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听到这话只觉得皇太子牛逼,真是自信爆棚不愧是男主。
她不纠缠这个,转而谦虚问:“我请赵真殿下提醒了您去查她的饮食,不知道您查出来没有,是不是有点东西?”
赵锡的脸色难看极了,被黎里猜中他保护中的漏洞,显然让他并不那么痛快。
但他还是回答了黎里:“没错,她平日喝的茶里,有月光藻的提取液。”
夹在中间听了个寂寞的吴琰听到这里不免出声:“月光藻?”
他不确定地问:“是那帮人鱼上战场前喜欢吃的那玩意吗?我记得我爸说过,那东西里有刺激他们战斗力的成分。”
黎里和显然已经调查过的赵锡要知道的更多一点。
月光藻。这东西在最早的时候,就像人鱼族的猫薄荷,重量服用后会致幻,所以一直在被严格控制使用。后来帝国与人鱼开战,在需要大量战士的情况下,人鱼族使用这类植物来帮助族内幼崽加快成年,也用这类植物来帮助士兵完成死战。
总之,是绝对能够刺激到人鱼血脉的东西。
黎里看着赵锡说:“好,现在提问。赵真突发的意状是因为月光藻。您觉得这会是单纯地意外吗?如果不是意外,又有谁有能力达成这件事?”
昨天从赵真那回来,黎里就在想,为什么会出现原剧情里根本就没有的事。当然了,她本人并不是宿命论者,也觉得“赵里”这个身份都换成她了,原本的故事情节一动不动也不太可能,但赵真这个变动实在是太夸张了。
人鱼会应激必然是受到了刺激。王星的环境和人鱼生存的环境差不了太多,不应该是环境造成的应激,只有可能是他物刺激——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在她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假使是有人动了手脚,黎里想遍了书里曾经出现过了,有名有姓人物。觉得有动机,也有实力做这件事的人,只有楚侯。
虽然她也觉得只是为了个太子妃位就下毒有点太掉价了,可俗话说得好,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黎里排除了一圈,唯一还能待在怀疑圈内的就是楚侯。
“高位者们为了利益,能做出的下作事情远超宁县最狂暴的恶徒。”王奕曾经说过的话让黎里记忆尤深。她本来以为王奕是在夸张,直到她和王奕一起从巡视官的住宅里偷出了奄奄一息的、失踪的朋友,才觉得那句话振聋发聩到令她的头皮都在发麻。
她非常真诚地说:“太子殿下,在我看来,赵真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
“不说别人,至少楚侯——我认为他一定早已知道了这件事,至少在您之前。”
赵锡眼中颜色渐深。
黎里说着自己的推测:“楚侯,他是七人议会制的议长,六诸侯之一。在武侯势弱(吴琰忍不住叫了一声)的现在,只有他有能力插手皇宫内的事情吧?”
“你没有理由害赵真暴露血统,我没有能力弄来月光藻,其他人没有针对赵真殿下的必要。”黎里总说出了她昨晚得出的结论,“好,犯人除了楚侯还有谁?”
“楚侯一早就知道赵真殿下的血统了,他在策划‘驱逐’。”她看着赵锡:“这个消息是不是值得你付我一笔封口费?”
赵锡却没有直接答复。
好半晌,他才说:“不,楚侯并不是唯一有动机的人。从利益来说,你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黎里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她道:“没错。我从宁县来,要自证宁县没有人走私月光藻好像也挺困难——如果昨天我没有出现的话,这口锅还真可以扣在我头上。”
“但我解决了你没能解决的事情,甚至主动给了你封口的机会。”黎里陈述,“所以,我的嫌疑可以洗清。毕竟,如果真是我想做,以她昨天的状态,我只需要一动不动,你今天就可以为她宣布‘病危’了。”
赵锡也没有反驳黎里的解释。
好半晌他才说:“赵里,你要知道,你刚才的这番话,几乎可以算是在挑拨我与楚侯之间的关系了。”
黎里说道:“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怎么,难道给我的继承权还真的会奏效吗?”
“如果你死了我真的能立刻继位。”黎里说得像个混蛋,“那我就承认我在挑拨你和议长的关系。”
所谓的给予第二继承权,这在帝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举动,真的会落在实处吗?
原著的赵里没有得到。
黎里从她来这里到现在,都从没有见过吴琰以外的诸侯的情况来看,觉得这个所谓的“第二继承权”也很像块画在纸上的饼。
只是这世道大家都不太喜欢把事情摊平了说,披上一层纱雾,总是更好看些。
赵锡显然就不怎么喜欢黎里的说法。
不过他还是听进去了。
如果黎里本身就不打算与他交好的话,她对于赵真的确没必要持这么大的敌意。她的血统在,除非叛国,否则没人能动摇她的位置。相较于初来乍到的她,的确是楚侯更有嫌疑。
但赵锡还是不愿意顺着黎里。
他因为皇后的缘故,恨透了宁县这个地方。连带着在照顾从宁县接回的赵真时,也是在按着与他母亲截然不同的方向在教育、培养。
学识、能力、思想,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作为帝国的皇女,最重要的应该是忠诚。
一切或许会影响她的因素都应拔除,她不需要风雨,她只需要纯粹。不知不觉间,他将赵真养育成了一朵活在温室里的花。赵锡也不是没有懊恼过自己的行为,可他又觉得,他并非没有能力保护赵真一辈子,那么只需要赵真依然觉得快乐,他为她永远撑起一座温室也不是什么难题。
他本在理直气壮地做这一切。
直到黎里回来。
黎里回来,赵真的地位便受到了冲击,他很可能会失去保护她的资格。除此之外,她还长于宁县,长于那处放浪形骸的地方。更要命的——
她和皇后的眼神真像。它们都藏着太多的东西,多到令人握不住,多到令人感到惶恐。
黎里说得没错。
他有偏见。尤其是在有赵真做对比的情况下,他很难对她满意。
不过黎里也不需要他的满意。他们两看生厌。
赵锡最终道:“你的事情我会查。封口费我也会给你。除了小真的情况,楚侯的情况你最好也别多说一句。”
黎里坦然:“明白,我懂规矩。”她看了赵锡一眼问,“钱打来了吗?”
赵锡像是受不了她一样,终端一顿操作,黎里就收到了“等待收款”的信息。
赵锡转完账就想走,黎里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她在自己的终端上一阵操作。赵锡本以为她在确认收款,片刻后确实自己的账户得到了来款。
是他给黎里的双倍。
赵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赵里,什么意思?”
黎里说:“买皇太子一个听取建议的费用应该很高,但我想我出的也够了。”
她认真道:“一个建议,别坚持让赵真做皇女了。最好甚至都别让她待在皇宫。”
“对她而言,皇宫已经不安全了。如果你爱她,不如和吴琰商量看看,让他母亲收养赵真算了。这样日后你方便,她也安全。”
吴琰本来都打算要把自己当透明人了,突然被点名懵了一瞬:“哈?”
赵锡看了眼吴琰,“这就是你要阿琰留下听的原因?”
黎里道:“我挺讨厌你的,但我不讨厌赵真。吴家绝对比皇宫合适她,吴夫人也绝对比你更清楚如何照顾联邦人。”
赵锡看了她好一会儿,半晌离开道:“我就当你没说过。别忘了,你是答应了我要保住小真的身份。”
“按你们宁县人的说法。”赵锡笑了笑,“交易成立,一诺千金?”
黎里扯了扯嘴角。
赵锡终于从她那儿得到了点“胜利”,心头的阴郁稍稍散开了点,他向吴琰告辞,先回去了。他先走了,也就自然没看到黎里在他背后说的那句——“傻逼。”
听到的吴琰:“……”
等皇太子走了,吴琰才对黎里说:“你是皇女啊,能不能,稍微注意下身份?”
黎里道:“全帝国都知道我是宁县来的流浪公主,装也装不像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吴琰:“……”行。
他见黎里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就又坐下来问她:“赵真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会儿说她是人鱼,一会说楚侯谋害她?”
他眼神闪烁:“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当初在宁县找的时候就——”
“对,没错。人鱼的拟态。怪不了任何人,谁让皇室受特殊基因法保护,又不能做基因测试。”黎里有些烦躁,她想了想又对吴琰说,“你能不能劝你爸接手赵真?”
吴琰说:“如果赵真殿下真是联邦人,我相信我母亲会愿意伸出援手。只是——赵真殿下就算是联邦人,也没到非得当我妹妹的地步吧。最多就是皇室闹了个不能外传的丑闻,把赵真殿下送去别的星域,远离中枢就是了。”
他看着黎里直白地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黎里看着天花板,想着这里是吴琰的家,赵锡也走了,应该是很安全的。
所以她对吴琰说:“我觉得,幕后的人根本不是为了赵真的联邦血统动手,而是在利用赵真的联邦血统杀她。”
“凶手根本不在乎赵真是不是联邦人,他只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而已。”
吴琰一怔:“你什么意思?”
黎里说:“我见到赵真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对。按理说,赵锡陪在她身边,她的精神状态不会这么不稳才对。她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自残的行为——说真的,在赵锡那种保护下,没人诱导她这么做,我不太相信她做得出。”
她给吴琰形容了一下赵真当时的状态——
“那晚赵锡是不在的。如果我没来,她大概率已经用水果刀把自己的鳞片全部挖光,死于感染和失血了。”
“你知道吗?”黎里眼神微闪,“在我抓住她的时候,她的侍女说的是——她依然在寝室。”
“那一晚,在自己的宫殿里,她被放逐,精神混乱,还有刀。”
“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看得多。”黎里对吴琰道,“诱哄自杀——是这么说没错吧?”
吴琰沉默了一瞬,好半晌才说:“你之前说你怀疑的对象是楚侯……你的意思是楚侯要杀赵真?!”
“这个猜测,你为什么不告诉太子殿下?”
黎里连忙做嘘的动作。
吴琰觉得震惊,黎里还觉得动摇三观呢。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来王都做个挥霍无度的皇室废物,结果就因为一笔外快卷进这么奇怪的事件里。
“没有动机。”她叹气和吴琰解释,只觉得这笔买卖她真是做得亏本。
“我算下来有着能力在赵真杯子里放月光藻的除了皇族只有楚侯,说楚侯刺激赵真联邦血统,是为了逼皇太子不再坚持保留她的皇女位置,这说得通。但要说楚侯为了这个要杀赵真——说不通对吧?”
“所以我只能做个建议,从过往来看,你父亲应该是最有可能从楚侯手中保人的。”黎里想着赵真可怜兮兮的样,“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第13章
其实黎里也觉得自己在多想。
楚侯没有动机,即便是有动机,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他提前知道了赵真的血统问题。
黎里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她排查了一圈,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你倒是真的敢假设。”听完黎里全部的推理,吴琰忍不住道,“你知道诬陷诸侯是多大的罪吗?”
“所以我不是没在赵锡面前说吗?”黎里觉得自己很守规矩,“我只是和赵锡说,东西只有楚侯有能耐放进去。”
“他自己不也这么认为吗?”
“好!交易到这里就算完成了,后续的事情不要提了,提我也不接。”
黎里心平气和说:“赵真殿下的事情在我这儿,到此为止了。”
吴琰心里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先不提楚侯,单皇室收养了联邦种就已经够麻烦了,这事已经远超出了当初的他拜托黎里时的最坏设想。吴琰自认现在也算了解黎里一些,清楚她之所以会在这儿心平气和说这么久有关赵真的事情,八成是因为提出请求的人是自己。
——如果是其他人,比如赵锡。这会儿她可能二话不说决定要退单了。
想到这儿,吴琰心里又有些内疚。他赞同了黎里的决定,说:“剩下的我和太子殿下来想办法。”
黎里看着吴琰欲言又止,她其实觉得他们俩凑一起也解决不了。
赵真的联邦血统就是颗定时炸弹,她觉得自己的提议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不管是不是为了从楚侯手下保人,只有把赵真从皇室的位置上挪开,盯着她的眼睛才不会有那么多。只有这样,这个秘密才有可能保住。
退一万步——赵锡如果真想和赵真在一块,娶吴秦的女儿不是更顺理成章吗?
她难得给出点善心,只可惜对方不领情。
不过这些话说了很有可能又会给自己添事,于是她点了点头,鼓励道:“嗯,我相信你们。”
之后的事情,黎里是真不打算问了,在宁县生活,她深知“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这个道理。
当然了,事实上她想管也管不了。
赵锡防她和防贼似的,她没兴趣去触皇太子的霉头。
更何况这事发生的突然又奇怪,不管她猜的对不对,这事是不是和楚侯有关,黎里直觉这背后藏着些不宜去探究的东西。
而她的直觉一向敏锐。
事情说完了,茶也喝完了。
吴琰想着差不多也该送黎里回去,毕竟明晚就是她的欢迎晚宴,她还是要回去早做准备。
只是黎里实在是很喜欢吴琰家的房子,在离开之前,她很认真地问了吴琰一句——“我能不能在你家待到明天晚上?”
吴琰闻言:“……”
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答案,他亲自把黎里送回了皇宫。
黎里被送回来的时候,负责她宴会事宜的女官差点哭出声。
她即便已经极端压抑,却还是忍不住提了嗓子控诉:“殿下,您怎么能不通知我直接消失一整天!您知道您消失的这一天,议程有了新变化吗?”
黎里一听这话就头大。
她再次看向吴琰,眼中写满了“我说不要回来”。
吴琰显然比她要更清楚宴会的重要性,按着她的肩不让她跑的同时和女官说:“是我有些事需要找殿下商量,这才耽误了,还请您不要误解殿下对宴会的用心。”
吴琰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女官也不好再说什么。黎里见女官确实很着急的样子,便让吴琰先走,自己则有些好奇的问:
“议程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又有什么变化?”
提到这一点,女官忍不住叹气。
她一边替黎里倒茶,一边同黎里抱怨:“本来的确是,可今天议会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说是要调整宴会的安排,给您新增一场演讲。”
提起这一点,她义愤填膺:“演讲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提前一天才定呢?”
“这不是强制要求您,在今晚就得先背上稿子吗?”
黎里闻言:“……”
她看着自己殿中唯一的侍女兼女官,心想着,这位姐姐为了满足她不想要太多人在宫里的要求,已经足够辛苦了,其他的小事,自己能配合还是多配合的好。
于是黎里向女官摊开了手:“我知道了,拿来吧,我现在就背。保证明天可以脱稿演示给你看。”
女官得到了黎里的配合,顿时心平气和了起来。
她将桌面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推了推:“在这里了殿下,您真是温和可亲。”
黎里刚刚气完皇太子没多久,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笑。
终端显示器上的邮件还是未读状态,她一边端起茶想要喝上一口,一边打开了文件。
然后——
咣当一声,黎里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在了桌面上!
茶水污了满桌。
女官闻声一惊,她连忙回身:“殿下?”
“我没事,你不用来!”黎里喝止住了女官,她看着茶水流淌在显示器的屏幕,将屏幕上显示的字句遮掩了一半。
“你不用过来,我可以自己收拾。”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干脆的关掉了终端。
等终端完全的熄灭下去,她方才问了女官一句:“议程是议会改的,演讲稿也是议会发来的吗?”
女官怔了一瞬,她回答:“我只是接到了书记官通知,至于是谁发来的,我并不清楚。”
“稿件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女官紧张了起来,“需要我即刻联系秘书处吗?”
“不用了谢谢,稿件没有任何问题。”黎里恢复了镇定,她微笑着安抚女官,“我今晚会将稿件背熟,你先去休息吧。”
女官想要说什么,黎里不容拒绝道:“去休息。”
女官只得告辞。
当宫殿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黎里一个后,她才又重新打开了终端。
已接收的邮件依然在。
那的确是一份黎里的讲话稿。
只不过它并不是用以明日晚宴的讲稿,而是黎里今日白天,在吴琰的家中说过的全部内容。
黎里看到了邮件的发送方。
大大方方,甚至未曾做过遮掩。
“……楚侯的手伸不进皇宫,这话亏得赵锡说得出口。”
——来到帝都不过一周,她只是站在漩涡边看了一眼,便收到了来自楚侯的温柔警告。


第14章
黎里从自己贫瘠的知识库里想起了一个词——蝴蝶效应。
大意是说,微小的变化会带来巨大连锁影响,从而影响事件的发展,让事件在演变中面目全非,结果彻底改变。
黎里无比确定,原书里的楚侯或许有能力在赵真的饮食中动手脚,却是不可能有能力监控吴秦的私宅的。
因为在原书中,赵锡之所以能够击败楚侯,不能说全部得益于,但吴秦对他的帮助与支持绝对占了他获胜原因的大头。
可这一点就像赵真那突然爆发的联邦血统一样,忽然间就变了。
而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好像全是从她踏进王都开始。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改变了“赵里”的故事线,倒是没有去想过,当赵里所有的行径消失,当她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当她不再针对赵真,而是与赵锡相处不愉后——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赚了点小钱有些出格的皇女,在这个主旋律应是唱“赵锡与赵真的爱情”的世界里,只需不去搅合男女主,便会自然成为无足轻重的边缘角色。
可她忘了,在来到王都之前,她其实已在这个世界里活了约有十多年,做下的不符合原著“赵里”行为的举动不知凡几,她早就在改变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也不是像故事一样,只为赵锡和赵真的爱情而存在的。
它广阔的宙宇里活着亿万生灵,在这个巨大的又真实的宇宙里,每一刻都在发生着数以万计的事件,这些事件不断叠加推动着这个世界向着前方滚动,巨大而复杂的构成体,往往只需要一根弦的拨动,就会向另一个地方冲去。
看着那封邮件,黎里忽然有种荒唐的想法。
她觉得她似乎成为了那只掀起了飓风的蝴蝶。
赵锡在进入吴家前和她说,希望她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
黎里当时觉得自己已是故事里的边缘角色,端不端着毫无所谓,也对大局并无影响,根本不存在什么需要认清的身份。
但在现在。
在看到了楚侯送来的,慢语轻声警告书时,黎里忽然间便明白了赵锡的话。
不是赵锡没有她看得清,而是她自以为“手握剧本”从而看轻了这个世界。
走在自以为看过的报纸中几日,她差点忘了,她根本不是既定故事里的人物,她是黎里,她活在一个未定的世界里。
“帝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会去的。”
王奕的那句话忽然便又响在了黎里耳边。
当时她没能理解,现在却似乎有些懂了。
身为皇室且拥有继承权的她从踏进王都起,就早已是博弈场上可用的棋子。
从宁县到王都,不是“未知”进入“已知”,而是从“底层求生”转而踏进了一息可生也一息即死的权力战争。
想通这一点,黎里感到的寒意更甚于初见到这封“警告书”。
女官因牵挂着黎里,第二天清晨,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黎里的卧房前,想要询问她是否会有需要。
可女官却在黎里的卧房扑了个空。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叫着黎里的声音都差点变了形。
“空中花园”很大,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着,在她近乎快要惊惶地寻找丁雪山的帮助时——她终于在休息室内寻到了黎里。
她甚至还保持着昨日的样子。
脑袋仰靠在椅背上,浅琥珀色的眼睛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听见了女官的叫声。转过面孔上透着一夜未眠的疲倦。
见到有些惊惶的女官,她出声安慰道:“我只是想了些事情,放心,稿子我已经背完了。”
说到这里,她甚至还向女官笑了笑,问道:“只是我大概没有时间向你演示了。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女官直觉黎里与昨天见到时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又细说不上来,只好小心询问着:“您有什么吩咐吗?”
黎里和她说:“我想见楚侯。”
“作为议会长,他今日应该会出席晚宴。我需要在宴会前见到他,你可以帮我递个口信吗?”
下午五点。
黎里身着礼服,她在宴会厅的休息室内见到了楚侯。
对于楚侯的长相,黎里并不陌生。
她在宁县的转播信号中见过楚侯不那么痛快地向全国宣称“停战协议”,也在了解宗室名单时见过他的影像。
说实话,楚侯并不像一位有着和黎里差不多大女儿的中年男人。
比起喜欢留着点胡渣的吴秦,有些书卷气的楚侯看起来更像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棕色的头发,深琥珀色的眼睛。
宗室特殊基因者的普遍样貌,与其他诸侯不太一样的,是他作为帝国第一研究院的院长,却不怎么信任矫正手术,拒绝了内植晶体,终日挂着一幅戴着细链的金边眼镜。
这大概是他最像老年人的地方了。
黎里得到准许进入他所在的休息室时,这位帝国实际上的掌权者还在审阅资料。
黎里看着他苍白色的皮肤藏在深灰色的制服下,细长的手指握着感应笔,在终端显示的内容上划过——然后,大概是在签字吧。
他听见了黎里进来的脚步声,手上签字的动作微顿。
楚檀抬起了头,露出他那张——至少看着,颇具亲和力的面容,向黎里微微弯起了嘴角。
“向您问安,殿下。”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坐在桌后的楚侯甚至没有放下笔,他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黎里一眼,又低下了头继续看自己的文件,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温声道:“您的侍女通过秘书处向我递交了会面请求,宴会前的会面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慢条斯理说:“这往往意味着时间紧迫。”
“不需要多少时间。”黎里站在原地,不愿意露怯。她直视楚侯镜片后那双瞧不见底的眼睛,同样慢声道:“我只来告诉您一件事情。”
楚侯闻言微微挑眉。
黎里陈述:“您发给我的邮件,我已经转发给吴秦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