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崇月说:“你的确是个傻子。”
夏皎转身:“嗯?”
温崇月停下脚步,他站在雪中,牢牢地握住夏皎的手。在夏皎印象中,温崇月一直是成熟、理智、稳重的。他比夏皎年长,知世故而不世故,既见青山乾坤大,又怜草木青青。
但刚刚这句话不像是温崇月会说出来的,他只会笑着说她“笨蛋”“小傻子”,却没有这样直白地说过“傻子”,而且不是调侃,他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具备着稳定情绪掌控力的温崇月,在此刻表现得不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
夏皎愣了一下,她问:“今天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温崇月点头,他说:“是的。”
“关于什么?”
“关于你。”
夏皎不动了,她开始思考今天自己做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她下班后没有及时告诉温崇月、自己的去向?还是因为去警察局?还是……
“说起来怕你笑,”温崇月安静地站着,“我都这个年纪了。”
夏皎:“啊?你年纪不算大呀?”
“听我说完,”温崇月打断她,“皎皎,先听我说。我已经这个年纪了,按道理说,不应该再因为一些小事而患得患失,也不能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东西而感到纠结、不快。”
夏皎没听懂他要说什么,她握紧了温崇月的手,仰脸看他。
“但是,总有些事情是我所不能控制的,我没有办法去阻止它的发生,或者约束自己的情绪,”温崇月平静地阐述,“它让我像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让我开心,让我愉悦,同时,也让我焦灼不安,让我患得患失,让我坐立难安,让我总是忍不住地去乱想,去嫉妒,去吃醋,去反复无常,去耿耿于怀。”
夏皎问:“因为什么?”
温崇月看她的眼睛,他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上一个聪明的小傻子。”
“因为不确定这个小傻子是否也爱我。”


第66章 酱方
香蒸荔浦芋头
苏州清雪,幽香杳杳。
温崇月牵着夏皎的手,他看上去还很镇定,夏皎低头,看到他的手在轻微地发颤。
这点发颤出卖了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镇定。
夏皎说:“……我没有想过。”
她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这一层,她知道温崇月的性格脾气,他很好很负责——
“不仅仅是丈夫对妻子的喜欢,”温崇月说,“和我们的婚姻无关,皎皎,我是以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来对你表达的爱意。”
他的脸颊和鼻尖都是被风吹出来的红,不,或许这些红的诱因并不是寒冷,不是今晚的雪,不是风,而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夏皎。
温崇月说:“不是责任,不是婚姻……抛开这些不谈,我还是想要说今天的这些话。”
夏皎感觉温崇月的语序有些混乱了,但管它呢,她的心脏被轻盈丰足的泡泡完完全全地充满了,明明是在下雪,负责她思维能力的每一个神经元却都开出了春日樱花,这种灿烂而热烈的感情让她张开嘴巴:“温崇月。”
“我承认,对你和周围正常男性的正常交往怀有恶意的揣测是一种错误,”温崇月说,“但我没办法阻碍这件事情的发生。”
“我也承认,为此斤斤计较是只有十几岁男性才能做出的事,”温崇月说,“但我也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我甚至会嫉妒你的同事,嫉妒他们能和你一起工作,相处;我也嫉妒你曾经的男同学,嫉妒你们曾经度过的青春,学习生涯,”温崇月说,“原谅我,我没有办法,不由自主。”
他慢慢地说着这些,第一次不做倾听者的角色,温崇月注视着夏皎,他将这些话全都说出来。
“我在嫉妒他们的年龄,嫉妒他们能陪伴你的青春,”温崇月说,“包括你——”
他顿了一下:“包括你初高中的那些同学,老师。”
夏皎眼睛闪闪:“但我只和温老师最好。”
“我没有想过你会突然表白,好突然……”夏皎的脸颊被风吹红,她很开心,很高兴,就像工作疲惫的社畜忽然中了五亿大奖,又像在寒冷的雪中走进了一件开着暖风的房子,惊喜,兴奋冲过了思考能力,她只能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有婚姻——哈啾!哈啾!”
风吹得鼻子痒,她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温崇月站在她前面,替她挡了挡风。
“回家再说,”他说,“我们先回家。”
温崇月和夏皎的确有些昏头,天寒地冻,飘着小雪,场景听起来固然浪漫,但也冷。俩人紧紧握着手走,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像极了两个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夏皎有点同手同脚,为了配合她的步伐,温崇月也有些拘谨——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这样窘迫的时刻,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时不时去看夏皎,紧紧拉着手,仿佛担心一个不小心她就跑掉了。
夏皎跑不掉,她控制不住地不停打喷嚏,风吹得太冷了,回到家中后,温崇月先倒了热水让她捧着,又用毛毯结结实实将她裹起来。
没有浪漫的雪花,没有将她声音吹到发颤的风,就在温暖的家里面,夏皎的体温在毛毯的包裹下一点一点回升,她看着温崇月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温崇月的眼睛很漂亮,连带着,他眼睛中的夏皎也在闪闪发光。
“你知道,我比较胆小,社恐,惧怕失败,所以不敢尝试;害怕失望,所以不敢去寄予希望,”夏皎说,“我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
“我……”
夏皎还是羞涩那三个字,她的脸热到要爆炸了,放下杯子,对他说:“你说傻子不知道你喜欢她,其实你也是傻子。”
温崇月说:“什么?”
夏皎小声说:“你也看不出来有人喜欢你。”
“我们都是傻子。”
她看到温崇月的眼睛驱散了冬天,他什么都没说,倾身过来,吻上夏皎的唇。
他真得有些情绪失衡,牙齿磕破了夏皎的唇,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夏皎并不介意。
她的心脏还在啪啪啦啦地开着烟花,好像有兔子在心口处跳舞,把她紧张不安的心也跳得雀跃起来。
夏皎搂着他的脖颈,她没有拒绝,尝试着主动一次。
她不需要害怕失败了,不用害怕失望了。
温崇月将她轻轻地拎起来,放在甜美的胜利果实上。
笨拙的傻子以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爱着聪明的笨蛋。
但是。
次日中午,夏皎神思恍惚地睁开眼睛,陷入短暂疑惑,枕边放着红色的圣诞袜,双手支撑着起来,夏皎从里面摸啊摸,摸出来一条漂亮的项链。
这是她的圣诞礼物。
不过昨晚的平安夜并不是很平安。
现在已经过了早餐、早午餐的时间,温崇月买了一块酱方肉,精挑细选出来的,二分瘦一分肥,肥瘦相间,一半切成麻将牌大小,放在干净碧绿的菜叶子上,和饭一块儿吃;另一半和嫩豆腐一块儿小火煲,洒一把小香葱,热气熏得小香葱出味。
其他的倒都是家常菜,三鲜肉片,椒盐平菇,滑蛋牛肉,百花酿香菇。
还有夏皎爱吃的香蒸荔浦芋头。
夏皎拿起来筷子,手抖了一下,筷子掉了。
温崇月自己捡起来,重新给夏皎换了勺子,他温和地问:“需要我帮助喂你吗?”
夏皎疯狂摇头,她说:“没见过表白次日要被对方喂饭的。”
温崇月说:“这很正常。”
夏皎说:“也没有见过表白后就开始疯狂作,爱的。”
温崇月泰然自若:“情难自禁。”
夏皎问:“那他们也做了四次——”
温崇月抬筷,将一块儿嫩生生的滑蛋牛肉填到夏皎口中,笑:“我想应该是的。”
她可能并不知道,真正确定心意后,做得才真正是爱。
是真真切切的水乳交融,是灵魂契合,合二为一。
温崇月决定尽量控制自己的乱想,他已经确认了妻子的心意,剩下的可以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不再为了妻子年少时候的暗恋对象而悄悄吃醋。
无论如何,无论皎皎年少时曾经仰慕过怎么样的人,但如今陪伴着皎皎的人是他,和皎皎一同度过余下几十年光景的人也是他。
他不会再为这件事困扰了。
……应该。
就算控制不住地想,温崇月认为自己也能稍稍控制住情绪。
冬日的苏州已经进入了旅行淡季,但这并不影响温崇月和夏皎的周末出行计划。十二月气,太湖国家湿地公园中陆续来了许多候鸟栖息,黑水鸡、苍鹭、白鹭……这里是它们的越冬地点。温崇月带了望远镜和相机,和夏皎一块儿去观赏鸟雀。不单单是太湖国家湿地公园,虞山尚湖亦有大量迁徙鸟儿。
12月31日,寒山寺中可听祈福新年钟声,108下,一票难求,温崇月买了两张,和夏皎去听新年敲钟。他并不信神佛,但倘若真有神佛在上,请庇佑皎皎,愿她事事顺遂如意。
今年的新年,按照约定,自然是准备了礼物,在扬州,陪伴夏皎的父母度过。
夏父夏母自然喜不自胜,也连连问温崇月,问他温教授一人在家怎么样?
他们是有些传统的父母,就夏皎一个女儿,女儿女婿在家过年自然开心,但他们也很关心温教授的情况。
温崇月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姑姑回了北京,和他一块儿过年。”
夏父说:“你们在家过了初二就回北京吧,新年假期少,你父亲身体也不太好,过去陪陪他也应当。”
温崇月推辞不过,说好。
下午时,又陆续来了些其他亲戚上门拜访做客,大部分是一年来见一次的远房亲戚,夏皎都认不全辈分,父母让叫什么,她就跟着叫什么。
这种情况下,温崇月少不了在旁边陪着。事实上,夏皎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她原本以为温崇月也会不适应,但没有,温崇月泰然自若,无论亲戚聊什么,他都能聊得来。说话也有技巧,每个和他聊天的亲戚都舒舒服服地听,舒舒服服地说,连连称赞温崇月脾性好,稳妥。
夏皎对此十分钦佩。
社交牛逼症也莫过于此了。
只是再社牛的人也抵不过酒桌应酬,温崇月酒量不算好,遇到一个爱喝酒的客人,喝了两轮就有些晕。见状,夏母拉了夏皎,让她将温崇月带走——
“哪能上门喝这么多酒?”夏母一脸不赞同,“你让他去你房间休息会,你三表姨夫也是,一点儿没眼力见儿,哪里有这样灌人喝酒的……”
这样说着,夏皎随便编了借口,让温崇月进了自己卧室躲躲酒。
她自己不能躲,饭还没吃多少呢,还得出去吃饭。
温崇月亲了亲她额头,才松开手。
夏皎说:“要不然,你先在我床上睡会儿?等他们走了,我再煮面给你吃。”
温崇月说:“不用这么麻烦,等会儿回来,陪我在床上躺躺就好。”
夏皎说:“就躺躺,不做别的。”
温崇月叹气:“大白天的,我敢做什么?”
夏皎这才满意离开。
温崇月的确有些头痛,大概是酒精作用,只是没有睡意。夏皎的房间不大,一个书架上摆得满满当当,温崇月走过去,想去找本书看。
闲着也是闲着。
他依次从上往下看,大多是夏皎初高中时候买的杂志,还有一些课本甚至习题册,她是个很细心的人,几乎所有东西都留着,没有丢。
温崇月逐本翻看过去,手指在一个有些熟悉的笔记本上停下。
温崇月扬眉。
那时候他去上海见朋友,回来的时候,挑了些封面具备着城市特色的笔记本回来,想要给辅导班的学生们。
当时一共买了16本,他自己留了一本做纪念,其他的,都以大大小小的理由奖给了辅导班的孩子们。
只是没想到,夏皎还留着。
温崇月忍俊不禁,他抽出这个已经记了满满的笔记本出来,摊开看,想要看看妻子年少时候的笔迹。
年少时候的夏皎笔迹工整,无论是汉字还是英文,她都写得很干净。
但在长篇的英语摘抄下,温崇月看到了熟悉的字眼,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小心翼翼的三个字。
「温崇月」
温崇月站在原地,他从第一页开始,开始慢慢翻这个写满的笔记本。
英语重点词汇的旁边,作文的开头,从句的学习知识点下面……
冬日阳光将窗帘照出一小片灿灿的光亮。
笔记本统总九十页。
温崇月这三个字,出现了五十二次。


第67章 结局章
团圆饭
温崇月长久地站在书架前,他反复看着那些笔迹,她写得如此小心翼翼,扉页上留下轻微的痕迹,他并不知当时夏皎写下这些时候的心情。
温崇月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竟如此好听。
她的反复描摹让他的名字仿佛也在熠熠生辉。
荏苒时光,迢迢岁月,记忆中模糊的单薄少女曾如此生涩而努力地描摹着他的名字,九十页笔记,五十二次描摹,而直到经年霜雪后,温崇月驻足,蓦然回顾,才看到她私藏起来的心事。
难怪。
她从初见时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对,她当时的小心翼翼,谨慎而雀跃地提起当年夏季雨后的帮助,婚后,两人对彼此尚不了解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亲吻和拥抱……
惊喜之余,又怀愧疚,怜惜。
温崇月起初以为这桩婚姻是两人的和平协商,其实不是,从一开始,她就带了轻柔爱意,悄悄藏在怀中,拢在袖间。
她一直如此。
手指触碰到她的笔迹,仿佛连这不起眼的三个字都变得生动活泛。温崇月长久站立,隔着几年月光雨水往回看,他仿佛再度瞧见当年因为错过车懊恼、暂时躲在屋檐下的少女,朴素衣着,内敛沉默,如静草青苔。
她从不是青苔。
……
温崇月将笔记本重新放回书架,他按了按眉心,不看书了,重新躺回夏皎的小床上躺了躺,完全不可能入睡,他就这样躺着,一直听到卧室的门响。
夏皎小心翼翼地端了一份炸带鱼过来,还有几个热乎乎的三丁包,她将这些东西带给假装喝醉躲酒局的温崇月,眼睛明亮,熠熠光辉。
“快点吃,”夏皎开开心心地说,“下午我们可以一块儿出去逛逛——你喝多了,我开车就好,正好你也看看我的车技!”
将东西放在书桌上,夏皎还没有转过身,就被温崇月从后面抱住。
夏皎说:“不能做什么,你刚才答应过我……”
他的怀抱很暖。
“我就抱一下,”温崇月说,“不做其他。”
很暖和的拥抱,连带着夏皎的毛绒绒睡衣仿佛也沾上了他的温度,温崇月闭上眼睛,轻轻叹气:“小可怜。”
夏皎不知道温崇月是什么意思,对方只是亲亲她额头,不着急吃东西,笑着问:“你的高中学校离家远吗?”
夏皎说:“不算远。”
的确算不上多么远,不过夏皎高中时候还是住校的,走读的话,一来路上会花很多时间,二来,对父母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开水果店的,本身就需要早起,再晚睡,身体受不了。
虽然已经放了寒假,学生都不在了,但也不允许外来人员随意进入,夏皎只想着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看,但温崇月直接进了门卫室。
他先给门卫递了烟,笑着寒暄几句,又送了一盒刚买的桂圆:“我和我妻子都是这里的学生,现在放寒假,回来一趟,想进去看看。”
温崇月面不改色地撒着谎,门卫被他的温和皮相迷惑了,再一看夏皎,也是安静乖巧的模样,没有阻拦,放他们进去,不过提醒:“可以随便逛逛,不过别进教学楼。”
温崇月说:“谢谢您。”
门卫摆摆手,放他们进去。夏皎还沉浸在“这也可以”的感慨中,小步跟上,与温崇月并肩,羡慕极了:“你好厉害。”
温崇月:“嗯?”
夏皎说:“我就不敢去说,总觉着会被拒绝。”
温崇月笑了:“那也总得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你看,我们这不是进来了吗?”
冬天的扬州也冷,夏皎裹紧围巾,牵着他的手,用力点头。
她很羡慕温崇月在社交上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到了他面前都轻轻松松,不值得一提。潜意识中,温崇月也将她往这个方向带,至少今天夏皎看到了他怎么自然地向人提出请求和询问,又怎么就轻而易举地进入校园。
这时候的确已经没有人了,学校的教学楼重新粉刷过颜色,有些地方也不再是夏皎记忆当中的模样,夏皎仍旧认真地给温崇月指,以前他们在哪里跑操,又是在哪里上课,那时候上课发呆的时候会忍不住往窗外看,看那些上体育课的班级,阳光很好,映照着地上也是兵乓球台和网篮的影子……
虽说高中过得很辛苦,但现如今停下来,仍旧让人怀念。
大概因为那段时间中,付出的确会有收获,而身边人、和自己的目标都唯一且坚定,心无旁骛。
离开学校的时候,温崇月仍旧笑着和门卫打招呼,门卫在吃桂圆,笑眯眯地放他们离开。
扬州的新年习俗和其他地方差不了太多,同样是要大年三十贴窗花福字和对联,吃汤圆和面,不过家里面一般吃芝麻馅儿的汤圆,这让温崇月松了口气。
窗花和对联是俩人一块儿挑的,不过夏皎还买了些红纸和毛笔、墨水回去,夏皎知道,这是温崇月家的习惯,每年都要一块儿写福字再贴墙上的。去年的福字就是温崇月和他父亲一块儿写的,今年到了自己家里面,夏皎也想让温崇月延续这个习惯。
三十当天,清晨先去贴了对联和窗花,温崇月个子高,一力承担了大部分贴的任务,福字买的不多,剩下的就自己写。红纸很容易裁开,夏皎剥了干净的橙子,切成一块儿,塞到温崇月口中,好奇地探身过来,认真地看他写。
温崇月握笔姿势端正,夏皎以前上学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都忘了,也不要紧,现在温崇月重新教她握笔,从姿势开始,到示范着教她写福字。温泉和小虾米跳到了二老的怀抱中,前天还说着养猫无用的夏父,现在正一手一个猫,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
毕竟是过年,温崇月和夏皎开车把两只宝贝全带回了家。刚到家的时候,小虾米还有点怕生,现在已经能自动向二老撒娇讨东西吃了。
夏母兴致盎然地过来看了会儿两人写字,左看右看,叫夏皎:“皎皎,不然你还是跟我过来剪窗花吧,这字还是让崇月写,他的字好看。”
温崇月说:“妈,皎皎的字很好,她练字很有天分,我当初刚学字的时候比不上她。”
天底下没有父母不爱听别人夸孩子的,夏母乐了,还是谦虚:“你别夸她,教她写也行,反正福字贴自己家里面,外出也看不到。”
夏皎抿着唇笑,她端端正正地写了十多个福字,感觉家里实在贴不下了才松开手,凑过去和妈妈一块儿剪窗花。红纸的颜色深,容易掉色,一摸就是一手红。不过大过年的,大家也不介意,中途妈妈手机响了一下,是闹钟。
夏母说:“崇月,我手脏,你帮我上一下,点开那个小青蛙,帮我喂喂它。”
夏皎凑过去,咦了一声:“旅行青蛙呀,妈,都好几年了,你怎么还在玩啊?”
温崇月点开,他之前没有玩过,不过这游戏界面简单,夏母说着,让他操作,准备便当,收割三叶草……
夏皎很惊讶,这游戏还是她一开始和妈妈玩的,2018年,也就那一两个月,风头过了,夏皎就卸载了。
但妈妈居然还在玩。
温崇月却看到了青蛙的名字,皎皎。
夏母叹气:“不行,我看到它就像看见你一样,她没吃的,就感觉你也没东西吃……我怕你饿,怕你回到家也没人做饭。这不,怕自己忘了,定个闹钟,每天上去看看。”
夏皎的剪刀一停,过了几秒钟,她才小心翼翼地继续沿着剪,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牵着女儿,女儿旁边又站了一个高个子。
夏母笑着说:“现在好了,崇月能帮我喂喂。”
夏皎反驳:“我自己也会做饭。”
坐在沙发上的夏父大笑:“多一个人照顾又不是坏事。”
……
四个人,两只猫,聚在客厅中吃年夜饭,电视开着,热热闹闹,虽然没有鞭炮声,但红纸和窗花、红灯笼将房间映照得红彤彤,明亮一片。夏皎喝了点儿酒,中间去阳台上看人偷放鞭炮,两位老人注意力被电视吸引了,唯独温崇月走过来,站着,陪她一块儿看。
夏皎看着楼下几个高中生你追我打,偷偷放鞭炮,乐不可支:“青春啊,不单单是恋爱。”
温崇月说:“嗯?我记得某人曾说过青春一定会有爱恋,明面上,或者私下里的。”
夏皎转移话题:“谁说的?反正不可能是我。”
温崇月笑了:“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没有提那个笔记本,没有提少女心事,就让它悄悄地躺在那里,浸泡在迟来的爱恋与欢喜中。
夏皎双手扒拉着栏杆,她正努力地看着窗户外的一切,忽然感觉到头顶被人揉了揉。
她仰脸,看到温崇月的眼睛。
夏皎问:“怎么啦?”
“没怎么,”温崇月笑着说,“忽然很想追你。”
夏皎深思:“我们已经先领证了耶,你这是打算先领证再上船?也不对……”
她想不清楚,温崇月倾身,拉她往旁边躲了一躲,藏在花架旁边,他亲亲她的额头。
“我只是在想,给你一份正式的追求,你本来就该拥有的一切。”
“皎皎,新年快乐。”
啪啦!
楼下被追逐的小孩子终于点燃了鞭炮,发出新年的声音。客厅中,二老一手一猫,酒香菜浓,电视热热闹闹地放着欢乐。
夏皎闭上眼睛,悄悄和温崇月接吻。
她的心思仍如当年雀跃。
曾于青春年少恋慕一人,无奈明月在天,皎皎不可触碰。
星移月转匆匆,她本以为从此山水迢迢,再不相逢。
今日得相拥,于酒酽春浓中。
——正文完——


第68章 汤圆
和其他地方相比较, 扬州的新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同。
但对温崇月来说,在大年初一吃汤圆还是第一次。
软糯糯的皮,黑芝麻馅儿, 煮得圆圆滚滚, 温崇月吃得多,夏皎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一边泰然自若地和父母亲聊天, 一边吃掉了两大碗汤圆、一碗面还有几只包子。
在早晨就吃面的城市并不多,也就扬州, 还有武汉的热干面。
夏皎自己的汤圆才吃掉半碗,还剩半碗,实在吃不下了, 还感觉胃有点胀, 她自己伸手, 默默地揉。
父母这一辈人都爱能吃的人, 总觉着孩子吃得越多, 他们就越开心。
尤其是温崇月这样,身材好,又高, 吃得多, 嘴还甜, 几句话就能恭维得夏父夏母极为舒坦,而他的多吃更像是对厨艺的肯定。
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夏母很满意, 笑着嗔怪夏皎:“皎皎, 看你, 就吃这么点儿?”
夏皎辩解:“我早晨吃不多嘛。”
她刚睡醒就起来吃东西, 胃还不太饿, 总觉着吃两口就饱了。
温崇月也站在她这边,解释:“皎皎放假前那几天忙,工作太累了,早晨起得早,胃口也不好,让她多睡会儿吧。”
夏父爱不释手地揉着猫,头也不抬,随声附和:“是啊是啊,孩子好不容易放次假,让她好好睡一会,大过年的,让她睡去吧。”
这样说着,他还研究着剥两只虾喂猫。
夏母叹气:“你就惯着她吧——皎皎,真困?那你回去睡一会。”