为宽阔精彩的天地。
谢渺裹了裹袄子,倚在树边,轻声哼起她们三人最喜欢的那首歌谣。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①
*
谢渺在逐渐适应没有两个小丫头的日子。
妙容与妙如时常会与她撞到一起干活,有她们在,谢渺的活便无比轻松……顺便生出一种偷懒的心虚感。
唉,谁叫她“技不如人”,不管她如何苦练,总是差她们很很很很很很很大一截。
不过短短十天,谢渺的指腹已长出一层薄茧,而手指因太过娇嫩,陡然在冬日干活的关系,关节处竟生出了冻疮。
冻疮会痒,会疼,谢渺没有经验,总忍不住去抓,使得伤口愈加严重。
某日扫地时,妙如从袖中掏出一小罐药,笑道:“谢小姐,生了冻疮不能老抓,擦点药,注意保暖,平时要少碰水。”
谢渺意外中有点感动,虽然她与妙如没说过几句话,但对方竟这般好心……
这厢还没感动完,隔天洗完菜,妙容也拿出罐药膏,冷冷淡淡地道:“冻疮要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