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再后来,那罗母骂小妹是故意沾上她家文曲星,她们左家人很心虚。
“那蛇,好像还是小妹成亲前的事。”
朱兴德点头:
“小妹夫也说,成亲前有一阵,他莫名其妙被蛇缠上。
遇到咱小妹那次,就是头一次被蛇追。
再之后出门,不得不带上一大堆防蛇药,衣裳要用药水泡。
那蛇闹他,闹了足足一个月才消停。
这回,又变成野猪。”
左小稻艰难的咽咽吐沫:“你是说,小妹夫很有可能还会遇到野猪?”
“我是瞎猜的。
你想啊,他掉壕沟是被猪撵,咱回来路上,他又被野猪追。
我刚在岔路口嘱咐过他,让他回去寻思寻思有没有什么规律,是不是发生什么相同的事情,或是做了什么事儿才会先是蛇又是猪。
要不然,他又不是打小爱招这两样,怎么眼下却招上啦。”
朱兴德说到这,顿了下:“其实,也不用猜,给他扔山里不就知晓了?野猪要是还来撵他,那就要重视。”
重视这条来钱道。
只是这心里话,暂时不能和小妹夫交底。
你瞅之前只提两句野猪,小妹夫小脸儿就发白。晚上那顿饭,一口野猪肉也没碰。
眼瞅着要进杏林村,朱兴德微挑下眉,话题忽然一转,又给转了回来:
“稻,刚才我和你说做梦那事儿,我确实昏倒时做了一个梦,我连你肚里有娃都梦见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醒来就让我摸脉。那你别多想,你是娃他爹,听老人讲,男人做胎梦也是有的。”
“不止这个,我还梦到一些不好的事儿。
说实话,毕竟是梦,我也不确定其他事情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明早大伯母会叫里正来家,咱家会分家。
眼下离天亮也就剩三两个时辰,不管真假,我说出来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啊?”
“还有,我打王赖子,是因为他和兰草钻苞米地。”
“啊啊?”
……
朱兴德抱着女儿,让媳妇挎住他胳膊到家时,朱老爷子的正屋里,有人影一闪而过。
朱兴德的大伯母,没想到侄儿这么晚还回来,她以为今晚住在游寒村呢。
她正摸黑翻动老爷子的钱。
翻半宿了,连碎银加铜板,拢共才翻出二十八两。
大伯母觉得这银钱对不上数,老爷子怎么可能就攒下这点儿家当,即便前几年为大德子成亲翻修过房子也不至于。近二年又没置办地。
她男人在世的时候可是说过,朱家祖上有给贵人做过账房先生,只是那贵人一家获罪被砍了头,朱家祖上这才回了老家。
纳闷归纳闷,该刨的刨,该挖的挖,却怎么翻动也找不到。
大伯母咬牙,心想:看来明日还得说服里正将公爹分给大房,只要公爹在手里一日,她就有可能找到那笔没翻到的钱。
你说,她今晚要是能找到该多好。
这样的话,公爹就能甩给德子。那钱,德子还不知道。
第十八章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三位连襟相比,按理,属朱兴德脾气最急。
可他今晚到家,并没有着急拉小稻做梦。
也没有让小稻快些扇他。
一是,折腾两日没睡过好觉。
媳妇肚里又揣娃,别再一惊一乍吓着她。
万一巴掌撇子抽大劲儿了,他明早没醒过来会耽误事儿。也让他缓缓脸蛋。
二嘛,按照梦里预知,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分家。
关于分家这部分,他已经梦过。
如若是真的,明日先忙这事儿要紧。
其他的,以后夜夜睡觉,慢慢梦。
所以,今夜倒是杨满山略显着急。
一向稳重的满山,才到家就全招了。
别看小豆的家是个洞,但洞里啥都有。
用竹子制成的敞开式碗架柜。
柜子最下层摆放满山自制烧成的瓦罐、陶罐,里面装有大酱和几种酱菜。
中间那层摆放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
最上面才是饭碗,筷子架,装咸菜的小碟子,以及用编织的小篮子装的干蘑菇、山木耳。
碗架柜旁边立着齐腰高的大水缸,还有两口锅灶。一口铁锅炒菜蒸干粮,一口泥锅能煮粥煮菜汤。连柴火也整整齐齐规矩摆放。
挨着做饭这里,用竹帘做遮挡,里面立着木桶,恭桶,洗脸盆架子。
另外,屋里用麻袋做成吊床样式吊在洞顶,那里面吊着粗粮细粮各式米面。
过了灶房和洗漱这一片,最里面是一铺大炕,炕上摆放两口大炕柜。
炕柜是左家陪送给二闺女的,包括里外全新的被褥,也是白玉兰一针一线缝制,特意扯了一红一绿两种颜色布匹做的被罩。女盖绿,男盖红。
炕边摆有一个五斗橱,地面被满山凿的平平的,最上面放着针线篓子。
五斗橱上方,还挂有杨满山打猎的大大小小弓箭。
这个小小的家,要说最稀罕人的,要属炕梢立着一只带水墨画的花瓶。
瓶里插着黄色紫色的野花。
那花瓶是成亲前,满山特意去城里买的。
用卖四只野兔的钱,给小豆买回这么个稀罕物,想让小豆看见能欣喜些。也确实在递给小豆时,见到了难得的笑模样。
此时,小豆就坐在那花瓶边,正吃惊地看向杨满山。
满山无奈:“我说的是真的,那里真有个小池子,我不仅喝过那水,还洗脚来着,水凉哇哇的。”
怎么才能让媳妇相信呢。
杨满山一着急,先脱鞋,“你看我脚。”
脚伸出来,脚趾中间有许多黑泥。
左小豆看眼那脚,又看眼满山:“……”
杨满山也:“……”
“这是后头赶路卖肉又变埋汰的。在医馆那阵,我醒来特意偷摸瞅过,脚很干净。我在外面没洗过脚,只在那里面洗过。”
为了增加说服力,“不信,你再细看我脚背儿,是不是比以前稍白点儿?”
小豆心想:关键我也不知晓以前你脚有多黑啊。
杨满山又将衣裳脱了,露出前胸后背:
“那这些呢。
我在里面听见郎中说,我救妹夫,身上并没留下什么伤。
那郎中看到我这些快长好的伤痕,想必是误会了,以为这是前几日打猎留下的。
但你我知晓,我前几日并没有受过什么伤,一直在为秋收后盖房打木料。”
“你的意思是?”
杨满山点头,继续道:
“我这些看起来快好的伤,其实就是救妹夫留下的。
它看起来愈合的快,不像是新伤,我认为是在里面喝了那水的事儿。
爹拉我去镇上医馆时,我能听见你们所有人说话,可我人在那小池边被关着,我急的直转圈儿就喝了不少水。
等到了医馆,我这伤能被郎中误会是旧伤,可见伤口长的有多好,他也当是旧伤给我调理的。
本来我在里面被关起来那阵,见不着自个身体,并没有往那上面琢磨,但是等我出来,我说去撒尿躲出去那阵,就是为看这些,看完才确定。”
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妹夫垫治病钱。
他醒来后,躲出去好一阵。
等发现这些真相后,在茅房里又有些懵,始终心不在焉。
直到快出城门,才想起好像忘给妹夫银钱。
“这回你信了没?”
事实上,小豆早就信了。
虽然满山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老辈人讲的仙话故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她和满山成亲小一年,她是了解满山品性的,压根儿不是那种爱扯谎的人。
而且,能将平日里话少的人,逼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比以往三两个月加一起的话还多,可见是真急啦。
左小豆迟疑地点下:“那眼下,你还能进去不,还能不能喝到那池子水啦?”
这回轮到杨满山略显支支吾吾,“不知晓,需得试试。”
“怎么试。”
“我是被你亲出来的。”
“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满山语气太含糊,小豆有些没听清。
“亲、亲嘴儿出来的,或许也能亲进去。”说完,满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小豆。
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儿可干,还是坐在炕上,为说小秘密离的很近。
左小豆脸色微烫,将头扭向一旁。
炕太高,她两条腿离地,紧张的来回晃了晃。
杨满山不自在的用两只大手搓了搓炕,搓完炕搓腿,眼神也乱飘。
过了好一会儿,满山才听到小豆质疑道:“可你有这样的奇遇,明明是因为救妹夫。难道你是被妹夫亲进去的?”
说完,不等回答就点点头。
当时,这俩人想必早已摔懵,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互相碰到嘴是有可能的。
满山想象那一幕,一激灵。
正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时,小豆忽然扭过身朝向他,“好,那咱来吧。”
满山呆呆的。
小豆还望着满山的眼睛强调一遍:“咱总要试试的,如若没进去就算了,但要是又瞧见那个小池子,你要是还像在镇上那样晕死,我会记得给你亲回来的。是亲你,就能醒吧?”
说完,小豆捧住满山的脸,很干脆的开始动手。
她嘴贴嘴不忘用气息问:“你进去了没?”
“……还没。”
从话落到进去,只需五秒钟就能抵达池边。
只看,刚才还脸色通红、光着膀子的壮汉,噗通一声倒炕上昏死过去。
第十九章 长夜它漫漫你别让快乐消散
左小豆明白,满山这是进去了。
她先将满山两腿搬到炕上,让杨满山躺的舒服些才下炕。
在碗架柜后面摸啊摸,摸出一串用草绳串好的铜钱。
随后拿着这串钱跪在炕上,面朝南边。
年纪轻轻的女子,攥着这串铜钱像握着佛珠一般。
一边撵动,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着: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满山一会儿顺顺利利被亲回来。
请保佑满山这番神遇,是老天可怜他自小孤苦无依,对他的寿命和福气并无任何损伤。
请保佑……”
就这么默默叨叨着。
小豆将那串铜钱直转悠两个回合,才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跪磕三个头。
磕完觉得时间差不多啦,凑到满山身边,对着那张厚嘴唇就亲了下去。
杨满山嗖的一下睁开眼。
小豆眼睛亮亮的问他:“醒啦,我是谁?”
“……媳、媳妇。”
“见到水池子啦?池水有变化吗?”
“没,喝起来还是凉哇的,身体得劲儿。”
小豆点点头,彻底放下心。
她匆匆趿拉鞋下炕,返身回来时,递给杨满山一个水舀子,让使劲攥住。
满山有些懵,拿着水舀子想起身,却被小豆一把按住:
“你躺着,听我说,拿着这葫芦瓢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水舀出来。”
说完也不管人家满山干不干,小豆毫不迟疑给她男人又亲了进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左小豆眼睁睁看到,那水舀子并没有消失,可是没一会儿,那水舀里居然多出一瓢水。
要不是提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她差些惊叫起来。
这回顾不上别的,赶紧给亲回来。
小两口双双盘腿坐在炕上,中间摆着一葫芦瓢。
他们一起半张着嘴,望着那清凉凉变出来的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憋好半响,杨满山才说了句:“媳妇,你快喝了吧,这水对身体好。”
左小豆深吸一口气,郑重端起葫芦瓢。
水好不好,她总要亲自试试。
试过后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才敢给爹娘喝。
小豆咕咚一口,咕咚咕咚又连续几大口,她打算不渴也将这一大瓢喝完,硬灌都得灌进去。
满山在旁边劝道:“不急,你慢些喝,那还有一池子。你要是爱喝,往后我天天给你舀,这水确实味儿好。”
不说味儿好,小豆啥事儿没有。
这一提醒,小豆刚才喝下去的水直往外溢,恶心够呛,突然想起满山在池子里洗过脚。
杨满山被媳妇盯着,有些纳闷:怎么啦,他说错啥了?
顺着媳妇的视线,低头看眼自己,正好扫到脚。
杨满山赶紧将带黑泥的脚,朝后缩了缩。
他终于也想起在池子里洗脚那事儿。
媳妇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洗脚那事儿真不怪他。
那时,他也没想到还要留给别人喝呀。
“拿着。”小豆一边打着水嗝,一边又将一个铜板塞到满山手里。
“媳妇,我不想进去了,我想在外头待会儿,看看你喝完那水有没有什么反应。”
“别废话,再进去试试,看看这钱能不能带进去。”
“媳妇,我等会儿再……”
想说我等会儿再进还不行吗,却连句囫囵话也没说完,杨满山再次坐在池边。
这一次,杨满山才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仙池并不完全是好事。
他琢磨着:
说亲就能给亲进来。
进来后,媳妇要是不亲,他还出不去。
往后要是将媳妇惹急了,这里不就等于是他的小牢房?
而媳妇是牢头,说给他关进去就能关进去。
就比如眼下。
他媳妇已经忘了他,他就出不去。
此时,在外面的小豆,发现铜钱带不进去,外面的东西都带不进去,她稍显遗憾就放弃了。
小豆会过日子,将那一瓢神仙水喝完后,正将水瓢放进水缸里来回舀水。这不是寻思水瓢也沾了些神仙水嘛,涮一涮。也就没着急去亲满山。
而空间里,杨满山仍在继续琢磨。
让他感觉更心凉的是:他和媳妇还未圆房。
合着,往后圆房还不能亲嘴呗?
你想啊,一亲,他就晕啦,那还怎么继续。
杨满山甚至顺着这条线往下想:
以前,小豆烦他,至多翻身给他后背看。
往后,小豆要是再烦他,能直接给他弄昏死过去。
昏几天,全看小豆心情。
要是不想和他办那事,更简单。
完了,好像有些失策。
——
当杨满山再次回到现实中,小两口彻底折腾开。
杨家水缸里的水,换成不少“神仙水。”
大锅里也烧着“神仙水。”
满山不敢在空间里洗脸洗脚,只能和小豆在外面折腾着洗。
满山洗完,还被小豆抱住头观察,“你脸上那疤,我瞅着真稍稍淡了点儿。”
小豆洗完,自己也凑到油灯前,翻来覆去细看胳膊。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真有点儿变白。
还有,她和满山刚才都搓掉不少泥。
满山脏,很正常。
可她不应该呀,她总洗。
只能解释是水的原因,洗完变的通透。
左小豆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大晚上的,找出水囊和几个竹筒放在灶台上,打算明日就回娘家,找个借口给爹娘他们也喝上这水。
直折腾到后半夜,油灯虽熄灭,但是小两口始终睡不着。
黑暗中,满山侧头望着小豆:“赶明见到大姐夫,也给大姐夫他爷喝喝这水吧。”
小豆转回身,面向满山,头压着胳膊小声道:
“姐夫脑子太活,你别直愣愣地说让他拿水喝。
你看晚上那阵,姐夫只问你两句话,你就差些漏了底儿。
倒不是说,姐夫那人不可信,他对大姐挺好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你那仙池还是能不告诉别人就别告诉。
你想啊,打比方说,咱觉得有大姐那一层关系在,咱和大姐夫挺亲,不外道告诉没啥。
可大姐夫还有更亲的人。
像他祖父,像那些朱家人。他还觉得告诉那些亲人也没关系呢。
总之……
算了,那事还是我去办,你这人太实诚。
就是不知大姐肚里有娃能不能喝,我有点儿不太敢给她。
说句实在的,比起朱家人,我只想让大姐和甜水多喝些。”
小豆说一大串话时,杨满山连句“恩啊”的回应都没有。
直到提起甜水,满山憨憨的声音才响起:“甜水一晃眼就长大了。下晚吃饭那阵,我看她使筷子很利索。”
小豆倒没觉得啥:“那是你见的少。村里有许多像甜水一般大的娃,会烧火煮米,能喂鸡喂鸭。”
“不是,我是想说……”杨满山的大手,忽然探进小豆的被窝。
他今晚在老丈人家吃饭,眼巴巴地瞅着甜水。
大姐夫根本不管孩子能不能够到菜。
他却恨不得把甜水抱怀里喂饭。
他也想有个娃。
没一会儿,小豆那绿色棉被鼓了起来。
“你别……”
“媳妇,我求你了,让我干吧。”
第二十章 向生活请个假
今夜无眠的不止满山和小豆,小豆像烙煎饼一样被满山摆弄。
还有罗家。
只是罗家和杨家对比,气氛完全相反而已。
十五岁的小麦站在婆婆面前,低头搅动手指,打着商量说:“娘,豆子已经泡好啦,我明日能回趟娘家吗?”
“你回娘家,明日谁煮饭。”
小麦以为有戏,急忙道:
“我会早起的,走前将干粮蒸好。娘要是不放心,现在可以开粮袋子舀面,我眼下就能贪黑蒸。”
罗母用牙咬断缝衣裳的线头,闻言不是好气地斜睨一眼小麦:
“你与我装傻是不是。
不止煮饭,咱家日日要供给林老三家多少块豆腐,你心里没数?
你走了,谁磨豆子,谁烧热锅,谁搅拌。
那驴早就让我卖了,连个拉磨的都没有,让我这么大岁数拉磨?”
小麦哭了,所以您为甚卖了驴。
她知道要是让婆婆说完,那婆婆就会接着说:
家里还要有人打井水、喂鸡喂鸭、劈柴捡柴,归拢后园子菜地,捣酱块子,切豆角丝茄子丝晾晒。以及地里活今年没有全包出去让别人干,还剩三亩地要干。
“你哭什么。”罗母微皱眉头。
看到小麦冷不丁落泪,她心里意外了一下。
毕竟她这儿媳,始终留给她的是没心没肺的印象。
从进罗家门就没哭过,咱咋说咋骂,人家也不哭不顶撞。
有时,吃的稍好些,或是她儿回来,还能从早到晚一脸笑模样。
要是做错事或是眼里没活挨骂,要么一张小脸儿懵懵的,说下回定会注意,要么就来上一句“娘,我错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哭。
罗母哼了声,一边听着小麦的啜泣声,一边不再那么尖锐道:
“我还没哭呢,你这是落泪给谁看。
你一顿仨大白面馒头的造,换别人家你再试试,别不知足。
别家的婆婆,只会让你饿着肚子干活,活还只会比咱家多。
至少你洗衣裳不用一盆盆的洗,家里也没做过两样饭,我吃干没让你喝稀吧,你吃的多,我也没拿筷子打你手吧?
大晚上的,你说哭就哭,也不怕招来霉脸子。”
小麦不被说还好,被这么说,哇的一声彻底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道:
“婆婆,你对我好,我知道。
可夫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是惦记。
我二姐夫救了夫君,你看到夫君伤的不重就没给他带银钱,让他空手去镇上,那我二姐夫怎么办?我爹娘会多着急上火。
我二姐夫要是有个好歹,我二姐那日子还能过了吗。
二姐夫就算没丢命,哪个看病不要花钱。换做旁人,咱也不能这么做事,更何况那是亲人。
我只是想回娘家看看爹娘,不能给银钱给补偿,还不能到我二姐面前问问。”
小麦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打了两个哭嗝才能继续说下去:
“而且,娘,你不知晓,打小,大姐没出嫁前大姐干活,大姐嫁人后,二姐带我,啥活也不让我干。
我和二姐姐的感情很不一样。
眼下家里出事,还是为咱家人出的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瞧瞧的。”
罗母没想到会被顶撞这么一大串话,意外至极。
想到没给儿子带银钱,多少有一点点心虚。
那不是想着左老汉跟车去啦,当亲老丈人的,还能不管姑爷死活?
但是,由不得儿媳指她鼻子埋怨,否则将来就会蹬鼻子上脸。
这一次压不住,下一次会造反。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哭的跟要死了似的。
我问你,你回去看看就能好啦?你是郎中啊。
你要有那能耐,你老左家能那么穷?
你居然还学会顶撞长辈,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不是平日里吃饱了撑的没少在心里骂我。
我告诉你,你个小妮子别得寸进尺,你是咋进我罗家门的心里没数?我儿是你能配得起的?
不说你个乡下丫头要啥没啥,和我儿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冲你那个娘生了仨丫头,我闭眼挑儿媳随便扒拉都挑不到你头上。
要不是看我儿实在可怜你,我能让你个小家雀得了惩。
不知自个身份的东西,你还想像别家媳妇吃好的喝好的,时不常的回娘家?人家那是门当户对,可你和我儿户对吗?”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进门的。
他单手端着一碗大姨姐给带回的肉菜,砰的一声放在外屋灶台上。
穿着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一只伤胳膊冲进里屋时,脸被气的通红。
罗峻熙就不明白了,小麦已经进门,娘为何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小麦最初做豆腐不成形,娘骂:乡下丫头就是配不上我儿,那脑子是个芋头。
小麦做菜舍不得放油,娘骂:一身小家子气,将来我儿成了举人老爷,你连个院里丫头的体面都不如。
小麦将捞饭做错,娘也骂:你娘家那捞饭都没有成型的米粒吧,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是咋好意思赖上我儿的。
就这些,还是他不常在家,听的少。
为何甭管做什么,都能扯到配不上,今日小麦只是想回个娘家,又要这么骂人。
“娘,你够了!”
罗母瞧见儿子端伤胳膊进门,本是吓了一跳。
毕竟骨头脱臼这种病情,刚出事时注意不到。
要是知晓儿子不止那点儿刮伤,罗母早就带着银钱跟着去镇上。
结果还没等关心,抬眼就见到唯一的亲儿对她大呼小叫。
儿子从小长这么大,从没这样和她说过话,还是当着儿媳的面儿,罗母怎会受得住。
“你和谁说话呢,啊?”
罗母重新坐回到炕沿边,哆嗦着手,指向罗峻熙:“你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啦,先生就教你,让你到家就对亲娘大呼小叫?我怎么够啦,你给我说清楚,我干啥啦?我从你七岁开始,就一人拉拔你,拉拔错啦?!”
罗峻熙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十八岁的小伙子,忽然间感到很疲惫。
他甚至没了以往的耐心去和娘掰扯道理。
以前又不是没讲过,有什么用,娘说话照样随她自己的性子,根本不顾旁人的感受。
“夫君。”小麦也被罗峻熙的模样吓着。
小麦这面还没缓过神,紧接着又被暴起的婆婆打。
“你个丧门星,看我们娘俩为你吵起来,你终于满意了。”罗母忽然下炕,蹦高蹿起,啪的一声,甩了小麦一个大嘴巴子。
第二十一章 难念的经
罗家乱了。
拢共才三口人,却乱成一锅粥。
罗峻熙张开单臂,护住挨打的小麦赶紧去西屋。
身后的亲娘,坐在地上指着他后背嚎哭:“你个不孝子,你竟然敢推我!”
小麦回屋坐在床边捂住脸,也仰头看向罗峻熙噼啪掉泪,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想回个娘家。”
怎么回个娘家,最后变成挨个巴掌。
这是小麦长这么大,头一次挨耳光。
以前在娘家,即使是她跳河赖上罗峻熙那事暴露,娘气狠了也只是捶打她后背。
再之前,别看她是个女孩,可她更是爹娘的小闺女。甭管多淘气,爹总会先站出来护住。
小麦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想起爹娘,头一次感到后悔当初不听话。
她低下头捂住脸,像呓语般:“娘,娘,我想家了。”
罗峻熙看向小麦黑压压的头顶,顺着头顶看向那张以前红润的小圆脸,眼下颧骨处,依稀可见干的起皮。又扫向那双变得粗糙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