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就好些人伤着,不是说得闹一个足月呢嘛?
婶子,你是不知,小妹夫每次跑完,那小腿肚子转筋,一碰,和石头似的那么硬。我今日一摸,他后脖领子都湿透了。”
罗母侧过脸抹下眼泪,忍下对儿子的心疼。
总不能让儿子的大姐夫还要哄她,那些心疼忍到家再琢磨吧,急忙说感谢话:
“他自己招的,这就是命,受再多也是他命里该着。但却让大侄子你,还有你那二妹夫受累。你说你俩,就因为有这么个妹夫,真的,婶子谢谢你们啦,早就想当面说,都不知晓该咋感谢。”
朱兴德挥下鞭子,“自家人,婶子,你太客气啦。看小妹夫那样,我和他二姐夫只有心疼,连襟也是兄弟嘛。”
“这话对,太对啦。”
车上的气氛那叫一个好。
都是大白话,又很有心的都想往热乎熟络聊,话题一转再转,全是掏心窝子的话,没一会儿就说到车的价钱。
“不是二十一两,拢共花,好像差一点儿点儿二十两。他们村那里正,就我和小妹夫叫五爷爷那位,据说他家花二十一两。那咱还能在村里人面前说实话嘛。他那骡子比咱这面相老,结果还比咱花的多,人家听到会不舒坦。”
罗婆子立马拍腿道:
“可不,咱比人家花的少,容易被人眼气。那钱花多的,听着心里多不舒服。
再说,这里万一有猫腻呢。
像是那位里正的哪个儿子出去买的骡子,从中私留点儿,然后回头报账二十一两,要不然他家傻呀,比咱骡子老,还多花出一两多银钱。咱要是说实话,给人家这事儿捅露了呐。
还有可能,他们家吹牛呢。”
罗婆子太了解这种心理,花四两半的事,对外说花六两,这不是能显得家里有钱嘛,殷实。
朱兴德不置可否,笑了笑。
罗婆子却忽然感叹起来:
“你说,我家稀饭儿,他就不如你想事做事周全。
下地种田,那笨的呀。念个书吧,倒是脑子好,但挡不住又招猪。给我愁的,昨晚我没睡着就寻思,真不考了多可惜。再说,他不读书能干啥呀。
他大姐夫,往后就得你多拉拔拉拔他啦,我算是看出来,你人情里道方面,真比他强太多。
就你家甜水,哎呀,才多大呀,今日和我说话,我看她将来都错不了。”
朱兴德听出来了,小妹夫的娘这是变着法的夸他。
朱兴德一边驾车一边瞅眼罗婆子,装作不经意道:
“说起我闺女,我确实觉得她将来错不了。
咱说实话,我闺女刚出生那阵,我爷也有点儿不高兴,不是小子。
后来您猜怎么着?我爷自己想通啦。我们年轻,头胎是闺女,不代表以后会一直是闺女,就包括我岳母也是,听说,那不是伤了身子,要不然咋能没小子。
再说,闺女养好了,照样,不比任何小子差。”
罗婆子拍死一只在耳边转悠的蚊子。
心想:你可真是位好大姐夫,可惜你给我吃定心丸吃早啦。
又伸手将朱兴德耳边的蚊子拍死一只,继续心想:我们家那俩,今晚能不能圆房都是个问题。
朱兴德哪知晓这点呀,还在举例:
“远了不提,就那王赖子,婶子听说过那无赖没?我爷这次病倒就是他上门耍无赖,我却屁都不敢放。
为啥,人家有好妹妹啊,专挑爹娘优点长。
那妹子给县里大官做小妾,特别顾娘家。真是为娘家恨不得能死的那种。
当然啦,我家甜水,这辈子打死我,我也不图用闺女换那富贵。她自己敢奔那富贵,我都给她腿打折。你看我老丈人家家风就非常好,咱只是说这么个道理。
闺女养好了,一点儿不比小子差。
我小姨子和你儿子那长相,甭管生丫头小子那能差喽?
赶明您儿子再做官,婶子,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嫁好了,我小妹夫都借光。”
可不嘛,你说她咋就没想到这点。
不过,那事还太远。
罗婆子忽然道:“侄子,你等会儿。就咱娘俩哈,哪说哪了,出我嘴进你耳。”
“嗯?”朱兴德一愣。
“我咋听说,你举例那王赖子家的闺女,不是亲生的呢。”
“啥?”
罗婆子冲朱兴德点头,她真没胡说,而且这事可能也就她能知晓。
因为林家那婆子只和她说过,也是嘱咐不让告诉任何人。她俩这不是知心老姐妹嘛,互相交换秘密,要不然憋得慌。
“那林婆子的娘家在西芜镇,离咱这里挺远。那地方杠穷杠穷的,村叫靠山屯。就是我家那邻居姓林,帮老王家抱回来的。谁道当初为啥抱个丫头,可能是想给家里无赖儿子准备个漂亮的?没用上?到出门子的岁数卖个好价。”
朱兴德眼睛闪了闪,没想到送小妹夫的娘回家,还能听到这种事儿。
骡车使劲青柳村,到罗家大门口。
罗婆子趁夜色给朱兴德使眼色,指指林家大门,用口型说:“就她家帮抱的。”
朱兴德被婶子这出逗乐,也小小声道:“行,婶子,关好大门,早些睡。有事就去家里,这回咱真得往近了处啦,有事儿别不好意思开口。”
罗婆子心热乎乎的关好大门。
好些年啦,头回尝到有亲戚的好处。
朱兴德这才继续驾车,朝朱家走。
在大门口遇到大堂哥匆匆出来:“德子,你才回来呀。这是又借的谁车?”
朱兴德没回答,“你干啥去。”
“我娘去兰草那村,没等走到呢,就崴了脚。脚脖肿老高被背回来,还是你小兄弟,听她说是你伯母才给送到家的。这不嘛,疼的厉害,我去找郎中。”
朱兴德横眼大房那屋,一天净事儿。
“天意。”说完就拎着水囊拽着骡车进院了。
那声天意,也不知是在说没见到兰草是老天安排,还是在暗戳戳骂活该,崴脚是天意。
“爷,今儿咋样啊?”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又神清气爽啦,干干净净,不像早上连拉带尿。
朱兴德很满意,准备明天多给三堂哥笑脸。
但大德子孝顺,忙了一天,他也很累,却强撑着在入睡前给他爷按摩,又接了回尿,这才睡。
大房那头,朱家伯母被正骨嗷的一嗓子愣是没吵醒他。
第二日,朱兴德从地头回来才知晓伯母昨晚折腾大半宿,据说让仨儿媳妇轮番伺候。
真能整事儿。
很庆幸分家啦,要不然于情于理小稻也要上,比他爷事还多。
朱兴德照常将今日米面递给黑眼圈的三嫂,都出门了,他又回来啦。
“对了,爷,这红糖水忘记喂你了。”
说起水囊里的红糖水,朱兴德有纳闷过。
依照他岳父岳母的为人,拿回的那小一纸包红糖,不说都让他带给爷吧,也差不离。
可是昨日二小姨子,忽然递给他水囊,说是冲好啦。
他只疑惑地瞅了一眼,小姨子就急忙解释,“那个,姐夫,本来爹娘想把糖都给甜水她太爷拿去。可我寻思,你起早贪黑,心粗,还得起火烧灶。听人说,嗯……”
你看这说话吭哧瘪肚的样,可不像二小姨子的平日的做派,难道是和满山日子过久,和满山越来越相像啦?
当时,还是他给铺的台阶:“听说啥啦。”
“听说红糖是精贵物,不能用太热的水,也不能用凉水。对,必须烧开用温水泡,还不如我泡好了,你天天带回去。”
此时,想起这番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喂完红糖水,这回朱兴德真走啦。
这天,宋老头才进朱家院就转身出去了。
还有路过的村民问朱兴昌他们,“你家今日扒茅厕啦?”
代朱兴德尽孝的朱老三,感觉爷这屋臭的都要冒蓝烟啦。


第七十二章 东边在猎猪,西边在收粮
朱家老三媳妇李氏,坐在大洗衣盆前,唰唰搓洗衣裳,搓的两手通红。
朱家院落拉起的长绳上,已经晾晒一排衣裳。
只老爷子的里衣亵裤就有七件,不算拆洗被褥。那褥子里的棉花都掏出来啦。
李氏正在搓洗她男人朱老三的亵衣。
不是她男人穿脏的,是老爷子拉吐已经没有换洗的,总不能让溜光的躺在炕上,就让老爷子穿朱老三的。
“娘,锅咕嘟咕嘟冒泡啦,”李氏家的闺女比甜水小两个月,今儿没跑出去玩,帮她娘看着锅。
李氏正要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她儿子又从朱老爷子那屋倒着跑出来,慌张道:“娘,不好啦,太爷又拉啦。”
李氏脸上露出焦急,这么下去可不成。
她以为喂完饭没吐,老爷子吃的还挺多,已经好差不多了呢。
这又拉啦,谁进去给换。
再说好人也挡不住三泡稀,不行找郎中吧。
李氏瞪了一眼婆婆那屋,可恨她男人刚才被婆婆骂出了门,非让下地干活去。
大哥大嫂也去地头了,连个搭把手的人也没有。
李氏先回自己屋,用破布裹着泥锅将药端下来,随后敲朱老二家屋门:“二嫂,二哥在吗?老爷子又拉啦,能不能让我二哥去给换件衣裳?我也不便进去不是?”
朱老二媳妇困的直迷糊,昨夜婆婆脚脖子崴了没轻了折腾大伙。
闻言不是好气儿道:“你二哥去我娘家啦,从后门走的,不信你进来看看。老早就说好今日去我娘家,他都已经去晚啦。”
李氏没办法,只能扯过她五岁的儿子,让快些跑,跑地头喊回朱老三。
嘱咐完孩子,她也没走,站在窗根下打商量道:“二嫂,那你能把皂胰子借我吗?回头我让德子还你。那味儿太大,不用起沫子的不行。”
朱老二媳妇对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身影撇撇嘴,一边用扫炕笤帚扫着炕,一边小声嘀咕着:
你咋没说将包子给俺孩子呢,皂胰子你倒是知晓开口要。
满村都知晓你伺候老爷子,你在全村人和大德子那里装好人,谁能记得我给你皂胰子,想得美吧。
“我那也用没啦!”
朱家伯母听见俩儿媳对话,也一早就知晓老爷子那屋情况,这院子臭的呀,臭气熏天,闻就能闻着。
朱家伯母脚坏了还不老实,饭桌子被朱老二媳妇之前端炕上吃饭,她将那筷子饭碗摔的噼里啪啦的,还不给摔碎,就给大伙听响。
又喊俩儿媳妇:“都给我进来,抬我出去坐坐,要憋死我啊!”
开窗户开门的,朱老爷子躺在屋里,将这一番动静听的真亮。
老爷子眼泪都下来了,一边默默掉泪,一边下面控制不住噗噗的。右手也气的打哆嗦。
朱老三跑的满头大汗终于回来啦,他儿子他都扔大地里了,顾不上等儿子。
进院就直奔老爷子的屋,一进来急忙屏住呼吸,我天老爷,这屋让祖父拉的。
喊李氏:“不中啊,这炕席都废了,要抽出来刷洗,底下铺啥呀?”
李氏和朱老二媳妇刚抬完婆母坐在院子里,又急忙去拽油布。
整个老朱家就这一块大油布,能挡个雨水扇个牲口,还是朱兴德拿回家的,递给她男人:“铺这个吧,好刷,总不能让爷直接躺泥炕上。”
接过脏兮兮的炕席,李氏都不好意思拿到小溪边去刷洗,有许多妇人都在那洗衣裳,怕人家嫌弃屎尿。
大人的屎尿,和小孩子的能一样嘛,味儿老大啦。
而朱老三在屋里更是忙的不行,顾不上祖父屎尿会蹭到自己身上,一边背着脱光溜溜的老爷子,一边爬到炕上铺油布,又将老爷子放下,这回顾不上大德子会不乐意啦,干脆翻大德子的换洗衣裳。
用抹布给祖父擦洗一遍,手劲大的,给朱老爷子都擦疼了,然后才给穿衣裳。
忙忙活活的,朱老三就没注意到朱老爷子右手一直在动,虽然是哆哆嗦嗦的吧,那也是动了呀。
这头朱老三才忙完喘口气,朱家伯母坐在院落里就呵道:“缸里水全让你们给祸害啦,晌午饭拿你们当水煮啊?后园子菜也不浇,这一天真是上辈子欠了谁的!”
朱老三朱兴平只能拎着扁担水桶又出门。
其实心里稍稍有点后悔。
他眼下成为亲娘最看不上的儿子,之前比大哥强点儿,现在连大哥都不如。就因为揽过这活和娘叫板。
李氏想喊住朱老三都没喊住。
“你喊他要干啥,啊?你最不是个东西。”朱家伯母坐在堂屋台阶的椅子上,狠狠瞪李氏继续道:“你给我等着李氏,我让你里挑外撅滴。甭想的美,到啥时,娘只有一个,你,有的是!”
李氏累的不行,今天本来有点儿打蔫儿,多一句少一句的不吱声,听完这话,身上又来了劲儿:
“我咋里挑外撅啦,我想让孩子他爹去给爷叫郎中有错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也是当、当?”
李氏忽然张大嘴,看向朱家伯母的身后。
朱家伯母:“……”
跟着一转头,紧接嗷的一嗓子摔倒在地。那伤脚又咔嚓一声。
只看,朱老爷子不知啥时候爬出来啦。
那右手也不知怎么就好使了,正颤抖着右手将一个笤帚扔向朱家伯母。
准头差些,扔的也不太远,没打到。
但足以说明朱老爷子内心的愤怒。
朱家发生的这些,朱兴德都不知晓。
他正带着两位妹夫,如昨日那样血战猎猪。
而今日,左家上山的人还多呢。
当然了,不是帮忙去打猪,真去倒容易帮倒忙,还得分心顾他们。
是左撇子带着老岳母,带着白玉兰,去山上隐秘的角落扒苞米。
左家在山上偷着种的。
别以为那放眼望去的黑土地能随便开荒,本朝规定不让乱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人皇上的。
这不嘛,左撇子从前年开始就偷摸的在山上种植。
马无夜草不肥,去掉被山上牲口祸害的,多吃些辛苦、去掉粮种也能有点儿剩。多点儿口粮是点儿,吃饭能多添一勺。
这里不得不提两件事。
一件是去年,左撇子摔坏腿被满山救,就是为偷摸种的这点儿粮食,在山上出的意外。差点儿轱辘轱辘着滚下山涧,得亏满山给他挡了一下做肉垫子。
第二件事是,为啥五爷爷家待左撇子家尚可呢,一方面沾点儿亲。再者,左撇子早就知晓里正叔家在山上偷摸种了一大片地。咱指定是抢不过那片平整地。左撇子还胆小,就在山上不引起注意的旮旯种植,他还是前年才开始,里正叔家却是偷种十多年。
白玉兰将以上种种,一边扒苞米一边和秀花说啦。
小豆今日也跟着上山啦,回了趟山上的家,拾掇拾掇。
今日都在山上吃饭,包括猎猪仨人组。
小豆将饭煮上,又拎着菜筐出去摘菜,娘家后园子没啥菜啦,还好她在山上种了不少。


第七十三章 山不转那水在转
左家在山上偷种的玉米,正经出息不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左老汉一边扒苞米,一边瞪着眼睛,看的一脸稀奇,嘴里直犯嘀咕:
“咱提早收,怎么还这么大个儿呢。怎么可能会这么大个头,不应该呀。”
家里今年也不知是咋的啦。
在左老汉看来,你说有福气吧,三位女婿都出过事儿。
其中一位,瞅这样,不止眼下,往后还会继续出事儿。
左老汉又瞅一眼在另一拢地的老岳母,连老岳母都被那家遣送回来啦。你就说倒不倒霉。
可你要说没福气吧,猎猪挣到的银钱摆在那里,没有猪也就没有这份银钱,属于福祸相倚。
要说,让他最纳闷的是:连山上再加上家里的五亩地,今年格外出息。
就昨儿,挨着他家地头的莽子还问过:咋感觉你家高粱籽长的鼓溜溜的,那苞米叶子也肥大。
是啊。
左老汉当时随口敷衍几句,但是天天伺候,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自家那田地,之前绝对不是这样,至多和村里肥田差不太多。
就这几日,莫名其妙的,哎呦我天,就好像是,咱眼瞅着它一夜过后变个样。
左撇子哪里知晓,不管是那五亩田还是山上的地,他二女婿都抽空用神仙水给浇过啦,包括小豆在山上种的那一片菜地。
满山倒不是故意浪费神仙水。
这不是寻思脸上有疤嘛,这些年又啥也不擦长的老相,谁还没个爱美心,男为悦己者容嘛。
所以挖陷阱那日,包括给老丈人家做大门破木头,忙的一身汗,埋了吧汰的,这不都要洗脸洗手。
只要洗脸洗手,杨满山就用缸里掺的神仙水洗。
洗完感觉脸不干吧,不抽抽,然后用完的水,他挑着就去浇地。
特别会过日子。
就给那苞米地,浇成了这副让人纳闷的样子。
“掰苞米,掰苞米,能活活累死你。”秀花一手捶着老腰,一手举着竹筒咕噜咕噜喝水。
只干这么一会儿,装四麻袋玉米啦。
白玉兰看眼老娘,“你腰不好,不行别干啦,躺苞米该子上歇一会儿。”
苞米该子就是玉米杆,这玩意儿能留着烧火用。
在农家,是物就不能扔。
尤其这玉米,玉米身上全是宝。
这回家里还有骡子啦,玉米秸要留着喂骡子。
像玉米叶子也攒起来晒干,能制作小屁股垫,能编小筐小篓子,做出刷锅笤帚。能干的妇人,不怕费事还能编出门帘子。
像左小稻、小豆小麦就更厉害啦。
左家三位姑娘打小就瞎鼓捣,会用玉米叶子缠成一朵朵小花,底下用树枝子当杆插着,到了冬日,外头光秃秃的啥景没有,左家房间还有假花。
这么说吧,连回头啃完玉米后,那瓤子都不能扔。
那瓤子都有大用。
晒透了,留着上完茅厕开腚用。
那不比棍好使?你就说这东西重不重要吧。
烧火也中啊。
秀花只喝口水就继续干活,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偷懒。
主要是这玩意儿也指望不上别人帮忙呀,偷摸种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心疼闺女啦。
她掰苞米,管咋的,时不常累了能坐下扒。
她闺女和女婿却要:手持大镰刀,弯腚又撅腰,一手四五根,刀刀搂左腿。
她们仨这岁数大的,累得呦,真想雇人帮干啊。
这回心真是好的,可挡不住秀花身体不中用,这不是才喝完“神仙水”?
没一会儿就捂肚子:“艾玛,我得找地方蹲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急忙拽了一把苞米叶子。
白玉兰以为她娘又是装的,差些被气笑,那老太太寻寻摸摸的偷懒。
“去吧,你可瞅着些脚底下,别掉哪去,不用朝远走,没人稀罕瞅你,看有蛇!”
目送老娘离开,翘着脚,影影绰绰看到秀花蹲在旮旯,稍稍放了心。
回过头,白玉兰对左老汉抱怨道:“娘可真是,啥也指望不上她。”
左老汉抹把头上汗,憨厚地笑了下:“这就是咱家偷种的,岳母才没办法。要不啊,我看她都能给小女婿的娘叫来,让帮干活。行啊,管咋的,今日还有心跟着来,爬山没让咱俩抬她就不孬啦。”
没一会儿,没等秀花回来,小豆背筐来了,“爹,娘,你们看我这大倭瓜。”
“艾玛,不知道的以为成精了。”
小豆说:“娘,好几个这样的,我家菜长的也特别好。你放心,咱家后园子菜被祸害不要紧,我那些到时摘下来全送家去,再加上咱家大白菜,就够咱家人一冬腌菜吃。过两日再带我妹子他们挖野菜。对了,我这就抱家烀上吃。”
白玉兰指指麻袋,闻言拎着镰刀顺便直直腰,听完一脸高兴道:“把这新玉米也捎上一些,能背动不?晌午就煮上,等满山他们回来啃苞米。”
今儿让女婿们吃个够,苞米也出息,不怕吃,就当白得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回来的秀花,忽然像个扑棱蛾子似的,在不远处跑的栽栽愣愣的,嘴上还喊着人:“快来人啊,妈呀,大野鸭子!”
左撇子为逮鸭子,本来腿脚就不好使,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一颠一颠的。
再加上之前掰苞米,那头发,愣是跑出了托尼发型。
只看,这三位岁数大的,在小豆没来得及卸下肩上筐之前,一点儿不比山头那面的猎猪三人组反应差,为只野鸭子撒丫子开跑。
秀花还边跑边系她那裤带子,嘴上直指挥,包抄,包抄。
……
正是阳光最强时。
左小豆在山上的小溪边洗鸭子,在石板上剁鸭子。
回到家里又当当当切野蒜沫,切小野椒沫。
直接就在外面煮饭,动作及其麻利翻炒鸭子和蒜沫,锅盖盖上。
小豆急忙回到屋里,看屋里那口锅。
掀开锅开,烀的倭瓜茄子和玉米的清香扑面而来。
小豆用外婆刚才捡来的鸭蛋,外婆那眼神贼好使,又做了个鸭蛋酱,舀两大勺大酱炒鸭蛋。
饭菜摆在外面石台上,小葱也扒好了等会儿拌茄子吃。
本以为爹娘和外婆会先回,却没想到是那猎猪三人组先回来啦。
连拖拽野猪再背着,这仨人像庞然大物似的。
小豆顾不上看是几头猪:“姐夫怎么啦?”
朱兴德胳膊受伤啦,衣服都被血染透了,是不小心自己误伤的。
他一点儿没当回事儿,咧嘴笑道:“又是三大头,吃完我赶紧下山,别耽误卖。”
进屋要舀水喝时,不小心听到这么一句话。
“姐夫那伤口挺深,你快亲我一口,我给他弄点儿纯的喝。”
朱兴德:“……”
小心翼翼地退出满山家,坐在外面石台上等吃饭。
并且在罗俊熙要进去看看裤子,他裤子好像跑裂开啦,朱兴德拦住道:“走,咱俩找个树后就行,姐夫给你看。”


第七十四章 全是爱
石台上,已摆放冒尖儿一盆苞米瓤子。
一个个围坐在桌边,伴着林间的鸟声、风声、溪水流动的声音,还在继续抱着玉米啃。
秀花脚边竖着一小丛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她没看见,抬脚就给踩着。
看眼她老女婿啃的苞米瓤子,心里直嫌弃。
你瞅那瓤子上,凡是有豁口的,准是她女婿啃的。
啃的豁牙漏齿,才多大岁数呀,牙口就不敌她。
又看眼闺女,哎、呀!这不是还有一盆吗,在那嗦啦啥。
秀花伸手拿起一穗玉米,隔着桌子递给她闺女。
白玉兰接过来没说话,但是仍旧没扔掉手里的玉米芯,继续嗦着里面甜滋滋的水分。
白玉兰每吃完一穗,都会将那瓤子,嗦的再尝不出味道才拉倒。嗦的嘴酸。
一桌子人,都在忙着吃。
累坏了,饿坏了,也太香了。
新下来的玉米,那真是又黏糊又甜。
朱兴德不止啃苞米的速度最快,他还能吃菜。
用白菜叶包上婆婆丁、野蒜瓣、小葱、黄瓜条,挑一筷头鸭蛋酱,往这些菜上均匀的抹抹,白菜叶子包紧,咔嚓一咬。
借着菜包的咸淡味儿,再呼噜噜转圈儿咬玉米,三两口就能啃掉半根苞米。
“这鸭子,咋没人动筷呢?满山啊,你们几个吃呀。”
那鸭子,满山一口没碰。
白玉兰挺心疼这位不爱言语的姑爷。
干的活最多,最受累,却不显眼。
因为没大姑爷能说会道,有时候就注意不到。
也不如小女婿长的俊。小女婿那人,甭管坐在哪里,她都能瞧见。真不是她偏心眼,挡不住长相打眼呀。
白玉兰放下玉米芯,不得不站起身给大伙分鸭子。
她要是不分,她算是看好啦,回头这一桌子菜和酱都能吃完,鸭子却会剩下。没人好意思动筷。
第一筷子鸭肉,夹给秀花。
第二筷子给老头子,挑那肉多的夹。
挨个分,到自己这,啥呀没有了,白玉兰嗦嗦筷子汤,也没当回事,接着吃饭。只有她娘看了她一眼,她闺女小豆都没注意到。
“姐夫,喝水。”满山忽然对朱兴德道。
还特指了指饭碗里的水。
朱兴德啃鸭爪子的动作一顿。
满山不是那种嘴里跑瞎话的人,是属于能少一句就少说的。不像他,有时候没实话,还废话多。
所以,朱兴德恍惚察觉出来了,满山能说出那种话,还挺急迫的,说明这水可能对身体好。
满山身上如他一样,莫名其妙晕倒后,带着一个惊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