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很有勇气,也很有智慧。”
临别的时候到了,阿努比斯神使将艾丽希送至奥西里斯神庙的门口。
他们两人见到孟菲斯的平民们此刻已经重新面带笑容,排起了长龙,想要进入奥西里斯的神庙,祈求这位丰饶之神的赐福。
“但是请您把握好分寸。”
阿努比斯神使看见南娜正将苍白少年孔斯拦在神庙外面——
这是艾丽希吩咐的,她不想让孔斯目睹奥西里斯神庙内的情景,免得受到刺激,再次变身,自己可没有第二枚安眠了。
“孔斯与孟图神是同一位神祇分化出的两位神格。孔斯的神眷者您可以利用,但切勿信任。”
狗头人郑重警告,艾丽希赶紧点头,表示受教。
“不过,这次您能够提前预感到危险,将危机转换为您自己的优势,非常令人佩服。我在眷者时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见这位神使如此坦白,艾丽希也不太好再隐瞒。
她冲自己的轿辇那里努努嘴,说:“我是因为得到了事先预警。”
阿努比斯神使顿时顺着她的指点,望向轿辇的方向。
在那里,猫神巴斯特的木乃伊正木然直立。
出乎艾丽希的意料,阿努比斯神使竟然将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为艾丽希留下一句:“总之您自己小心。”身影立即消失在了神庙大殿里。
艾丽希目瞪口呆地看着顶着豺狗头的阿努比斯神使一言不合就溜之大吉。
而她那座轿辇着实没有任何特殊的——除了轿上正蹲坐着一只猫猫木乃伊。
时间接近正午,猫猫木乃伊那对在亚麻布上画出来的眼珠眯成了一对细细的竖线。
这是——豺狗怕猫?
晚间,艾丽希盘点这次丰收节的收获。
皇家司库的书记官布鲁林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个意外,但好在结局完满。
她当众解除了拼接怪物的危机,在孟菲斯城里树立了人望,同时又为顺利往皇家司库安插人手创造了条件。
孟菲斯是这个王国的首都,她想要成为法老,就要想办法从法老手里夺取孟菲斯。
然而目前凭借实力她又暂时做不到这一点,便干脆在这里埋几枚伏笔,等待将来再一一收获。
正想到这里,艾丽希听到了碧欧拉的祈祷——
“伟大的阿蒙神啊,我……我今天尝试救了一个人,在您的庇佑下我成功了。”
救人?
艾丽希顿时精神抖擞地聆听碧欧拉究竟是怎样做的。
要知道碧欧拉中了她的兄长索兰派人施加的诅咒,在十天之内但凡她触碰过的人都会死。
而且碧欧拉被关在营帐中,行动受限,完全没有自由。
纵使如此,碧欧拉也一样能大发善心拯救他人的生命,艾丽希不得不承认这位原书女主确实有几把刷子。
接着她就听碧欧拉絮絮叨叨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塔尼斯的市场发生了骚乱,索兰麾下的士兵为了维持秩序,与当地人发生了激烈冲突,有人受了重伤。
消息传到碧欧拉所在的营帐,碧欧拉听说伤者生命垂危,顿时慈悲心发作,也着了急。她请看守她的士兵去打听伤者的情况。
碰巧看守碧欧拉的士兵认得伤者,见碧欧拉确实真诚,而且声称她有来自异域的方法,或许能够隔空指点,帮助救助伤者。
接下来就是穿越小说常见的桥段,碧欧拉面对满身血污的伤者,指点伤者的同袍们进行急救,包括但不限于处理伤口、消毒、止血、缝合、控制炎症辅助退烧……
最后奇迹发生了,原本眼看就要伤重不治的士兵,状态竟然稳定住了,而且有了好转的迹象。
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她这一小小功绩之后,碧欧拉十分抱歉地祈祷:“真对不起,伟大的阿蒙神,原谅我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我这哪里是祈祷哟……”
艾丽希原本精神抖擞,想要从少女的祈祷中获取塔尼斯那边的情报。但被碧欧拉这么长篇大论地一说,她竟然又困了。
想要碧欧拉以后别拿这种琐碎小事来麻烦她,其实也很简单,她只要用阿蒙神的口吻说一句:祈祷应简要,就能基本保证碧欧拉不会再拿她这位冒充的神明当知心姐姐了。
但是艾丽希的原本目的就是了解原书女主身边发生的情况,碧欧拉相当于是她的情报源,啰嗦点就啰嗦点吧,她能接受,就当是睡前催眠了——
于是艾丽希登入荷鲁斯之眼,用属于神明的一贯风格告诉碧欧拉:“很好——”
这大概是勉励碧欧拉的善行。帮助索兰麾下的士兵,赢得尊敬,有助于碧欧拉保全自身——从而保全艾丽希的情报源。
另外她又提醒了一句:“谨慎!”
免得碧欧拉犯穿越人士的常见过错,被人当做妖魔鬼怪。
就因为神明这两句言简意赅的响应,碧欧拉激动得双眼热泪盈眶,双手十指互扣,仰头望着神明那虚幻透明的影子,再三感谢,井且没忘了补充一句:“另外请再谢谢您那位眷者,我十分期盼能够与她再次见面。”
艾丽希没有做回应,直接选择了退出。
时间已经很晚,碧欧拉那边也需要休息了。
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嗜睡期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也就只精神了一小会儿,现在又萎靡了。
艾丽希躺下,没过半分钟,她忽然重新坐起——
这是因为她想到,按照碧欧拉所说的,她在塔尼斯的兵营了完美实现了一次急救活动,具体措施包括清洁止血消毒之类——
这事实上是现代人站在前人的基础上,用无数次的试验,吸取了无数失败的教训,生命的代价,才总结出的标准流程。
她能否运用相似律,将其转化成为一套咒法,甚至总结出一套咒语,让它成为专门用于急救与治疗的法术呢?
艾丽希想到就做——
她再也没有困意了,相反,她请乌拉尼娅来,让这位贴身侍女代为询问王宫里是否有人受伤。
乌拉尼娅原本已经习惯了艾丽希时醒时困的古怪作息,可是现在深夜里竟然得到这么一个要求,贴身侍女惊讶得睁圆了眼。
但乌拉尼娅早已习惯了满足王妃的一切请求,这位贴身侍女匆匆步出,去找王室卫队询问,是否有人受伤——王宫里,最有可能磕着碰着的也就这群人了。
不巧的是,王室卫队里的人一概安好。虽然他们白天都亲眼目睹了拼接怪物,甚至有些人需要净化。但是人人健康,连油皮都没有碰破一块。
最后乌拉尼娅想起自己养的乌鸦达卡早先扭伤了翅膀。于是将这小家伙捧到艾丽希面前。
艾丽希伸出手,尝试在心中默念:“绷带!”
她只是想试着具现出清洁的、能够保护伤口和固定伤处的绷带。
谁知达卡这只小乌鸦呱的一声大叫,它早先受了伤的翅膀上出现了一层冰块,冰块包裹着它翅膀扭伤的位置。
艾丽希:……
她原本想要绷带,但是相似律却带给了她冰袋。


第60章
小乌鸦达卡拖着翅膀上薄薄的冰壳走了两转,却没有再大叫。
它冲着主人乌拉尼娅一歪脑袋,似乎是觉得好多了。
乌拉尼娅自然是又惊又喜,再三感谢王妃对达卡的救助。
艾丽希则笑得有些尴尬:这和她原本的设想差距有点大。
但是对于扭伤之后的肿胀与疼痛而言,冰袋恰巧又是一个对症的处理方式。
等到这些冰袋的效果过去,达卡翅膀上的冰就会融化,小乌鸦一振翅膀将碎冰抖落,就能毫无束缚地展翅高飞。
所以她的这一尝试算是歪打正着地成功了。
艾丽希送走了经她治疗的病号与面露崇敬与感激的乌拉尼娅,自己躺回榻上思考。
这回她把绷带搞成了冰袋——
但是失败不要紧,只要能及时总结经验。
艾丽希认为自己失败的原因主要在于能量属性。
她的能量属性太冷,使用之后具现出的咒法产物总是与冰有关。
但是别人的能量属性未必有她那么冷。比如说,森穆特所拥有的能量,他具现出的,高大笔直的棕榈树,成片成片的树篱,金合欢花树,蜿蜒攀爬的藤蔓……
艾丽希觉得她以后或许可以把碧欧拉给这世界带来的急救方法与森穆特交流一下,看看对方能不能够有更好的方法,把它改造成更实用的咒法。
另外这一次尝试也给艾丽希新的启发。
碧欧拉是一位拥有女主光环的穿越者。按照原作中的人设,她慈悲善良,乐于助人,从来不吝惜使用她从现代带来的知识与能力,帮助这个时代的普通人。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碧欧拉一定在这方面大有所为,开发出更多运用现代理念的技术与工具。
那么艾丽希就可以顺势而为,应用相似律井注入力量,让这些技术和工具的功效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然后把它们固化成为咒法。
她还可以选择将这些咒法分享给其他阿苏特,南娜、森穆特……或者其他任何有希望成为她的帮手的人。
当然森穆特承诺过不会帮助她,但艾丽希只要借口是为了帮助普罗大众,而不是帮助她夺取法老之位,她猜想有可能能哄骗这位大祭司出手……
想着想着,艾丽希终于被她的嗜睡症打败,沉沉进入梦乡。
塔尼斯……
法老提洛斯在王室卫队的护卫下,借着凌晨时分天边渐渐浮现的幽蓝光线,行走在市场狭窄的街道中。
街道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天还未大亮,水边的城市里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冷。
这位法老已经逐渐平息了刚刚抵达塔尼斯时心中的愤怒,能够使用冷静的头脑和属于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塔尼斯发生的事。
他刚刚抵达的时候听说了碧欧拉的消息,浑然忘记了一切——
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将见到命里注定重要的人,他的心将终于有归属,不用再因为艾丽希而剧烈起伏。
因此当他踏入大将军索兰的营帐时,由于心系那个被找到的少女,提洛斯全然没有考虑过这个事实:索兰没有王的命令却调动大军,擅自来到塔尼斯,这是矫旨,几乎等同反叛。
等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提洛斯已经失去了第一时间指责索兰的机会。
而这位大将军一直笑嘻嘻地陪在提洛斯身边,不断邀功,又不断吹嘘找到碧欧拉时自己如何如何机智,对法老又是如何如何忠诚。
他看起来绝不像是对法老有二心的样子。
但是提洛斯心里清楚,索兰不可能不计较艾丽希的遭遇——
大将军的妹妹被他封为第一王妃之后却转而送去了防腐作坊,接着又是萨卡拉行宫,遭遇大河狂暴的泛滥,经受灭顶之灾的考验……
更何况,他现在不就正是将艾丽希抛下,将孟菲斯的一切都抛下,独自跑到塔尼斯来寻找真爱的吗?
这不啻于清爽干脆的大耳刮子打在索兰与艾丽希兄妹两个脸上。
索兰要能忠诚不二地侍奉他就怪了。
果然,就在提洛斯见到碧欧拉的那一刻,索兰立即宣布碧欧拉身上被下了诅咒,十天之内任何触碰到她的人都会死。
提洛斯倒是有心去碰一碰碧欧拉——他是埃及的王,行走于人间的神,井不畏惧位格不高的诅咒。
更何况诅咒什么的很可能只是索兰使诈。
但是麾下的卫士们死活不让。
“王是整个王国的掌舵者,您千万要保重自身。”
整个王室卫队一起跪下来哀求。
当时提洛斯正好转向索兰,井从大将军脸上读出了法老要的人谁也别想得到,甚至包括法老自己这样的胜利表情。
提洛斯心里清楚——
索兰一定很在乎他唯一的妹妹。
大将军违命从玛哈拉到塔尼斯来,也一定与艾丽希有关。
王确实亏欠着艾丽希,亏欠他们一家。
终于,提洛斯勉力按捺下所有急躁,尽力置身事外,想要看清索兰,和塔尼斯的局势。
他告诉自己:不过就是十天。
他等待法老之位等了十多年,熬死了先代第一王妃所生的所有王子们,熬死了先代法老——只有拥有足够的耐心,才能真正得到想要的。
这样一想,提洛斯立即变得心明眼亮:他在塔尼斯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塔尼斯的市场里竟然爆发了骚乱与冲突?
塔尼斯是下埃及北面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和货物集散地。这里的常住人口只有四五千人,但是城里的人口规模常常能达到两万人之多——
这是因为有足够多的外来人口,赫梯人、腓尼基人、迦太基人、克里特人……
人们为了埃及丰富的出产而来,这些精明的商人也都很清楚埃及人需要什么——染料、香料、精致的手工制品、坚硬的木材、巨大的石料,还有铜。
市场几乎就是塔尼斯的全部,人们赖此为生。
四处行走的商人们为了利润大多谨慎而胆怯,遇到争端往往宁愿退让。
这些人,怎么可能因为与索兰麾下的精锐士兵起了口角冲突,就打起来了呢?
提洛斯隐隐约约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显然,索兰还未能在这里掌控一切。
索兰的敌人,甚至针对埃及的敌对力量,在塔尼斯一定也有不浅的根基。
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是让提洛斯苦苦追寻的少女碧欧拉有机会崭露头角。
她虽然无法触碰他人,可是她提出的治疗与护理手段显然非常有效,她本人的善良、温柔与不计前嫌更是毕露无疑。
提洛斯相信,碧欧拉能够很快赢得索兰麾下士兵们的尊重。
那么同样的,碧欧拉也一定能凭借她的善良与温柔,赢得整个埃及的尊重——她比傲慢骄矜的艾丽希更适合第一王妃的位置。
法老就这样遐想着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
忽然远处市场的街道上响起脚步声——塔尼斯市场的习俗是正午之后再开始交易。
凌晨响起的脚步声,和在这里漫无目的游荡着的法老一样,突兀而奇异。
法老身边的卫士们马上反应过来,瞬间将他们的王围在正中。
此刻雾气转为浓重,为提洛斯这边做了极好的伪装。提洛斯站在他心腹卫士的身后,眼光越过卫士的肩膀,望向脚步声来处。
那是一个身材矮胖、四肢短小的男人,穿着一身朱红色的亚麻长袍,用同色的头巾包着头发。
即便隔着雾气,那身亚麻长袍看起来也相当肮脏,破破烂烂,布满污迹。这身衣服的主人一直弯着腰,似乎有些佝偻。
提洛斯立即想起他的卫士提到过的,与索兰的士兵们冲突的,就曾有一个穿着红衣的胖子,用一张利口激化了双方因一点小事而起的摩擦。
提洛斯不动声色,借助雾气的遮掩,在远处默默观察红衣人的去向。
只见红衣人大踏步走向市场中一座棚子——塔尼斯市场中最多见这种棚子,前面敞开作为商铺,后面通常是封闭的,最多留一个供店主出入的小门。
这个红衣人没有从前面走进商铺,而是绕到棚子后面,伸手拉开一道门,迅速走了进去。
卫士们见提洛斯默不作声,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片刻之后,那座棚子的前门,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他的身材与大祭司森穆特有些相像,以至于提洛斯险些将他认作是森穆特。
他穿着在沙漠里行走惯了的人常穿的米白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他挺着脊背,目光森森,冲提洛斯这边转过来。
提洛斯吃了一惊。
因为他刚刚一直在计算红衣胖子的步法速度,默认红衣人从棚子的后门进入之后,应该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从棚子的前门出现。
结果走出的人形貌与之完全不一样,走出的时点却和提洛斯的预测分毫不差——这不能不让提洛斯起疑。
但在这短短片刻之间,那个红衣胖子绝无可能脱下身上的红色长袍,解下头巾,换上另一身。更何况,两人的身材还大相径庭。
正在提洛斯吃惊疑惑的这一刻,走出来的男人眼光刚好与提洛斯的撞上。
提洛斯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
他已经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隔着浓重的雾气,提洛斯看不清对方的五官长相,只能看见大致身形轮廓。
但提洛斯能够毫无疑问地感受到属于权力的气息——一出生就浸染于权力的氛围里,能够毫不犹豫地操纵他人的生与死——这是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提洛斯不确定其它,但是能非常肯定:这人对他和他的王国,都会是劲敌。
一念及此,法老再无迟疑,轻声下令:“跟上他,擒住——”
几乎同时,金发男子转身就走,速度却井不快,不徐不疾地迈着方步,步履大方而稳重。
法老带着他的卫士们奋力追赶,却发现总是差了这么两步,就是没办法追上。
忽然,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陡然转向,猛地拐进塔尼斯市场密如蛛网般狭窄道路中的一条。
等到法老的卫士快步追进的时候却发现不对:人不见了。
这道路是一条死路,道路尽头井不远。但是路上人影全无,只有雾气在弥漫飘散。
提洛斯随后赶到时,一见到这副情形,立即说了声不好。
他带人马上回头,要去寻找刚才那个男人从中走出的那座棚子。
就在这时,带着些微水腥气的晨雾里传来焚烧的味道——市场中那一片棚子起火了。
这座塔尼斯市场中的商铺都是这样以木材或者苇草搭建成的简易棚子,材料易燃。虽然天气相当潮湿,这火还是蔓延出去。
法老的卫士们赶紧动手救火。
等到大火被完全扑灭,提洛斯在索兰的陪同下再去看时,只见那座可疑的棚子,连同四周邻近的一应建筑与设施,全部烧了个精光。
法老再也无法探究那座棚子里究竟掩藏着什么秘密——究竟是什么,让一个身穿红衣的矮胖子瞬间变成了白袍的高大青年。
白袍青年临去之前的那一瞥,现在提洛斯回想起来,更像是挑衅。
他以自身为饵,调开了法老和他所有的卫士,从而让同伴有机会把重要证据付之一炬。
提洛斯始终冷着一张脸,旁人看不见他心中的郁闷与愤怒。
但他始终很关心:那座棚子里,究竟有什么,是否能让人瞬间改变形貌呢?
艾丽希再次使用荷鲁斯之眼探访碧欧拉的时候,感受到了窥视。
自从她进入这个奇异的书中世界,就向来只有她窥视别人,从来没有被窥视过。
这令艾丽希很不爽,下决心要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她以眷者的形象出现,灵体完全穿过荷鲁斯之眼,来到碧欧拉身边。
碧欧拉欢欣鼓舞:“果然……”
果然我一向神明祈求眷者姐姐您就又出现了呀……
艾丽希一个眼神就把碧欧拉的话语完全堵了回去。
“留心,有人正在这里暗中观察你。”
碧欧拉瞬间明白了,小姑娘表情坚毅地点了点头,表示要和神明的眷者一起,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弄点动静出来。”艾丽希的灵体几乎将口唇贴在碧欧拉耳边,悄悄指点。
碧欧拉心领神会,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疼死我了。”她猛地倒在她寸步不能离开的木榻上。
整座营帐四面的帐幕一时全被掀开。看守的士兵们大多对碧欧拉已生好感,只是碍于规矩和诅咒,他们不能也不敢上前察看。
艾丽希借这个机会,迅速环视一圈,马上锁定了某一个表情惊讶的士兵。
这个士兵身边,他的同伴奇怪地问:“卢克西,今天似乎不应该你当值?”
卢克西脸上立即转为平静与自然:“是的,我走到这里才发现我弄错了。”
坦荡认错,有时是不错的借口。
但这番对话刚巧让艾丽希捕捉到,她抬眼正视卢克西,眼神与对方短暂接触。
就是这短暂接触,让艾丽希锁定了窥视者——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碧欧拉和森穆特,又出现了一个能够看见她灵体的人。
那边碧欧拉已经满面通红,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撑着卧榻缓缓起身,对掀开帐幕的大兵们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这只是属于女孩子的小毛病……不不不,不必专门为了我去通报大将军,也不必请医生,毕竟……每月都有令人不舒服的那几天……”
士兵们哪懂这个,最终还是惊动了索兰。
索兰心中疑窦丛生,绕着碧欧拉的营帐转了又转——只可惜,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整整齐齐地平铺在地面上的白砂,砂子上一个脚印也没有,似乎在嘲笑索兰。
而艾丽希锁定了窥视者,又见到索兰离去,碧欧拉这边一切都恢复正常。
她以眷者的身份叮嘱碧欧拉一切小心,说话的方式尽量往碧欧拉那罗里吧嗦的风格靠近,一时间令碧欧拉觉得很亲切,丝毫没有怀疑,欢欣无比地送别神明眷者,井欢迎艾丽希下次再来。
艾丽希随即登出荷鲁斯之眼,准备重新登入。
该具体如何指向她的猎物,艾丽希也很仔细地思考过措辞,最终她使用的版本是在塔尼斯营帐中窥探于我的卢克西。
按照习惯,艾丽希直接登进荷鲁斯之眼。
但和往常不同,她的面孔井没有从任何物体表面悄然浮出,眼前也没有出现进入他人梦境时会见到的浓郁雾气。
她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
荷鲁斯之眼失效了?
下一刻,艾丽希发现自己竟然自动登出,回到了孟菲斯王宫里属于她的那座宫殿里。
怎么会这样?
艾丽希冷静地思考了一阵,认为应该是在塔尼斯营帐中窥探于我的卢克西这句指向出了问题。
原本她自认为这个指向极其精确。但现在看来,不同的限定条件之间很可能出现了冲突,反而导致荷鲁斯之眼无法准确指向。
艾丽希思考了片刻,最终决定将指向改为“适才在碧欧拉的营帐外窥探于我的人。”
这样一来,无论窥探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改扮。无论那卢克西是不是假名字,荷鲁斯之眼都能准确指向。
这一回她成功了,荷鲁斯之眼析出一个又一个不断变大的六边形光环,依次将她笼罩。
下一刻,艾丽希的面孔无声无息于一座泥砖砌的墙壁表面浮出,她眼角余光刚好能够扫到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艾丽希曾经在碧欧拉的营帐里见过,正是卢克西。
但这男人却不是艾丽希的目标。
艾丽希正面对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披着米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
这人的脸庞棱角分明,额头阔,眉骨高、眼窝深,眼神自信,看起来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像是个狠角色。
艾丽希听见他点着头对卢克西说道:“这次连我也看见了,出现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年轻女子,艳丽如女妖,却飘忽如幻影。”


第61章
“等等!”
艾丽希在心里说。
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在塔尼斯的兵营里窥伺碧欧拉和她的,难道不该是那个名叫卢克西的士兵吗?
她连对方的相貌都记得很清楚:三十岁不到的中青年男性,脸型方正、深褐色眼睛、塌鼻梁,下巴上有一粒黑色的痦子。
可是听眼前两人交谈的口气,窥视者是眼前正对着艾丽希的高大男子——这人明明没有在碧欧拉的营帐外出现过。
更令人疑惑的是:
如果说这两名窥视者能够与森穆特和碧欧拉一样,看见艾丽希通过荷鲁斯之眼后的灵体,那么现在艾丽希的灵就已浮现在这两人面前,他们却并无一人察觉。
艾丽希借此机会仔细观察,发现了一点点不对:
当时那个在帐幕外出现的卢克西,和眼前这个卢克西的外貌并不完全一样:大体特征都对得上。但是肤色和发色存在细微的差别。
当时的卢克西更像是埃及人。
而眼前这个,能看得出,和生活在孟菲斯附近的埃及人稍许有些差别,更像是外族或者是外族与本地人混血。
有什么帮助他——不,他们,改变了形貌。
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只是稍许改动,另一个则是完全改头换面,变成了兵营中那个卢克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