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道一声不走运,但雨还不大,停车场也不远,她索性就撑着这把破伞迈进了雨中。
好在今天她穿的是平底鞋,快步走到停车场上车的时候,身上没沾多少雨水。
但这把伞是真的没法用了,鹿言只能把破伞给扔进了垃圾桶,决定去家门口的便利店买把新的。
因为下课早,离下班的高峰期也还早,她开车回去不过短短五分钟时间。
将车停在便利店附近后,她冒着雨下了车。
这会儿雨反而下大了,鹿言小跑着钻进便利店,轻车熟路地来到第三排货架前。
大概是因为下雨,一整排货架上的折叠伞都卖完了,只剩最后一把塑料伞,还是透明的。
鹿言叹了口气,暗叹着诸事不顺,就伸手去拿那把伞。
她面前却突然出现了另一只手臂,白衬衫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青筋分明的白皙小臂,修长手指和她同时放在了塑料伞的伞柄上面。
鹿言差点想翻个白眼。
——不是吧,真的要这么倒霉吗?
她刚这么一想,就听见对方开口道:
“抱歉。”
他嗓音干净,音色温和,却让鹿言一瞬间有种过电的战栗感。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了他。
这一眼,就看见了他白皙干净的侧脸,黑色碎发刚刚扫过眉眼,而那纯粹的眼眸正巧也看了过来,清澈地将她倒映。
鹿言不知怎么,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了。
也许是长久的注视令他有些不自在,他率先收回了视线,抬手示意,将那把伞让给了她。
鹿言也终于回过神来,被自己的反应给弄得有些尴尬。
怎么就盯着人家看了那么长的时间,活像是没见过男人一样。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开口道:
“不用了,让给你吧。”
反正她是开车来的,明天上班之前再买也行。
他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坚持道:
“先来后到,我再去下一家就好。”
鹿言眼珠子一转,侧头看向他,问:
“你住附近吗?”
他顿了顿,也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
“是的。”
鹿言就笑着拿起了那把伞,说:“我也住这附近,既然你把伞让给我了,那我顺道送你一程吧。”
她指了指门外的那辆车,神态看起来很自然。
只有握着伞的手指有些用力过度。
他终于再次看向了她,张了张嘴,却又在两秒之后才回答:
“那就麻烦你了。”
鹿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很没底气,生怕下不来台。
但好在这男人还挺识趣的。
于是她故作镇定地转过身,说:“你先在门口等我吧。”
说着,鹿言就走到收银台前,拿出手机来准备扫码。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先一步拿手机扫码付了款。
鹿言立刻抬头去看,又看见了他干净的下颌角。
他低声道:“路费。”
鹿言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她没说什么,拿着伞和小票就出了便利店,将伞撑起来,迈进了雨中。
但刚走一步,她又想起来什么,停下来回头等他。
他便朝她走来,低头钻进了她的伞下,在她准备举高一点时,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伞柄。
指尖相碰触的一瞬间,两人都是一怔。
他先一步反应过来,开口道:“抱歉,我不是……”
“上车吧。”鹿言打断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不想听他道歉。
他只得停了声音,撑着伞将她送到驾驶座的车门前,又主动替她拉开了车门。
鹿言也算是发现了,这人简直是个把礼貌当习惯的人,一举一动都将礼仪做到了极致。
她没露出什么表情,弯腰坐上了车,看着他关上车门后,绕到了另一边。
鹿言见他直奔后车座而去,干脆俯身过去,先一步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他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收起伞,坐上了副驾驶座。
等车门一关,外面的那点凉意就被挡在了车外,只留封闭的环境里,无端端起了闷热。
鹿言的脸也莫名发热,等他系上安全带后,她连忙拿钥匙发动了车,就驶离了便利店。
车里一时间安静得过分,等鹿言下意识将车开进了自己住的公寓,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本来该做什么。
“不好意思,你住哪里来着?”
她尴尬得不敢去看他,只能强撑着表情开口道。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才从旁边响起:
“就在这里。”
鹿言:“……”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一些热意从脸上烧着,左胸口莫名发痒,弄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那还挺巧的。”她看不敢看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而他只是应了一声,有些沉,却让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鹿言张开嘴,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踩着油门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嘈杂的雨声总算被隔绝在了外面,停车场冷清寂静,带着更凉的温度。
她在车位上停好车,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问对方住在哪一栋楼。
鹿言懊恼地松开方向盘,正想着该怎么补救,才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像个怪人,他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道:
“我就住这栋楼。”
鹿言再一次闭上了嘴。
周围太安静,她被自己的心跳声吵得脑子发晕,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再晚一点,恐怕就连他都要听见了。
她手脚并用地下来,佯装平静地说:“正好省了走回去了。”
他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手里还拿着那把沾满雨水的透明伞。
鹿言不等他靠近,就一把按下车钥匙锁了车,连忙往电梯口走。
他就跟在身后,不疾不徐,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她按了电梯,从面前的液晶屏看见了他的倒影。
那干净的眼眸,似乎正看着她。
鹿言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了视线,等电梯门一开,就钻了进去。
电梯里开着冷气,但鹿言从来没觉得这里面这么闷过,等他走进来,站在了她旁边,这感觉就更甚。
“你住几楼?”
这一次她总算记得先问一句了。
他没有回答,直接按了楼层,鹿言看见亮起的数字之后,呼吸一滞。
便也忘记了按楼层。
电梯里越来越热,鹿言收回心神,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电梯内的广告上,但一句词也没听清楚。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竟然也变得无比漫长,鹿言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等电梯终于到站,门一开,她就直接冲了出去。
家门就近在眼前,她快步走到门前,却在按密码的时候脑子一卡,忘了密码到底是什么。
——哦对,是经期第一天来着。
——但是,经期第一天是哪一天来着?
身后的脚步声徐徐靠近,鹿言慌不择路地按了一串数字,大概是肌肉记忆还在,门“叮铃”一声开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拉开门就要进去。
他的脚步却停在了她的门前,干净的嗓音响起:“那个……”
鹿言咬了咬嘴唇,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回头看他。
“怎么了?”
话音一出来,怎么听都显得底气不足。
他站在原地,抬手将那把伞递过来,干净的伞柄朝着她。
“你忘了这个。”他说。
鹿言顿了顿,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
她“哦”了一声,就抬手去接住了伞柄。
但她往回收的时候,却没能拽动。
另一只手握着伞端,纹丝不动。
鹿言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握紧了伞柄,在要不要再拽一次这个念头里迟迟定不下来。
脸上又莫名发热,让她的脑子也变得轻飘飘的。
鹿言动了动手指,正要做出反应,握着伞端的那只手便轻轻一拽,将毫无防备的她拽到了身前。
扑鼻而来的,是他衬衫上的皂粉气味。
干净,清爽,令人愈发眩晕。
鹿言闭了闭眼,认命地松开了伞柄。
而他也任由那把伞掉落在地,俯身捧住了她的脸。
鹿言仰起头,让他的吻降落在唇上。
第92章 正文线(二)
(二)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接吻了。
看着这两条刚发出去的消息, 鹿言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想把自己彻底拍清醒。
浴室的门关着,她站在镜子前,将慌忙中穿上的衣服又给脱了下来。
不堪入目。
鹿言眼前一黑, 赶紧拧开淋浴器的花洒, 飞快地开始洗澡。
——她可没有勇气告诉康美娜,不仅仅只是接吻而已。
鹿言现在一冷静下来, 怎么想都觉得, 自己是单身了二十三年给憋坏了。
不然她怎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见色起意”到这个地步。
从看见他的那一眼开始, 她就浑身不对劲,比她高考之前的状态更难以言喻。
说不清的心跳加速,呼吸局促难耐,注意力都不自觉地集中在他身上,挪不开。
而这一切都在被他抱进怀里之后, 有了着落点。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一般,发生了。
鹿言长这么大, 就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家里人还怀疑过她是不是有同性倾向,但后来康美娜都订婚了, 她也还是没开窍的样子, 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提了一口气。
她在首都上大学的四年, 他们就没少旁敲侧击, 想让她早点开窍,但又怕她太好骗, 遇到没安好心的, 可谓是操碎了心。
但鹿言自己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她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男性, 有学校里追求她的,也有街上碰见来搭讪的,还有那些所谓的社会成功人士,给她递名片,拿金钱那一套来诱惑她。
可惜无论是哪一类的男性,鹿言都始终无动于衷。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每年做体检的时候都要单独问一下医生。
但她的体检报告很正常,心理健康也一直优于常人,没有任何毛病。
就连高考那段时间,学生们基本会出现的焦虑或抑郁情绪,她都没有过,稳稳当当就过了这一关。
轻松得像是她早就经历过好几次似的。
后来网络上兴起各种“性别”和“性向”的话题,鹿言就又以为自己是无性恋,或者单纯没有那种期待和想法。
她给自己预设过无数种假设,每一种都平静地接受了,却唯独没有料到——
在遇见他的这一天,她把自己的所有假设都打破了。
活了二十三年的、全家人眼里的“乖女儿”,做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公寓的客厅里一片狼藉。
安成星抬手遮住眼,当大脑中那些冲破抑制的情绪被平复之后,涌上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恼。
他走到今天,为的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开始。
是他太低估真正的人性,和真正的他自己了。
才短短一个照面,就将他的所有准备都全盘颠覆。
——这一次,可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安成星捡起地上的衬衫,穿在身上,将纽扣一颗一颗扣上,努力回到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随后,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接下来即将抵达的“审判”。
她出来得比预想中还要慢一点,大概也是不太想面对这一地狼藉,和他这个人本身。
安成星想着,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表情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停滞了下来。
鹿言是在洗完澡之后才发现,她跑进浴室的时候太仓促,连换的衣服都忘了拿。
但她努力维持了表面上的冷静,裹着浴巾出来,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拿杯子接了两杯温水。
——出都出来了,要是立马回房间换衣服,也显得太怂了一点。
鹿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较劲,端着两杯水回到客厅里,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他几秒之后才伸出手来,接过了那杯水。
鹿言便敏锐地发现,他其实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这让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站在原地喝起了水,借着喝水的掩饰,去偷瞄他的反应。
但她不知道,她浑身都是水汽,一头湿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落到锁骨,白皙的大腿也滑过了水珠,让那上面留下的手指印显得十分扎眼。
安成星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水,但这一口就喝掉了一大半。
喝完之后,仍然是口渴。
“你昨晚上搬来的?”
等他放下杯子,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安成星真想叫她回去穿上衣服再说话,可他现在也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了。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目光始终避开了她。
鹿言莫名有些不满。
这人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你情我愿的事情,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搞得好像她强迫他的一样。
她弯腰在茶几上放下杯子,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两条腿叠在一起,侧头问:
“你多大年纪啊?说话不像本地人,刚来的?做什么工作的?”
她一句接一句,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一双眼睛还盯着他的表情,但凡他有迟疑,她都会给他狠狠扣分。
然而他只微微一顿,就回答道:
“刚满二十四岁,不是本地人,我从小在国外生活,今年才回来。工作是设计方面,自由工作者,基本在家就能完成。”
鹿言听完只有一个感觉——
他是来面试的吗?
也太正经了吧。
而且她这里也没什么岗位给他,全职保姆都不需要,她工作时间不长,自己能解决家务和三餐。
想来想去,也就缺个男朋友了。
鹿言支着下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就散开了。
一个小时前的那些钻进大脑,抛开那点微乎其微的廉耻心再去想,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好像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合她胃口。
甚至在他出现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什么。
但现在全都具像化成了一个准确的轮廓,让人有一种,错过就不会再有了的预感。
于是鹿言回过神来之后,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好,你被录用了。”她看着他说。
他显然没怎么听明白,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许久没有回答。
鹿言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也快二十四了,再过半年吧。不是本地人,但这套房子是我的,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工作就是在附近的首都大学当老师,挺稳定的,基本不加班。只要你不忙,我还是有很多时间给你的……”
安成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她只愣了愣,下一秒就卸下那本就没有的防备,任他温柔索取。
他拂开她还湿着的头发,短发只到她的颈侧,干净又好打理,让他的心也酸涩了几分。
——原来他说的话,她都记得。
哪怕她早已忘了他的存在本身。
他描绘了她的唇,又轻轻抽离开。
“安成星,我的名字。”他的呼吸贴着她的。
她微微睁开眼,那眼底倒映了他的模样。
“我叫鹿言。”她说。
我知道。
安成星轻笑一声,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的急促和焦躁都被她抚平,比一小时前的“初吻”更温和。
所以她也有了余地来回应,笨拙地、毫无章法地,试探着取悦他。
安成星还是很懊悔,她轻易就瓦解他的克制,叫他原形毕露。
但他又庆幸,她还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热烈地吸引着他。
鹿言忍不住闭上眼,才好藏起她的表情。
但她的本能依然诚实地反馈给了他,每一次轻颤,每一声呼吸,让他怜惜地吻她,从眉心到鼻尖,又到唇瓣。
鹿言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恍惚间她好像睁开了眼,看见了同一张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另一个他看着她,眼底的悲伤几乎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呼吸也为之颤抖。
“安成星!”
在大脑空白的最后一刻,她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动作一顿,许久之后,才如释重负般,深埋进她的颈侧。
“鹿言。”
他干涩的嗓音,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深夜的北江城,华灯渲染了城市的繁华。
刚刚从机场出来的康美娜打开手机,一边将行李箱给了司机,一边查阅未读消息。
因为飞机延误,她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看过手机了,一开机就不意外地看到无数消息弹出来,活像是被谁轰炸了一样。
康美娜坐上了车,优先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最后才点开了好友发来的消息。
等看清那两句话后,康美娜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呛到。
——什么?!万年铁树开花了?!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顿时马不停蹄地打电话过去,一开始没人接,她就继续打,一直打到电话被接通为止。
康美娜憋了老半天,听见电话接通了,就一鼓作气地问:
“你没开玩笑吧?你真的跟一个刚见面的人接吻了?他谁啊?哪来的人?是不是变态流氓?长得帅吗,不会是专骗你这种毫无恋爱经验的蠢女人的小白脸吧?”
那边的人等她说完了,才冷静地回了一句:
“不好意思,她还在洗澡,可以请您稍等一下吗?”
康美娜:“……”
康美娜:“???????????”
第93章 正文线(三)
(三)
鹿言第二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那一通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了句:“谁打来的?”
安成星的神情有些微妙。
“是康美娜,我说你在洗澡, 她就把电话挂了。”
鹿言表情一顿, 和他目光对接了几秒钟后, 突然问:
“安成星, 你的证件资料都带回来了吗?”
安成星露出一点疑问,但还是回答:“带了,就在家里。”
他原本就是做足了准备才回来的,隔壁那套房子也早就买了下来, 只差到时间之后搬进来。
鹿言连头发都顾不上再擦,连忙推着他, 让他回家去拿。
“快点快点, 身份证和户口簿全部拿过来,我这里有打印机。”
安成星有一大堆话压在心里, 那些情绪也堆积在一起, 现在都被她给弄迷糊了。
但他总是习惯了顺从她,而不是每一次都先问清楚为什么。
反正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都会接受。
安成星离开之后,鹿言才小小地呼出一口气。
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太多的记忆在脑子里打架, 让她很害怕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一睁眼又会回到那无尽的痛苦循环。
鹿言终于明白, 在最后的最后,“它”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当她选择保留自己的记忆和情感时, 它告诉她:“忘记会更快乐。”
但她还是固执到了底。
然而她没想到, 都到最后了她竟然又被耍了一次。
它可没有说过, 要时隔整整二十三年才会把她的记忆还给她。
如果安成星也不记得,那他们会不会就此忘记彼此,再也找不到对方呢?
一想到这里,鹿言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住那些不安和焦躁。
她索性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直接出了门,去隔壁找人。
安成星家的大门开着,外面只亮了玄关的白灯,借着这点光线,鹿言看清了整个室内的景象。
她怔了怔,缓缓走进大门,看着整个室内的装潢和摆设。
一切都和记忆里的那套公寓一模一样,就连她曾经摆在吧台上的白色花瓶,和瓶子里的淡黄雏菊,也都在眼前清晰地复刻。
鹿言终于想起来,这辈子的她一开始也是看中了这一套房子,但因为早就被人买走了,所以她只能租下隔壁,然后攒钱买下来。
那时候她不明白这种执念是哪来的,也不懂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她的人生又缺失了什么。
好在现在,她全都找回来了。
鹿言站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能从每个角落找到她和他的过去。
尽管大部分都是痛苦的回忆,可就连那点苦涩,也是她不愿意失去的宝物。
卧室里的人走了出来,看见她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
他手里还拿着刚从行李箱找出来的东西,一开口,说的却是:
“你又没吹干头发就出来了。”
鹿言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心里那点不安也被抚平了些许。
她回头看过去,忍不住笑起来。
“你今天是不是憋了一路了,就想开口教训我。”
安成星将证件放到一旁,走到大门口将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风。
随后才走回来,拿起她肩上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等将那乌黑的短发擦得半干,他才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她的唇。
“我是忍了一路,但不是想教训你。”
鹿言刚才都没害臊的脸,这下不知怎么就红了个透。
熟悉又久违的室内环境加剧了某种渴求,让她脑子里只剩下他和她在这里的每一次相拥。
鹿言忍不住踮起脚尖,去吻他的下颌角,吻他的唇角,吻他的脸庞。
她弄乱了他才整理好的衣服,搅乱他的呼吸,又恶作剧般停在了最后一步。
“安成星,明天早上我们去领证吧。”
她说着,就像一种威胁,只有他答应下来才肯继续。
但他却艰难地拉开了距离,垂下眼来,看着她。
“……鹿言,这该是我来说的……”
“我就要你回答我,现在。”
她打断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安成星永远妥协给她,所以他败下阵来,低声回答:
“好,明天早上就去。”
那些用漫长时间精心打磨的计划,那些刻意设计的台词和浪漫情节,都远远比不上她的一次注视,一点触碰,和一句话。
于是安成星放弃了冗长的过程,和她一起迈进了理智被拔除的疯狂之中。
因为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再多一秒,也都是舍本逐末的白费时光。
鹿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也给了他一点“甜头”。
大概有记忆和没记忆的区别,就是在这时候体现出来的,她不再像之前那么笨拙,而他也情愿被她牵引,被她掌控节奏。
直到某一刻,他靠在吧台前,微微俯身,想拦住她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
“……鹿言。”
他干净的声音也带着些颤抖,修长手指穿过她还湿润的头发,轻轻抚住了她的后脑。
鹿言的第一次尝试,因为他的反馈而显得很成功。
于是她从地上起了身,凑过去吻他,让他也尝到了那些滋味。
他并不拒绝,但很快就从被动接受转为了主动索取,且一步一步失控。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发亮时,鹿言也还不知疲倦地靠在他身上,望着窗外的景色。
“难怪我在家里的阳台上坐着的时候,老是会觉得少点什么。”
两套房子的户型虽然一样,但外面的夜景是有差别的。
而一个人看夜景,和两个人一起看,总归是不同。
他的手抚过了她的头顶,没有开口。
鹿言睡不着,或者一秒钟都不想闭眼,就拉着他聊天。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
安成星应了一声,片刻后,主动说起了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大概是剧情的控制消失了,这一次我的父母都健在。”
鹿言的手一顿,抬起头去看他。
安成星笑了笑,说:
“为了让他们和我的祖父和解,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我大哥已经回国两三年了,他志不在国外,我爸妈三年前终于松了口,同意让他先回来。”
鹿言有些鼻酸,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枕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地问:
“所以你才回不了国?”
安成星顿了顿,最后还是如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