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作者:天下无病

文案:
上辈子,谢渺费尽心思嫁给表哥,没想到表哥放不下心中白月光,不仅冷落了她多年,最后更连累得她死于非命。
重生回来,谢渺想开了:嫁人有风险,单身可保命。姑母,我与佛有缘,请许我出家做姑子!
*
表哥崔慕礼:……阿渺你说得什么昏话!
死对头周念南:谢渺你脑子进水了,要不要帮你晃出来?

阅读指南:
*双C,无渣,慢热,存稿40w稳定更新!
*排雷1:本文不爽不甜宠无渣可虐还慢热
*排雷2:女主不娇不软不绝色甚至还嘴炮
*每天早上9点更新,日更,日更,日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渺 ┃ 配角:崔慕礼;周念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表小姐要出家,谁也拦不住。
立意:用真实的自我去拥抱人生

作品简评:
矫揉造作的表小姐谢渺重生了,她不再迷恋表哥崔慕礼,满心只想出家。她靠着先知的优势,暗中借助崔慕礼的手,一步步改变前世所有人的悲剧。而在此过程中,她用聪慧机敏的真实性格获得了崔慕礼与死对头周念南的倾慕。
本文语言诙谐,情节曲折,伏笔巧妙,环环相扣。人物形象鲜活,用精炼的文字描绘出一场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重生后的谢渺独立勇敢,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中仍活出了自我。


第1章
适逢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东宁坊崔府花园内金桂压满枝头,暗香浮动,无声息地送往每处角落。
崔府如今由二房夫人谢氏主持中馈,她见天气好,便遣人去通知各房小姐,上午在花园里习琴喫茶。过了会,又不经意的对丫鬟嫣紫道:“二公子可在家?”
嫣紫替她抚平衣衫,回道:“在呢,今日二公子休沐,正与周三公子在书房。”
谢氏道:“小公子们许久未见哥哥了,你去备上糕点酒水,将他们都请到花园来。”
嫣紫笑着应下。
不多时,崔家大房的崔夕宁领着三房的崔夕蓉和崔夕彤先到花园,二房的崔夕珺也领着好友苏盼雁来了。
苏盼雁是通政使苏云臣之女,两年前与崔夕珺在花朝宴上一见如故,如今可算得上是密友中的密友。
崔夕珺道:“正好盼雁来找我玩耍,便一同来了。”
苏盼雁与崔家小姐并不陌生,几人打过招呼,崔夕蓉突然问:“谢姐姐今日没来吗?”
谢姐姐指的是谢渺,谢氏的本家侄女,如今正寄住在崔府。谢氏是崔士硕的续弦,二房的崔慕礼与崔夕珺都是已故的何氏所生,故而待谢渺并不亲密,但往日府中有任何活动,也绝不会少了谢渺。
最近却好似许久未见她了?
提起这位便宜表姐,崔夕珺便似笑非笑,“她呀,前几日去清心庵摔了一跟头,醒来后就闭门不出,听说日日捧着本经书,一心向佛了呢!”
几姐妹打趣间,崔慕礼与周念南走近。枫叶流丹下,两名年轻男子容资俊美,气质出众,各有风采。
苏盼雁快速瞥过崔慕礼,只短短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崔夕蓉心直口快道:“二哥哥来了,谢姐姐大概也不会远了。”
这话落下,便见崔慕礼神色微淡,周念南则笑出了声。
谢氏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崔慕礼?想到那个矫揉造作、表里不一的表小姐,周念南不禁同情起崔慕礼。
崔二,珍重啊!
*
暗里被人编排的主角谢渺此时正躲在房里,怀里抱本经书,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我今观此浮根四尘,只在我面,如是识心,实居身内……”①
揽霞刚送走嫣紫回来,听清自家小姐念的话后,一瞬间头都大了。
“小姐。”她走上前道:“夫人说了,今日二公子难得空闲,正在花园休息呢。”
她特意强调了“难得”二字,谢渺却毫无反应。揽霞气急,一把抽走她怀里的书。
“小姐!”
谢渺不说话,只睁眼看着她。那眼神很平静,隐隐还带点警告。
揽霞立刻认怂,乖乖将书塞回她手中,不过仍是问出心里所想:“小姐,您最近怎么了?”
谢渺没怎么,只是重生了一回而已。
五天前她还是当今右相崔慕礼之妻,享荣华富贵,受命妇追捧。五天后,她就一跟头栽回十年前,变回崔府的表小姐,崔慕礼的便宜小表妹了。
谢渺初时很懵很困惑,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或许是佛祖的安排。
重生前她虽然与崔慕礼成了亲,奈何他心有所属,两人只做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那日她被他连累遭恶徒追杀,失足跌下悬崖之际,见到的最后画面是山脚那尊大佛的脸。
当时她想:如果没有嫁给崔慕礼就好了。
重生后她睁开眼,见到的仍是那尊大佛,仍是那张脸。
一张宁静又慈悲的脸。
谢渺觉得,肯定是佛祖察觉到她上辈子过得无甚意思,给了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真是我佛慈悲!
等到谢氏担忧侄女异常,奔到房里嘘寒问暖时,谢渺郑重其事地开口:“姑母,我觉得我与佛有缘。”
谢氏一愣,曲指在她额头狠狠一敲,“我看你是在房里待昏头了!揽霞、拂绿,将经书全部搬到经堂,不许你家小姐再碰!”
“姑母,姑母,别动我的经书。”
“搬!”
揽霞和拂绿麻溜地将经书搬空,这些天听小姐念经,她们几个都快超脱红尘、阪依佛门了好吗!
谢渺抵抗不成只得顺从,不说她现在只是个落魄的表小姐,哪怕后来成为丞相之妻,谢氏仍能牢牢管住她。
真是憋屈啊!
谢氏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亲自替她梳发,“阿渺,你心里有不痛快就和姑母说,不要憋在心里,省得把身体憋坏。”
谢渺认真想了想,活了两世,她倒真没有任何不痛快。
上辈子她费尽心思要嫁崔慕礼,崔慕礼娶了。她要当崔家的主母,谢氏让位了。她想要荣华尊贵,崔慕礼位极人臣后,都一一替她挣到了。
这样说来,除了对她没感情,外加连累她丧命以外,崔慕礼对她真是极够意思。
“慕礼最近日出夜归,我看着身形像是瘦了不少,晚些时候你亲自炖盅雪燕送到他书房去。”
这些事哪里轮得到谢渺来做?不过是谢氏借此让她亲近崔慕礼罢了。
换做以前,谢渺肯定愉快答应下来,这会她却兴致阑珊,“姑母,我乏了。”
“门都没出你哪里来的乏?”谢氏替她戴上一支碧玺镶金流苏簪,见她玉面莹莹,满意地道:“尚清湖里新养了一批锦鲤甚是有趣,你去瞧瞧。”
谢渺只得带上揽霞、拂绿去尚清湖观鱼。
湖碧水青,肥憨的锦鲤悠哉游哉。谢渺靠在栏杆处,纤指拣洒鱼食,引得鱼儿们竞相跃出水面。
揽霞看着好笑,“你看那条鱼,长得可真肥,莫不成夜里偷吃了厨房油水?”
拂绿偷捏了把她的腰,“我看你这里也……”
两个丫鬟嬉嬉闹闹,没一会都借故离开。
谢渺喂了会鱼,觉得有些烦躁。重生后她每每想到往事,便靠念经文来抚平心绪,如今姑母把经书都收走了,她该如何是好?
恹恹间,有脚步声走近。
谢渺望去,见年轻了十岁的崔慕礼与周念南并肩行来,不禁有一瞬恍惚。
论起来,这两人的相貌都是极好的。
周念南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头戴玉冠腰束锦带,懒散地笑着,混是京城贵公子的模样。
谢渺的目光轻轻落在崔慕礼身上。
他穿了件月白色平纹长袍,配饰都素雅的很,偏只站在那里,气质都比别人出众一些。他如今只有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眉目间却尽是不动声色。
谢渺想到记忆中的他,那时候他已贵为右相,不说她这个妻子,连天子都无法从他深邃如海的眼中探究出什么。
谢渺心想:幸好她早倦了,他想什么、不想什么,她都不在意。
她看他们时,他们也在看她。
少女身着蔻梢绿交领襦裙,玉碧色丝绦沿曲线蜿蜒而下,渐染裙摆层层铺开。肌肤雪白,黑发如瀑,映着靓昳的衣裙,便如掩在湖塘月色中的一片荷叶,青翠欲滴,鲜活动人。
只崔慕礼与周念南不是常人,对美色早已屡见不鲜,更何况,谢渺还称不上绝色美人。
周念南用扇子挡住半边脸,小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崔二,好福气。”
崔慕礼不理会揶揄,如常向谢渺打招呼,“谢表妹,许久不见。”
面色平静,不喜不怒,便是崔慕礼待她的一贯态度。
“崔表哥安好。”谢渺敷衍地答了一句,便看回湖中。
这就完了?她不应该款款起身,婀娜地行个礼,然后娇柔地来一句:“表哥,真是巧,你也来赏鱼吗?”
绝对有诈。
周念南往前走几步,笑嘻嘻地说:“谢小姐,你还没跟我打招呼。”
谢渺只得回头看他一眼,看完之后心想,嗯,他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她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周三公子安好,崔表哥已在刑部任职年载,不知周三公子何处高就?”
京城里谁不知道定远侯家的三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有个好出身,便不用劳神想前程。她问这话,可不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周念南被戳中痛处,一时气愤又一时好笑。
“谢小姐竟是比家父还挂心我,周某不胜感激,若是寻得好差事,定第一时间差人告诉你。”
这是在暗指她多管闲事。
谢渺懒得与他争论,道:“嗯。”
周念南看她无精打采,以为她是故作姿态,便朝崔慕礼挤眉弄眼。
看到没?等着你嘘寒问暖呢。
崔慕礼出于礼貌问道:“听说谢表妹前些日子上清心庵摔了一跤,可有大碍?”
谢渺:“没有,很好。”
言简意赅,不愿多说一个字——上辈子婚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是这般。
崔慕礼虽察觉她与以往不同,却不在意,笑道:“我和念南还有事,先走一步。”
“慢走不送。”
谢渺再次靠回栏杆,捻了把鱼食,手臂往外一伸——只听咔嚓一声,栏杆应声断裂!而全身都靠在栏杆上的谢渺猝不及防地翻进了湖里。
“噗通!”
“……”
“……”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崔慕礼和周念南急忙跑到湖边,见谢渺从水中伸出脑袋,吃力地攀着栏杆以防下沉。
一头青丝贴服地黏在脸上,头上还顶还几株水草,滑稽又狼狈。
得,碧叶入水成青蛙了。
“噗嗤……”周念南忍俊不禁。
崔慕礼的嘴角也翘了一些。
谢渺吐出不小心吃到的水,用力瞪着他们,“你们还要看多久?”
两人方才回过神,周念南正欲下水营救,被崔慕礼一把扯住。
周念南瞬时懂了:不能救,这可能是谢渺设得计。
谢渺抹去面上水渍,见两人还在你侬我侬地对视,不禁有些上气,“你们打算就这么一直站着?”
闻言,崔慕礼朝她深深作揖,“我这就去喊丫鬟,表妹稍等。”
周念南更是二话不说拉着他走了。
两人片刻就没了踪影,湖子里,谢渺的绿衣似浮萍散开。锦鲤们离得远远的,好奇地观望着她。
愣了会就明白过来的谢渺努力保持微笑,但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别说主动缠上他们,就是求她嫁她也不嫁!


第2章
天犹未冷,湖水先一步凉了。
泡在湖里足有半刻钟的谢渺不出意料地着凉,当天夜里就起高热,足足昏睡了两日。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前世、梦今生,一张张认识的、不认识的脸,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跑动。到最后实在梦不动了,她干脆念起佛经,念着念着,意识突然转醒。
睁眼时看到的是姑母谢氏的脸,贯来稳重的她眼眶含泪,颤抖着问:“阿渺,你可还好?”
谢渺动动干燥的嘴,“姑母别哭,妆花掉就不好看了。”
谢氏的心像被人攥了一样的难受。她似乎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兄长与嫂嫂相继去世后,她险些哭死过去,是仍未知事的小谢渺扶住她,奶声奶气地道:姑母别哭,妆花掉就不好看了。
她那么小却那么懂事。
谢氏发过誓要照顾好谢渺,如今看来,做得实在不够。
她愧疚道:“阿渺,都是姑母不好。”
“姑母这话从何说起?”谢渺握住她的手笑说:“明明是姑母把我养得太好,尚清湖的栏杆都盛不住我了。明日起您就断了我院子里的荤食,好让我清减清减。”
谢氏淡淡道:“你不用揽到自己身上,此事是管家失职,我已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再去领了十板子。”
管家失职可以罚,有些人她却罚不得。
一想到此谢氏就心里郁结。
谢渺见她神情便知晓她心里所想,朝她摇摇头道:“姑母,是我让崔表哥去叫人的,毕竟于理不合。”
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兄救了落水湿身的表妹,不用想都知道后续如何。
谢氏叹了口气,那样的后续正是她希望的。谢渺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侄女,她希望能替她谋划好将来。挑个好人家、嫁个好夫婿,崔慕礼就是现成的选择。
论家世,崔家世代为官,已经出过一位丞相、两位尚书。如今谢氏的丈夫崔士硕任吏部侍郎,崔家老爷是当朝太傅,深得天子敬重。
崔慕礼自幼聪慧过人,通文知理。他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眼下虽官职不高,前途却一片光明。更何况他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乃京中众多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谢氏想得很美好,可惜崔慕礼对谢渺无意,更可惜的是崔慕礼不是她亲子,她没办法逼迫他娶谢渺,更甚至于他对落水的谢渺视而不见,她也不能指责半句。
谢渺很理解谢氏的心情,毕竟前世的自己和谢氏相当一条心,非崔慕礼不嫁。可再活一次的她洗心革面,莫说嫁给崔慕礼,就连见面都是能少则少。
她努力想扭转乾坤,“姑母,我仔细想了想,崔表哥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而我心无丘壑,恐怕跟不上他的脚步。我与他实在不合适,您就别再为此费心了。”
谢氏误以为她是一时伤心之语,了然道:“阿渺不要灰心,姑母会再想办法,你先安心养身体。”
说完叫揽霞送来两碗汤药,逼谢渺当场喝下。
谢渺皱眉喝完,仍不放弃,“姑母,我真的想开了,我对表哥无意……”
不管谢渺怎么解释,谢氏都当她是一时置气,直把谢渺气了个倒。
罢了罢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谢渺忽然问:“姑母,我病得有些糊涂,今日是几月几号?”
谢氏道:“你这一病就是五天,今日是九月初五。”
谢渺算算日子,九月初五,离崔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还有一个半月。
她看向谢氏平坦的腹部,一个半月后,这里将会孕育新生命,她就要多一个弟弟了。
她靠在谢氏怀里,担心地叮咛:“姑母,您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累到自己。”
谢氏失笑,抚着她的发道:“如今生病的是你,怎么反倒担心起我来?听姑母的话,好好养身体,该有的都会有。”
谢渺心道:这辈子她不再贪心,所求不过是姑母与即将到来的弟弟平安一生,至于其他的,她却是想也懒得想。
*
等到崔士硕下朝回房,谢氏主动替他宽衣解帽。
崔士硕年近四十,两鬓微白,气质儒雅,只是眉间结着霜,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谢氏替他泡了一杯茶,又站到身后替他揉按肩颈。崔士硕喝了口茶,好一会才眉头舒展,伸手覆住谢氏的葇荑。
“家里可都好?”他问。
谢氏顺着他的牵引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都好。”
崔士硕见妻子神情不再戚戚,笑道:“阿渺醒了?”
谢氏挑眉,“有人跟老爷报信了?”
“无。”崔士硕打趣道:“若不是阿渺醒了,你哪里有心情替我泡茶按肩。”
谢氏知道他是在指前几日回来时连她的人都见不着,脸微微一热,“老爷!”
崔士硕不再逗她,“阿渺怎么样了?”
“大夫说伤寒入肺,虽没有大碍,仍需好好休养。”谢氏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不久前才摔了一跤,这会又是落水着凉,阿渺是不是冲撞到了什么脏东西?”
崔士硕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这叫关心则乱,既是伤寒,待会就叫人去库房取几只红参送过去。”
“嗯。”谢氏心思转了一圈,终于说出口:“老爷,岁末慕礼便满十八了。”
崔士硕拿着茶盖撇茶叶的动作一顿,惊讶又感叹地道:“从稚童到七尺男儿,竟过得这般快……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谢氏等了等,没等到他继续往下说,话里便带了点气恼,“老爷就没别的想说了?”
崔士硕与她当了多年夫妻,岂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他正色道:“你是指慕礼的婚事?”
既是问,也是肯定。
谢氏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慕礼到该定亲的年纪了,老爷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没有,我觉得阿渺与他年相当,性情温婉又知根知底,实为良配。”
一番话下来竟是没有给崔士硕选择的余地。
谢氏比崔士硕小了十余岁,大多数不痛不痒的事,他都会选择顺她的意,但涉及到崔慕礼的人生大事,崔士硕便不能再由她的性子胡来。
他道:“慕礼入仕时间尚短,正是需要磨练的时候,定亲的事情不急,待及冠后再提也不迟。”
崔士硕推辞得很合理,大齐男女成婚的时间较晚,男子及冠、女子十七八成婚的比比皆是。
谢氏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捏着手绢撇开了头。
崔士硕无奈一笑,起身走至她跟前,伸手揽她入怀,“我知道你心意,和安兄与嫂嫂早去,阿渺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你想要照顾她无可厚非。但婚姻大事得两厢情愿才能长久……就像你我这般。”
崔士硕与发妻何氏便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两人虽诞下一子一女,感情上只得凑合。直到何氏因病去世,崔士硕守丧三年后,遇到了旧友之妹谢氏,才在近而立之年体会到情浓到深处是何滋味。
谢氏又如何不知。
她沉默半晌,将头靠在他怀里,虽是柔顺之姿,心里却想:我家阿渺乃天下顶好的女子,只要使些法子,慕礼总能慧眼识珠。到时候他要娶,还得过她这个继母兼姑母的关嘞!
——竟是完全不把谢渺拒绝的话放在心上。
*
饭后,崔士硕与崔慕礼在书房谈话。二人聊了下朝堂政事,崔士硕忽然道:“今日上朝时,陛下言语间有心任命张贤宗为左丞相,我估计不日便会下旨。”
崔慕礼对此也有所耳闻,眉头微皱,“圣上这是……”
崔士硕道:“四皇子治洪防疫有方,上得圣宠下得民心,张贵妃一族自然水涨船高。”
圣上未立储君,几位皇子间明争暗斗、拉拢朝臣,无不希望得到圣上垂青,尤以四皇子风头最盛。然而崔家与四皇子母族张家素有间隙,若四皇子问鼎太子之位,对崔家来说实在不是好消息。
崔慕礼想到张家家主张贤宗,其人一贯谈笑风生、处事圆滑,唯有深入了解后,才知道他城府极深。
崔士硕道:“我只叮嘱你,日后处事要倍加小心。你祖父虽然是天子太傅,但年事已高,还需要你们一辈厚积薄发。”
崔慕礼点头道:“慕礼懂得。”
聊完正事,崔士硕提了一句嘴,“听你母亲说阿渺已经醒来,你若是得空,就去探望探望。”
崔慕礼恭敬应下,第二日便派小厮松枝去八珍斋买来糕点,前往谢渺住的海花苑探望。
通往海花苑的路两旁栽着株株矮菊,金灿殷红的竞相绽放。淡香撞上飘来的馥郁桂香,浓重的让人生腻。
松枝掩着鼻子腹诽:花随主人,这些菊花大红大紫地簇拥在一起,香气浓得发臭,就像表小姐谢渺,做事总是过犹不及,反倒让人心生反感。
他看了眼前面闲庭信步的公子,摸摸眼下淤青,心里愈发不满:要不是表小姐,他何苦排一夜的队只为买个糕点!原本上午周三公子约公子游湖,他能跟着去听听小曲赏赏湖景……唉,都怪这个表小姐!
崔慕礼倒十分泰然,崔士硕既然开了口,他必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再者,那天谢渺落水着凉的事情,他确实有责任,于情于理,都当来看望一番。
一路走到海花苑门口,松枝见大门未关,里面隐有说话声,正欲提足中气大喊,见公子食指碰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松枝不明所以,仍乖乖照做。
院里的说话声渐渐清晰。
一名少女生气地嚷嚷:“二公子可真是铁石心肠!您都病了那么多天,竟然连声问候都没有。哼,奴婢真是错看了他,什么翩翩公子,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另一名少女呵斥:“你扯着嗓子胡说八道些什么!”顿了会又道:“要说也小点声音说。”
松枝听出那两人的声音,正是表小姐身边的揽霞拂绿。他挽着袖子打算冲进去找她们理论,又被崔慕礼扫了一眼。
好吧。松枝愤愤想道:待会再收拾这两个臭丫头。
崔慕礼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摆了个火炉,两名丫鬟坐旁边烤栗子,谢渺则躺在长椅上晒太阳。
日光正盛,暖洋洋地撒下来,铺了一地碎金。炉子升着淡淡烟雾,板栗的甜香四溢。
谢渺在脸上盖了条薄绢,丫鬟拨好栗子递给她,她抬手准确地接过,掀起绢子往嘴里一松,复又不声不响。
揽霞还在叨叨:“二公子以前有点风寒感冒身体不适,小姐可是立马送药炖汤,这会轮到小姐生病了就这样,哼,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拂绿见谢渺一声不吭,怕惹她不快,“揽霞,你少说几句。”
揽霞素来缺心眼儿,反倒去寻求谢渺的认同,“小姐,奴婢说得对不对?”
听了一早上崔慕礼坏话,耳朵几乎就要长茧的谢渺正要表示同意,突如其来的一阵痒袭上鼻头,未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
“阿嚏!”
薄绢被吹开,露出谢渺那张苍白孱弱的脸,“你说得太对了,崔慕礼就是个伪君——”
崔慕礼垂眸一笑,适时地敲门,“谢表妹,我来看望你了。”


第3章
崔慕礼的声音一响起,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
揽霞与拂绿僵住身子,只剩一对眼珠子尚能动,骨碌碌地四目对望。
说二公子坏话被逮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妄议主子可是要被拖去打板子的!
两人无措又惶恐,极有默契地转头看向自家小姐,眼里射出两道期盼的光。
小姐,我们是为了您才犯的错,您可不能不管!
继耳朵长茧之后,谢渺的脸又快被她们盯出两个洞来。她显得很镇定,一手撑在长椅上起身,拾起薄绢后才往门口望去,“多谢崔表哥关心。”
她声音还带着未病愈的沙哑,态度有礼而疏离,只感谢,却没有邀请他们进来的意思。
不待崔慕礼反应,松枝已经冲了上去,“表小姐,今日我们公子特意买了八珍斋的糕点来看望你。”
他挺着胸膛一脸倨傲,已经预料到表小姐听到这话之后的狂喜与殷勤,然而等了等,只听她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去拎东西。”
拂绿上前拎走食盒后退下,揽霞忽然福至心灵,“二公子先和小姐坐一会,奴婢去给你们泡茶。”
谢渺拦住她,刚想说话就听崔慕礼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