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心想:咱别说女婿了,就是儿子们,也从没和咱表现的这么亲近过。
这一幕,连里正五叔望着左撇子的背影都甚为感慨。
犹记得他那侄儿撇子腿断那阵,还是他组织人手上山救人,用木板将撇子从山上抬下来的。
那时候,杨满山还不是撇子的女婿。
即便已经成了女婿,当初的情况也压根儿指望不上。毕竟满山为救撇子也受伤了,依旧是他招呼人一起帮忙抬下来的。又用自家车,让他家大儿子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拉着送到镇上医馆。
你想啊,那阵杨满山都不是撇子女婿,就更没有罗峻熙什么事儿了,所以当时左家女婿只有一个朱兴德。
他当时还特意问从杏林村跑回娘家的小稻,“你男人呢,这种时候,只你和你娘哪能成。”
撇子那大闺女说,她男人不在家,一早就走了,后儿个才能回。
里正五叔至今记得,他听完后在心里直摇头,打心眼里认为撇子家没儿子,确实是太悲哀。
平日里不出事还不太明显,这一出事,只剩下媳妇闺女抹眼泪。搭把手将断腿的撇子朝板子上抬,装车、卸车,往上背,这几个女人都没劲儿。
亏了他还活着,活一天就不能眼瞅着,能给张罗张罗。
也有句话一直没说。
对撇子和撇子媳妇说了,好像是在要人情似的。
但事实上就是,左撇子断腿那阵,村里几个壮汉不是帮忙了吗?从挺高的山上抬下来,又给送镇上,一个个饿得不行,累的不轻,还耽误干自家活。那真是,过后有多少人恨不得要人情要到他头上,毕竟是他安排的。
当时那话说的,帮忙汉子的媳妇直接就讲究:“他叔,家里二小子帮撇子家忙,地里耽搁这几日活咋整呀。”
听儿媳们回家讲,还有那婆子嘴不饶人,说有帮忙那功夫,不提地里活计,就是捡蘑菇都能捡回好多当吃食,结果就这么白帮忙,没人领情谢道。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即使后头撇子媳妇玉兰,听说见到那些帮忙的人点头哈腰的,还给一家送几颗鸡蛋啥的,那时他也觉得,你看看,这就是没有儿子的悲哀。这要是有壮劳力,现在最起码也十七八了,至于让他帮着张罗叫别家小子上前吗?至于听那些小话儿嘛。
可如今,你再看看。
里正五叔望着朱兴德他们的背影,为左撇子真心高兴。
不过才一年间,撇子真就不用他张罗了。
用不着再听那些小话儿,甭管里里外外不用大伙伸手。
人家有仨靠谱女婿,抢着争着要背老丈人。
还能让村里有儿子的看的眼热。
甚至人家可以炕上一躺,啥心不用操,仨姑爷就能给整的明明白白。
……
猪都死完了,这回村里大娘婶子们变成直勾勾盯着那猪肉,问左小豆和左小麦俩女孩子:“这几头猪,怎办呀?”
小豆和小麦还没等回答,秀花上前挡住俩外孙女,双手环胸微扬头道:
“不用帮忙,一会儿我那仨孙女婿准保会回来抬。倒动肉还算事儿嘛。”
甜水在旁边使劲点头:“没错,我爹准保会回来。”
她爹真给她涨脸,话音儿没落多一会儿,朱兴德就返回了。


第一百零五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朱兴德一到,也没背着人。
就当着大家伙面前笑道:
“你说这事儿整的,一不小心就干掉了几个大家伙。让大伙都没了用武之地,这几头野猪到头来,全被我家包了。”
听见这话的村里人:你们那是一不小心干掉的吗?
最气人的是,朱兴德还和里正五叔以及村里几位大姓的领头人谦虚道:“修炼还不够到家,正经耽误不少功夫。弄的大伙今儿想收粮的也都没收上吧?”全忙着看热闹。
“我岳父刚才躺在家里炕头上还说呢,因为这几头野猪让大家跟着操心。”
连里正五叔听了这话都侧目:你们还想怎么修炼。
不知道的,以为要为杀人做准备。你们已经够能耐的。
不过,这朱兴德确实会说话。
他不信他那侄儿左撇子笨嘴拙舌的,能说出让大伙跟着操心的客气话。
朱兴德又当着村里人面前大方摆手,让推车赶来的六子和柱子,朝车上装肉。
反正他是一点儿没客气。
摆出的架势,这些猪肉是有主的。
在朱兴德看来,那怎的?猪是他家猎的,就要归他家。这是一种态度问题。
左家往后无论大事小情,必须要对外面展现出一种态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给他整那些稀里糊涂、和稀泥的事。以免往后还都当他岳父岳母是好说话的性子,这个来占点儿便宜,那个占不到便宜还要讲究几句,那不行。
不过,在村里住,也确实要有村里的规矩。
抬头不见低头见,恨不得你家里有啥都知道,咱想消停的过日子少些是非口舌,方方面面也要多少顾及一些。
这不嘛,朱兴德让柱子当村里人面前明晃晃推走一车猪肉,又让六子和满山也推走、扛走猪肉,他就观察大伙的表情。
当看到大伙从最开始的想占便宜,想说村里人也帮过忙,猪进的是村、不是你左家院里,又犹豫着不好意思说出口。
到柱子和六子真就动手将猪肉推走,村里好些人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以及被他干脆的态度,或许也掺杂被他家今日杀猪的气势吓到了,总之,等等原因吧,愣是让那些村里有名的爱占便宜的人慢慢地都在心里放弃时,认命了这些猪肉都是归他家独一份时,朱兴德这才微笑着又开口说话。
他依旧是对里正五爷爷还有村里那几位大姓领头人说的,
“我返回前,我爹那都猎猪累的躺炕上倒气了,那还直嘱咐我呢。说猪是我家猎的不假,刚才有多危险,大伙也亲眼见到了,那真是在拿命拼,挺不容易,你瞅我们几个身上全挂彩了。”
事实上,没挂彩,猪血。
朱兴德随口扯得谎,反正也没人过来闻是猪血还是人血,猎猪那慌乱劲儿,大伙惜命离得挺远,也看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儿。
朱兴德继续哈哈道:
“但是甭管多难,四头野猪总归是猎到啦,结果是好的不是?哈哈哈,俺家看来今儿能卖些银钱,这就算是我家的大喜事。
我爹说,咋能不让大伙跟着庆祝庆祝。
这个,不过大伙都是过日子人,应会理解,咱这些好肉指定是要卖银钱的,俺们家也一口肉不留。
但像猪下水啥的就不卖啦,到时四头野猪的猪下水都送到五爷爷这里来,五爷爷给分一分吧,虽然不多,我们家的心意,哪怕一家就得一个碗底儿,就当给大伙添个菜。”
里正五叔心里满意、面上皱眉道:“这不好吧?猪是你家猎的,大伙好意思要吗?你爹多余给他们,又不是大伙猎杀的。”
朱兴德急忙再次抬出左撇子:“五爷爷,这可是我爹千叮咛万嘱咐的。用他的话,让大伙都跟着乐乐,粘粘喜气。”
这回没等里正五叔再说话,村里另一大姓梁老头,率先招呼他家的后生们道:
“傻瞅啥呢,一个个跟二愣子似的眼里没活,快去帮你几位姐夫扛扛猪肉,帮着杀杀猪褪褪毛去!”
这一嗓门吼出来,其他几个大姓的老爷子也全都跟着催促,让帮忙。
他们几位心理倒是平衡。
说不眼热左撇子家莫名其妙进账至少十几两真金白银,那是扯犊子。
可他们几位心里也清楚,这钱当时也摆在过他们面前,只是他们没有一家,有那魄力让村里人别帮忙就自家猎的本事。
所以他们几位就想着:这样的结果也是好的,最起码咱村里没有田地被野猪祸害比啥不强。
而村里其他人听到朱兴德要给猪下水,一个个全露出意外之喜。
能不意外吗?之前都没戏了,眼瞅着那猪被一车车拉走,说的话又那么绝,以为啥也捞不着呢,没想到临到头还能沾吧点儿。
从失去再到复得,村里人的心理明显容易满足。
朱兴德望着热热闹闹要帮他家忙的村里们,心想:
虽然咱家要白给一些猪下水,甚至会搭点猪头肉。像里正五爷爷家,咱哪好意思只给猪下水,还有以往多年欠过人情的人家,咱都要借着这机会送点儿猪头肉,可想而知会白给出点儿,会少赚钱,但是,算了,他也心理平衡了。
咱就寻思,多亏没给庄稼地祸害喽,要不然咱心里会愧疚。毕竟那四头野猪可是他小妹夫招来的。
嘘,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就得了。
总之,皆大欢喜就行,咱家还能少拉嫉恨、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七手八脚帮忙扛野猪的,还有要回去取顺手刀帮着杀猪送到镇上卖的,可比猎猪那阵热情。
气氛一活跃,大娘婶子们好信儿的毛病也随之而来。
毕竟没了那么深的嫉妒情绪,甚至还有点儿莫名的想讨好。
刚刚左撇子家那团结一致的气势,比大姓家里几十口壮劳力的看起来还势足、心齐,大伙又没瞎。村里最尊重的就是抱团的人家,主要倒不是尊重,是惹不起呀。
就主动拉着秀花她们几人说话。
像是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就在问左小麦,打听道:“你说你这丫头,你咋能敢骑在野猪身上,还动刀子?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啧啧。”
说完,上下瞅左小麦,总感觉这孩子骑猪那阵和眼下很不一样。
左小麦没回答,眼睛却直勾勾看向李婆子的身后。
然后,只看她忽然拔出短匕首,嗖的一下从李婆子旁边扔出了刀。
准头不够,远处偷偷藏着看热闹的蛇,只被扎中一点儿就跑了。
小麦遗憾地看眼自己的手,刚才训猪的时候也可恨自己没本事,那猪才敢反抗。
看完手,才看向李婆子问道:“李奶奶,您问我什么来着?”
李婆婆慢慢的堆在了地上,手脚发软,嘴哆嗦着说:“我、我啥也没问。”
当小麦被秀花护着离开,咱得赶紧回家唠唠到底是咋回事,李婆子还在原地被吓的爬不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听的人脚蹬手挠的
难怪人说杀猪水是最脏的。
四大脏里就有它。褪猪水、摸钱手,茅房大蛆,骂人嘴。
以往杀猪都在山上进行,或是在路上就生扒皮也不洗,今儿不行啊,明晃晃地猎猪要拉到家里来处理。
这给左家人忙的,一锅又一锅的开水抬出来。
院里朱兴德他们将一头野猪按到板子上褪皮,大卸八块。
游寒村的鸡鸭鹅狗猫终于消停了,不敢再见到左小麦瞎兴奋。
一个个奔走相告,别去乱晃悠了,往后都消停的吧,那是真敢动手杀呀,你看那野猪头头的下场就知道,更不用说咱们这种本就供人类吃喝的小家禽了。
没错,左小麦猎杀的那只是野猪里的头头。
它体型最大,性情最为暴虐,獠牙最为狠毒。斤数也是猎猪组成员目前所遇最大的一只。
这不嘛,秀花扯着小麦特意来到后院儿,躲着前院来看热闹的村民就正在问小麦杀猪的事儿。
“怎一回事。”
“外婆,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它们想将峻熙哥顶到山上去,那野猪给我传达的意思就是这样。倒不是说要吃了峻熙哥,只是想给带走,也不知道要干啥。”
“那你说,它们还会稍稍听你的是啥意思?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麦搓着手上的皮,要不是有神仙水和面油顶着,她们姐几个最近洗洗涮涮太勤,手都会泡囊了。
听到秀花提这一点,她也是摇头道:
“说不清,就像村里和咱家的鸡一样,今早起来后就变成会多少会听我点儿话,但也顶嘴,像是我让回去别跟着,它们有的乖巧会回家,有的仍旧我行我素。想必那野猪也是,我呵斥它们,它们会考虑一下,但不是说让它们回山上别再骚扰我峻熙哥就行的。”
小麦怕外婆听不懂,可恨自己的语言也形容不出在牲畜那里得来的感受,又急忙补了句:“你明白吗外婆,即使它们能听懂我的意思,也不一定会完全听我的话。我感觉除非我能驯服它们。”
秀花感觉汗毛有些竖起,搓着胳膊追问:“那、那你能听懂它们说的吗?”
“不是听它们说,是看就好像能看明白它们要干啥。像今儿我猎杀那头,我打眼一看就知晓它不是个好家伙,今儿抱着必死也要将我峻熙哥顶回山上的决心。”
“蛇呢,先不提猪,蛇也是要给你男人卷山上去?”
“蛇是地头蛇,是来挑衅我峻熙哥的,想看看我峻熙哥何方人士。不过能咬一口是一口,那将在山上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秀花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园子中间,不敢离两面墙太近,怕东西两院有偷听的能听见。
秀花望了望天:峻熙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老天爷还特意为峻熙配个能看懂牲畜意思的小麦。
还有她家那神仙水,难道她们家不是普通的农户,将来要天降大任才有了这多番的变故?
秀花一直以来表现的没有玉兰那么咋咋呼呼,但不代表她心里头不犯嘀咕,毕竟这些事情太太太玄乎。
“下一个牲畜又是啥?”
“不知道,外婆。我不是有意隐瞒一问三不知,是我见到才能知晓是什么,它想干什么。是像蛇一样挑衅,还是要给峻熙哥拱到山上去。”
秀花无力地摆摆手:“我的那点儿见识仅限于人类。那个什么,这方面真是一窍不通。你们小两口私下仔细再唠唠吧。”
“知道了,外婆,那前院儿全是活,我先去干活啦。”
秀花扭头望向小麦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
咱得承认,咱家这小麦不知道是岁数小不长心还是作为驭兽师心里有数,怎看起来那么淡定呢。也不害怕身上带的那些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慌张有个屁用,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咱家人都是神仙变的,日子也要照过不是,又上不了天,暂时不能做神仙。
秀花深吸一口气,随着左小麦离开,她也站起身,顺顺心口、挺直腰板,还自言自语劝道:“没事儿,没事儿,啥事没有哈,我们家都是正常人。”
完美。
心里建设完毕,去看看她那不中用的老女婿。
那真是个完犊子的货,以为今日过后变能耐呢,没想到前脚没有危险,后脚就倒在大地里,这个丢人现眼劲儿。
搞得她想微微一笑,高人一头都差点儿底气,可见她那女婿的身体有多虚。
而且秀花此时此刻,心里真的真的还有一句话很想吐槽出来,那就是恨不得和死去的亲家母好好掰扯一通:没生出儿子指定是赖你家左撇子,绝对绝对不是她家玉兰的毛病。
……
左家人陷入忙碌的杀猪、运猪、卖猪的工作中。
至于白给村里的肠子肚子,埋了吧汰地塞了好几大盆。
左撇子说:“既然白给人吃,要不要送佛送到西。咱家顺手给洗干净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秀花瞪了,歇着你的得了,“又来那实在劲儿,你给洗?你就算给做好搭着油盐端上桌,人家回头也只记得你给的是猪肠子,还洗什么洗。有点儿眼力见儿的就该知道咱家忙。”
左家按部就班热火朝天的忙碌,外面却炸了。
才不到大半日功夫,游寒村闯进四头硕大野猪又被左家人全灭的事迹就传出好远。
“知道吗?游寒村左家的事儿。”
“那里正家啊?他家有钱,又置办啥啦。人家是祖上就有家底,比不得。”
“什么里正家,游寒村那绝户姓左的。和里正家还沾点儿亲。”
“艾玛呀,可别再说人是绝户,他家眼下可出来个能耐人,让人知晓你背后骂绝户,看不收拾你。我正是因为知道才提醒你别那么说话,不就是他家那小女婿?”
“什么小女婿啊,现在是小女儿啦,左家那位小女儿!”
还有以前想和罗峻熙说亲那几家也听到了消息:“你没听错吧,那位长的娇滴滴的我见过,我感觉她种地都不中用,敢杀猪?还骑在猪身上捅刀子?”
来八卦的妇人拍着巴掌说,嗯那,绝对没错。那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听说为了救那罗小子,愣是敢和一头上千斤的猪动刀子。(这就被传成上千斤了)。
“那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后感动的,说那罗小子哭了,还一把就将他那小媳妇抱住。”
这几家妇人听完,瞅瞅她们女儿。
罗家。
“唉呀妈呀,稀饭她娘,不好啦。”
哐当一声,罗母好不容易打算开工做豆腐,暗戳戳的总想不听她儿子话想挣钱,结果又被这一嗓子吓的将一大盆豆子扣地上了。
“什么?”罗母听来人说完事情经过,她人都听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率先递出橄榄枝
罗婆子一把抓住进院报信儿的妇人:“你说啥?那我儿子呢,我儿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来罗家送信儿的总共来了五名妇人。
被抓住手的那位,急忙告知:“没有,你家稀饭儿啥事儿没有,那面刚传过来信儿,咱里正就紧忙问啦,说全须全影的还能抬他老丈人回家呢。对了,倒是他老丈人,听说在地头……”
妇人还没有说完,罗婆子又瞪眼道:“那我儿媳妇呢,你刚说我儿媳怎么滴啦?”
罗婆子再问不出其他,听的晕晕乎乎朝外走,想去里正家再细问问。
来报信儿的几位妇人站在罗家门口,望着罗婆婆慌慌张张的背影,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使眼色。
看明白没?
这真是差一层是一层。
咱话到嘴边儿了,差些就说出受伤的好像是罗婆子那亲家,人家罗婆子却连搭话也不搭话,直接打岔就知晓问儿子,连问好几遍后,然后又问儿媳。
“我敢打赌,她知晓她那亲家伤着也会装作不知道,以免还要随礼。那是多抠的人呢。话说回来,就这亲家之间才烦人,拿多拿少有点儿事就要去看。”
“那我和你打赌,我就敢说她知道了会去。”
“为啥。”
“你忘了,那头有那么多肉,她随便拎点儿啥,回头人家能让她空手吗?都是实在亲属,不给拿二三十斤肉回礼左家好意思?”说话的妇人心想:反正换作是她,她就这么办。真眼馋呢,她咋就没有这样肉多的亲家。
“啊,还是你说的对,我咋就把野猪肉忘了呢。”
被几位妇人正讲究的罗婆子,终于打听完前因后果。
她站在里正家大门口,一会儿看眼通往游寒村的小路,一会儿抬眼看看天。
此时,罗婆子要是知晓那几个妇人讲究的话,她一准会呸一声:你们知道个屁。
什么肉啊,占便宜啊,她们家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能好好活着就行。
自从她儿子有了能将野猪招家的毛病,她已经没心思去琢磨那些妇人之间的算计,一天天有点儿动静不够吓死的。
就比方说昨儿,东院林家老两口没在家,其他人也全在地头,家里只林家那小儿子在家打媳妇,那林家小孙儿跑过来哐哐敲大门,不是好动静地凿,想让她过去劝架,说爹要打死娘了,都动刀了。她当时正在后院茅房,吓得屁股都没擦提裤子就跑过来开大门,心扑腾的以为她儿子什么“噩耗”传来。
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寻思占小便宜。
罗婆子眼下是一边分神地琢磨,已经过晌午,到了游寒村就要天擦黑,虽然心跟长草了似的,但是太晚回来还要有人送她,这时候去不够添乱的,还是回去捡豆子吧,不如明日起大早走。
再着,这回彻底问明白了,左老汉只是晕过去,没人受大伤就不着急。
她儿子没有摊上“人命官司”就能松口气。毕竟左老汉真要有个好歹,也够她儿子和她家糟心的。
一边又在心里直嘀咕,这里面怎么还有小麦的事儿。
最稀奇的地方就在这。
虽然里正说的对,哪有传得那么邪乎遇到上千斤的猪。但是小麦那小身板为救她儿子杀猪?大伙传的见血眼不眨的人,真是小麦吗?
不能啊,罗婆子纳闷:她打骂那孩子都没脾气,面儿揉的人似的,不像是那烈性的。
村里的王屠夫忽然招呼罗婆子道:“罗婶子,俺家那猪肉你家还要不要啦,你家稀饭儿之前在我这里定挺多。我明早预备杀猪。可我听说你那亲家一家,猎了好几头大肥猪。”
“不要了。”
没一会儿,罗婆子走挺远又回来,可见她之前神魂不在,“我要那肉,多少银钱。”
“咋又要了呢。”
“唉。”
罗婆子直到算完银钱,她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气无力地叹一声。
有苦说不出啊。
罗婆子自个心里清楚:她现在去左家不敢空手,怕极了小麦外婆那张嘴。
不用猜就知晓,明日她去又要像拜神似的给人赔不是。
小麦那外婆准保会数落她,“你看看吧,为你儿子,这当老了都昏在大地里被抬回来。怎的,你空手进门,还预备要拎点儿大骨头回去呗?”
罗婆子为防小麦外婆说出这些磕碜人的话,她打算先拎块肉上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去占便宜的。
有时候,她也纳闷,她之前之所以打怵小麦外婆,就是因为小麦外婆像她肚里虫子似的,了解她就像农民了解大粪。几次下来就不敢动心眼,真怕眼珠子才一转,小麦外婆就能将她心里琢磨的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贼瘆人。
……
人就不能念叨。
怎的呢。
没等罗婆子赶往游寒村,第二日清早,沈秀花就背着小水壶蹬罗家大门了。
罗婆子披着褂子,一拍大腿:“艾玛,婶子,你咋来了呢,还这么早。”
“哼。”
“就你老一个人来的吗?”
“快给我煎个鸡蛋饼,熬点大米粥,吃完咱俩赶紧走。”
路上,秀花还数落罗婆子:“让你卖毛驴,到头来咱俩像个毛驴子似的赶路,还要走多远?”
一个半时辰后。
算卦那家。
大神附体啦,大神胳膊腿直颤动,抖完四肢又将头发揉乱摇起了头,时不常伴着一句不舒服的:“哎呀,哎呦。”
秀花坐在跳大神的对面,嫌弃地直翻白眼,问罗婆子:“她还得抽筋多久才能办正事呀。”
“嘘,婶子,别耽误仙下来,咱这回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批八字,不是问事,所以她还得抽烟袋呢,抽完才能说话。我见过别人批。”过程很麻烦,钱也花得多。
终于,大神说话了:“你儿子八字,是天月二德入命的八字。”
……
这俩没正溜的老婆子,从算卦家出来时已下午了。
望着远处隐约能瞧见的寒山头,这回变成罗婆子嫌弃道:“她也没算出来咱家稀饭儿招野兽啊,那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念喜磕我用她念?”
倒是秀花陷入沉思道:“天月二德,素食心慈,那八字就好似额头写着,我好欺负。才惹的这个来拱,那个来看。”
又念叨着:“山有大小,神分多样,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果真是个有来头的。”
“艾玛,婶子,你咋还会这些呢。”
秀花回过神道:“哦,玉兰她爹死那阵,我想过不将玉兰送走,就带着她,俺娘俩自个过日子。又没有营生,就背过几本卦书。”
也想过跳大神来着。
……
当晚,由于回来的太晚,秀花就住在罗家。
罗婆子给她做的红烧肉,焖的大米饭。
罗婆子还和秀花喝了点儿酒,掏心窝子讲了不少,还讲述道:
“婶子,我知晓林家不是单纯心思和我卖豆腐,但是我永远忘不了自己躺炕上病到起不来身,稀饭不在家,我想喝口水没人给倒,喊一嗓子屋里空荡荡的没人应,身底下是冰凉的炕,外面吓着冒烟雪,那林婆子推门进来的一幕。”
秀花瞄一眼罗婆子:“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良心的。”
“婶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吧,在你老面前,我就说实话吧。我也是故意想讨好他家,怕再有这种情况无处求人,这不是住的近。”
“你现在不是没有亲属,有啥可怕得罪他家。”
罗牌子嘴上附和,心里没太当回事儿,心想:是,有了亲家一家,能帮她管管稀饭就不错了,还能管她?往后她要是和小麦拌嘴,不恨死她就不错了。这就是亲家之间的关系。
却不想,又一晚过去,第二日站在罗家水稻田的地头,秀花特意提出要来看看的,忽然指向远处对罗婆子道:“你看看谁来啦?”
青柳村村民发现,罗稀饭儿的岳父一家全体都有,老两口拎着镰刀,大女儿大姑爷还带着帮手,全来啦。
今儿先干罗家的活。
打猪告一段落,收粮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家有考生
“怎么全来了呢?”罗婆子站在地头,这一嗓门听起来好像是在疑惑,却喊得那叫一个骄傲。
从稀饭爹没了,罗峻熙的伯娘又改嫁从不走动,就怕她们孤儿寡母有难处麻烦到家门口。
那时候罗峻熙才几岁大,谁知道往后长大能不能有出息,倒是要真是帮着拉拔会多出好些年的麻烦。
罗婆子自此带着儿子再也没有亲属。
永远是想求谁一分就要给人铜板。
都说她认钱,她没钱不行。
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就只能拿银钱给她们娘俩做依靠。
不像别人家人口多的,有活招呼一声好使。
她要是不拿钱悬赏,招呼谁也支使不动。
所以说,今日左家人能主动来帮忙干活,都没像要人情似的事先说我们会帮你干活就来了,罗婆子那心像被人用手抓挠了一把似的。
罗婆子一边望着左老汉他们朝这里走来,一边对秀花小声感叹道:“我寻思你还得数落我呢。”
“数落你啥?”
“说我家稀饭儿够给你家添麻烦的了,没想到……”
没想到,昨日还因为她儿子将猪招到村里,猎猪累到昏倒在大地里的左老汉,今儿都爬起来要帮她家秋收。
当朱兴德走到近前,说出的话更是让罗婆子好一顿感动。
为啥全来了。
没有为啥。
秋收了呀,咱这一家一家的,要挨个干,“婶子,咱不都是一家人嘛,你家地多,先可你家干。正好咱家有骡子,拉脚近便。”
罗婆子一会儿瞅眼朱兴德,一会儿瞅眼白玉兰和左撇子,一脸的亲热劲儿道:
“我还寻思今儿先去看亲家,然后明儿正好里正家和林家收完地,能借他们两家车帮着拉拉粮。里正还说呢,今年托稀饭儿的福,会张罗让村里人忙完自家就来帮俺家。看来不用了,咱自己家人上来啦。”
别提心里有多火热了。
你看看附近的村民都在瞅她们。
罗婆子本能地挺直腰背,看见没,俺们家是有一大帮亲属的人,不用你们了。
朱兴德一边从骡车上卸东西,一边爽朗回道:“那是,咱家一大帮子人,等他们干啥,还要搭挺大人情,扯那个呢。”
白玉兰和左撇子也随着大姑爷的话点头:“是是是,快点儿吧,咱干活。”
俩人脸色有点儿不太自然,拎着镰刀就下地。
这俩人属于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的。心里有事,脸上就能浮出来。
他家又出大秘密啦,还不能对人说出真相。
他大姑爷昨晚做个梦,说五日后要下大到暴雨。
然后计划才有变。
本来要分两伙干活,一伙去大姑爷的杏林村,而他们两口子是来罗家意思意思帮着看看粮,运运粮。那时候想着,反正也不着急,罗家不是还雇了一家子帮忙干活吗?估计累不着,重活由那一家子干,他们给搭把手就行。
结果一个梦,计划变得稀碎。
还不着急什么呀,快着些吧,让大雨给泡了,庄稼就完了。
这不嘛,老两口趁着率先冲进大地没人听见,还在研究:“他爹啊,咱这几家倒好说,凭大姑爷那张嘴的本事,今儿罗亲家母说不收粮,他都能给按头让收粮。咱这几家指定不会有损失,可村里可咋整啊,包括这个村。”
白玉兰望眼杏林村的情况,好些人家和游寒村一样,还在那贪心等呢。非得差那几天。
左老汉抬头望眼天,碧蓝的天儿,说过几日会下大到暴雨卷着狂风,谁能信啊。
大姑爷那梦里,据说连下雨当天也是,上午还是大太阳,然后突然变天儿。
左撇子无奈摇头道:
“毕竟是老天爷的事儿,还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咱凭的是什么打包票?再多说就会露馅儿。咱家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大姑爷苦口婆心地劝,还特意打发人连朱家村那里都通知。峻熙也扯出他会夜观星象那一套了,咱家好好的榜首孩子,愣是将自己快说成能掐会算,那一个个要还是不听,咱能有啥办法。”
“也是。唉呀妈呀,我是真没想到,大姑爷还能做梦。”
左老汉道:“是啊,就是他那梦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梦出一样,一会儿梦一样,从不一气儿梦完,还全是不好的事儿,我眼下都怕他睡觉。”
而此时又一个主动暴露金手指的主角,正在地头支起帐篷。
看的罗婆子直眼热,她家头一回有这么多壮劳力帮着张罗事儿。心安的很。
看的秀花直瞟大地里的女婿,心想:你这个顶梁柱快下来吧,干什么都不中用,再看看她的大外孙女婿,这才叫一代更比一代强。
往后啊,要依她说,尤其是等她死了后,左家的顶梁柱就让大德子撑着吧。
朱兴德带着人手在地头支起帐篷。
桌子凳子从老罗家取来放在帐篷里,书箱递给小妹夫,笔墨摆上,“坐这看书,看累了就松快松快眼睛看我们干活,啥也别管。”
然后朱兴德又转身出去,在外面支起大锅,这口锅负责待会儿做饭用,眼下烧水,以免干活干累了大家伙口渴。
朱兴德对二妹夫和二妹子使个眼色:“满山。”
满山和小豆立即围着锅,小动作不断,向锅里添点儿神仙水。
朱兴德又对小姨子道:“小妹,你和你大姐就坐在这揉面整饭,哪也别去守着他。”
小麦说,“知道了,大姐夫。”
她连恭桶都给预备好了,今儿罗峻熙要在大地儿边看一天书,不准动。他们啥时候干完活收工,罗峻熙才准从帐篷里出来。
她不但要做饭,而且还要和大姐一起修理大白菜以及切菜晾晒,她和大姐早就想好在帐篷外干些啥。
放心,连条蛇都不敢骚扰她峻熙哥。
至于秀花,朱兴德给安排个好活。
“外婆,你老别伸手干活。这么的,您领着甜水去小妹夫家炕头躺着,要是嫌弃屋里闷热,我刚才取桌子那阵,有看见小妹夫家有个躺椅,我已经给搬到院子了,您躺在摇椅上,正好我们送粮,您给看家。”
朱兴德这才对罗婆子做个请的手势,带着罗婆子、满山和柱子他们,以及罗家雇的那一家子,进入稻田地里开始疯狂收割。
不知不觉间,连雇工那一家子都听朱兴德的指挥。


第一百零九章 朱撒娇
罗峻熙坐在帐篷里,一手执书,一手拿笔,眼睛闭着在默背书上的知识。
外面干的越是热火朝天,他背书的速度越快。
罗峻熙如老僧入定,恨不得将书上的文章抹一把就全部塞进脑海里。
大脑用得过快,就像是失去神经,连空气都学到窒息时,罗峻熙就看一眼帐篷外在修理白菜的小麦。
如若又累得脑子疼,背到脑子里一团黑线,他会来到帐篷外看一眼他娘、他岳父岳母都在打谷,以及他那汗流浃背的大姐夫。
大姐夫在最前面带人干活,身边的稻子那是一片片倒下,他每次望过去,大姐夫都没有直腰的时候。
每每看一眼以上这些场景,罗峻熙就又能意气风发重新坐在书桌前一遍遍背书。
比起他的家人们,念书还算什么辛苦。
罗峻熙甚至因这些场景受到启发,还有感而发提笔做了一篇关于农桑的文章。其深刻,是他以前做花团锦簇文章所不能比。
小麦进来给他送大麦茶,他都没发现,还差些端起就喝烫了嘴。
“嘶,哈,烫死我了。”
……
田地里,朱兴德脸上汗噼里啪啦的落在眉毛上、鼻尖上,流进嘴里全是咸味儿。
满山抹把额上汗,拎着镰刀喊道:“大姐夫,不行你歇歇吧。”
满山能看出来,别看大姐夫是纯种的农家孩子,但是一直以来由于被朱老爷子宠着,应是从没有如此细致地参与过秋收。
他在后面离得挺远,都能听到大姐夫累的呼哧呼哧像老牛喘。
朱兴德咬牙嘴硬道:“快些吧,割慢了,谷子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回头专门捡掉的谷子吧,不够费劲的,不捡又白瞎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咱只能动作再快些。”
又补了句:“别再让我歇,我是当老大呢,你们没歇,我咋能歇,满山,再加把劲儿。”
朱兴德说完就想扇自个大嘴巴子,苦哈哈心想:
主要是青柳村这么多人在瞅着呢。
要说之前真怪自个,瞎嘚瑟,然后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阵举着镰刀刚下地,他老毛病犯了,嘴欠了,又如猎猪一般喊了几声耀武扬威的口号,一听就知他是带头人,尤其是他还说了那句话,他振臂一挥:“我在前面打样。家里没种过稻子的,不会使那个巧劲儿的就看我。”
当时这话,要是咱自家人听见,这时候他躲懒也没什么磕碜的。谁不了解谁啊,都是兄弟。
问题是那话还有很多青柳村人听见。还都夸他:“你看看甭管到啥时也得是当老大的有哥哥样,这当大姐夫和那亲大哥似的不差啥,一心一意照顾小的。”
这话给他举上“神坛”了。
所以,今天他要是先坚持不住,回头丢人就等于丢到外村,提起罗峻熙的大姐夫,别再让人说咱啥也不是。那就不止丢老丈人和罗峻熙的脸,还会给他爷丢人。
就在这时,小稻来送水了,朱兴德立马松口气,一屁股就坐在大地里。
当小稻给二妹夫还有柱子六子那面都递完水后,朱兴德一边接过水筒咕咚咕咚喝水,一边小声道:“你能不能装作像是有事儿要和我商量,在这坐一会儿。”
“啊?”
“啊啥呀,你怎那么笨,快些装作非要和我这时候说话,拉着我不放。”
小稻好笑道:“那我得多没眼力劲儿,你看哪家妇人会拽着割谷子的男人没完没了磨叨,那不是耽误干活吗?谷子还不像别的,耽搁一会儿那粒不掉啦。”
“啧?”朱兴德瞪眼。
小稻不逗他了,“好好好,是我拽着你非要说事儿,说吧,你快趁这机会多歇歇。你说你也是,咱家地都没见你怎么干过,今儿咋这么逞能。”
“我就爱在你娘家这些人面前逞能,你还敢说风凉话。杈大酱、脱土坯、抢秋收这都是有数的能累死人,你说我能图啥?你看我这手和脸,被那禾叶割伤的,刚才有一回还差些没刺伤我眼睛。”
小稻看眼朱兴德手掌磨出一条条血槽,还有被禾叶刺破的血泡估计会钻心疼,多亏那双大手早就磨出老茧扛得住祸害,要是换做小妹夫那种拿笔杆子的手,或是让她也下地帮着割稻子会更遭罪,有些心疼道:“那你小心些啊,不行别逞能,慢点儿干,谁能笑话你。”
朱兴德继续抱怨道:“快慢也是这些活,我躲懒满山他们就要多干。咋小心弯腰撅腚的也免不了被刮着。我头午那阵还行,你看见没。”
小稻急忙给予肯定:“是,我看着了,你上午那阵干疯了,那镰刀甩的,我感觉比村里那些庄稼老把式还有模有样。咱爷没见着,见着估么会老欣慰了。”
正要建议,回头收自家地时,将朱老爷子也扛到地头呗,像小妹夫在地头读书一样,再给老爷子从旁搭个帐篷躺着看干活。
朱兴德摆了下手让打住:
“媳妇,别夸了,别看我上午挺有章程,下午我就累趴停了,我现在两腿都蹬不动,小腿焦酸焦酸的,肩膀缝子都疼。干过这一场,再加上咱家的,估么全干完,我更不想种地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得琢磨别的长久的来钱道,将来即便有钱那天,多置办田地咱也不自己种,照猎猪差远啦。”
絮絮叨叨吐槽不少心里话。
朱兴德有一句最实在的心里话没对小稻说出来,那就是:因为做梦,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变了,要不然依着他以前早累跑了。
再抱怨也要接着干,又喝一筒水,揉揉脚掌心,脚板扎得疼,朱兴德忽然站起身对小稻声不大不小呵斥道:“有啥话不能回头再说,磨磨唧唧的非得这时候嘟囔,耽搁我干活,快回去帮妹子整菜吧。”
小稻极为配合,好脾气道:“好,你再割的时候注意点儿。”
“行了,知道了,别磨叽。”
所以连满山他们都以为是大姐非要拽着大姐夫说话。
只是磨叽这事儿吧,应不是大姐,而是大姐夫。
你听。
朱兴德喊小稻:“你瞅着点儿脚下,上了岸走那田埂道。那田埂道可窄吧啦,你别不当回事。不行把鞋脱了,打赤脚,要不然脚在鞋里涮了涮了该摔啦。”
又嘟囔句:“一天天的,我真是要操死心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农忙时间贵如油
黄灿灿的稻田,另朱兴德心醉也心碎。
朱兴德弯腰弓背,一手抓住一把水稻,一手紧握住镰刀,对准水稻根部比他大手长一点儿的高度割完扔到一边。
随手扔,随手放置平整。
朱兴德多少有点儿强迫症,属于和大多数农汉子相比还算干净规整的,就搞得割个稻子也规矩,要不然看不下去眼,不像二柱子他们干活糙,割下的稻子乱扔。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又浑身衣裳湿透,一拢地干完。
朱兴德站起身,长吁一声,直直腰,瞟眼满山他们。
发现满山他们在旁边地里像他有样学样,嗓子冒烟儿喊道:“不行了,要运送几趟,我先捆了送去。”
“嗳,大姐夫,你慢些。”
朱兴德将收割的稻子归拢到一起,捆扎成便于挑运的样子。
捆扎完成,刚挑起来,他就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兴德疼得直龇牙咧嘴,两个肩膀全是血印子,压的肩膀头子酸疼,大脖子颈椎也偏坠着疼。
毕竟已经挑了大半天的担子。
在心里直骂自己为人太实在,这哪是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最起码被他扎成小二百斤担子。
说一千道一万,朱兴德心里明白,最终并不是他心眼子很实在的事儿。还是那句话,不赶紧脱谷,谷子就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他是心疼粮食才会争分夺秒。
咱庄稼人,八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家庭背景,吃饭睡觉说梦话恨不得聊的都是田地的事,在那种环境下熏陶,即便他从不老实种地,也见不得粮食被糟蹋。
朱兴德挑运小二百斤的担子,汗流浃背走在田垄里,到了田埂道,他还将草鞋脱了,打赤脚走。
就之前,满山挑担子送粮,满山没脱草鞋就在这里摔过,他看见了。摔得那叫一个结实,看着都疼。
打那之后,再来回挑担子送粮,朱兴德就变得小心翼翼。
宁可光脚,脚底板被扎,他也脱鞋,从不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